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如把酒菜都已摆在桌上,等候马芳芳。她和马芳芳的遭遇相同,已不再奢望得到凌鹤了。可是马芳芳却和她不同,她要的很难放弃。马芳芳适时赶回来。李婉如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好。”“我非杀李占元不可!”马芳芳说了李占元差点掳走凌鹤和姜不幸的事,她不久前在镇外正好看到。李婉如道:“芳芳,你崇拜凌鹤,因为他是英雄,可是他现在已不是英雄了!”“他还是英雄,你不管!”李婉如自被“二五人”玷污之后,就不再妄想。她知道芳芳的想法不切实际,只是不愿打她的兴头。至少李婉如以为争不过姜不幸。她为她满上酒,道:“来,干一杯。”马芳芳道:“为什么干杯?”“就算为凌鹤和姜不幸脱出魔手而干杯吧!”马芳芳道:“不幸姊的痴呆症恐怕好不了!”就算好不了,凌鹤似也不会移情别恋,只是李婉如没有说出来,她现在已变成旁观者了。老实说,李婉如根本未发觉有人来此。“是我。”“你是谁?”“代奇侠黑中白的千金黑兰英复仇的人。”这句话李婉如一字也不懂,但马芳芳却字字了然,道:“本姑娘知道迟早会有人出头。”来人道:“那是因为你未能把黑禄杀之灭口。”马芳芳和李婉如来到院中,发现此人竟是蒙面的。来人道:“另有一事也顺便一问,统一会小会主‘二五人’可是你杀的?”马芳芳道:“正是。”“为什么那么狠毒?”“如果他犯了淫行,以那手段对付他,算不算狠毒?”“不算!”蒙面人道:“他侵犯过你?”“不是。”蒙面人的电目在李婉如脸上一扫就明白了,道:“秦芳芳就是你?”“我叫马芳芳。”“你是西北马家的人?”“正是。”“你蛊惑比你大两旬的门罗在先。又杀门罗及其妻黑兰英在后,为什么如此狠毒?”“那全是误会。”“这谎言总要有人相信才行。”“信不信由你。先是黑兰英误会,继而他们夫妇由相骂而出手,结果……”“结果同归于尽是不是?”蒙面人冷峻地道:“黑禄是个忠仆,他的话不会有一字不实的。”马芳芳道:“我不想多辩。”蒙面人道:“试问你过去认识门罗?”“不认识。”“既然不相识,怎能一见面即成密友,且把他的绝学倾囊相授?”马芳芳道:“这只是缘分,别的我不想多说。”蒙面人冷冷地道:“我以为你和门罗做运不可告人的事。”“你胡说!”“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黑禄在你们另外租屋双宿双飞不久,就发现了秘密,只是他并未立刻报告黑兰英,而是黑兰英发现有异,问他他才说出来的。”李婉如恍然大悟,原来在马芳芳出走这段内,还发生了这么一段。这就难怪任何人也不知她的武功忽然陡增的原因了。马芳芳道:“你是门罗的什么人?”“你不必问这些。”“你是不是统一会会主?”“是又如何?”“如果你是,而黑禄找你出面找场,你和门罗必有渊源。”“马芳芳,血债血还,你得为黑兰英偿命。”“可以,只要你有这份能耐……)马芳芳攻出试探的一招。蒙面人立于化解。六七招后,蒙面人反守为攻,势道之凌厉,无与伦比。由于蒙面人的内力雄浑,马芳芳被砸得马步不稳。李婉如的身手,在武林中也算是中上之选。在这火并之下,居然不能看清双方的出招、变招、拆招及破招的过程,其快其怪由此可见。”蒙面人在内力及臂力方面,固然占了便宜,但在招式上,他似乎略逊马芳芳。逊于马芳芳,也就是不如门罗,因为门罗一招未留,都传给了她。门罗的武功,当初还不如黑兰英以及她的师兄司马能行。但和黑兰英结婚后,学了黑门的绝学,又常和黑兰英切磋,加之以后不断创新,这些年来,已超过了司马能行。这就是为什么门罗曾对马芳芳谈过,他要使她变成宇内第一高手了。所以马芳芳和这蒙面人力拼了四五十招,居然未分胜负。李婉如骇然,这蒙面人更是暗暗吃惊不已。蒙面人忽然疾退三步,道:“今夜胜负未分,我们改日再斗如何?”马芳芳知道,再打下去也毫无把握,道:“有本事你自管来,我接着就是。”蒙面人走后,另外一个蒙面人本是伏在附近屋顶,也跟着悄悄走了。李婉如道:“这蒙面人到底是谁?”马芳芳道:“看武功招式,必是门罗的同门。”李婉如道:“芳芳,你和门罗真的有……”“别吞吞吐吐地,来,我告诉你就是了。只不过,你不能告诉其他任何的人。”“当然。”有同样遭遇的两个女人,她们的秘密是可以交换的。夜,有雾。江杏的墓地附近近有人影移动。不久,亮起了火光、原来又是江涵在烧冥纸。他若是早听他娘的话,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目前他虽未彻底觉悟,却不否认自己过去坏事做尽。他燃了香,奠了酒,跪在墓前默默流泪。“刷”地一声,人影一闪,已站在他的身侧。江涵大骇,正在向斜里弹出。但有一手按在他的“肩井穴”上,道:“小江、咱们这笔帐还没有结清。”江涵一颗心像被突然抓起,他目前谁都不怕,就怕马芳芳。马芳芳的狠劲,他常常体会到,他们父子够狠,仍然瞠乎其后。这正是所谓:“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江涵道:“马姑娘,杀人不过头点地。”马芳芳道:“我绝不杀你。”江涵道:“马姑娘,我江涵已知今是而昨非。”马芳芳道:“那就好!我保证你在我的身边,不会有人动你一根汗毛。”“在……在姑娘身边?”“对!大材小用,你可要迁就点。”“姑娘如果不想放过我,干脆把我杀了吧!”“我说过不杀你的。”她冷森地道:“因为我没有这么仁慈。”多么冷酷而又但直的字眼,江涵知道自己的劫难还没完。马芳芳道:“现在你也许可以看得出来,叶伯庭并不是真的爱你,尽管过去他十分的宠你。”江涵道:“他如果不宠我,我也不会到此地步。”“小江,跟我走吧!”