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苑兰公主莲步款摆,似缓实疾,月光下一道蓝烟,在扑朔迷离中,一晃就七八丈远。五六十里的行程,不消半个时辰,已来到一处,绝壁崔嵬,乱石峥嵘的山岗。苑兰公主的身法奇快,错眼的功夫,已将四外的地形看清楚,陡然闪进一道三四尺宽的狭谷。这狭谷二边削壁矗立,地形成斜坡下去只容一人通过,如果有人守住隘道,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沿着窄狭的山谷,纡回转了若干弯,地形豁然呈嗽叭形展开。她刚刚跨步踏入,蓦见黑暗中如幽灵魅魑般的,由巨石后转出一人,凸骨陷眼,瘦得像一俱僵尸,发出一阵阴阴怪笑,如狼嗥猿哀,难听至极。那人笑事,阴恻恻地说道:“阎王之谷,黄泉之路,再走三步,人鬼殊途。”接着左侧方又是一声阴恻恻笑道:“于兄有七步勾魂之称,那小娃儿再走三步正是离你七步。”于姓汉子呵呵冷笑道:“徐堂主也要赴阎王殿报到吗?”自一株槐树后,走出一位面目冷峻,骨瘦如柴的黄衣汉子,这二人的瘦法,堪称一对仲伯,人间少见。那徐堂主冷涩道:“兄弟我一身鬼气,没有生人味道,于兄如想到他处去走走,兄弟甚愿奉陪,嗯,那女娃儿已走近了二步。”于姓汉子冷哼一声,道:“阎王决定三更死,谁肯留人过五更。”举掌一挥,一股阴寒之气,直往苑兰公主身上袭到。这于姓汉子本是以冰冷严酷著称,哪知他一掌拍出,兰衣少女不闪不避,面带不屑之色,神情象一座冰山,比自家更冷更酷。他忽然微妙地想道:自家的掌力乃以阴寒见长,击在一座冰山之上,岂不小巫见大巫,如倾斗水入汪洋那般微不足道?这种想法虽甚滑稽,但等掌风拂上那蓝衣少女的身上时,却把他的奇妙想法完全证实了,果然如泥牛入海,声息全无。只听苑兰公主冷冷道:“你这七步勾魂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吗?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施展,我一定教你死得瞑目。”于姓汉子惊惧地退了二步,深深打了个寒噤,暗想今晚莫非碰上鬼了!他见对方又跨进一步,蓦然双手齐扬,交叉打出四粒乌色弹子,口中同时冷喝道:“女娃儿纳命!”苑兰公主哼了一声,挥袖对那飞来弹丸拍去,足下不停地向前跨进。袖风拂上弹丸瞬间,倏忽暴破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满天绿芒芒的一片蓬针,如暴雨遽至,袭罩二丈方圆,向苑兰公主罩落。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眼看苑兰公主势难脱出蓬针威势之外。陡然匝地刮起一阵狂风,那片绿色芒针如一幕绿色帆布,被暴风卷起,呼地一声,整个向上揭开去。于姓汉子只见烟影一晃,已失去兰衣少女的踪迹,转身之际,瞥见兰衣少女正在他身后三尺外,柳腰款摆,从容不迫,向前走去。这一下把他吓得惊骇万分,忙运足全身功力,挥掌从她背心劈去。苑兰公主头也不回,似乎不晓得背后那人出掌暗袭,依然若无其事,向前跨步,那股寒气来得既凶且猛,苑兰公主像是承受不住,陡然向前栽跌,身如离弓箭矢,直往那槐树旁的徐堂主撞去。于姓汉子狂笑道:“嘿嘿,你尝尝老夫手段……”话犹未完,蓦觉一股反震之力撞在心脑,禁不住闷哼一声,连退三四步,翻身栽倒地上。徐堂主瞥见蓝衣少女陡然向他猛撞过来,大喝一声,双掌排空劈出,劲道强猛绝伦。“啪”的一声,四掌相接,苑兰公主的身形被挡得停了下来。徐堂主大叫一声,震飞丈外,“砰然”一响,把那山壁撞得乱石崩塌。叙述虽有先后,其实二人被震飞,是发生在同一杀那之间。徐堂主靠在山壁上,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说道:“于兄你翘了没有?”他连问几声,都不见回答,不禁呵呵冷笑道:“于兄厌弃了人世,真个游魂地府了。”苑兰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调息一阵,缓步向徐堂主走去。