第二十四回 福安店群寇夜袭

且说鹰爪王一个箭步,到了门首,把风门推开了一线,连窥察带听这个说些甚么?见进来的是个乡农模样的汉子,蓝布短衫,白骨钮子,蓝布中衣,白布袜子,十纳帮的大掖巴洒鞋;肩顶扛着一条哨码子,哨码子上有“三槐堂”三个黑字;手里拿着一条白布手巾,用它不住擦头顶上的汗。看那怯头怯脑的神情,倒很象个庄稼汉子。侠尼慈云庵主和万柳堂见鹰爪王这种注意神色,知道院中人定有来由,随也全折身在门旁穴窗察看。鹰爪王听那庄稼汉向店伙紧自查问,他同伙的客人住在哪间屋中?店伙告诉他,店里并没有什么同伙客人,只是这庄稼人并不信,他说是:他们是粮食客人,他们到这红土坡粜粮。他自己因为随老客去算账,所以有他伙伴来投店,说好了就住这个店,并且定规好了住上房。店伙蔼声和气的告诉他,没有这么一拨客人,人家上房住的有八九位,人家一块来的还有出家人呢。那乡下人颇有愣往上房闯的意思。听店伙说出人家还有出家人,这才把脚步缩住,向店伙说道:“呵!我几乎错怪了你。对了,刚进去的是个老姑……”底下的“子”字店伙没容他出口,推了一把道:“你管的着人家是甚么人么?老乡!我们还得伺候客人,没工夫陪你说话,你请到别处找去吧!”店伙急声厉色的往外推这庄稼人,这庄稼人把眼皮翻了翻,向店伙说道:“伙计!你这是怎么说话?俺人怯心可不怯,难道你们这店里只许住人,不许找人么?你没工夫理我,我也没拉着你的腿。脚在你的腿上长着,你不会走么?你这么说俺更不放心了,俺是死心眼,俺问不清楚,俺会挨着屋子看。反正找人没有掉脑袋的罪!”说着就要往上房闯。院中这两人一口角,别的店伙也赶过来,向这乡农道:“老乡!你别成心搅,已经告诉明白你,你还想怎么着?你再磨烦,别说我们可要给你活活血。”这乡下人把眼一瞪道:“怎么着?你们还要打人么?俺就不信!”有一个年纪最轻的伙计,说了声:“你不信?”砰的一拳正捣在这乡下人的肩头上。这乡农嗥的一声怪叫,把肩上扛的哨码子往地上一摔道:“好小子!真敢动手打人,反了你啦!”一边说着,这就盘辫子,意思是跟店伙非动手不可。这一闹,各屋的客人全出来看。柜房里先生恐怕伙计们惹了祸,忙出来喝阻道:“刘三!咱做的是买卖,别打架!”那乡下人气势汹汹,跳着脚闹,可不动手。鹰爪王在屋中微然一笑说道:“这小子是为咱们来的,不跟他‘朝了相’他绝不肯走!”说着就要推风门。万柳堂道:“他这是‘唤虎出洞’,我看偏不叫他小子称心,别出去。”侠尼慈云庵主冷笑一声道:“我们正怕鱼儿不上钩。王师兄,你就‘亮亮盘’吧!省得店家跟着遭殃。”鹰爪王微笑着一推门走了出去。那庄稼人果然竟借着店里先生的话一拦阻店伙刘三,气恨恨把地上的哨码子拾起,眼瞟着鹰爪王,却向店伙说:“小子不用这么横,你欺负俺乡下人,你是错翻了眼皮。小子你等着吧!回头有你的乐子。”边说边走。惹得客人全笑起来,骂这小子嘴硬骨头软。店伙刘三见鹰爪王含笑站在台阶上,刘三道:“老爷子,你看这多气人,要不是我们拦的紧,他硬要往您屋里撞。捣了他一拳,他倒痛痛快快的走了,您说他是不是不搀假的土包?”鹰爪王道:“这么说,他还是冲着我们来的。我没领他的情,倒觉辜负人家了。伙计快忙合你的去吧!这小子不定是安甚么心来的了。”鹰爪王说罢转身进屋,向慈云庵主道:“庵主!怎么样!我还老眼不花吧!”司徒谦从里间走出来,向鹰爪王道:“师傅,我在里间窗孔也看见这人了,除了说话带着点南音,别的没有甚么岔眼的地方。你老怎么能断定他准是匪党呢?”鹰爪王道:“这没有甚么,只要细心究察。他只觉着他乔扮的很像,不过他自己不知不觉中,就露出破绽来。