“不知姑娘要如何处置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不伤身体?是不是要伤害我的自尊?”马芳芳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有自尊的话……”一辆怪辇“辘辘”而来。鞭声轻脆,都抽在拉辇人的背上。这人的上衣已被抽得碎裂,衣屑纷飞,他被当作了畜牲。一根组绳拴在此人的脖子上,他的双肩上有两个皮扣,这是拖辇用的。此人的双手伸入辇杆上的皮套中,由于拉辇必须握住辇杆,就像推车或拉车,必须握紧车杆一样。只是此人的双手上,没有指头而无法握紧,因而辇杆上必须有两个固定的皮套。这个被当作畜牲鞭策的人正是小江。而御辇的人却是一个大姑娘,鞭鞭到肉,毫无怜悯之情,因为她也吃过男人的亏。怪辇一路行驶而来,路两边的人跟着看热闹。有人为小江抱不平,就算抽打畜牲,下鞭也不会那么重。也有人说,这拉辇的人,必然犯了不可原谅的罪过,才会咬牙而不出声。扬鞭御辇的是李婉如。一手扣住缰绳的另一端,一手不断地挥鞭。辇帏低垂,不知内坐何人?叶伯庭也在人丛中,他不敢直起腰来看,双目殷红,誓报此仇。人拉的辇车并不快,看热闹的人自然并不知道拉辇的是谁。叶伯庭跟了一段路,终于掩到辇后,他猜想到辇中何人,所以不敢大意。他只想制住李婉如或辇中的堂客(他猜想可能是其他女人),以便救他的儿子。但他才踏上辇的后端顶部,辇窗内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拨,叶伯庭差点倒下,接着李婉如一鞭后扫。这一鞭虽未扫到叶伯庭,却吓出他一身冷汗,他相信辇中必是马芳芳。这是他目前所绝对不敢招惹的女人,但他却切齿道:“马芳芳,这笔帐咱们要好好算!”马芳芳在车中道:“叶伯庭,你要是真的可怜你的儿子,我再为你准备一根缰绳,帮他来拉。”辇突然停下来,小江嘶呼道:“爹,你走吧!我之有今日,全是你一手所赐,我挨鞭子只不过是皮肉之苦;但看到你或听到你的声音,却痛在心底。”叶伯庭道:“涵儿,明明是马芳芳拿你不当人待,怎说是爹一手所赐?”“爹,快不要说了,你走吧!我永远不想见你。”“涵儿,爹怎能舍得……”“爹,你不必来这一套了,你连娘都可以不要,我算什么?”“混帐!是她不要爹,不是爹不要她、你居然把一切过惜都某在爹的头上。”“不,爹,自幼你教我偷、教我抢,教我如何骗人,如何杀人,却从未教我如何好好地去作人,我死不足借,只是为我娘抱屈。”叶伯庭已经走了。他若是再不走,小江还会说些他最最不爱听的话来,而且一旦被擒,那酷刑更难想象。这工夫李婉如又抽了两鞭,还呛呼了两声,就是要牲口开始拉辇移动的声音,辇又缓缓前行,不久来到凌鹤等人的住处门外。“婉如,上前叫门。”“芳芳,我以为凌鹤不会欣赏这一手的。”“你就照我的活去做。”婉如上前敲门,开门的是曲能直。他有点惊喜,道:“师妹,你终于回来了!”婉如道:“师兄,我来此不是谈这个的,你看!”她回身一指,曲能直首先看到不成人形的江涵。满身满脸的鞭痕,上衣已被抽得稀烂。曲能直再看看李婉如手中的鞭子,呐呐道:“婉如,这是怎么回事?”李婉如道:“这不是一目了然?小江罪大恶极,对凌大哥姜姊姊尤其过分,如今想让他们看看,快意思仇,不也是人生美事?”曲能直道:“这么说,辇中是马芳芳马姑娘了?”“正是。”马芳芳道:“曲大侠,请代为转达凌大哥,就说我送来一件礼物,请他笑纳!”曲能直也恨小江入骨,但人类的尊严总要保持。他以为把人当作牲口看待,即使他是坏人也不可以如此。他道:“马姑娘,这份礼凌鹤不会收,”马芳芳道:“曲大侠,你把他请出来看看,我以为他会收。”曲能直阳然道:“马姑娘,你根本就不了解凌鹤。”马芳芳道:“就偏劳人一下如何?这当然要当面证实才行。”“不必了,曲兄,小弟在这儿。”凌鹤走出来,道:“马姑娘,别人也许受过叶氏父子的残害,但比起在下,可能还要逊色些,小江固然也坏,却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他的十指你已断其九根半,这惩罚不谓不重。不知姑娘断其九根之后,他是否也犯过错?”马芳芳道:“没有,可是他以前犯的锗已经够了。”凌鹤道:“马姑娘如果真的为别人着想,擒住叶伯庭才是正理,这份礼在下不收。”马芳芳道:“凌大哥,我知道你的心软,可是小江做的坏事,绝对超过你的想象。”凌鹤道:“马姑娘,这份厚礼在下……”这时小江忽然趋前几步,向凌鹤跪下,泪下如雨。以小江的跋扈,会来这一手,可知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侮辱。反之,绝不会当众如此的。身为男人,在此情此景之下,谁不掬同情之泪?凌鹤忽然挥挥手道:“马姑娘,盛情难却,在下决定收下这件礼物就是。”马芳芳道:“这太好了!凌大哥,你一向是从谏如流的。”这工夫忽见妻子云一跛一跛地走近怪辇低声道:“马姑娘,你可知我家少主人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马芳芳低声道:“是什么?快告诉我!”凌鹤冷冷地道:“姜老,我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请你回来。”姜子云道:“少主人,在目前也只有马姑娘能……”凌鹤沉声道:“请回来!”姜子云叹口气,又门内来,曲能直道:“凌鹤,你这是何苦?”凌鹤不出声,马芳芳也不追问。自辇上解开拴小江的缰绳,丢到凌鹤面前,道:“凌大哥,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乐于为你驱策。”“不敢!”凌鹤道:“在下多谢。”马芳芳下了辇,和李婉如拖着空辇离去。