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正从逍遥岛回傲来国,父王特请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壶国。玉壶国武风特盛,皇上对家师一向甚是推崇,立时盛意款宴,待为嘉宾。当时家师见二位公主天赋奇秉,复感于主人隆情厚谊,有心造就良才,企图以本身修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扎实上乘武功的基础。孰料这一番好意,几乎使他老人家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平白浪费十年光阴,面壁苦修,才恢复原来功力。这事说来甚是奇妙。万物相克,武学之道亦然,家师练有‘七灵断阴功’,这种功夫最忌先天绮罗幽香,而二公主身上体香正是天罗香,家师一时未经细察,待他真气逼入二公主体内时才知情形不对。但为时已迟,行动已入天神交会之境,他老人家真气经二公主天罗香相合,因此神智渐渐昏迷,如不及时设法抢救,一生苦修得来的功力势将在昏迷状态下涣散。二公主不过是个乳婴,宛如一块浑金璞玉,仅具先天优越秉赋,未经后天琢磨,本来以家师精湛的功力,不难将‘天罗香’逼回她的体内,但这一来,二公主必将在千钧压力下五脏粉碎香销玉殒。家师虽然性情怪异,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却光明磊落,从不肯损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时伤了二国和气,家师一世英名亦将付诸流水,何况他内心中对二公主甚是钟爱。当时他就任凭天罗香随真气渗入体内,由于功力逐渐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废,不过在一旁观看的二国君王,均未发觉情形异样。离开玉壶国时,他老人家告诉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将他的身体安置在‘逍遥岛无忧洞’,父王闻言自是深感惊讶,追问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摇摇头,就昏厥过去了。父王依言将他安置在‘无忧洞’中,经过十年漫长岁月的煎熬,凭着其精湛内力,总算把天罗香全都逼出体外。这事家师未向任何人提起,仅在授我‘七灵断阴功’时说过,并一再告诫,不可轻易闻到香玉公主先天绮罗幽香,否则功力将受折损。”尹靖听得惊愕良久才起身告辞道:“原来殿下有这些顾忌,刚才恕我错怪了,我立刻令小频把素斋送上。”明旭王子送到门口,说道:“刚才的事,请别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内。”“这个殿下放心,我一定缄口不言。”过了一会,小频将素斋送来。明旭王子生长在帝王之家,平时养尊处优,吃的是山珍海味,对这些素斋如何咽得下口?草草吃了一顿,举步走出房外。只见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盏灯烛,及禅房里透出的光线之外,其余一片阴沉,当下沿着走廊向左边旁院走去。这时明月已升上树梢,整个荒山古刹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径幽深,万籁一片寂静。“白绫香车”停驻在一棵菩提树下,花影笼罩,丝柳披拂,偶尔一阵清风拂过,车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动不停。明旭王子背着手,凝立院中。抬头看看苍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突然一阵杂沓步履声打断了他的思潮,有一人来到古庙前,只见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张望,大踏步走进殿中,转了一圈,来到左边院旁,一见白绫香车,色然而喜向明旭王子拱手道:“请问这座马车,可是阁下搭乘的工具?”明旭王子转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材瘦长,约莫四十年纪,满脸风尘之色,当即淡然应道:“不错,怎么样?”那人听他语气冷漠,怔了一怔,说道:“区区汉中崔邱枢,特向阁下打听一人,虬龙堡玉面书生吕少堡主在何处?”明旭王子简短地答道:“不认得!”崔邱枢脸色微微一变,瞬即恢复常态,笑道:“玉面书生黄昏时与你们同行,怎好推说不知。”他心想原来问的是黄昏搭车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气,哼了一声,道:“他不住这里了。”崔邱枢脸色一整,缓缓道:“区区月来到处探访吕少堡主下落,但他却一再避不见面,实在可疑。”“他不见你面,说给我听有什么用。”崔邱枢浓眉一皱,沉声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阁’设宴,招待路过淮阴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时,舍弟崔邱成与吕少堡主结伴离去,当晚舍弟死于非命,吕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叙说缘由,实在难脱罪嫌。”“原来这小子杀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随口说了一句。崔邱枢全身一震,激动道:“阁下既然清楚了,务请将吕少堡主的行踪赐告。”明旭王子脸泛温色,不耐烦道:“我说不知道你还罗嗦什么?”