他在院中一站,我从脚下看出他那种站法,是在船上站惯了的姿势。赶到在平地上,他改不过来了。这人既称是粜粮来的,必是本地的土著,象他这种打扮,应该胼手胝足才对。你看他手脸洁净,头面上没有一点尘垢,所以我敢断定他是乔装。”司徒谦听了十分折服。万柳堂道:“匪徒胆大,反倒来踩探我们的行踪,实在令人可恨。看起来还是我们太以心慈,反令匪徒们妄生恶念,敢来再捋虎须。我们倒要着实惩治他们一番,以寒匪胆。”鹰爪王道:“师弟!我看不是女屠户想要卷土重来,就是追魂叟酆伦的党羽,想来给他报一掌之仇。不过那追魂叟-伦,我已准知他被我震伤脏腑,他决难亲自前来。我们夜间倒得看看,有甚么出类拔萃的帮匪来试身手?”说话间天色已到了酉末戌初,鹰爪王跟万柳堂趁着黄昏时到了外面,把店房四周的道全踩好了。南面不算,正是街道,店东是接连着的铺房,紧挨着店房是一家诚记字号的染房,和一家油盐店,西邻是一家豆腐店。店后头紧挨着是两座民房,一所是平常的老百姓,那一所房子却住的是卖油的锅伙;院里十几个房子,却住着十几个卖油的老山东,全是单身汉没有家眷。鹰爪王和万柳堂踩好了道,把匪人适宜出入的道,以及紧挨着邻居各屋的形势,全默记好了。这师兄弟大致的一测度已知匪党必从哪里来,哪里走。又折回店中,把院中情形看了看,故作在院中散步。见所住的上房东西房山那儿,各有一道角门,全是两扇木板门,这师兄弟分走向里面。里边是一道小院,西跨院里是一间北房一间西房,东院是一间北房,一间东房。从北单间旁一个极窄的夹道,穿过去往北走,正是正房的后窗外。敢情这里是店房的北墙。上房的后窗下,是五尺多宽的一条夹道,靠墙根堆积着许多破旧的家具桌凳,夜间店里有打更的伙计,这里也算是更道。从东小院里进来,顺着上房的后墙绕到西边小跨院。夜间掌柜的分派好了,四个伙计轮流着打更守夜。可是日子一长了,伙计们难免偷懒。房后这么黑,这么僻静的夹道子,谁也不肯来了。所好者墙外就是那家住户,和那卖油的锅伙,一边是安善良民,一边是异乡人将本图利规矩买卖生意,所以历来没闹过事。掌柜的明知道伙计不肯照着规矩守夜,只是不出意外事,也不便过于严苛,这些事不在话下。当时鹰爪王和万柳堂从房后绕了一周,彼此全注意看了看后窗的高矮,紧紧走出小跨院。这时已近黄昏,四个店伙中有两人站在店门外,招揽过路的客人,那两个伙计忙着给各屋客人开饭。鹰爪王师兄弟这么查勘,店家竟毫没理会。师弟兄回到屋中,屋中已然点起油灯。司徒谦和傻小子左恒两人,全在里间睡得正浓,左恒还是直打鼾声,侠尼却回了厢房的单间。侠尼的六弟子修缘(即聂紫云,为万柳堂所救聂镖头之女。)自己在这个房中,把傻小子换下来的一身沾污泥衫裤洗好了,方从盆里绞干了,往椅子上晾。修缘一见义父万柳堂和师伯鹰爪王进来,倒有些不好意思,颊上立刻涌起两朵红云,好歹的把湿衫裤搭在椅背子上,低着头就要往外走。鹰爪王迎面上一坐,庄容说道:“修缘,你这才是侠义道的本色。本着同舟共济之义,傻小子真是天真烂漫,待人作事,一片真诚,我十分喜欢他。他也是个可怜孩子,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修缘,你能这样不拘形迹,不矜持什么男女之疑,这才深合我心。千万心里别存着你是女子,他是男子,不能管他的事,心中一有界限,那倒不是我们侠义道的本色了。象你司徒谦师兄,又当别论。他既聪明,又已出师,已经能够入江湖行道。象左恒没有人来照顾,他哪能行?我们全是一家人,只要胸怀坦白,给这傻师弟帮忙,想庵主规矩怎么严,也不能说你不当吧?师弟!