姜子云道:“少主人,马姑娘和李姑娘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武功全失,在目前能保护你的也中只有马姑娘一人了。”凌鹤道:“我今生已不可能恢复武功,我能让人家保护一辈子?”曲能直道:“这不过是一时权宜,有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过去也帮过马姑娘,就算接受他的援手,也不算向人低头。”凌鹤又不出声,却望着江涵。这个在不久之前还飞扬跋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和一个乞丐差不多,即使是个要饭的,也没有他这么狼狈。凌鹤先入屋,他忽然感到惊悸。因为刚才他听到门外喧哗,外出查看时,阿幸不在唱歌,现在为什么不闻其声?“阿幸……阿幸……”凌鹤边喊边找,众人也同时警觉。这真是百密一疏了,大家一齐找寻。姜不幸失踪了。凌鹤道:“八成是叶伯庭趁机掳去的。”曲能直道:“说不定是‘四五六’干的!”这工夫“恶扁鹊”和麦秀一道回来,乍闻姜不幸又失踪了,连连抱怨道:“都是老哥不好,我说过不再离开你,结果又……”姜子云道:“江大妹子已死,你又何必经常到她的墓上去拜祭?”“恶扁鹊”十分暴躁、道:“老夫爱去不去,干你屁事?”凌鹤道:“老哥哥,姜老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对,人死不能复生,去了就不免伤感。不知老哥哥怎会和麦前辈一道回来的?”麦秀说了一切,他也去拜祭江杏,因为过去他也认识江杏。姜子云道:“少主人,若是叶伯庭趁机掳走了不幸,现在去迫也许还来得及。他这么作可能想换回他的儿子,老奴这就去追。”这猜测自然合理,曲能直也要陪他去。但这时院中忽然飘落两个人,其中一人道:“不必追了!”麦秀出屋一看,原来是“鬼手丹青”余大彩和“八臂嫫母”高丽花。麦秀道:“你们两人能走在一道,可真是难得。”曲能直道:“不知何时能吃你们的喜酒?”高丽花骂道:“‘续命郎中’,你少在这儿嚼舌头,小心老娘揍你!”凌鹤抱拳道:“原来是两位前辈,快请进来。”余、高两人一进屋,忽然发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稀烂,身上鞭痕累累的年轻人搭拉着脖子,局促在一个角落里。余大彩道:“这人是……”姜子云道:“他就是一代大好叶伯庭的儿子江涵。”余、高两人走近,高丽花托起江涵的下颚一看,道:“原来是这小子!老娘还以为是个叫街要饭的呢!”曲能直道:“两位也认识他?”余大彩说了在江杏墓上救了梁不凡和石丽人的事。其实当时“恶扁鹊”也在附近,若不是余、高两人现身,紧要关头他自然会出头的。这当是“爱屋及乌”,看在江杏面上。妻子云道:“余大彩,你刚刚说不必追了,是什么意思?”余大彩道:“我和高大妹子在镇外遇上一人,看出是叶伯庭,挟了一个女子,但已追赶不上,当时却不知那女子是谁?”姜子云道:“叶伯庭还会做出什么好事,二位为何不迫?”高丽花道:“当时被他挟着奔行的女子,似在哼着几歌。你们想想看,要不是自己人,她会哼儿歌?”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叹了口气,继而屋中一片死寂。余、高二人愕然道:“是怎么回事?”姜子云含泪道:“那就是老夫的侄女,也是少主人的妻子姜不幸,自少主人失去武功时起,她的心灵受创极剧,已经变得痴呆了。”余、高二人连连顿足,高丽花道:“其实当时我们二人如知底细疾追,是可以追上的。”凌鹤道:“两位前辈也不必自责、事已至此,只有另行没法救人了!”余大彩道:“凌少侠的武功是如何失去的?”姜子云道:“还不是蒙面人和叶伯庭联手,一个正面攻击,一个暗袭,中了那蒙面人数掌所致。”高丽花怒吼着道:“不行!我要云找叶伯庭这个老杂碎,我现在就去!”曲能直道:“慢着!那‘统一会’中高手如云,就凭你我,不帝以卵击石。”高丽花厉声道:“姓曲的,你敢瞧不起者娘?”曲能直急忙问到余大彩身后,低声道:“看样子似乎还会咬人哪!”高丽花厉声道:“郎中,你说什么?”曲能直道:“我是说大妹子很迷人,一月不见皮肤白嫩,腰也细了。”高丽花道:“你少贫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麦秀道:“以目前我们的实力,可以前去要人。”凌鹤道:“麦前辈,我们目前的实力不弱,尤其加上老哥师徒,必要是可以施毒为威胁,对方不无忌惮,但是两个蒙面人的实力加起来非同不可。”余大彩愕然道:“怎么?又多出一个蒙面人来了?”曲能直道:“不错,据估计,其中一个蒙面人可能是麦老大麦遇春,另一个尚未弄清。”凌鹤道:“奇怪的是,另一个蒙面人的武功路子,颇似原先那个。”余大彩道:“两个蒙面人,哪一个的功力较高些?”凌鹤想了一下,道:“我和两个蒙面人都动过手,似乎他们的功力相若。”姜子云道:“各位请立刻想个办法把不幸救回来,她是绝对不能再受折磨了!”老泪纵横,室内的气氛令人窒息。这时江涵忽然跪在凌鹤面前道:“凌少侠,在这当口,也只有我才能救姜姑娘。请赐我赎罪的机会。”高丽花一巴掌把他扇出两步以外,道:“你会救姜姑娘?你只不过想脱身罢了!”“不,不!”江涵悲声道:“我已知今是而昨非了,说的都是真心话。”余大彩道:“你怎么个救法?说说看。”江涵道:“我就说是逃回去的,由于家父在‘统一会’中,除了正副会主就数他了,所以我有机会按近姜姑娘。”姜子云道:“话是不错,但你们父子大坏,我对你们都失去了信心。”江涵道:“凌少侠,请信任我,我是真心要救人赎罪的。”曲能直道:“你希望我们把你放掉?”江涵道:“我救了人以后,还要回到凌少侠身边。”