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见状大惊。转目望去,只见尹靖气定神闲,端坐不动,右手掌心向外,平伸在桌上,以平和内劲,缓缓逼出。铁扇书生大喝一声,复以十成功力劈出第二扇,恨天矮叟急急叫道:“杰儿不可!”但已迟了一步,只觉铁扇劲风,如波浪排空,旋卷激荡,往四人凌厉扫去。玉面书生与林琪均面露不屑之色,对那股扇风视若无睹。金笔书生却觉那扇风威势凌厉,暗惊铁扇书生的功力,果然不在自己与玉面书生之下,因此对那劈来扇风,不禁微生警惕。见尹靖只单掌虚空平伸,虽然那股和风依旧在流动,但他却担心有抵挡不住之危。心里想着,正待举掌相助,忽然瞥见玉面书生向他微微一笑,不自觉地把欲举起的手掌又垂了下来,干脆也从容泰然处之。忽听“砰”然一声微响,铁扇书生劈出的扇风,突然化成一股强猛的气流,逆卷回去,如狂风扫落叶,把他逼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旋风过处,他后面三张桌子上的烛火全被吹灭,群豪衣袂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大愚禅师朗诵一声佛号,道:“玄门罡气!”恨天矮叟龚金奇,离席走出,神色惊异,目光湛瞪着尹靖问道:“少年人,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当着老夫的面伤我杰儿。”这时群豪的目光,都集中在尹靖脸上,静听他的答话。尹靖剑眉微剔,淡淡地说道:“在下太乙门下。”众人听了心中大奇,连恨天矮叟及大愚禅师都微蹙长眉,一想不出太乙门的来历,江湖上门户林立,百家争雄,太乙门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林琪见众人神色芒然,不禁嫣然一笑道:“他是蒙面剑客的传人。”恨天疑叟吃了一惊,瞪眼道:“蒙面剑客是武当前辈奇人林钟如,老夫像你们这般年纪之时,曾经见过他一面。”尹靖本想让他们把误认他是蒙面剑客传人的观念改正,但他想:据师父玉阳真人及林老伯(蒙面剑客)所说,终南武学百年来,武林中一直公认为天下无匹,怎会提到太乙门时,闻者茫然不知?李青川身为主人,正担心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一听恨天矮叟,言语之间,对蒙面剑客存有几分敬意,忙打圆场说道:“这场误会错在兄弟一人,兄弟在此先向铁扇书生致歉,几位可否看在兄弟薄面上,免去这场误会纷争。”恨天矮叟沉吟一阵后,遂道:“老夫今日来此作客,自不便违拂主人之意,但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你,只要你接下老夫三掌,此间之事,就此一笔勾削。”尹靖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自量力,极愿请教崆峒绝学。”恨天矮叟冷冷地道:“口气倒不小,你就站在一丈外,接老夫三掌试试。”尹靖含笑挺身走到恨天矮叟身前一丈处伫立,双掌一拱,说道:“晚辈已准备停当,请老前辈发掌。”恨天矮叟抬目了眼前青衫少年一眼,只见他渊停岳峙,气吞山河。另有一番英风灵气,远非凡人所及,不禁暗暗心折。右掌一抬,以五成功力虚空劈去。恨天矮叟是崆峒第一高手,也是当今武林,有数高手之一,他的掌势表面虽是轻飘飘,毫不着力,其实雄悍无比,一旦劈出,暗蓄劲力即刻如排山倒海,随后逼到。众人心想这少年武功再厉害,也无法与恨天矮叟硬碰,因此猜测他势必闪避他第一掌。那知事实却是大谬不然,尹靖不但没有纵身闪避,也没有出手封挡,众人见状大为惊讶,就是对尹靖最有信心的林琪与玉面书生,也脸色微微一怔,因为恨天矮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要化解他这一掌,在目前武林之中,除了闪避与封挡外,实在没有第三条途径可循,也就是说没有人能以血肉之躯,挨受一击。恨天矮叟一掌劈去,见他不闪不避,不由冷哼一声,暗想,儒子无知,不知老夫厉害,自找苦吃。那轻飘飘的掌风,刹那之间,已吹到尹靖身上,又陡然化成一股狂飙,如山压倒。众人惨叫一声:惨哉?这少年哪还有命在?