你说是不是。”万柳堂也点头道:“好!诚如师兄的话,我还是最怕造作过甚的人,我们武林中人总以率真才对。修缘,你把你师弟的衣服晾好,看看你师傅,要是没作功课,请过来我有话跟她商议。”修缘答应了声:“是。”转身出去请侠尼慈云庵主。侠尼的女弟子修缘,对于傻小子左恒,于不自觉中总是关心。自己有时还警戒自己,我一个寄身佛门的女弟子,虽未剃度,总算已经出家,虽说居心坦白,一个不自检点,再落了师兄弟的讥诮,那一来真是百口莫赎了。修缘是极聪明的女子,对于一切事理,也比较别人看得透彻,只是无形中竟对于这个傻师弟不能摒绝不睬。自己只好把心情时时收拢着,只盼师傅早早把修明师弟找回,跟师傅回转碧竹庵,晨昏拜佛,不与师弟接触,也就是了。可是这修缘与左恒按佛家因果说,是宿世之缘,哪里由得了她呢?这是后话,先按下不提。且说修缘来到单间里,侠尼坐在棕蒲团上闭目打坐,一见修缘进来,侠尼睁眼看了修缘一眼,问道:“你师伯们回来了么?”修缘忙答道:“王师伯请师傅到那屋去,大约有事跟师傅商量。”侠尼点点头站起,来到上房屋内。鹰爪王把这店内外的形势说与了侠尼,请示侠尼:“倘若夜间匪徒真来寻仇报复,我们是全把他们了结了,还是把他们擒获了再处治?”侠尼慈云庵主道:“若论这干匪党怙恶不悛、愍不畏法的情形,杀一个就是替安善良民去一个祸害。贫尼近年来深知杀孽过重,有伤天和,还是警戒他们,免得弄得这旅店中陈尸暴骨。我们还是跟踪追赶那逃走的匪党,搭救云峰、凤梅两个孩子要紧。他们今夜若是不来,我们可不能久待。黎明时只可赶路,师兄和万老师以为如何?”续命神医万柳堂道:“庵主所说极是!不过这班匪徒,实不易感化了,全是养成了那种残忍恶性,我们又不能从他口中取供。我们非给他点大苦子吃,叫他们也可以知道警惕,叫他们晓得我们的厉害才好。”鹰爪王道:“重惩固然是应该,我们可要顾到别给店家找了麻烦才是。”说话间店伙给开进饭来。侠尼跟四个弟子全是茹素,全在单间里去用斋。饭后,庵主叫四弟子到时只管歇息,不得多管拒贼之事,自己复来到上房,跟鹰爪王师兄弟闲谈了一刻,店中渐渐的清静了。到了起更之后,鹰爪王复到外面查看了一遍,见各屋中多半早早歇息,院中黑沉沉的。鹰爪王回到屋中向庵主道:“我们尚不知匪党来多少人?是否真敢前来?俗语说,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敌暗我明,我们还是先把敌人的虚实动静查看清楚了,以便下手。”万柳堂道:“那么我们到二更以后,各把屋中灯光拨小了,只要能够微辨出屋中形势来就行。我们索性假寐,窥看贼如何下手,不要早早把他们惊走了,只要他们动手时我们再惩治不迟。”鹰爪王和侠尼全点头道好。这时外面已交了二鼓,侠尼回到屋中,吩咐四弟子各把兵刃放在枕下,四弟子自然是谨遵侠尼的嘱咐。侠尼随把灯焰拨得暗昏如豆,只能微辨出面貌来,令四弟子各自歇息了。外面的梆锣交了二更三点。上房里司徒谦、左恒在里间,全遵着师傅吩咐合衣而卧,把案上的灯光留了一些光焰。门上挂着软帘,外面是两架板铺,双侠在这板铺上歇息。可是这师兄弟,故意把堂屋的两扇木板门的插管全嵌上,后墙两个后窗,这时很可以把它支起。鹰爪王故想把两扇窗全把暗榫子关上,把案上的灯又拨成了微弱的光焰,遂与万柳堂合衣往板铺上一躺。后窗子是北面,屋门是前檐这边;万柳堂的板铺是西屋墙下,正好监视两个后窗。鹰爪王的板铺是北屋墙下,正好监视着南面的屋门。这师兄弟全合衣假寐,立刻这店中寂沉沉全入了睡乡。