曲能直道:“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江涵道:“只有在正人君子身边,我这辈子才没有白活。”凌鹤望着江涵,道:“这可是真心话?”江涵忽然击着光秃秃的双手,嘶呼道:“凌少侠,我江涵坏事做尽,罪有应得,要是再坏下去,万死不足赎我罪,天地间哪有我容身之地?”此情此景,心肠再硬的人,也不由凛然悸动。这道理就像“思及生死,万念灰冷”一样。凌鹤深受叶氏父子之害,但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喟然道:“古人说:‘居逆境,周身皆贬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江涵,看来你是真的……”麦秀这工夫忽然又开了腔道:“凌鹤,不可轻信此子之言,有他在手,至少还有交换的机会,失去他,那就要听对方摆布了。”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附和他的见解,只有“恶扁鹊”未出声。凌鹤道:“老哥的看法如何?”“恶扁鹊”道:“我当然不反对众人的意见。”事实上由于他对江杏的怀念,希望对她有所补报,只是这件事关系姜不幸的生命安危,他不敢抒发已见。“其实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曲能直道:“只不过凌老弟不会同意。”麦秀道:“什么路?何不说出来。”曲能直道:“人所共知,马姑娘目前已为绝世高手,如她也参加,就是挑明了干也可以一拼。”余、高、麦等人都还不知此事,余大彩道:“马姑娘是何人?”曲能直道:“就是八大家之一,西北马如飞的女儿马芳芳。”余、麦等人自然十分意外。高丽花道:“马如飞的身手都很有限,他的女儿又能高到哪里去?”姜子云道:“活是不错,但却也是事实。”余大彩道:“马芳芳的武功如何高法?”曲能直道:“大概和凌老弟未失去武功之前差不多,也可以说和两个蒙面人差不多,是不是?凌老弟。”凌鹤点点头。余、麦等人骇然。高丽花道:“既然这丫头有此身手,为什么不邀她联手呢?”这次却没有一人出声了。高丽花大声道:“怎么?都变成哑吧了?”“恶扁鹊”道:“凌鹤因恨叶氏父子,但却不喜马姑娘的整人手法,江涵的十指,就是马芳芳弄断的。”屋中更是死寂无声。“恶扁鹊”又道:“马芳芳的身手突然增加数倍,居然和‘统一会’的会主有关。”凌鹤道:“老哥怎知此事?”“恶扁鹊”道:“我亲眼看到蒙面人去找马芳芳,二人还打了数十招,胜负未分,他们之间有何纠葛,老夫也不知道。”江涵道:“因为‘二五八’侵犯过李婉如姑娘,马姑娘为她报仇,就杀了‘二五八’,还把尸体丢在‘统一会’门旁的桥上。曲能直失声道:“师妹吃过亏?我就知道她在外面不安全。那蒙面人找马芳芳,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江涵道:“据说还有一件事,那‘统一会’会主不会放过她,她好像杀了会主的同门师妹及妹夫。”凌鹤道:“统一会会主的师妹又是何人?”江涵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县里会为他们收过尸。”“三六九”在独酌,蒙面人忽然站在他的身后。“三六九”道:“爹。”“坐,爹想和你喝几杯。”“三六九”急忙斟上一杯酒,又取了一双筷子,道:“爹,我看得出来,您的心情近来很坏。”蒙面人不出声。“三六九”道:“孩儿知道您为何心情很不好。”“你知道?”“是的,八成是为了石阿姨的事……”蒙面人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三六九”道:“还知道石阿姨跟梁不凡走了。”蒙面人一连灌了三杯酒,漠然道:“真难为你。”“爹为什么要放过梁不凡?”“其实你也该问我,为什么要放过你石阿姨?”“爹那么宠她,她居然跟人私奔了。”蒙面人忽然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人不懂。”“孩儿只知道爹对她有恩,她不该忘恩负义。”蒙面人咱然道:“也许你对,也许她也没错。”“三六九”茫然地望着蒙面人,道:“孩儿如果对,石阿姨就错了。要是石阿姨没错,孩儿就错了。”蒙面人道:“爹是对她好,但那只像玩鸟人对笼中的鸟好,给它较大的笼子、好的饮食和细心的照料,却没有给它真正需要的一样。”“三六九”茫然道:“爹,什么是阿姨真正所需要的?”蒙面人唱然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一直以为她最幸福,也最满足,事实上她需要的不是锦衣玉食。当我知道时,别人已经给了她。”“三六九”道:“爹不该放过梁不凡。”“是的。当我遇上梁不凡和你石阿姨时,我的确不以为应该放过他们。然而,当我听了梁不凡的话之后,我忽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我没有权利杀死他们,更重要的是,爹爱她。就希望她感到幸福快乐。”“可是爹的尊严也要顾到。”“就是因为男人太重视自己的尊严,才会把女人当作礼物。她最早是黄世海的专宠,为了讨好爹,又把她送给爹。人类的尊严我们可曾为她顾到?”“爹,孩儿第一次听到这种为女人抱不平的话,而女人自己却都不肯说这种话。”蒙面人道:“黄世海肯把自己所钟爱让人,对爹必有所求。”“爹,他一直只想要凌鹤和姜不幸所生的孩子。”“这种人容易满足。”蒙面人道:“最可怕的是那种永不满足的人,所以副会主才建议不要立刻使他得到孩子。”“爹,是谁不满足?”