徐堂主怔了一怔,冷冷道:“你要杀死我吗?”虽然说得爽快,但却微带抖颤。苑兰公主冷笑道:“本公主手下不杀残兵败卒,这里就是‘九嶷绝壑’吗?”徐堂主答道:“这里是‘九嶷绝壑’的外缘,往里走过‘三十六回径’,就到心脏地区‘天牢幽冥’,过了‘天牢幽冥’有二条岔道,一条过‘奈何桥’走‘黄泉路’入‘幽冥鬼洞’绝境,一条奇花异卉,落英缤纷,通往‘万景仙踪窟’。这二条虽然一往天堂,一往地狱,其实同是死路一条,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去而复返之人,但敝人的看法,走‘幽冥鬼洞’的生机,大于‘万景仙踪窟’。”他一说就这么许多话,目的在换取生命安全。果然苑兰公主冷笑一声,就转身走入一条狭径。走了五六丈深,狭径分成六个岔道,她想:这回谷即名“三十六回径”,一定是错综繁杂,歧路走错一条,就可能白费时光,钻不出门道。因此面对此六条岔路,何去何从,不禁犹豫起来。她本想回去迫徐堂主说出途径秘诀,但她生性高傲,天纵才华,使她目空四海,耻于下问。她沉吟了一阵,终于举步向其中一条走去,并随手在狭道上作了暗号。这狭道五步一弓,九步一折,而且有许多黑暗阴森的死角,此道走尽,突然又是四五条岔路,她选择一条最曲折,最阴险的狭路。才走三丈深,陡然自一处黑暗死角中,射出二粒乌色弹丸,拉着一声冷喝道:“死亡路上追魂弹!”这人阴险得很暗器先发,后出声。由于狭壁高耸,光线透射不入,因此朦胧幽暗,这乌色弹丸在黑夜中更难以眼力分辨。但她何等功力?耳目精灵,已能达到黑夜视物,辨听十丈外落叶飘花的上乘妙境,因此顿时分辨出,这二粒弹丸与刚才那遇到阻力会突然暴破的弹丸一样。有过一次的经验,她当然不会再去碰它,只听冷笑一声,陡然贴地平飞,避过弹丸,举掌往那死角拍去。黑暗中那施放暗器的人,闷哼一声,就翻倒地上。这人身穿黑衣,面部及手部都涂着墨炭,躲在死角之中,任你再好眼力也难察觉得出。岔道纤陌纵横,苑兰公主穿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几乎走遍所有的回径。其间她发觉三四个黑衣人,这些人仅被点住了穴道,看情形似乎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黑暗中他们躲在死角里,还被猝然下手制服,足见那下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至难以想像之境。苑兰公主心里很不舒服,决心遇上那人时,与他较量一番。正行之间,突然前头传来一声惨号,她身形一晃,窜进一处甬道,瞥见转角处白影一闪,接着又有一道灰影追踪而人。她展开“缩地神行”轻功,莲步一跨,已在十丈之外,发觉地上倒着一具尸体,也是身穿黑衣,墨炭涂面,胸前插着一只钢镖,头颅有被长鞭劈碎的伤痕,她知道必是刚才那二人的杰作。因此冷哼一声,第二步跨出时,已到那转角处,眼前又是四个岔道,也不知道他们走哪一条,只听她喃喃道:“好丫头,算你命长。”敢情她看出那白影是林琪,那灰影手持长鞭,自然是玉面书生吕江武了。苑兰公主在岔道壁上,略一查视。发觉其中竟有三道已经走过,于是往那条未走过的一道跨进。这一次果然走对了路,转过了二个弯,忽然光亮大盛,虽然仅是朦胧的月光,但比起那“三十六回径”的黑暗如地狱,已有天壤之别。随着光线的透进,传来人语声,她知道已走出“三十六回径”,到了心脏地区天牢幽冥。只听一人说道:“柳兄伤势如何?”“哈哈哈,兄弟这点伤势,还承受得了……嗳……”就没有接下去。原先说话之人,又长叹道:“兄弟手下十二煞星,已去其半。”接着一阵哈哈朗笑,音量宏伟,显见功力不凡,笑后道:“二位不听黄某忠言,现亲自尝过厉害,当知黄某并非虚言渲染了。”有一人哼了一声,道:“黄教主别自鸣得意,我与柳兄既然不行,你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另一人也冷笑道:“黄教主‘大圣棍法’驰名武林,兄弟久想瞻仰神技。”黄教主干笑一声,道:“柳兄伤势未愈,如欲指教也不急在一时。