崔邱枢听他口气不逊,以为是玉面书生的同党,故意刁难,亦怫然作色,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不乐意帮忙了?”“凭你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帮忙吗?”鼻孔里冷冷哼了二声,觉得与平民说太多话,有失尊严,转身走去。崔邱枢抢过前头拦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庭主及六大护法,莅临金陵采石矶,届时未见玉面书生露面,就向庭主递状控告。”“你告他关我何事?”“我要你把这事转告他知悉。”口气非常强硬。“奴才斗胆,居然敢对我颐指气使。”他身为傲来国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从,几乎从不会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冲去。“汉中三义”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听他出口侮骂,又心恨伤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极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声,道:“你想就此离去吗?”猛地一拳,当胸打去,劲风虎虎,凌厉之极。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闪,避开拳风,右臂疾伸,闪电般扣向他肩骨。解招还攻,奇速无伦,崔邱枢大惊,想不到对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让,一招“霸王卸甲”,退开六尺之外,只觉肩膀被指风扫中,火辣辣地疼痛。明旭王子冷笑声中,如影随到,双臂翻滚如龙,一连劈出二掌。他招数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凶悍,而且手法奇特,顿时把崔邱枢逼得左冲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驴之技,也来丢人现眼。”崔邱枢越打越惊,只觉对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钧,手臂稍一接触,立被震得酸麻痛楚,禁不住节节封闪败退。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东夷,在中原亦属少见,以崔邱枢的造诣,自然不敌,他猛然记起一人,心中微凛,道:“阁下是不是日来名噪大江南北,声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剑客’传人?”他是“汉中三义”的老大,无论声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书生”之下,生平会过的高人中,除万教十三要员的首脑之外,鲜有具此功力者,何况此人年纪甚轻,因此使他想起传说中的“蒙面剑客”传人。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见,去吧!”飞起一脚踢向左肋。只听一声闷哼崔邱枢闪避不及,被一脚踢个正着,身如断线纸鸢,跌跌撞撞,滚开丈余。这一下摔得脸肿鼻青,左手抚着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脚之赐,兄弟永铭于衷,咱们青山绿山,后会有期。”身形颠沛,出林而去。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现在拱门,笑道:“殿下,适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草莽小卒,出言不驯,被我略施薄惩,已经折翼遁去。”尹靖正想问来人是谁,明旭王子已先接口道:“驸马可知‘蒙面剑客’其人?”尹靖听他问起林老伯,脸上立时现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学艺,林老伯对他的钟爱照拂,以及临行重托,如今“藏玄秘图”遗失,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是武当派一位前辈异人,殿下问他何事?”明旭王子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奇道:“我是听刚才那人说的,那‘蒙面剑客’武功比之驸马如何?”“蒙面剑客威震寰宇,海内同钦,在下岂敢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停了一下,接道:“殿下可知适才那人唤什么名号?”“他叫汉中崔邱枢,来找黄昏搭车那小子。”尹靖脑筋一转,猛然记起道:“是了,他必是汉中三义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难。”“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杀死他兄弟的玉面书生的行踪。”尹靖吃了一惊,道:“谁说‘玉面书生’杀死他兄弟?”“是他自己说的?”“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说明情由。”青衫飘摆,身形已消失在丛林中。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跷,不过他却毫不在意,这时已没有兴致观赏月色,转身欲回房休息。