“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蒙面人走后不久,“四五六”来了,道:“小弟,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三六九”道:“你不会有什么正经事。”他对这个哥哥不感兴趣。“你要不要听?”“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姜不幸又被弄来了。”“三六九”心头一震,道:“哥,你别骗人。”“四五六”坐下灌了一杯酒,又去夹菜,道:“刚刚谁在和你对酌?”“爹。”“四五六”道:“爹没有提到姜不幸的事吗?”“没有。是谁把她弄来的?”“叶伯庭。”“姜不幸不是失常尚未康复吗?”“是的。不过在一个复仇者来说,只要人活着未死,都是一样。”“哥,姜不幸是叶伯庭的仇人?”“反正叶伯庭以为,马芳芳残害他的儿子,又把江涵当作礼物送给凌鹤,凌鹤也等于他的仇人。况且目前他不敢招惹马芳芳,只有在凌鹤身上出气,要整凌鹤,是厉害的一着,就是把姜不幸弄走。”“三六九”道:“哥,叶伯庭把她放在何处?”“据说在磨房中,不过我没见过。”“三六九”愕然道:“为什么放在磨房里?”“我也不知道。”“走,我们去看看。”磨房就是磨粉的地方,通常都是用牲口推磨、所以磨道中牛浚马渤,气味很浓。兄弟二人来到磨房外院就被挡驾。“三六九”道:“梁士君,李占元,谁敢限制我们兄弟二人的行动?”李占元陪笑道:“少会主,这是副会主的命令,卑职等不敢故违。”“四五六”道:“放屁!你们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再说我们也只是进去看看。”梁士君道:“两位少会主务请原谅。上面交代,除了警戒人手,任何人不得进入。”“三六九”道:“难道说会主和副会主也不能进去吗?”梁士君道:“这当然可以。”“三六九”道:“哥,你说这两个奴才欠不欠揍?”“四五六”道:“当然欠揍!”“三六九”道:“哥,那就看你的了!以一对二成吗?”“笑话!连这两个老甲鱼我都对付不了,将来我凭什么接掌会主之位。”“四五六”出手就揍人,而且为了不使弟弟轻视他,出招狠辣,像是对死仇大敌。而梁、李二人却不敢如此,虽然他们全力施为,百十招内对方也未必能得手。“三六九”却悄悄地溜进了内院。一进院中就嗅到牛屎马粪的味道,且传来了磨声及鞭声。磨房中的景象把他震住了。他从未想到,像姜不幸这样美好的女人,居然有人能狠下心肠,像牲口一样把她套在磨杆上推磨(事实上是拉磨)。这磨石,每一片的重量都在两百五十斤以上,所以要拉动它,必须身子尽量前倾。即使如此,磨转得也不甚炔。正因为太慢,叶伯庭手中的皮鞭雨点似的抽下。姜不幸的发辔早就抽开,汗水湿透了衣衫和乱发,都沾在脸上或颈上。每一鞭抽下,她的娇躯必然震动一下。衣衫已四分五裂,但是,她居然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三六九”长了这么大,从未遇上这么动人心肺的事,也从未有过悲从中来,不能自已的感受。他的视野中一片汪洋。在此同时,他的胸中之火也忽然爆开。姜不幸是他一生中所见到最美的女人,也是他最敬重的女人,自上次在此救她脱困时,他就升华了私欲,而视她为异性至交,甚至视她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心中偶像被视为牛马一般虐待,这小子的眼珠子都红了,嘶吼着扑进磨房,向叶伯庭兜头砸出一掌。叶伯庭弄来姜不幸要她在此椎磨,而不通知任何人,包括会主在内,一来是鸡毛蒜皮的事,不必惊动会主,二来是他有靠山。叶伯庭自然知道有人会来找碴,所以他早已有所准备,未出六八招就把“三六九”砸出门外。连扑三次,都是如此。他实非叶伯庭的敌手,第四次再扑却被砸昏。醒来时是在他的屋中床上。他下床奔出,决定报告父亲。但他为人聪明,知道父亲知道也奈何不了叶伯庭,打狗还要看主面。他在院中东一头西一头地,像只没头苍蝇,最后终于决定通知凌鹤那边的人。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已成眠,只有凌鹤躺在炕上睁着眼不能成寐。“阿幸会怎么样?”他想了很多遍,却绝对想不到磨房中的情景。当然,还有另外二人也毫无睡意,一个是姜子云,另一个是专门照料孩子的萧娟娟。姜子云知道少主人无法成寐,就在他的屋子附近踯躅,时近四更,就连一片落叶落地,都听得十分清楚。姜子云深深地叹口气,暗暗诅咒道:“老天爷真有眼的话,为什么对少主人和不幸这么不公平?难道他们受的苦难还不够吗?”突然,他发现一条人影飘落在凌鹤窗外。妻子云大喝一声:“贼子,你敢!”距凌鹤窗外有三五丈左右,他扑近时,隐隐看出此人很年轻,且上了屋面。这人到了屋面上,还回头看他一眼,似在打招呼表示并无恶意。姜子云到了凌鹤窗外,道:“少主人,没事吧!”凌鹤已在屋中亮起灯,道:“姜老,我没事,请进来吧!”这工夫“恶扁鹊”师徒、麦秀、余大彩、高丽花等人,也都闻声而至。他们都看到凌鹤手中捏了一张纸,似在仲怔,只有姜子云注意到他泪光流转的双目。“少主人,这是谁送来的?”凌鹤如同未闻,这工夫“恶扁鹊”抢上两步,接过凌鹤手中的一张纸,念道:“不幸姊在椎磨,苦不堪言。”只有这十个字,也未落款具名,众人闻之,脸上同时一黯,姜子云已经者泪纵横了。凌鹤一直坐着不动。“恶扁鹊”等人见这张纸上有许多地方都湿了,伸舌一添,道:“是泪水,但不是凌老弟的。”姜子云道:“是‘三六九”的,刚才是他送这纸条来的。据不幸说,上次她陷在该会之中,他们兄弟三人都想接近她。最后‘三六九”动了点心机,骗了他两个哥哥,而且自那时起,他对不幸已无邪念,视为天人了。”“恶扁鹊”一掌拍在凌鹤背上,凌鹤才吐出一些黏液,原来他刚才急疼攻心晕了过去。