不是黄某人自夸,我自信可与那小娃儿一拼。”一声嘿嘿冷笑,是那姓柳的声音:“黄教主言下之意,是自以为武功在兄弟之上了?”“不敢!不敢!”是黄教主的口音。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有娇脆的女人嗓音道:“敝教主在玉壶山口曾与尹靖拼斗百多回合,不分胜负,结果还是尹靖见机逃逸。”那女子说完后,没有人接腔,似乎其余的人都被她这番话怔住。过了一阵,又响起黄教主的声音,道:“现在那姓尹的娃儿已闯入‘万景仙踪窟’,如果勇往直前,必无生还之理,若是见机回头,我黄某人还是那句话,二位愿否合作,悉听尊便?”那姓柳的冷冷道:“黄教主让我和宋兄去打头阵,你们却旁观鹬蚌相争,坐享渔利。”黄教主声音中微带怒气,道:“兄弟一来就声言与二位合作,是二位要独占鳌头,怕黄某分了油水,现在倒怪起兄弟来。”语气顿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姓尹的生离‘九嶷绝壑’,宝图得不到事小,二位兄怕要寝食乏味。”“嘿嘿,黄教主,你这话是有何所指?兄弟听不懂?”姓宋的说道。黄教主冷笑道:“姓尹的不是要到‘武林评审庭’作证吗?”“黄教主既然知悉内情,可是要以此作要挟?”“柳兄你把我黄某当作什么样的人?你们之事么,兄弟绝对袒护,我不过是一片热忱,诚邀诸位合作,共举大事。”“那么合作的条件如何,兄弟愿闻其详。”“兄弟认为首先应将该姓尹的娃儿除去。”“为什么要把他除去?”“理由很简单,你们虽然杀了崔邱成,他同样可向‘武林评审庭’控告。”“还有呢?”“哈哈,黄某拜兄九头狮子孟良,当年碎身庐山三石梁之事,想二位当有耳闻,数十年来,我遍寻蒙面剑客,讨还那笔血债,这也是必杀那小子的原因之一。”“第二个条件呢?”“得了‘玄天图’共同参研。”“这话有理。”停了一会儿,黄教主又接道:“第三个条件是合作期间,由黄某统令施号。”那姓柳的喋喋冷笑,道:“兄弟一生不喜欢受人指使,你刚才那些话,算是白说了。”姓宋的亦阴冷冷道:“黄姓主真是异想天开,柳家堡、浮月山庄同属‘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金牛谷虽然被摒弃在十三要员之外,但武林中也微具薄名。黄教主胸怀大略,想统领这一堡、一庄、一谷,雄心固是可嘉,但只怕要成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黄教主淡然一笑,语音毫无怒意,慢条斯理道:“兄弟何德何能,敢存着统领名震武林的一堡、一庄、一谷的奢望?不过彼此既是要合作,那就得推心置腹,同舟共济,如果貌合神离,不如各走各的路。”“这事我们二人还得与摩兄从长计议。”姓柳的声音。黄教主沉声说道:“摩兄追杀玉面书生,金笔书生及那白衣林姑娘,不论成败如何,都将引起九宫、虬龙、雪山三派的联合报复了,双方均属‘万教联盟’十三要员,冲突起来,‘武林评审庭’绝无法袒护任何一方,那时双方各据一词,混乱情形可想而知,真武子为解决二大派系的冲突,最终善策,便是行使最高职权,以‘乾坤日月令’传檄‘万教联盟’十三要员到庭,协调纷争。但是‘乾坤日月令’已失落,一天找不回来,武林中一天得不到安宁,时日一久,那时武林中又将回到胜者为君,败者为贼的局面,乱世英雄,这正是吾人一展鸿图的时机。”姓宋的冷冷接道:“黄教主分析未来武林大势,了如指掌,兄弟无限钦佩,不过我们彼合作协调,也不一定要由你统令施号呀?”黄教主哈哈大笑道:“合作之时,不能群龙无首,否则步调不一,人各志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愚意从二位与摩兄三人中推举出一人,与黄某共同传施命令,凡事以二人同意为准则,这样可减少意见分歧,高明以为如何?”姓柳的说道:“这话虽有理,但得等我们二人与摩兄商量后再谈。”黄教主紧接着说道:“合作的原则已无问题,在离开‘九嶷绝壑’之前,由黄某暂作主张,二位量不致说我代庖吧?”他未等二人说话,微微一笑,接道:“宋兄请再调动四位‘七煞追魂弹’的煞星,待进入‘万景仙踪窟’时,好派上用场。”