当时这师兄弟两人,在板铺上静卧着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到了三更左右,万柳堂突闻得外面有些声息,这师兄弟两人立刻屏息以待。工夫不大听得院中似有飞身落地之声,那后窗外也似有唰唰轻响。不一时那后窗竟自轻轻托起,贼人挖破窗上的纸孔,带拔那插严了的榫子,竟没有甚么声息,只有风吹窗纸破洞的声音而已。后窗先起的是东边那一扇,这种窗子是往外支起,万柳堂见东边这扇窗只向外掀起了数寸。万柳堂知道贼人定是站在窗子偏东,斜着身子往自己卧处窥,略沉了沉,窗子竟高高掀起,跟着那贼人竟施展“巧燕穿林”,嗖的一条黑影,穿窗而入。万柳堂仍然静卧,却悄悄的弹指作声,轻轻报警与鹰爪王。这就是告诉他,已经从北面进来贼人了。看贼人这种轻灵的身手,颇见功夫。按贼人入室的情形来测度,窗外至少有三个人。因为施展这种小巧的功夫,可知定有同党给他从旁帮忙,把窗子给掀起,他好飞身而入。这人身形往地上一落,轻如狸猫,快逾猿猴,立刻贴伏在地上,丝毫没有一点声息.这贼人一到屋中,连鹰爪王也看见他了。只是屋中只有案上那如豆的灯光,辨不清贼人的面貌。这时只隐约的看见贼人一抬手,从肩上把兵刃撤下来。这卧床假寐的淮阳派双侠,真是艺高人胆大,贼人虽握了兵刃,仍然毫不介意。贼人一长身站起,却扑奔了屋门,伸手把屋门的两道木插管拔下。门往左右一分,从门外袭入一个贼党,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身形比较穿窗而入的稍壮些,手中提着不象刀剑一类的兵器。这个匪党一进来,后面上有一个匪党往里一迈步。已进来的匪党向外一挥手,不叫后面那匪党进来。这时两匪竟一同转过身手,先进来的是一口单刀,后进来的匪党,双手一分兵器,却是一对判官双笔。这两匪徒空具好身手,依然是心粗。虽说屋中灯光过暗,全是夜行人,仔细看看床上两人是否真睡下,脚上全穿着鞋子没有?就是合衣入睡,也没有睡着而不脱鞋的。两贼贪功心切,各自脚下一点地,那使刀的扑奔了鹰爪王,那使判官笔的奔了万柳堂。两贼扑到床前,使刀的抡刀照鹰爪王的下盘便剁。两匪徒是商量好了的,情形是不想把对手剁死,想把双侠全废了,两贼手底下可不算不黑。刀跟判官笔往下一落,砰砰两声,两贼在兵器往下落时,倏觉着面前风动,赶到剁上了,再看床上已空。这个使刀的方要招呼同党留神,猛听得头上噗嗤一笑,那使判官笔的也砸空了,往回一撤判官双笔。背后喝声:“打!”贼人暗道:“不好!”往前窗一上步,双笔往右肋下一甩,背后暗算的人,只要往前欺身进步,准被贼人判官双笔扫上。贼人双笔往后一甩,只觉后肩头被人按了一掌,回身再找敌人时,已经踪迹不见。那使刀的贼人招呼了声:“并肩子!敌人扎手,扯活!”跟着那枕上一声轻叱:“哪里走!”跟着头上又是一阵风扑下来。贼人往前一纵身,屋中仅有的一点微光,也被风煽灭。贼人方到门首,突然左侧风声扑到,在暗影中用双笔往外一封。哪知身旁哎哟一声道:“并肩子!是我。”贼人才知是判官笔扫自己人。那使刀的一个箭步蹿到门外,使判官双笔也跟踪逃出屋去。头一个贼人脚刚沾地,忽然迎头掠空落下一团灰影,劈面就是一掌,来势迅疾,掌风劲厉。贼人往后一撤步,后面的同党跟的太急,噗的一声,人撞到了那使判官笔贼人怀内,两人险些全倒在地上。两贼急忙分往左右一纵身,再看迎面袭击的这人,又已踪迹不见。就在一怔的工夫,东厢房侠尼那间屋内,倏的屋门一开,也蹿出一个夜行人。匪党们来的人全是一色的青色夜行衣,只是这种衣服是极普通,匪党们一色的“倒赶千层浪”的黑白裹腿,这一来敌友立分,不致误伤了自己人。