谁知眼前青衫少年,突然变成一缕青烟,在三尺方圆之内晃动,那股近身的强烈掌风,从他两旁滑开,风声呼啸,把两边桌上火烛,尽皆吹灭,整个客厅倏忽之间黑暗下来,并且听到几声哀叫,有三四个人已被劲风刮得翻倒在地上。恨天矮叟更哈哈大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底下两掌不试也罢!”中州玉蝶李青川大声喊道:“点烛!”顿时有几个跑堂的,迅速拿了火种,把桌上蜡烛一一燃着,敞厅又恢复了原来的光明。恨天矮叟不知何故,已回到坐位,尹靖却还含笑伫立在原地,只见他对席上的恨天矮叟,拱手说道:“承蒙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特此致谢。”昂步走回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那几个被劲风吹倒的人,早已自地上爬起来,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因为这是很丢脸的事,故此看到的人,也就心照不宣,不便说出。恨天矮叟突然向厅上大声喊道:“杰儿!杰儿!”这时大家才发觉铁扇书生俞君杰已经不在。恨天矮叟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太任性了。”这一场风波总算就此揭过,席上重新添酒回灯,酒过三巡,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向四座宾客拱手朗声道:“兄弟向居淮阴,数受武林朋友爱护,难得诸位路过此地,今晚就让兄弟略尽地主之谊,聊表对诸位敬慕之忱。”说着高举酒杯,一饮而尽,满座宾客也随着于了一杯。主客干过一杯后,李青川突然面色一整,道:“兄弟顺便借着樽酒余兴,告诉诸位一个消息。”众人都竖起耳朵,凝神静听,知道李青川要说的消息,就是今晚宴客的主要目的。中州玉蝶语气略顿,目光凝注着满座宾客,沉声道:“西山淮阴二十里,有一座村庄,名叫泗阳庄,庄主屠龙手刘颢,是武当俗家弟子,世居泗阳庄,一向鲜在江湖上走动,哪知昨夜却遭了灭门惨祸,主家十六口无一幸免。诸位都知道灭门的血案已是武林中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因此,‘武林评审庭’,对此异常重视,兄弟特奉‘万教红旌’天尊者及‘万教蓝旌’日真人之命,协助侦察泗阳庄血案的线索。诸位之中,如有现场目睹,或发觉可疑的蛛丝马迹者,望能向‘武林评审庭’,提供线索。”李青川说完之后,群豪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林琪脑筋疾转,迅速地回想到昨夜崔邱常垂死时所说的话。“泗阳庄……朋友……仇人……血案……”与李青川的一番话,相互印证,思索其中的关联。突然左侧席上,有一位道士说道:“李东主邀请之时,声言有重大事情垂教,这一来真与本案有关之人,岂不乘机回避了。”道士话刚说完,突闻一声冷哼,他转目望去,只见那哼声正出自尹靖身边的一位白衣美女,因此顿时脸泛怒容,沉声道:“女施主,你认为贫道不够发言资格吗?”林琪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脆笑声后,道:“铜铃道长名列青城八剑之首,举足轻重,怎会没有资格发言?不过奴家认为适才道长之言,未免过虑了,我相信李东主对每一位邀请的客人,一定中有人监视,如果那人作贼心虚,不敢赴宴,那一定与本案有关明甚。”李青川哈哈大笑道:“姑娘聪颖过人,料事如神,可惜兄弟邀请的客人,全都出席。”铜铃道人,脸色一阵红热,惭愧地坐了下来。大愚禅师合十低涌一声佛号,道:“‘万教红旌’在泗阳庄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形?”李青川点了点头道:“据天尊者告诉兄弟,泗阳庄被杀之人,只有剑掌二种致命伤痕,他说用掌之人隔空震断心脉,因此无法验出是哪一家手法,至于剑伤则比较奇特,屠龙手身中二十一剑,天尊者与日真人,推测的结果,认为这二十一剑仅在三招之间,连环发出,武林中具有此等功力的,实在不在多数,因此我们可确定凶手功力甚高,而且可能只是少数三二人所为。”