“黄教主,这命令发得太早。”“宋兄,黄某并非向你发令,时机一晃即失,进入‘万景仙踪窟’要多多借重贵谷的力量。”姓宋的汉子沉吟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枝三四寸长的火箭,“啪”的一声,用火折点燃,手臂一扔,火箭冲霄直起。陡然间,呼地吹来一阵寒风,那刚刚冲起的火箭,一晃即灭,地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朦胧月色。姓宋的怒吼一声:“何方鼠辈,胆敢扑灭兄弟的火箭?”话声中,只见由“三十六回径”缓缓走出一位蓝衣少女,莲步轻移,已到几人面前。姓宋的看清是个女娃儿,先是一怔,继而目射阴光,阴冷冷道:“造反造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居然然捋动我宋文屏的虎须,你大人是谁?说出来看老夫认不认得?”苑兰公主螓首翘望天色,那份傲气,直把“天牢幽冥”中的诸人,视若无物。她虽然螓首仰天,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其实早已看清场中情形,那姓宋的是一位鹰鼻猴脸的老头儿,左右各侍立着一个黑衣大汉。左侧方一块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位红衣老汉,身后站着二个红衣人,旁边是一位身穿苗衣,虎目豹头的老叟。距那红衣老汉丈余外,并列着六人,为首是一位须发皆白,神目威棱的老叟,左手持着一支通体乌亮的“齐眉棒”,其身旁哈腰敛手,恭立着一位劲装大汉。另外是一位珠光耀眼的艳妇,身后还有三位持剑绿衣少女。苑兰公主听完姓宋的老头儿的一番话后,冷笑道:“我看你这份心性阴鸷之气,只宜于供人驱使吆喝。”宋文屏大怒道:“老夫劈死你!”举掌含岔击去。苑兰公主冷哼一声:“你还不配!”挥掌一挡,芳肩微微一晃,宋文屏已“蹬蹬”退了二步,这一下众人齐齐一惊,想不到这女娃儿一掌之力,竟能把金牛谷主震退。那须发皆白,手持“齐眉棒”的老叟,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姑娘神功惊人,必是大有来历的高人,恕老夫冒昧,请教姑娘芳名?”苑兰公主冷冷道:“听你刚才一席话,雄心万丈,扇惑炫人,确具一代枭雄风范。”“不敢!不敢!姑娘神韵出尘,气质超凡,老夫见了心折。”“你想知道我的来历,接我三掌试试。”“任何一派武学,老夫见无不知,三招之内必可道出姑娘来历。”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少夸海口,接掌!”话声中莲步微移,陡然如一阵清风飘到,右手春兰,右手秋菊,距离三尺外,双掌虚空并发。银须老叟正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他猛然心头一震,只觉蓝衣少女招术不比中原任何派系,玄奥奇嬗中隐隐含有平和详穆的禅门意味,使对敌之人觉得既使伤在她手下,也死得心安理得。他功力之高,已是武林罕见,转念之间,手中“齐眉棒”,幻起一片乌幕,把对方掌花一封。苑兰公主左手微曲的玉指,猛地一伸一翻,化擒为拂,探手入一片乌幕之中,拂向对方“曲池穴”。天外神叟脸色大变,提气缩腹退了一步,棒势疾收,健臂抡动,一招“仙猿拔棒”,一溜乌光从耳边穿飞出去。这一招奇幻无比,看起来“齐眉棒”像是从耳朵里拔出来,相传“齐天大圣”金刚棒藏在耳中虽属玄妙之类,但从耳中拔棒的招术,正是“七十二路金刚棒法”中,最深奥的一着,迨属无疑。苑兰公主微微一凛,本待欺身追敌的势头,被挡得缓了一缓,冷哼声中左手虚空劈去。幕然乌光收敛,天外神叟棒势一收,掌劈“当门拒虎”,直迎过去。两股掌风凌空一撞,劲气旋卷,沙飞石走,二人肩膀晃了一晃,各退一步,胜负难分。天外神叟满脸沉毅,肃然道:“姑娘招术大异中原武学,为老夫生平仅见,必是来自海外地域。”苑兰公主微微一怔,冷冷道:“海外四域,王国林立你说得太笼统。”