此刻无人能确切体会他的心情,却也无人不能体会他的椎心位血之痛。姜子云摇摇倒下,曲能直接住了他的身子。凌鹤突然嘶呼着,道:“阿幸……阿幸……”这凄厉的悲号,谁不感同身受?但谁又能分担他的痛苦?“好啦!老弟。”“恶扁鹊”拍拍凌鹤的肩肿道:“放心!他的儿子在我们这儿,他不敢……”曲能直道:“小江呢?别让他跑了!”众人同时警觉,也同时四下张望,因为凌鹤和“恶扁鹊”共同决定,夜晚只点他一处穴道,以小江的功力,不须两个时辰即可自解。这叫着防君子而不防小人,但小江并未逃走。这时忽然有人悲声道:“奴才在此……”众人不禁微愕,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凌鹤道:“江兄,起来吧!只要是彻底觉悟,我们绝不会赶尽杀绝的。”小江悲声道:“凌少侠,还是让奴才回去试试看吧!”凌鹤道:“好,你就请便吧!”“不行!”麦秀道:“此人信他不得。”曲能直也道:“我也反对放人,放了这畜牲,我们唯一救人之路已经断绝了。”但凌鹤道:“路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各位,让他走吧!”小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出屋而去。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主要是因为“恶扁鹊”未反对。过了一会,余大彩道:“在下以为救人固为当务之急,设法恢复凌鹤的武功,这才更重要。”麦秀道:“麦某十分赞成余兄的高见。以在场诸位合力协助,输以真元,通其经络,贯其穴脉,再续其功力,应不是一件绝对办不到的事。”“恶扁鹊”道:“要是像你们说的这么容易,老夫早就把他调理好哩!何必拖到现在?”余大彩道:“前辈可否告知困难之所在?”“恶扁鹊”道:“除了‘三焦’之外,其余经脉全断。即使‘三焦’也若断若续。”麦秀道:“听前辈之言,似乎已完全绝望。”“恶扁鹊”道:“老夫说过完全绝望了吗?”麦秀喜形于色,道:“这句话出自前辈之口,最最令人兴奋!愿闻卓见。”“恶扁鹊”丑恶的脸上尽是难色,道:“据说五十年前、武林中有位侠僧,名叫不了和尚,此人武功别走溪径,与当时的黑中白黑大侠合称‘南北二绝’。这不了和尚研出一部洗髓经,能治走火入魔,甚至失去武功者,但是,要找不了和尚谈何容易!”麦秀道:“就是不了和尚?”“恶扁鹊”道:“老夫前年冬天在怒山采药,曾于某夜在山洞中遇见一个怪和尚。”有人笑了起来。麦秀道:“出家人骂‘三字经’?”“你忘了他叫‘不了’和尚?所谓‘不了’,就是尘缘未了之意,也就是和俗人差不多的意思。所以他蓄有发辫,仅在头顶上剃去约几拳大小一块,但束发可以遮住,身着紫缎僧袍,绣有巨大的粉荷。”麦秀道:“这简直是释迦的叛徒。”“恶扁鹊”道:“也许由于‘不了’二字之下仍有和尚二字,所以也才在头顶剃去少许,华丽缎袍也保留僧袍的式样,证明他既是俗缘未了,却也仍是和尚,可自由进出憎俗两大世界。”余大彩道:“他进洞翻你的药篮干什么?”“恶扁鹊”道:“要‘夜合珠’(即赤首乌),我送他两株,问他的名号,他临去说了‘不了’两字。”余大彩道:“那八成就是不了和尚,只可惜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夜长人奈何”,个中况味,马芳芳能深深体会。夜半醒来,无法入睡,习惯成自然地摸出枕下那件凌鹤的内衣。按理说马芳芳已不是纯情的年纪,她已是过来人了。过来人不尚空泛,讲究实际。但她十分执著,她不以为凌鹤就此属于姜不幸的了,尤其是姜不幸失常之后,她这意念更为坚定。凌鹤的内衣能代表什么了那上面的体味又能代表什么?但马芳芳不忍舍弃。所以李婉如就想不通,她不做隔靴搔痒的事。忽然,她把那件衣服塞入枕下,伸手摸刀,稍整衣衫,自后窗穿出。这时她看出一个蒙面人离开了屋面。马芳芳此刻可不怕蒙面人,她的雄奇大,非较量个高下不可,立刻跟去。想不到蒙面人在郊外停了下来。两人相距约五步对立。马芳芳忽然感觉今夜这个不是上次和她动手的那一个,这个矮了些。马芳芳道:“蒙面人有两个?”蒙面人点点头。马芳芳道:“哪一个是麦遇春?”蒙面人道:“恕难奉告!”马芳芳道:“你引我来此何事?”蒙面人道:“谈谈合作。”“合作?”马芳芳道:“我会和你合作?是不是邀我入会?”“不是。”蒙面人道:“一旦事成,双头马车,你我都是会主。我知道姑娘雄心勃勃。”“不错。但金须百炼,矢不轻发。”“姑娘可否说得明确些?”“尊驾邀我共谋大事,对尊驾必然有利,但对本姑娘其利安在?”蒙面人似乎轻笑了一下,道:“严格他说,你我合作,姑娘获利远超过在下。”“怎见得?”蒙面人道:“明人不说暗话,况既想合作,在下必须坦诚以对。”“不错。”“姑娘不会否认和门罗的关系吧?”马芳芳心头一震,道:“尊驾知道的事不少。”“不多,此事碰巧被在下听到,”“听何人谈及此事?”“姑娘,这都是枝节问题。”“不,既要坦诚,无事不可明谈。”“好吧!”蒙面人道:“在下听到黑禄报告他的少门主,也就是黑中白大侠的门人。”“少门主何人?他在何处?”蒙面人嘴唇翕动,显然怕别人听到而以蚁语蝶音说出,马芳芳微微一震,道:“尊驾怎知我会与你合作?”蒙面人道:“黑大侠的爱女及女婿皆丧姑娘之手,岂能甘善罢休?”马芳芳道:“仅是一个门人和黑禄,我不在乎。”蒙面人道:“据说黑中白的如夫人尚在人世。”“黑兰英非如夫人所出,无骨肉之情。”“据黑禄说,黑兰英虽是原配所生,却由如夫人养大,母女之情丝毫不逊。如夫人的身手比少门主还高。”马芳芳道:“说出合作的目的吧!”“合力除去你的心腹大敌。”“我懂了!