铁胆追魂赵庸突然站起,显得不耐烦地说道:“在下远在西陲,对中原武林道发生之事,不感兴趣,在下想先行离去,李东主大概不会怀疑在下是凶手吧?”汉中三义老二崔邱成冷笑道:“诚如李东主所说,赵兄你只怕还没有资格当凶手呢。”铁胆追魂赵庸厉声道:“我虽没有资格当泗阳庄的凶手,但要杀你崔邱成还绰绰有余。明日中午我在洪泽湖畔,仙文庙等你来。”崔邱成冷笑道:“赵庸别狂,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明天仙文庙之约,不见不散,不分生死不休。”铁胆追魂赵庸,咬牙怒道:“我一定把你的双目带回西陲。”话声中,人已怒气冲冲,窜出厅外,消失在黑暗中。铁胆追魂赵庸走后,大愚禅师微微一叹道:“崔施主难道不知私相械斗,有违‘武林评审庭’十三戒条?”崔邱成叹气道:“昔年愚兄弟三人,路过沙漠,几乎伤命在他手中,在下就是杀了他,因而被‘武林评审庭’判罪,亦在所不惜。”李青川亦在旁劝慰道:“崔兄,怨家宜解不宜结,否则江湖上生生杀杀,永无宁日”语气略顿,又接道:“我们言归正传,诸位对泗阳庄血案,如有所知,但愿能本着维护江湖正义武林安宁的宗旨,向‘武林评审庭’提供线索,明投密报,俾使案情早日澄清,武林幸甚。”尹靖忽然想起昨夜那满身浴血的人,好像说过“泗阳庄”不过因为当时说得断断续续,他也没听清楚,像他这种毫无江湖阅历的人,自然不会对它太留心,因此心中还不敢十分确定,不禁把目光望着林琪与玉面书生。林琪与玉面书生早已了然于胸,但他们二人有同样的想法,不愿当众说出,一见尹靖惊异的目光,怕他突然说了出来,因此玉面书生忙站起来含笑道:“在下等今晚蒙李东主盛筵招待,酒酣肴饱,不胜畅甚,在下等现因有事,想先走一步,如果发现与泗阳血案有关的线索,定当向‘武林评审庭’报案。”林琪也马上站起,含笑地望着尹靖,表示要离去,苏慧中不知个中情由,自然也就毫无异议地站了起来。他们四人一走,其余宾客也纷纷告辞离去。走出了“金粉阁”,崔邱成急步赶到玉面书生的身边,说道:“吕兄不知有何教言?”玉面书生带着崔邱成,直往郊外走去。尹靖心中还在想“泗阳庄血案”,越想越觉得与昨夜被追杀的那人有关,不禁一皱剑眉,转头低问林琪道:“林姑娘,昨晚被杀的那人好像说过‘泗阳庄’不是吗?”林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尹靖神色肃然,坚决道:“那我们应该回去报案,为死者伸冤。”林琪微微一怔,秀眉微蹙,暗忖道:“泗阳庄”血案的疑凶,要真是浮月庄主等人,若公开报案,势必遭到浮月庄主他们的全力追杀,但他想如果对尹靖明说,他一定会毫不顾忌地回去报案。她为阻止尹靖报案,使心爱的人免惹无穷后患,故意把神情装得很沉重,神密地说道:“这桩血案牵涉甚广,案情极为复杂,如果现在急于去报案,反而会把事情弄糟,我们当谨慎认真,还有昨晚被杀的那崔邱常就是崔邱成的弟弟。”尹靖听了,微微一惊,果然相信事态严重不可草率从事,因此也就不再坚持原意。话说适才,酒宴之上,崔邱成正想听玉面书生说个端详被纠纷打断,放心不下,他们四人一走,当下也告辞跟了上来。行行已到荒凉郊外,玉面书生拿出从崔邱常身上取下来的遗物,双手捧过去。崔邱成立刻认出那些东西,正是他三弟崔邱常随身携带的用物,突然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兆,吃惊问道:“吕兄,这莫非我三弟配带的玉麒麟?”玉面书生点了点头,道:“令弟身中十三剑,撒手人寰。”崔邱成双手发抖,握着玉面书生手臂,颤声道:“什么人杀我三弟?”玉面书生道:“浮月庄主。”崔邱成大声道:“是不是天南浮月山庄,凌云剑客摩云生?”玉面书生“嗯”了一声。崔邱成发了一声凄惨的狂叫,掉头就跑,玉面书生听出这声惨叫,正所谓断肠之声,急忙伸手一把将其拦住,但没有抓住,不禁急叫道:“崔兄不可造次!”崔邱成头也不回,眨眼已奔出了六七丈远。林琪忽然急道:“尹公子,快把他截住。”话落口,只见青衫一晃,尹靖已展开举世无匹的上乘轻功,“浮光遁影”疾截过去。崔邱成乍闻乃弟噩耗,肝肠寸断,决往天南报仇,因此掉头就跑。哪知突然人影一晃,前面去路已被人堵住,不禁心中大急,侧身往左旁窜去。