突然瞥见阴沉沉的后殿深处,出现一点烛光,缓缓向右移动,霎时消失不见。他心中暗暗忖道:这座古庙诡怖可疑,那杀人的玉面书生说不定潜匿在庙中,哼,此人可恶的紧去找他泄气。思念中,身法如风,展开轻功,向殿中奔去。转过弯,只见烛光后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庙中和尚,当即蹑手蹑脚地跟在背后。和尚跨入一间旁殿,正堂上恭奉着一尊大欢喜佛,他高举火烛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动佛像的雕臂。一阵轧轧重门开启声,佛像右后边的墙上,现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痕。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扬手一掌劈去,殿中顿时微风拂动,和尚手中烛焰摇晃不定,几乎被冷风吹熄,他急忙卷起僧袖把蜡烛遮住。明旭王子身形电闪,已抢先跨进那裂门,一则他身法太快,二则和尚正当卷袖遮灯,殿中光线黯淡,因此他丝毫未觉异样。和尚入得密室,那铁门又自行封闭,他把手中蜡烛插在墙角,眼前显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四周挂着灯盏,火焰湛湛,如同白日。这时明旭王子已抢在前头,转过了几个弯来到一间精雅净房外,只听房中正高谈阔论,笑语如珠,当下悄没声息地绕到后窗,从窗缝向里窥视。房中布置异常简雅,除一张木榻几椅外,别无长物。木榻上盘膝坐着一位和尚,相貌清奇,双目湛湛有神。他对面是一位瘦老头,高翘着脚,看来甚是悠然自得。右角炕上有一位红衣女郎,柳眉如画,容色俏丽之极,旁坐一玄衣书生,丰神隽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黄昏时搭车的那人。只听那瘦老头呵呵笑道:“当今之世,若论地舆之学,兄弟不过骗骗人,不过走过最多名山大泽的,就要数你这贪玩的和尚了。”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学,咸臻妙境,贫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万方登临,何足夸道。”原来那老头儿,正是“竹香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陆通者狂傲不仕,好游名山,人称‘楚狂人’,你这和尚不安于家,足踪踏遍天下名山,处处流芳,称作‘楚狂僧’真是恰当之极,直可笑傲先人,哈哈。”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贫僧有一年路过华山东锋‘弈棋亭’,见二人在亭中对弈,正下得有声有色,兴致遄气,贫僧是粗人,不玩这种高雅的娱乐,但也听过‘弈棋亭’乃当年宋太祖与陈博对弈的地方,于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过了半晌,突然声息全无,再看亭内下棋二人却不见了。”红衣女郎听他说得起劲,突然住口不言,笑着催促道:“大师别卖关子,二人怎么不见了?”楚狂僧笑着接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走入亭里一看,棋盘上残局犹存,分明还没有下完,于是四下张望,原来二人滚在亭下扭做一团。”玄衣书生俊逸地一笑,道:“怎么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来了。”“那二人尽管扭做一团,却不作声,也不拳打脚踢。”楚狂僧笑着说道。玄衣书生“嘿”了一声,奇道:“不打架,干吗扭做一团。”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亲热了。”红衣女郎听得脸上一红。楚狂僧道:“对啦,正是在亲热,被压在底下那人口里衔着一只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抢,口中不住嚷道:‘车被我抽了,不要赖着不给。’”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几乎要笑出声。“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敛,喝道:“什么人?”明旭王子心里一怔,门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禅云。”楚狂僧道:“什么事?进来。”禅云推门而入,向楚狂僧与鬼谷子一拜道:“弟子奉命守护前殿,今夜来了五位施主借宿。”楚狂僧长眉微微一皱,道:“是什么样的人物?”“那五人坐着一辆马车,白绫垂幔,银缰金勒,名贵之极,似是富豪人家。”玄衣书生接口道:“是皇亲贵胄。”当下把黄昏搭车事说了一遍,只不提与明旭王子动过手。楚狂僧嘱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别有失仪之处,还有没有别的事?”明旭王子心想,原来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们聚在密室中何为?禅云合什道:“弟子遵命,适才汉中崔邱枢,前来打听吕施主的行踪。”玄衣书生脸色微微一变,冷冷道:“崔邱枢真像魔鬼附身,缠着不放。”原来他正是“江湖三书生”之一的玉面书生吕江武,那红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绛衣无影”柳筠。