这两个匪徒各自纵身蹿到房上,从东单间逃出的匪徒右臂似已受伤,却用左手提着把七星尖子,也垫步拧腰,蹿上房来。那使判官笔的低着嗓音道:“金舵主!怎么样?”这使七星尖子的匪徒说声:“栽了!”这时突见从店门那边的屋顶上,如飞的蹿过一个匪党,来到近前,低声向同党说:“并肩子念短吧!火窑外可有鹰爪孙趟过来了?”(匪徒唇典是说:弟兄别说话,店房外有官人过来了。)果然跟着梆锣响处,一队人步履杂沓的声音走过去。这正是邻近陶唐驿乡团下道,防匪的从此经过,匪人无论怎样强梁,也惧着官面上。当时这四名匪党,知道对手实在厉害,不敢久恋,暗打招呼,想先离开店房。免得闹惊了,连官人也围上来,同党怕有走不脱的。这四名匪党往两下一分,为是散开了好脱身。那使双笔的,和从前面巡风过来的匪徒,往房坡后一纵身,蓦然从脊后涌身陡现一人,一抖手,低哑喉音喝声:“下去!”唰的迎面黑呼呼一件暗器,向使判官笔的匪徒打来。相离又近,来势又疾,一偏身,-甩头。“吧”的正打在左颊上,打了个响脆!敢情是一大片灰瓦,虽不似镖箭之类的暗器厉害,半边脸如同火烧。只顾护疼,脚下可没准,房顶上又是斜坡,腾腾腾,竟收不住势。仗着一身小巧的功夫,往房下一栽,趁势脚下一登檐口,飘身落在院中。那提着鬼头刀的跟身进步,往前一探身,递鬼头刀,照着那发暗器邀劫的便砍。那人一声冷笑,反斜着往前一上步,贼人刀已劈空。这人正是续命神医万柳堂,让过刀锋,左手用掌缘向匪徒右臂寸关尺便切,贼人急忙甩腕撤刀。万柳堂一横身,右掌轻挥,往外一展。还算贼人身体灵活,提身一纵,万柳堂一掌虽没打上,贼人也被指尖扫上。这-来,想不下去哪还收的住势?倏的竟撞下房去,脚尖一着地,身躯往前栽去。亏得先掉下房去那使判官笔的匪党,忙用右臂往这匪徒的上半身一拦;这匪徒借势拿桩站稳。扑向正房的两匪徒,险些被暗中潜伏利剑所伤,两人拼命的逃向西面。院中的两匪,飞身蹿上西房。使双笔的,左半边脸痛似火烧,心里怒极,也飞身蹿向西厢房,脚方找着屋顶,身形二次纵起,猛从后坡撞过一个匪徒,脚步踉跄,正撞在使判官笔的匪徒怀里。这一来,两匪一同翻下房去,连院中带屋顶这一阵噗咚噗咚的声响,客人们哪会听不见的?屋中立刻招呼:“刘三!你出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屋上可有人了!”这时那街上巡更下道的已经走远,贼人无所忌惮。那使判官双笔的忿怒之下,厉声喝遭:“嘿!少管闲事!不与你们客店相干,不要命的只管出来!”贼人这一发话,竟把店家暨客人全吓的哪还敢出声。匪人在答话声中,翻身蹿向西南角,嗖嗖的一连两纵身,已到了店门过道的屋顶上,才往外一纵身,想在街心里飘身,嗖的左右两件暗器袭到。两匪伏身闪避,“吧吧”两块泥片全落在过道的房顶上。那使双笔的匪徒一扶身用双笔想旋身扫打。忽的头顶寒光一闪,贼人一缩顶,嗖的连包头带发削了一片下来。贼人吓了个丧胆亡魂,耳中听得一声轻叱:“下去吧!”噗的被人一脚蹦在脊背上,倏的竟摔到店门外去。那使鬼头刀的哪还顾自的细辨敌人?拼命的脚下一点屋面,腾身跃上西房。这次竟没有阻挡,轻登巧纵,已到了西邻的屋上。见这西邻临街的是三间南房,这所房子全是泥土的房屋,极其卑陋,院里竟射出一线灯光。贼人十分诧异,急遽查看时,见这一线灯光,是从南房一道小门射出来,又听得一阵骨碌骨碌的磨声。贼人这才恍然,下面原来是家豆腐房,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半夜起来就得磨豆子,做豆浆。