端坐在大石上的红衣老汉,亦冷笑接道:“黄教主的猜说,无什么惊人之处,许多人都可看出这位姑娘的手法,不比中原任何门派。”天外神叟沉吟一阵,淡然一笑道:“柳兄所言极是,不过兄弟拙见,这位姑娘手法虽不比中原任何门派,但却中有一奇特之处。”苑兰公主眉宇之间,感觉黄衣老叟确实高人一等,所言量非故作惊人之论。天外神叟朗笑道:“这位姑娘招术奇特之处,中原武林道上,只有三人看得出。”宋文屏怔了一怔,阴阴道:“黄教主所指,不知哪三位高人?可否说给兄弟等听听,也好增长见识?”天外神叟微微笑道:“第一位是少林掌门人,‘嵩山棋圣’大限禅师。”红衣老汉嘿嘿冷笑接道:“少林寺是当今第一大派,七十二种绝技乃武林中人寐寐难求的绝学,但是兄弟当年曾与‘嵩山棋圣’在太华山仙人掌上证印三百合,据我所知禅师尚不以名列当今第一高手。”天外神叟微微一惊,笑道:“传言少林掌门人武功深不可测,若非像柳兄这等功力的人,也难与他抗颉,且不管大限禅师是不是当今第一高手,兄弟说他是第一位能看得出这位姑娘招术奇特之处的人,并非打诳。”他略为一顿,目光掠过诸人,又接道:“第二位便是‘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红衣老汉冷笑道:“第三位便是黄教主你本人了?”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如果柳兄也看出,那便有四位了。”天外神叟缓缓对姓柳红衣老汉说道:“柳兄可以知少林‘七十二种绝学’中有一项顶深奥的‘意形大乘手’?”红衣老汉冷冷应道:“‘万教旌’精擅的‘三才意形法’,便是第一任‘武林评审庭’庭主,少林高僧慧觉禅师,摘自‘意形大乘手’,并参同武当紫阳道长,及雪山银发姥姥精心创变而得。”天外神叟颔首笑道:“柳兄见闻广博,数百年前之事,道来如数家珍。”柳姓老汉身穿红衣,把脸上映得红如重枣,讷讷道:“好说!好说!这件事大家都清楚得很,不足为道。”宋文屏绿豆般的小眼,发出闪闪蓝光,瞪着天外神叟阴笑道:“听黄教主之言,难道这位姑娘与少林寺有何渊源?”天外神叟脸色一整,收拾起笑容,缓缓道:“‘三才意形法’仅是摘自上半部的‘意形大乘手’,至于下半部所载的武学,精妙绝伦,出神入化,这位姑娘手法与下半部‘意形大乘手’颇多相似之处,但却不尽相同。”红衣老汉微微一怔,道:“兄弟孤陋寡闻,黄教主这一席话,诚足震撼武林。”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意形大乘法’与我的手法颇多相似之处,并不是我的手法与‘意形大乘手’相似,这一点你们该弄清楚。”天外神叟听了心头一怔,暗道:“好个夜郎自大的女娃儿。”突然纵声朗笑道:“少林派为天下万流正宗,藏经阁里面堆集的经典秘籍,每一样都可耗去一生时光去钻研,老夫只听说有人学自少林寺,未闻集浩瀚武学大成的少林寺,学自他人。”苑兰公主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菩提达摩,从西域入中原,面壁少室九载,开创了少林寺,于演说禅宗之余,出武术以授徒众,其后经唐昙宗禅师倡导,而奠定武学之基,遂成少林一派,然而菩提达摩的武学亦有所本,是以少林派最深奥,‘意形大乘手’与我的手法有相似之处,不足为奇。”这一番话,说得群豪大为震惑,天外神叟怔了再怔,肃然道:“姑娘的话,老夫已听出一点端儿,你是不是来自西方天竺国?”苑兰公主冷笑道:“相去十万八千里,我自东方漂海而来。”天外神叟长眉一皱,奇道:“姑娘来自东瀛,老夫就百思莫解了。”达摩来自西方天竺国,他以为蓝衣少女也是自天竺远来中原,与菩提达摩武学同宗,因此才有“达摩武学亦有所本”的轻藐口气,但她自称从东方渡海而来,难怪这位名震中原武林的天震教主也大惑不解。苑兰公主见他皱眉沉思,不禁冷冷道:“别多费脑筋,即使少林掌门人在此,也不见得能道出我的来历。”天外神叟心念一转,朗朗说道:“姑娘芳踪莅临中土,可是来一览山水之胜?”苑兰公主道:“此外还特地来瞻仰中原武学,你是我踏入中土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堪称可以一战的敌手,量必是有名气的人物?”