那日他二人在洛阳郊外,从“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图”及“伏義奇书”,只道天送机缘,不禁欣喜过望。但玉面书生情知这事不久将走漏风声,传遍江湖,他被“浮月庄主”强逼服过“春秋断魂散”,这一来摩云生不但可胁逼他不出庭作证,还可强逼他交出“藏玄秘图”。他突然想起“浮月山庄”与“柳家堡”毗邻接立,世代交善,他于是想了一个主意,借看柳筠对他的一番情愫,几句甜言蜜语,把她哄骗回天南去取解药。柳筠心悬情郎安危,自然满口答应,那雪龙驹的脚程迅速异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当即把摩云生逼玉面书生服下“春秋断魂散”之事,哭诉母亲,柳夫人听了,大怪柳梦龙与摩云生老糊涂。原来柳梦龙与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个女儿,夫妇对她自是钟爱异常,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娇宠,将家传绝学悉心传授。柳筠人又聪明俏丽,出道未几“绛衣无影”的名号,就在武林中不胫而走。有一年无意中与玉面书生邂逅,一见钟情,迅速被他那潇洒隽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书生人本风流,也就与也打得火热。柳夫人曾见过玉面书生几次面,对他人品武功备为赞赏,她想“虬龙堡”与“柳家堡”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同属万教十三要员,如能把玉面书生收为东床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美事。可是柳梦龙却力表反对,因为万教十三要员中,“柳家堡”与“虬龙堡”各属一集团,隐隐站在对立之势,他夫妇二人也就经常为女儿与玉面书生交往事,大吵大闹,各持己见。柳筠也不知摩云生何故逼玉面书生服“春秋断魂散”,柳夫人还道柳老头儿,怂恿摩云生,故意对玉面书生刁难。因此立刻怒气冲冲地带女儿到“浮月山庄”去。这领袖天南的二大主脉,相距不过半里之遥,庄外人一见柳夫人亲自过庄来,慌忙报进内室。摩氏兄弟二位夫人亲迎庄外,大夫人王凤钗笑道:“嫂子,何事匆匆来看?”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气道:“妹妹你评评理,我那老糊涂,竟叫摩云生拿‘春秋断魂散’,逼虬龙堡吕公子服下,你说气不气人?”王凤钗知道柳筠与玉面书生要好,也吃了一惊,道;“死鬼真糊涂,怎可对吕公子恁地无礼。”柳筠哭着撒娇,道:“姨妈,你得救我吕哥哥。”王凤钗轻抚着她秀发,笑道:“筠儿放心,姨妈自有道理,你叔叔回来我唠叨他一顿。”当下取出二颗解药,交与柳筠,柳筠好不高兴,喜道:“姨妈你真好,吕哥哥的朋友金笔书生苏慧中,也服过‘春秋断魂散’”。王凤钗一怔道:“怎么,他们难道要同‘虬龙堡’与‘九宫堡’作对吗?”君棠棣哼了一声,道:“就是想同他们做对,也该找老的,找小的岂不被人笑话?”王凤钗道:“嫂子说的是。”又取出二颗解药与柳筠。柳筠欢喜雀跃,克日催骑北上,到洛阳与玉面书生相约地点会晤。玉面书生除去心头重负,已毫无顾忌,二人兼程赶往苏北“竹香斋”,拜见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说明情由。鬼谷子看过了“藏玄秘图”,沉吟良久,他虽然精擅地舆之学,但平素足迹鲜离“竹香斋”,走过的山头有限,只能凭胸中所学,揣摹山势属于那个地区特性,但究竟确属何山何岳,也就不得而知了。他深知“玄天图”,武当一派必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无不心想梦寐求得,因为“玄天图”是“三丰真人”手撰秘籍,除历代掌门人外,门下弟子均无缘得窥其秘。历代掌门人轻易不肯显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见识过,六十年前“风尘狂生”挟技会遍天下各大门户,所向披靡,但却无法胜过“松柏真人”的“回龙三剑”,那时他还仅参悟二招,并未学全。因此武林中人视“玄天图”与少林“藏经阁”中的“意形大乘法”同为武林二大奇宝。武当派与少林派声势浩大,尽管镇山奇宝,人人垂涎欲得,但却无人敢摸上“藏经阁”偷书。林钟如携走“玄天图”后,练成绝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当掌门追索宝图,“万教庭主”亦离开“万剑池”,欲阻止“蒙面剑客”,均徒劳往返,一无所获。“玄天图”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销声匿迹,武当派发动门下弟子查探下落,其余的人也都想趁此宝图遗落草莽之际,据为已有。但经过数十年,依然杳无声息,大部分的人均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把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却耿耿于怀,尤以武当派为甚。孰料平息数十年的风波,随着“松纹古剑”及“玄天图”藏真图的出现,再度掀起高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遗失,使局势更加动荡。这一代执掌“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的”武当派,可谓“祸不单行”正逢多事之秋,这二样奇宝如果无法同时取回,则庭主的尊严从此将脸面扫地,武林中亦将一片腥风血雨。