贼人本意想从这里翻到街上,这一来临街的屋子已有人在操作,虽知道豆腐房里没有什么可惧的人,可是总以不惊动了下面人省事。贼人想从西面接连的民房绕出去,脚下着力,涌身一纵,蹿到对面一间土房上。接连着土房,就是邻家的一段高大砖墙。贼人才待往这段大墙上纵身,猛然觉出背后一阵风扑到。只听背后有人喝声:“孽障!你还哪里走?”唰的一柄青光闪烁的利剑,已到了颈上。贼人立刻往下一矮身,随即往后一甩刀头,“拨草寻蛇”式,向来人下盘扫去。哪知来者正是侠尼慈云庵主,镇海伏波剑往下一沉,“玄鸟划沙”呛的一声,把贼人的刀给削折。侠尼剑术轻灵迅捷!剑锋圈回,“倦鸟旋窝”倏的一剑,照着贼人腰上斩去。侠尼的剑是由西往东圈过来的,匪徒只可往东闪避,原本这种房屋全是狭小的屋面,哪展得开势?往外一纵,立时闪下房去。脚下登空,下面却有一处较矮的土棚子,“咔嚓”的一声暴响,竟把顶压塌。下面感情是猪圈,这一下子正砸在四、五只肥猪上,吱吱的怪叫起来。贼人这种罪孽真够受的,里面粪秽之气,中人欲呕。他这一砸到猪身上,猪一受疼惊群,连咬带撞。贼人一身污泥,还被猪咬了一口,拼命的挣扎起来。别看从上面下来的,再从上面走可不成了。这猪圈的顶子是柳条子跟草把子搭的,折断的草把柳枝全散开,下面是三面土坯堆的,开着一个小门,用荆条编成的,关的挺严。这时猪尚乱撞头,贼人已没有兵刃。前面开豆腐房的是老夫妇二人,因为次日这红土坡有集市,起的特早,这时听得院里圈的猪吱吱的怪叫,劈啪扑通的乱挣,老头儿恐怕跑了猪,遂端了盏灯,拿了根竹竿向后院走来。老头儿方到院中,突听得猪圈咔嚓一声,柳条子门折断,从里撞出一人。黑影中看不真切,老头儿哎哟一声,手一哆嗦,把油灯扔在地上,颤巍着声音嚷道:“可了不得!猪成了精了,可坑死我了,猪全跑了!”磨房里的老婆婆也赶出来查问,贼人已飞身蹿上房去逃走。这里老夫妇重又掌起灯来查看,见猪圈的猪没有逃窜,这才转悲为喜。且说侠尼慈云庵主,把这贼人打下房去,已经摔伤,足寒匪胆,任他逃去不再追赶,折转身翻回店中。店内连客人带店家虽听出房上有贼人走动,可是并没动客人跟柜房,哪还敢多管闲事。侠尼见店中仍是静悄悄的,知道双侠已经把贼诱出店去。遂先往两边屋中查看了一遍,见四弟子和司徒谦、左恒,全谨遵师傅的嘱咐,各守护着房间的银箱衣物,不敢擅自离开。庵主又嘱咐了几句,来到院中侧耳一听,隔壁东邻一带有一片暴响的声音。侠尼急忙一耸身,蹿上东厢房,翻到店墙外,只见邻房上嗖嗖的黑影乱窜,夹杂着嘎嘎吱吱的声音。原来这邻院乃是一座染房,宽大的院子,有半截院落搭着杉槁的木架子,染店晾染布用的。在北墙下一排大缸,是染布用的颜料色。侠尼飞身蹿上染房的大墙,见匪徒只有三个在屋面和续命神医万柳堂、鹰爪王拼命拒敌,另有一个匪徒似已受伤摔下去,从东南角的一段矮墙爬上去逃走。侠尼因为早与双侠商定,只要惩治的他们知道厉害,倒不愿真伤他们性命。所以这时虽看见这个匪徒逃走,也不再去追赶。庵主脚下一点墙头,腾身跃到木架子上,万柳堂飞身蹿了过来,向庵主道:“那两个匪徒打发走了么?”庵主道:“已叫他们认识了贫尼的厉害!”万柳堂道:“庵主来的正好,帮着我们收拾这三个鼠辈。他们可全用上暗青子了,庵主可留神!”侠尼慈云庵主冷笑一声道:“鼠辈已如瓮中之鳖,还敢猖狂,叫他尝尝贫尼的厉害!”正是:双侠略试擒贼技,戏惩江湖作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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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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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走风尘失书贾祸