天外神叟微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姓黄名宫,忝掌天震教一门,中原武林道上似老夫这般功力的人,可谓车载斗量……”伸手一指红衣老汉道:“这位是柳家堡主柳梦龙兄,‘小天星掌’傲啸天南,未逢敌手……,这位宋兄是金牛谷主,双手可同时打出十二粒,‘七煞追弹’,手法威力,当今武林无出其右。”苑兰公主凤目一瞥宋文屏,冷晒道:“使用暗器是屑小之流,没有什么值得夸耀。”宋文屏目射凶光,阴笑道:“暗器也是列入武艺的一种,姑娘之论,未免过于偏激?”天外神叟察言观色,已知宋文屏有出手之意,他心中暗暗盘算道:“此女武功之高,大可与当今武林顶尖高手一较长短,如果能设法收揽入已方,岂不是一大好帮手?如若不能收为己用,亦不可树此强敌。”这时苑兰公主目注对面狭谷的一道小径,口中冷冷说道:“如果你想施展暗器伎俩,尽可一试。”宋文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双手一展,左右手指缝间,各挟着六颗乌色弹丸。天外神叟低声道:“宋兄这位姑娘远来是客,我们岂可怠慢客人!”宋文屏工于心计,立时猜透天外神叟的心意,一则他心惊苑兰公主的武功,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也不敢轻率一试,因此哼哼连声,双手一缩,把六颗乌色弹丸收回衣袖中。苑兰公主向那小径凝望了一阵,冷冷问道:“黄宫,这条路是通往‘万景仙踪窟’吗?”天外神叟应道:“正是。”苑兰公主莲足轻移,向那小径走去,突然狭谷两旁,闪出二位黑衣人堵住去路。天外神叟大声道:“此去危途险境,姑娘还是留步为上。”苑兰公主头也不回,冷笑道:“你不必危言相激,即使刀山剑林,我也全不畏缩。”“此路难胜于刀山剑林,黄某言出由衷,姑娘且莫多疑。”“你这般好意告警,不知有什么用心?”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万景仙踪窟’,未示闻去而复还之人。”苑兰公主突然停步回首,秋波烁亮,掠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这么说来,几位都不敢来了?”天外神叟目光与她相触,突然生出异样的感觉,不禁纵声大笑道:“此路危机,黄某仅是途听道闻而已,久想一探究竟,姑娘胆气豪壮,黄某愿效驾马附骥,殿后相随。”说完话挺身向前走去,天震教的人,同时举步相随,天外神叟走了几步回首道:“吕堂主请留在谷外接应。”吕绮雯应了一声,与三位绿衣少女退了回来。柳梦龙突然自大石上振臂而起,宛如一朵红云斜飞四五丈处,落在苑兰公主身后,大声道:“老夫也去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奇峡奇景。”那苗衣老者,身如行云流水,陡然窜到柳梦龙身边,与他并肩而行,那二个红衣汉子,举步如飞,左右护送,步法稳健悍猛,武功竟自不弱。天外神叟怔了一下,随即朗笑道:“柳兄功力深厚,毫肤之伤,看来已完全无恙?”话犹未完,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宋文屏带着二位黑衣大汉从他身旁掠过,双方并行,黄宫大踏步走在宋文屏的左边,微笑道:“宋兄何其匆忙?”宋文屏侧身一让,摆个手势,阴阴一笑道:“黄教主请!”天外神叟淡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愿与宋兄并肩而行。”只见宋文屏遥遥作了一个手势,那谷口的二位黑衣大汉,迅速让开二旁,霎时之间,众人鱼贯进入谷口。众人刚入谷口不久,吕绮雯蓦见“三十六回径”出现一白一黑两道人影,身法如风,眼眨已到跟前,月光下只见是一位白衣绝色美女,与一位玄衣俊美书生。吕堂主认出正是林琪与玉面书生,不禁格格娇笑道:“噫!小妹妹你们才来呀?”