但他身形一动,那人影忽又堵在左边,他心里更急,往右往左连闪数次,都无法撇开那魅魑般的人影。突然怒从心头起来,他大喝一声,举掌往那人影劈去。他这一掌含忿出手,劲力强猛,足以开碑碎石,他想对方非避开不可了。蓦闻“砰然”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那人的胸前,他只觉得宛如击在钢壁铁墙之上,手腕被震得酸麻难耐,人已“蹬蹬蹬”连退三四步才站稳。崔邱成神智陡然清醒,心中的惊骇,暂时掩盖了悲伤,瞪眼望去,只见那人正是“金粉阁”中,那位英姿爽朗,技震群豪的青衫少年,不禁歉然道:“在下一时情急,鲁莽出手,不知误伤了少侠没有?”尹靖情知他悲痛过度,一时神志昏眩,心无芥蒂,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兄台勿庸放在心中。”这时玉面书生等人,已匆匆赶至,只听他微微一叹,道:“崔兄报仇之事,不可鲁莽行之。”崔邱成悲愤而坚决地说道:“吕兄,我现在内心如焚,一刻也无法容忍。”突闻林琪冷笑一声道:“你这就到天南找浮月庄主吗?”崔邱成皱了皱眉,说道:“在下为我三弟报仇,难道有什么不对?”林琪冷冷地道:“杀弟之仇,焉可不报?不过你这一去,审度情势,就像飞蛾扑焰,羊入狼群,仅是在阎王簿上多了一名冤魂而已,与事不但无补,而且有害。”崔邱成听了,收拾起激动的心情,向林琪一揖,道:“在下六神无主,愿姑娘明以教我。”林琪微微一叹,道:“浮月山庄的七星快剑,名闻天下,不是我在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以你我的功力,浮月山庄的二流人物,就可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用不着二位庄主亲自出手,于今之计,上上之策,就是到武林评审庭去告他一状。”崔邱成感慨地说道:“汉中三义,懦弱无能,三弟血仇看来只有请‘武林评审庭’主持正义了。”话说到此,突然满面愁容,叹道:“浮月山庄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若无证据,在下就是去告状,‘武林评评庭’只怕也无法作主。”林琪听了心中甚觉有理,因为浮月山庄不但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同时也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脉,如无人证,物证,要告他谈何容易?崔邱成用哀伤的目光,掠过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突然双膝跪地,叩头求道:“兄弟到‘武林评审庭’去告状,侦案之时请吕少堡主及苏少堡主出庭作证,代为雪冤?”玉面书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求,不禁大感为难。林琪心想,九宫堡与虬龙堡,同为“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如果他俩人愿出庭作证,那崔邱成的诉状,将是积极而有力的。崔邱成半晌不见作答,以为他们不愿作证,复抬头恳切地望着他们。苏慧中皱了一皱眉,说道:“崔兄你别误会,不是兄弟不愿出庭作证,事实上令弟被杀之时,兄弟并未在场。”玉面书生城府阴深,他心中暗暗盘算,如果出庭作证,虬龙堡与浮月山庄,从此势成敌对,虽然虬龙堡与浮月山庄素无交情,但若因作证而树此强敌,实在得不偿失,然众目睽睽之下,若加拒绝,必将受到尹靖诸人鄙视,误自己妄顾江湖正义,只求苟安,屈服于恶势力。因此不禁迟迟无法作答。突闻尹靖朗声一笑,道:“崔兄令弟被浮月山庄主追杀之时,在下亲眼目睹,你如果上‘武林评审庭’告状,在下甚愿出庭作证。”林琪怕尹靖一人势单,决心把玉面书生拖下水,因此冷哼一声,望着崔邱成说道:“人家既不愿作证,你求也没有用,奴家是雪山门下,敝派与少林,武当,轮流执掌‘武林评审庭’,侦案之时证人算我一份。”崔邱成心中大喜,感激得向尹靖与林琪,连连叩头。