第二回 吴剥皮毒打良民
第三回 鹰爪王初试绝技
第四回 杨风梅纤掌警奸
第五回 七宝珠筵前惊寇
第六回 走华山贼困松坪
第七回 诱敌踪莽猿坠涧
第八回 会侠尼共议锄奸
第九回 将军府陈冤奇柬
第十回 布疑阵爱徒失踪
第十一回 落魄堤双侠惩五寇
第十三回 铁牛庄夜会风尘客
第十四回 万柳堂义救紫云女
第十五回 石猴驿火窟释仇雠
第十六回 归云堡怒传侠义柬
第十七回 下乾山荒村寻盗迹
第十八回 探荒园铁掌毙凶獒
第十九回 义侠儿舍命拒淫孀
第二十回 败群寇火焚陆家堡
第二十一回 鹰爪王铁掌败酆伦
第二十二回 伏波剑威镇神女峰
第二十三回 泛扁舟淫孀漏网
第二十四回 福安店群寇夜袭
第二十五回 界山口雨中人示警
第二十六回 乾阿甸帮匪再寻仇
第二十七回 双侠宿店破奸谋
第二十八回 叛徒被困卧牛山
第二十九回 正门规惨刑戮淫贼
第三十回 剉盗蜂纵火焚盗艇
第三十一回 双掌运神功飞石嚇退群丑
第三十二回 铁蓑示侠迹绿竹塘众志成城
第三十三回 小憩征尘众义侠深宵议事
第三十四回 破伏寄柬辛镖头追贼涉嫌
第三十五回 勘盗迹金刀叟巧试轻身术
第三十六回 赴淅南风尘客策马踏征途
第三十七回 飞云道侮贞妹逼取紫河车
第三十八回 万柳堂惩淫徒巧得地煞剑
第三十九回 金针续命香闺少女洗污名
第四十回 一叶扁舟长江破浪斗帮匪
第四十一回 帮匪舟袭鹰爪王小试降龙手
第四十二回 江干小憩夏侯英大闹望江楼
第四十三回 寄柬留名胡香主乔装术士
第四十四回 淫孀迹地理图被诱迷途
第四十五回 假公济私凤尾帮二匪火并
第四十六回 施恩市惠探匪巢弄巧成拙
第四十七回 荒江午夜突现侠踪
第四十八回 铁掌轻挥群魔敛迹
第四十九回 脱匪困夏侯英逢三侠
第五十回 缉贼踪鹰爪王夜斗双煞
第五十一回 西川双煞狡设青竹桩
第五十二回 挥刃拒敌义聚石佛洞
第五十三回 秦中三鸟盗镖试身手
第五十四回 妙手仙猿暗用测天尺
第五十五回 伍宗义杆棒斗群贼
第五十六回 矮金刚初会侯天惠
第五十七回 虬龙棒巧破锁口鞭
第五十八回 护珍匣柬慰两镖客
第五十九回 蹑迹跟踪侠心戏三昧
第六十回 抽梁换柱智斗绿林人
第六十一回 矮金刚堤戏双寇
第六十二回 金刀僧棲鹤寺逞凶
第六十三回 秦中三鸟卷土重来
第六十四回 再挫贼锋两番定计
第六十五回 施毒手药酒困群雄
第六十六回 较轻功巨盗终受辱
第六十七回 追云手雁荡再现侠踪
第六十八回 索伏桩火灵针晴空作祟
第六十九回 走绝壁鹰爪王悬崖试身手
第七十回 追盗迹堡主初会小龙王
第七十一回 午夜探贼巢鹰爪王暗勘船坞
第七十二回 洪波除水兽追云手义救奇童
第七十三回 世族叹陵夷隐迹江村权避祸
第七十四回 深宵谈往事老妪挥泪拖孤儿
第七十五回 异质本天生稚虎凌波探虎穴
第七十六回 破伏挥利剑双侠初次闯竹城
第七十七回 盗窟殖渔盐层层设伏
第七十八回 九宫迷方阵步步危机
第七十九回 救江杰深宵追盗艇
第八十回 用火攻双侠闯众伏
第八十一回犯险福寿堂再遇女屠户
第八十二回 淫孀遭严谴香主振帮规
第八十三回 孽海无边风流寡妇甘心作恶
第八十四回 清波设伏水心亭营救爱徒