林琪听她叫得好生肉嘛,美眸流转,只见“天牢幽冥”只有吕绮雯与三位绿衣少女在此,不禁胆子一壮,嫣然一笑,道:“是呀!害你们久等了。”玉凤堂主心中一乐,笑道:“小妹妹你真讨人喜欢,长得又甜又美,姊姊自从长了眼睛,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林琪微微一笑道:“承蒙赏识,三生有幸。”玉凤堂主秋波一转,瞪着玉面书生的俊脸,神秘地笑道:“小妹妹你几时又搭上了这小白脸,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情种,小心别上了他的当,你那尹兄弟呢?”这一番话说得林琪脖子脸上热烘烘地,双颊一阵绯红,心中啐喝一声:“狐狸精!”玉面书生万般滋味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怒,是乐是悲,只见他潇洒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上走动,一向洁身自爱,行为检点,声誉清白,吕堂主别信口玷污。”吕绮雯荡笑道:“你我谊属同宗,难道我还会使你吃亏吗?”吕江武暗想,同你同宗真是倒霉十八代,他转目瞥见林琪秀眉深锁,目注前面狭谷荒径,心里一怔,忙把话题撇开,笑道:“吕堂主,只一人在此,大伙儿上哪儿去了?”吕绮雯举手轻掠鬓发,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找柳筠妹妹?”玉面书生俊脸微微变色,转目偷偷看了林琪一眼,正好她也转过头来,不禁心中大震,干咳一声,讪讪笑道:“吕堂主别说笑,在下是专程来找尹靖兄的。”林琪专心在察看那左右二道荒径,没有注意他们在谈什么,她看了一阵转过头来,听玉面书生谈起尹靖,忙笑着接口道:“对了,你有没有见一位蓝衣姑娘来过,她很美很美。”末后一句特别加重语气。吕绮雯微微一惊,道:“见过!见过!哼,她神气的很,眼睛长在顶上,看了令人讨厌,如果是我就喜欢你,不喜欢她。”林琪突然秀眉一整,正色道:“你知道她望哪一条路去了?”吕绮雯怔了一怔,道:“小妹妹,你同她结有梁子吗?她扎手得很。”林琪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有答复我的问话呀?”吕绮雯正想答话,“三十六回径”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小天星掌’女孩儿家这么凶,谁敢讨去作媳妇?”“砰砰”二响,突然涌出三道人影,一个是面圆似月的大肚胖子,身法东漂西荡,摇晃不定,发出阵阵朗笑声,他身旁一位红衣人,快如一朵红云,绕着他拳脚交加的猛攻。另外一位身穿长袍,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脸上一片沉重之色,正伫立在一旁。那红衣人的攻势不但快,而且猛,娇叱之声,清脆悦耳,敢情是个女人。大肚胖子身体庞大,但转运之间,异常灵活,手法招术都很特别,像是喝醉酒的醉汉,步法蹒跚颠沛,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实却头头头是道,有条不紊。吕绮雯看了一了,大声道:“柳姑娘,啥事同天池醉客大打出手?”红衣女郎一面抢攻,一面应道:“徐堂主被人击伤,他们要趁火打劫,我看不惯出手教训他们。”吕绮雯听了秀脸罩着寒霜,冷笑道:“玄谷主与天池醉客是冲着敝教而来吗?”那长袍中年人正是长安千树林幽兰谷主,圣手公羊玄皇,只听他沉声道:“敝人一向闭门谢客,闲居千树林幽兰谷,哪知贵教以善良可欺,前几夜凌风秀士带了一干人到敝谷明抢暗夺,致敝谷六瓣仙兰遭人乘机劫走,此事‘万教旌’已秉公处理,早晚我们得对簿公堂,作一了断。”吕绮雯格格荡笑,道:“玄谷主何必旷废时日,就在此作一了断,岂不爽快?”幽兰谷主长眉轩剔,大声道:“奉陪!奉陪!”吕绮雯娇笑道:“柳姑娘你休息一会儿吧!玉面书生在这里等你。”柳腰款摆,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