你说的黑门少门主,必然是统一会的……”蒙面人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道:“如何?如肯开诚合作,三天内即采取行动。”马芳芳道:“尊驾似乎准知本姑娘会与你合作。”蒙面人道:“这倒不见得,只不过,如果在下是姑娘,也必须合作,以便根除后患。”马芳芳并不欣赏此人邀请方式,却又不能不答应。当初杀黑禄未成,她就知道后患无穷。“报告叶护法,令郎回来了。”一个堂主前来报告。叶伯庭自床上蹦了起来,父子拥抱的场面很感人。两人都淌下了泪水,只不过江涵淌泪是为了母亲江杏。这儿是叶伯庭的住处,护法是二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将来可能还有一位护法。像李占元和梁士君将来都是坛主,而近来,已新来了不少的堂主,也有二三个坛主。叶伯庭抹着泪,看着小江的双手,道:“涵儿,你这双手与人过招时,有没有什么不方便?”江涵道:“当然不方便。”“还好,你总算逃出魔手了!他们怎么整你的?”“一言难尽。”“孩子,从现在开始,是咱们整他们的时候了!”“对,爹,此仇不报非君子,爹,孩儿被擒之后,本会似乎并未派人去找孩儿。”“有,少会主出去找过。”叶伯庭道:“这事主要还是依靠爹。”“爹,听说姜不幸被掳了来?”“是啊了所以我才说,从今以后要看我们的了。”“爹,她在什么地方?”“磨房中,她一天必须磨一石谷子的粉。”“爹,我要去看看。”“看她?她已经不好看了!”“不,爹,孩儿正是想去看看她那副惨相,能看她受罪,孩儿这些日子吃的苦头,也有所报偿了。”“对,对!孩子,你是该去看看。不过有件十分秘密而重要的事,爹要和你商量。”江涵道:“爹,是什么秘密的事?”“是关于正副会主之间的事,此事一旦爆发开来、本会可能烟消雾散,所以咱们不能不先筹谋对应之策。”他探头门外张望了一下。江涵道:“正副会主不睦?”叶伯庭道:“岂仅是不睦,正副会主的仇人都在附近环伺,副会主似想先发制人,与会主的仇人‘连横’……”他为了小心,作了个切菜的手势。江涵愕然道:“本会尚未正式开始面对武林同道,就自相残杀,岂非自取败亡?”叶伯庭摊摊手,道:“这似乎已成不变的公式,古往今来,有多少这种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例子。”江涵道:“会主的仇人是谁?”叶伯庭道:“孩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这个人就算剥了皮,我们也该认识她的骨头。”“莫非是马芳芳?”“不是她是谁?你想想看,会主能放过她,还是她能放过会主?”“是的,爹,如她知道会主即黑门的少门主,她就不会放过会主,而会王谅已找到她,当然要为师妹报仇。”“孩子,你想想看,两虎相争,再加上副会主的‘连横’……”“这事是副会主对爹说的?”“当然不是,是爹无意中听到副会主和马芳芳私谈合作。事成,他将与马芳芳双头马车领导本会。”“爹,此事果真成功,我们父子将被置于何地?”对,马芳芳是残害你的仇人,也是奴役你、伤害你尊严的大敌。咱们岂能坐待那一天到来?”父子密议了约一个更次,小江去看姜不幸,还持有叶伯庭的护法腰牌作证,不然的话,进不了磨房,然而,他并未直接到磨房去,而是来找“三六九”司马多闻。“二五八”叫司马直,“四五六”叫司马谅,只是本会中人仍不公开叫他们的本名。司马多闻也未睡,为救姜不幸,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都行不通,所以近来夜夜失眠。他和姜不幸有了已超越男女私情的情感,看到她像牲口一样被奴役、被鞭答,连饭量都减了。这时他忽然听到院中有微声,道:“什么人?”“少会主,是我,我是江涵。”司马多闻一愣,走了出来,道:“你不是被马芳芳……”小江挥挥手,道:“少会主,咱们言归正传如何?”“好。你的所谓正传是什么?”小东道:“‘不幸姊在推磨,苦不堪言’,这字条是你写的?”司马多闻道:“是我写的又怎么样?你要告密?”“这当然不会。”小江道:“我是来帮你的。”“帮我?”司马多闻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小江喟然道:“少会主骂得对,我要是有德性,会落到这般地步?”他平伸双手,目蕴泪光,司马多闻真是不忍卒睹。“其实这是马芳芳的第一步复仇计划,在当时我以为她太过分,决心报复,可是现在……”“怎么?算了?”“以我的罪孽来说,这点惩罚还不足以赎我的余辜。”司马多闻道:“你今夜来此的目的是……”“少会主是不是想救你最敬重的姜姑娘?”“对,对!莫非你有办法?”“少会主,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蛮干!”“拼那!馊主意!我们两个能靠硬拼把人救出去?”“不能,但若以施袭的方式就有希望。”“可是姜姑娘失常,不停地哼儿歌,如何能使别人不会发现?”“这不难。”江涵出示腰牌,说了他的办法。司马多闻根本不加考虑,就依计行事。江涵来到磨房的院门口,值班看守的是一个堂主和一个坛主,都是刚来的,小江出示了腰牌。出示护法的腰牌自然放行,而且他们也听说过叶护法有个儿子在敌人手中。江涵进入磨房中,见姜不幸蜷伏在一张破席上睡觉,既无被褥,也无枕头。坛主和堂主亦步亦趋,道:“这女子恐怕支持不久了。”“怎么?你可怜她?”“不,不!”坛主道:“在下说的也是实话。因为叶护法有令,夜晚只给她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时辰一到就把她打醒推磨。”“这是她罪有应得,给她三个时辰睡眠已够宽大了,谁敢同情她读职?”这坛主虽然极不喜欢这种口吻,却也不敢得罪,这是因为小江尚未述职,一旦分派职务后,谅也是个坛主的料子。