玉面书生俊脸绯红,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强出头来说道:“林姑娘误会,在下在想崔邱常之死--泗阳庄血案,某中的缘由,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崔邱常极为可能是‘泗阳庄血案’的目睹者,因此才惨被追杀灭口。”尹靖听了,心中暗暗钦佩,本来他对玉面书生迟迟不作回答,已微生不快,听他这一说,那丝不快之意,顿时消除殆尽。崔邱成忙向玉面书生一揖到地,接着说道:“兄弟连夜赶往七仙山万剑池‘武林评审庭’告状,因此无法赴铁胆追魂明日中午仙文庙之约,在下想请尹公子代为传言,就说明年初春,汉中三义定前往西陲,与他作一了断。”他想尹靖武功众所目睹,他去了铁胆追魂赵庸,再猛也不敢放肆。尹靖微微一笑道:“崔兄但请放心,在下明日代为传言就是。”玉面书生想了一会说道:“崔兄告状,‘万教旌’传讯证人时,告诉兄弟这一份,请发到虬龙堡。”林琪也嫣然一笑,道:“我与尹公子,去往三湘,二个月后在洞庭湖岳阳楼,有一个约会,我们二人的传证请发到岳阳楼。”崔邱成又向他们三人深深一揖,才展开轻功,疾往北方奔去,消失在黑暗中。四人回到客栈,一宵无话,第二日清晨,梳洗已毕,大家商议到洪泽湖去荡舟作乐,浏览湖光水色之胜。洪泽湖是皖东名湖,垂杨隔岸,一碧千顷,他们雇了一条中型画舫,船上有两间精致小房,可供歇憩,船的四周并有漆成朱色的栏杆。船夫荡楫,往湖心缓缓行去,他们凭栏企盼,看那秋水长天的佳景,湖畔桂花秋菊的清香,随着和风阵阵飘来,沁心爽腑。湖中船儿穿梭来往,岸上湖中,枫叶荻花,渔歌村笛,相映成趣,不知不觉间,云淡风轻已近晌午。尹靖令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这时林琪正好在船中小房歇憩。他笑着向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说道:“中午已近,游兴未尽,小弟抱歉只好扫位雅兴到仙文庙去走一趟了,小弟去去就来,二位与林姑娘就要湖中稍待片刻。”说罢,大踏步走上岸去。金笔书生急步赶去,含笑道:“尹兄小弟陪你一趟,以免你一人势单。”回首向玉面书生神秘地一笑道:“吕兄好好陪着林姑娘。”玉面书生报以会心的一笑。尹靖与金笔书生就联袂疾驰而去。玉面书生满心喜悦,回到船上,令船夫把船荡到湖心,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轻手轻脚的走到船边,双手扶着栏杆。他眼睛虽然望着湖中秋水,其实却凝视倾听着林琪是否出房,听了半天却毫无动静,他知道林琪脾气很不好惹,又不敢去叫她,因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接近她,不禁仰天一叹。忽闻身后有人轻声道:“玉面书生你在叹什么气?”玉面书生陡然如久旱逢甘霖,心花怒放,急忙转过头来。只见林琪眉山眼水,光艳照人,风吹衣袂,飘飘如凌波仙子,出水芙蓉。林琪见他尽呆望着自己出神,久久不语,心中有点不高兴,他突然发觉尹靖苏慧中都不在,不禁急道:“喂!别瞪了,他们二人呢?”玉面书生的俊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霞,讷讷地道:“他们到仙文庙去了……”他见林琪满脸不高兴忙急急补充一句道:“他们稍等就回来。”林琪莲步珊珊,走到船边伫身斜依着栏杆,美目凝望着那平滑湖镜中的秀丽倩影。突然一阵微风吹皱了平滑的湖面,水上涟漪波浪,荡漾不已,那湖中秀丽的倩影。顿时晃动闪耀,渐成模糊不清的白烟。她不禁微微一叹,大有顾影自怜之慨。玉面书生大胆地走近二步,微微一笑道:“林姑娘,湖光水色很美是吗?”林琪抬头望着远远一只蓝色丝绫的丽舫,螓首轻点。玉面书生见她毫无不悦之色,又低柔地说道:“湖光水色虽美,但怎及得姑娘万一?”语气真诚,令人听了,觉得字字出于肺腑。女人毕竟是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姑娘,一受人赞美,心里顿时甜甜,脸上也不禁池起淡淡绯红,她又低头望望湖中秀影,心中自言自语的道:“我很美是吗?有没有香玉公主那么美?”玉面书生见她樱桃般小口,轻轻嚅动了几下,却没听出她在说什么?