第八十五回 凤去楼空侠尼留柬
第八十六回 渔舟鼓浪泗水驰名
第八十七回先礼后兵武维扬飞舟送宴
第八十八回 关门投柬鬼影儿炫技轻敌
第八十九回 白浪泛轻舟泗水渔家初犯险
第九十回 匪巢呈幻境武林健者较轻功
第九十一回 狭路相逢巨盗寻仇荒江设伏
第九十二回 佟云露绝技连施辣手暗箭无功
第九十三回 大力断帆樯覆盗舟么魔敛迹
第九十四回 轻舟搜盗窟中奸谋被诱迷途
第九十五回 日暝波汹乱箭如蝗双艇遇险
第九十六回 丐侠示警应援破伏孤鼠智穷
第九十七回 月暗星稀草木皆兵强敌再逞
第九十八回 英雄较技蹑形逐影匪徒潜踪
第九十九回 镖师斗巨寇锁口鞭再肆淫威
第一百回 盗匪逞凶顽金丹续命
第一百零一回 日浪疾波汹水中呈幻影
第一百零二回 武师奋战初试连环镖
第一百零三回 偷鸡盗洒侠丐成庖人
第一百零四回 火艇无情满江飞烈焰
第一百零五回 肃整帮威内三堂三番传令旗
第一百零六回 提匣暗助飞鹫船破浪闯迷途
第一百零七回 弃命投柬金雕堂香主宴群雄
第一百零八回 古爵献酒鹰爪力喑警火飞龙
第一百零九回 盗窟辟幽居水榭花畦呈异趣
第一百一十回 茅亭浮水面莲池较技斗神功
第一百一十一回 试绝技轻功暗渡浮沙阵
第一百一十二回 寄柬贴侠尼巧还白羽箭
第一百一十三回 天凤堂四雄深宵谈秘境
第一百一十四回 盗窟辟幽居水榭花畦呈异趣
第一百一十五回 鹰爪王遇助脱险内三堂
第一百一十六回 颁旗令执堂迎驾会群雄
第一百一十七回 遇宿仇旧日冤家重会面
第一百一十八回 惩凶顽帮主一怒开香坛
第一百一十九回 大祸潜伏正帮规棒打鲍子威
第一百二十回 生心内叛结死党午夜犯宾馆
第一百二十一回 秦中三鸟再寻仇惨老龙口
第一百二十二回 净业山庄群雄会惊来不速客
第一百二十三回 唇枪舌战怀宿嫌武力决雌雄
第一百二十四回 武场初开猛左恒铁掌挫敌锋
第一百二十五回 劲敌当前万柳堂初试地煞剑
第一百二十六回 箭打连环矮金刚小试擒龙手
第一百二十七回 金转换掌金老七老辣手报旧仇
第一百二十八回 一丐一侠河间府义救崔镖头
第一百二十九回 暗助蓝壁金老寿青竹桩较技
第一百三十回 绾掌怜才释前嫌怒闯连环坞
第一百三十一回 沙门惠剑五户阵巧斗连环圈
第一百三十二回 胆大包身飞刀阵小侠胜薛庸
第一百三十三回 较九芒球万柳堂侠心服薛毅
第一百三十四回 划地对拳铁蓑道示惩献淫孀
第一百三十五回 众怒难犯女屠户领死入刑堂
第一百三十六回 一决死生少林僧独力较三阵
第一百三十七回 掌震灯檠束香桩群侠献神功
第一百三十八回 天南逸叟金龙鞭力敌活报应
第一百三十九回 杀孽难消离魂圈恶战方便铲
第一百四十回 碧眼虬龙查家钩骄敌遭毒手
第一百四十一回 大鹰爪力争生死掌震武维扬
第一百四十二回 死里求生女屠户作术绣吴青
第一百四十三回 净业山庄困群雄铁蓑显身手
第一百四十四回 凌波去匪多指尼港口护船帮
第一百四十五回 瓦解匪帮鹰爪王重返清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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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侠隐鹰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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