正义之士为此耿耿隐忧,恶邪魅魈更是乘机跃跃欲动,因此“采石矶”之约,为之万人瞩目,但“藏玄秘图”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难忘。鬼谷子经过详细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适当的人帮助揣摹图上所示山岳,实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岳,仅占有这张折图,不但无益,反将惹火烧身,招来横祸,那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云野鹤,唯爱登山临岳,海内名山无不留下足迹。以往楚狂僧路过苏北,常来找他叙旧,因他行踪无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门来,否则要见他真是难上加难。日前少林掌门大限禅师到“竹香斋”品茗对弈,二人提到这位风尘奇僧,鬼谷子多时未见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禅师告以楚狂僧近年来,动久思静,隐居在“柏云寺”,因此他乃决定带吕、柳二人往“柏云寺”。他们甫下“竹香斋”,就听到江湖上二种传说: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兰公主与“武林评审庭主”金陵采石矶之约,第二件是“藏玄秘图”落在玉面书生身上。他们聆悉之余,对行踪极力隐蔽。过了一日到了蔡通桥,果被崔邱枢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云寺”去向,令玉面书生漏夜抄秘径而行,自己与柳筠,连骑南下,分散跟踪人的注意力,绕道至“柏云寺”。楚狂僧一见鬼谷子登门,真是高兴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轻易不离‘竹香斋’今夜什么风把你吹来敝寺?”鬼谷子呵呵笑道:“听说你最近静如处子,不游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么大病,放心不下,特来看看你。”一面把他与柳筠引见,楚狂僧见二人风尘满面,似乎赶路赶得很匆促,不禁莞尔道:“贫僧托福粗安,有劳鬼兄远道来访,心甚不安。”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贪玩的和尚先找处秘密的地方,咱们好好谈谈,不然我真个要不安了。”楚狂僧闻言一怔,立知事态非同寻常,因为他除了见鬼谷子棋输时之外,神色从未显得这般沉重,立时开了密室,并将全庙灯火吹熄。且说当下玉面书生听说崔邱枢又追踪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声。禅云低诵一声佛号,道:“他想问吕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玉面书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庄主强逼服下‘春秋断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药,真如刀下鱼肉,任人宰割。”说完俊目含光望着柳筠。绛衣无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报以嫣然一笑。鬼谷子生性最是护短,冷峻地哼了一声道:“摩云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训他一顿。”玉面书生闻言神情非常开朗,柳筠却眉梢上浮上一丝愁云。楚狂僧道:“崔施主现在何处?”禅云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迹,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听,二人不知怎地,话不投机,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枢数招之间,就被他击败,离庙而去。”楚狂僧一怔道:“他们是皇室贵胄,怎会又是武林中人?”鬼谷子暗感惊奇,皱眉道:“汉中三义的武功不弱,能赢他的人,当非无名小辈。”玉面书生道:“皇室大内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强之士,打败崔邱枢那人,可是身穿锦衣的少年?”禅云点了点头。玉面书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极,是保镖兼车夫。”明旭王子听得心头火起,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把他痛打一顿。鬼谷子道:“车夫已经这等厉害,那主人岂不更了得?”玉面书生不以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为患,只是那车夫却不可小视。”禅云道:“弟子似听崔施主说他是‘蒙面剑客’传人。”除玉面书生外,一听这话,几人脸色同时一楞。吕江武道:“什么蒙面剑客传人,他手底下虽强硬,只怕还不是尹靖的敌手。”鬼谷子听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来玉面书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图”,如何如何了得,空手击败摩云生,连挫“昆仑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离开“竹香斋”时,讥讽舅舅想传他武功是班门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过来,直把“天地棋仙”气得须发怒张,因此他对尹靖大是不满。