突然林琪仰起头来,美目深注着那蓝色丝绫画肪,伸出雪白似玉的素手,遥遥一指,说道:“船上那蓝衣姑娘美不美?”玉面书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有一条蓝色丝绫的画舫,缓缓摇荡过来,那船上有一间雅致小屋,旁边开着小窗,低垂着蓝色丝质窗帘,船头伫立着一位蓝衣少女。他仔细端详了一阵,淡淡地道:“不错很美,但比起姑娘来,宛如鸡与凤凰。”林琪突然脸色大变,仓惶道:“快把我遮住,别让她们看到。”玉面书生一个箭步,拦在林琪身前,只见她花容失色,娇躯微微抖颤,不禁大惊道:“林姑娘,你怎么了?”林琪急道:“不要问,快转过身去,看湖光风景,装着若无其事。”玉面书生大感诧异,但他不敢违背玉人的命令,忙依言转过身去。俊目一抬,不禁微微一怔,只见那蓝绫画舫上,不知何时已走出一位高头大马的青衣女,站在那蓝衣少女的身旁,高出她二个头以上,宛如大人和小孩在一起。那青衣女目光不住地往四周扫视,好像在搜索侦察似的。这时他觉得背后的林琪,畏缩得象一只驯服的羔羊,贴在他身上,娇躯似乎还在微微发抖。那条船渐渐地靠近过来,玉面书生双手摊开,扶在栏杆上,宽大的衣衫,使整个遮面加大。林琪身子娇小,因此倒也遮得天衣无缝,发觉不出他背后藏有人。霎时两船相距只剩一丈多远,他已可清晰地饱览那船上的陈设。蓦然那画舫上的蓝纱窗帘,被缓风揭了开来,一张闭月羞花,秀绝人寰的玉颜朱容,豁然出现在眼前。玉面书生精神大振,只觉那张娇靥,不但容光绝代,而且有一种高贵清芬的气质,令人不敢逼视。他忽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头,但迅速又仰了起来。当他目光与她相触之时,只觉那双秋波闪亮,已掩盖在蓝纱窗帘中,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却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没世难忘。忽闻那高头大马的青衣女,娇叱道:“嘿!酸丁!你穷瞪我们的船,做什么?”玉面书生悚然清醒,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正在看我们的船吗?”青衣女柳眉一竖,嗔道:“你这酸丁也敢同我顶嘴,当心我打掉你的狗牙!”玉面书生正想反辱相讥,忽觉林琪在他背后,轻轻戮了二下,他迅速地意会到,林琪在阻止他不要他多说话,因此口中咀嚼一阵,说不出话来。青衣女看他嘴唇微动,知他心里不服,说道:“我问你个人,如果你知道敢瞒着不说出来,我就把你这把酸骨头,扔到湖里,喂鱼儿吃。”玉面书生暗觉好笑,心想哪有这么霸道的问人方法,不禁微微一笑,道:“小生浪迹天涯,漂泊湖海,认识的人很多,姑娘要打听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说了小生说不定会认得。”青衣女心中一喜,脱口说道:“你认不认得我们的驸马爷?”玉面书生怔了一下,驸马爷!那不是公主的丈夫?站在青衣女身边的蓝衣少女,向他低语了一阵,那青衣女又大声道:“我们驸马爷姓尹名靖,你认得吗?”玉面书生大吃一惊,正想说话,林琪却用力在他背上戮了二下,戮得好痛。他知道林琪示意他不要说出尹靖的行踪。他想了一会儿,才笑道:“姑娘你打听的是哪位公主的驸马爷?”青衣女怒叱道:“酸丁,你只能答话,不能问话,知道吗?”玉面书生强忍怒火,微微一笑,道:“惭愧得很,小生天南地北,好友如云,却不认得尹靖这个人,不过小生以后如见到有名叫尹靖的人,一定告诉他,说公主找他就是。”青衣女冷哼一声,作了一个手势,那蓝绫画舫就缓缓摇去了。玉面书生俊目深注着那蓝纱窗帘,希望能再看公主一眼。但却怅然若失,只见船尾有一位蓝衣清秀少女,轻摇楫浆,朝北荡去。待那蓝绫画舫快看不见了,林琪才从玉面书生背后,转了出来,心头如放下一块巨石,大大松了一口气。玉面书生满腹狐疑地问道:“林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在找尹公子吗?”林琪点了点头,突然狠咬银牙,说道:“那画航里是不是有一位很美丽的姑娘。”玉面书生暗奇,心想你怎会知道?口中却答道:“是有一位很美丽的姑娘。”林琪紧问一句道:“是穿白衣,还是穿蓝衣?”玉面书生回想了一下,说道:“穿蓝衣。”林琪“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苑兰公主。”玉面书生怔了一怔,诧异道:“她就是尹兄的……”“不是她,是她的妹妹香玉公主。”她觉得尹靖与香玉公主的情意非同寻常。玉面书生心中感慨暗忖道:“其姊若此,其妹可想而知,尹靖真是艳福齐天。”他俊目深注着眉山眼水,笼罩着一层淡淡愁云的林琪,他觉得那蓝衣姑娘的美丽,并未使林琪失色。他只要获得林琪垂青,已是心满意足,现在情形不正是有利的机会吗?正在沉思之际,忽然传来一声遥远而清晰的声音道:“吕兄,小弟二人回来了。”玉面书生令船夫把船摇向岸边,转向林琪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尹公子他们回来了。”林琪秀脸一寒,冷冷道:“等会儿,你别将苑兰公主的事,告诉他。”玉面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嫉意,淡然一笑,道:“在下尊命就是。”林琪发觉玉面书生对她百依百顺,不禁微微一叹,心中无限感慨。片刻功夫,船已靠了岸,玉面书生朗笑问道:“二位仙文庙之行如何?”金笔书生哈哈一笑,抢先答道:“铁胆追魂赵庸,还说什么名震西陲的高手?被小弟三笔点得折翅西归。”玉面书生朗声一笑,道:“九宫堡‘生花七笔’名震武林,苏兄已得真传,再加上化子伯伯的‘龙形八掌’,更是相得益彰,别说是区区一个铁胆追魂赵庸,就是再扎手的人物,还不是要同样断翅称臣?”金笔书生微笑道:“吕兄,你少给小弟戴高帽子,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若论真才实学,我们得向尹兄多多讨教。”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这点微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怎当得起苏兄这‘讨教’二字?不过武学一道宜乎不断的切磋,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小弟愿多与二位研讨,以求上进。”金笔书生与玉面书生听了,心中大喜,说道:“若得尹兄指点一二,小弟二人终身受用不尽。”尹靖又含笑道:“今天我们是来寻芳踏青,游览风光,暂时不要谈武论拳,让我们再荡舟畅游一番吧。”林琪笑靥如花,说道:“尹公子,我们已在湖中消遣去整个早上时光,不若另寻个去处,譬如青枫桥,落雁池……”玉面书生情知林琪怕碰上苑兰公主她们,他虽然很想能再见苑兰公主,但却又不敢违拂林琪的意思,因此立刻附议赞成。尹靖与金笔书生均颔首表示应允。于是四人游尽洪泽湖周围名胜,到黄昏日落,才尽兴回返旅邸。是晚月黑风高,星辰零落,晚饭后,他们四人聚在一堂,谈天说地。先是说些白天去过的名胜古迹,渐渐谈及“泗阳庄血案”几人越谈,神情越凝重。他们正谈之间,突然窗外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随着“嗖”的一声,由窗外飞进一团黑影,“嘭”一响,摔落在地上。定睛望去,四人不禁齐齐大吃一惊,原来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玉面书生惊叫道:“崔邱成的首级。”话声中,只见青影一晃,尹靖已经轻赛落叶飘花,无声无息,窜出窗外。其余三人,双足轻点,以一式“黄莺出谷”随即跃出。他们三人动身不为不快,哪知跃出窗外,早已失去尹靖的踪迹。他们三人江湖阅历甚丰,略一张望,立即发觉左侧方,那一片树林边黑影一闪即没。于是忙足上用力,齐齐往那黑压压的树林奔去。来到林外停足窥伺一阵,他们都属老江湖了,自然不肯轻率冒险入林。林琪心中大急,她知道尹靖毫无江湖阅历,可能已追踪入林去了。他们听了一阵,觉不出内有打斗,或是其他特别的异响。玉面书生低问二人道:“二位我们是不是进去看一看?”林琪坚决道:“当然是要进去一看究竟。”说着当先往林中走去。金笔书生撤下身边那六尺长的金笔,健臂抡动,一招“七贤过关”,幻成一片金光闪闪的笔墙,护住身影。口中说道:“林姑娘,在下先来开路。”