他哼过一声接道:“不管他是谁,崔邱枢既然打上门来,难保别人不追踪而至。”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与何人结下梁子?”鬼谷子当即把来意说了,楚狂僧挥手令禅云退下,禅云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楚狂僧沉吟了一阵,说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当知贫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帮你查示图上山岳则可,但贫僧近年来动久思静,只怕不能陪你们登山涉水。”“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虚,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图识山,其余不再麻烦你了……武儿!把‘藏玄秘图’取出。”玉面书生应声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图,铺在木榻上,四人围拢过来,楚狂僧与鬼谷子很仔细的端详着。明旭王子被他们遮住视线,见不出纸上绘的是什么图画,心中甚感纳闷。半晌,鬼谷子才抬起头来,说道:“兄弟一点粗俗的地舆常识,或可帮助你记忆,此图山势东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势亦高耸,颇似晋北黄土山脉。”楚狂僧微微点了点头,就闭目沉思不语,约莫顿饭功夫,才睁眼说道:“晋北名山有天台,恒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门圣地,贫僧曾在‘秋香寺’落脚三年,数度登临北岳恒山及勾漏山,北岳峰顶奇花异卉,映带左右,观此图形势,正是恒山无疑。”三人闻言大喜。楚狂僧又向那图看了一眼,皱眉道:“图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鬼谷子答道:“那当然啦。”“鬼兄你看这图已历多少岁月?”“林钟如已五十年未现江湖,这张图画微呈焦黄,墨汁沉积,至少有四十年以上。”“贫僧到过恒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钟如把‘玄天图’藏在该处,现在自然环境也不同了。”“有什么不同?”“照图所示,藏珍地点是落星崖下的一个山洞,洞前山泉垂瀑……”突然一阵“咚咚”钟声,入耳心惊,众人脸色大变,楚狂僧一跃而起,道:“禅云拉钟报警,只怕庙外有人来犯。”鬼谷子长眉一皱,道:“武儿你暂留此地,待我们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闪,与楚狂僧联袂奔去。柳筠道:“吕哥哥,我陪着你。”吕江武忙把图收好,揣入怀中,忽闻房外异响,不禁剑眉轩动,喝道:“什么人?”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锦衣少年当门而立,脸挂冷傲。玉面书生一怔道:“赶车的,来干什么?”柳筠见他锦衣光耀,方脸广额,神气十足,哪像个赶马的车夫,倒颇似一个王孙公子。明旭王子冷冷道:“凭你刚才的话,本该立刻处死罪,但我还不要你死,现在跟我去赶马车。”玉面马车偷偷解开匝腰的虬龙鞭,淡淡一笑,道:“赶车要换班,应该去找那小哥才对,怎好跑来找你家少爷。”“哼,你敢违谕!”未见他如何动作,已到玉面书生面前,伸手来扣他左臂。吕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虬龙鞭“啪”的一声,拦腰卷去。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转,已到他背后,骈指戮点后颈“对口穴”,指锋如箭,狠准迅辣之极。柳筠惊“噫”一声,万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挥,掌劈“天星落地”,从旁夹攻,来解玉面书生之危。明旭王子冷笑,道:“你这丫头也去赶车!”左掌一翻,硬挡来势,“砰”的一声微响,柳筠娇躯晃跌,连足疾退三步才站稳。玉面书生提气轻身,借着一缓之势,一式“龙门鱼跃”长身向房门外纵去。明旭王子似早料到这一着,震退柳筠的当儿,身形电闪,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扫,把玉面书生扫得向墙角滚落。摔落的瞬间,他猛地单掌撑地,人又借势跃起,但身子却已回到房中。红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边,她知对手厉害非凡,单凭一人之力绝非其敌,因此二人畜势运劲,准备并肩卫敌。明旭王子站在门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个绝不是我敌手。”玉面书生听他口气,不像是来抢“藏玄秘图”,似乎专程来找自己晦气,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阁下看来是有意与区区过不去了?”“正是!”“蒙你瞧得起,咱们不妨找个宽阔的地方比划比划,以免动手之时蹩脚。”“哼,不用多此一举,在此地使将起来,也很得心应手。”“哈哈,区区就奉陪了!”健臂抢攻,虬龙鞭带起一片风声,疾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