话声中,身如游龙,陡然闯入林中三四丈远。耳边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林琪与玉面书生,同时振臂而起,疾落在他身边。俊目四扫,只见密林中,竟然有五六丈方圆的空地,四周围绕着二人合抱的大树。时值深秋,落叶飘红,因此微弱的月光,可从枝干间隙射入。林中树影,寂静阴深,使人感到恐怖凄凉,他们三人不禁暗暗提高了警觉。停立了一阵,见林中毫无动静,正想继续搜进。忽闻背后一声阴阴冷笑,三人疾如一阵旋风回转身来,忽见大树后,闪出三人,一字排开。他们注目望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位留着几根稀落胡须,背上有长剑的老者,这人正是武林第一快剑,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他右旁是一位背着长剑,身穿长袍的中年人,他们认得正是浮月山庄二庄主,南天一剑摩云庭。另一位一身黑衣儒衫的俊逸少年,正是昨夜的“金粉阁”初见,那位冷傲自负,名列“江湖三书生”之一的铁扇书生俞君杰。玉面书生等三人,看清对方之后,不禁惊悸的退了一步。浮月庄主冷笑一声,逼近二步,阴沉地道:“你们三位是不是还想到‘武林评审庭’去作证?”玉面书生衡量了一下敌我形势,觉得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铁扇书生足可以与己方任何一人拼成平手。浮月山庄二位庄主,可六七二十招之内,把其余二人杀伤。他情知尹靖已被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目下的唯一生机,就是希望尹靖及时赶回,否则三人后果不堪设想。林琪皱一皱秀眉,装着茫然不解的样子,说道:“摩老前辈你说我们要去‘武林评审庭’作什么证吗?”浮月庄主冷哼道:“女娃儿,你以为老夫不晓得吗?哼,崔邱成要去‘武林评审庭’告老夫杀他的弟弟,还叫你们这群娃儿出庭作证,想驳倒老夫,对不?”林琪装着恍然大悟,娇笑道:“原来是这事,崔邱成不是被老前辈杀了吗?”浮月庄主哼了一声,道:“当然了,谁敢轻捋老夫虎须,就别想留得命在。”林琪伸手理一理鬓边秀发微微一笑,道:“告状的人既是被老前辈杀了,我们这些作证的,当然也就不会出庭了,不是吗?”浮月庄主想了一想,摇头道:“不行,你们这些小娃儿的话靠不住。”林琪心中大急,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淡淡一笑,说道:“出自晚辈之口,听入前辈之耳,难道还会是假的吗?”玉面书生含笑道:“家父对摩老前辈极推崇,甚愿高攀贵庄,却苦无机缘。”浮月庄主淡淡地道:“嘿,不敢!不敢!老夫怎当得起‘高攀’二字,用‘下’比较恰当。”林琪微微一笑,接道:“浮月山庄不但是‘万教联盟’十三要员之一,而且又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脉,老前辈不必过于自谦。”铁扇书生皱一皱剑眉,听浮月庄主与林琪及玉面书生谈过了一阵,不但把原意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套上交情,忙挺身而出,插嘴道:“摩老前辈,别听他们信口雌黄,他们是在用缓兵之计。”浮月庄主怔了一怔,暗想这些娃儿真是诡计多端,几乎把自己瞒了过去,不禁怒道:“你们少套交情,老夫不吃你们这一套。”林琪心中暗暗着急,突然心念一转,盈盈一笑道:“二位前辈功力之高,武林鲜有敌匹,晚辈等自是望尘莫及,不过晚辈等对铁扇书生却有点不服……”浮月庄主冷冷地道:“你们对他不服,向老夫说了有什么用?”林琪秀脸一凝,望着铁扇书生说道:“铁扇书生,你不是对吕少堡主及苏少堡主,与你齐名同列‘江湖三书生’而感到不服吗?”铁扇书生傲然地哼了一声。林琪格格娇笑一声,说道:“今晚乘着摩老前辈在此,你就与玉面书生及金笔书生来个排名之争,你敢不敢?”铁扇书生勃然大怒道:“在下舍命奉陪。”说着,自身上掏出一把一尺二寸长的铁扇,“啪”的一声展扬开来傲然说道:“你们哪位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