小江道:“她睡了多久?”“一个半时辰左右。”“一个半时辰就是一个半时辰,为什么还在左右?马马虎虎!”坛主真有点按捺不住,正在发作,忽然人影倏闪,后脑挨了一掌,身子向前仆下,被小江接住。那个堂主大惊,发现施袭的是少会主,不禁失声道:“少会主,你这是干啥?”小江凌厉的半招,又把此人打倒。这时姜不幸已被惊醒,道:“是不是又到了推磨的时候了?”司马多闻点了她的穴道。小江道:“你扛人,我开路,要走捷径,绝不能遇上正副会主和家父。”司马多闻道:“捷径我比你熟,你扛人我开路。”“不,我的手不方便。还是我开路,你指点我。”他们出了此院,越墙进入另一小院,因为这小院正是刚才被击昏的坛主住处,也就自然无人。二人计议一下,往东北方向走,那应该是司马多闻的三娘住处。二人越过此院,落在一个较大的空院之中。此院本是准备给五个新来的堂主居住,但因屋漏,尚待修缮,所以无人。哪知二人刚要计议再往哪个方向走,忽见漆黑的正屋中走出一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原来是“四五六”,也就是司马谅。司马谅诡笑道:“小弟,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女人算是‘钦’犯,你也敢劫走?”司马多闻道:“哥,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不以为如此对待一个善良的女人,太狠毒了些吗?”司马谅道:“小弟,你是不是在指责正、副会主没有人性?”司马多闻道:“哥,你还是少管闲事吧!试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要是嚷嚷开来,哥,你也犯了大不敬之罪。”“大不敬?”“是啊!灵芝是二娘身边的丫头,你居然敢胁迫她来此苟且,这不是对二娘大不敬吗?”司马谅一窒,继而恼羞成怒,道:“你自管去告密。嘿嘿!你想把这女人弄出去藏娇,门儿也没有。来人那!”司马谅这一呛呼,江涵和司马多闻大急。小江立即扑上,以两人的造诣来说,司马谅自然不如小江。但司马谅边打边嚷嚷:“来人那!有人劫走了人质……”小江要想在五招内制住他也不可能。司马多闻只好先放下姜不幸协助小江,这二人联手起来,司马谅未搪过三招,就被砸昏倒地。但梁士君和李占元却适时赶到。梁士道:“少会主,这是干什么?”小江的反应较快,道:“两位没长眼睛?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李占元道:“我们只知道有人喊叫劫走了人质。”“这不过是贼喊捉贼。”小江道:“我们发现司马谅少会主正和灵芝苟且,前来捉好,他恼羞成怒就乱嚷嚷。”梁、李二人看看局捉在一边的丫头灵芝,怯怯地不敢说话,自然相信。李占元道:“那么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又是谁?”“噢!”小江道:“这是谁不也是一目了然?由于她受不了严重的折磨而暴毙,所以奉副会主之命,把尸体丢到山谷去喂狼算了!”梁、李二人互视一眼,没有理由不信,却也没有理由太相信。然而,以江涵的为人来说,梁、李二人绝对不信,他会救姜不幸脱困。梁士君道:“两位请别介意,我俩巡夜有责,不得不公事公办,可否让我们看看?”司马多闲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可是梁李二人似乎非看不可。小江向司马多闲眨眨眼道:“少会主,梁、二位坛主职责在身,就让他们看看吧!”梁、李二人近前查看,却也防了他们一手,所以二人施袭,并未得手,只是两人的身手比两少逊色。尤其是对小江的李占元,五七招内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这工夫叶伯庭匆匆出院,向这边奔来,忽见会主向他招手,叶伯庭躬身道:“会主有何教论?”会主道:“夜晚巡逻的人有几组?”叶伯庭道:“东西南北各一组。”会主道:“以后他们年轻人也该编组值夜,不可询私例外。”“是,会主。”“新来的坛主和堂主情况如何?”“启禀会主,大致尚好,有少数浪荡惯了,不愿受约束,这情形不久会有改善的。”“失踪的石丽人,不必再找了!”“为什么?”“只是因为不必浪费人力,她既然想走,留也留不下。”“是的,会主。”会主离去,叶伯庭来到打斗的院中,发现司马谅刚醒过来,灵芝当然不见了。叶伯庭道:“少会主,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司马谅冷笑道:“你的宝贝儿子叛了!”叶伯庭猛吃一惊,道:“说别的,本护法相信,要说他叛了,我绝对不信。”司马谅厉声道:“你不信有什么用?他把姜不幸劫走了!”叶伯庭又吃了一惊。但是,叶伯庭还是不信江涵会做这种事,他弄不清儿子的动机,道:“少会主,果有此事的话,试问他的目的何在?”“他是你自己的儿子,我怎么知道!”“凭他一个人能办得到?”“还有我弟弟多闲,八成是受了你儿子的蛊惑。”叶伯庭无言以对,果真如此,八成是江涵蛊惑的。可是江涵的动机何在?如要报复凌鹤,虐待姜不幸,在本会中残害她不是更好?但由于有司马多闲参与,叶伯庭又认为不会是为了整姜不幸,也许正好相反,只不过叶伯庭绝不相信,小江会救姜不幸。叶伯庭立即追出,但扑了个空,返回磨房中,果然已不见了姜不幸。再问梁、李二人,印证了这件事。他忽然感觉会主不久之前和他谈了些不关紧要的事,似有故意绊住他而使二少脱身的意图。叶伯庭当然不欣赏这一手,但自己的儿子是和少会主一起劫走人质的,似应该向会主请罪。另外,他也想报告会主一件十分机密而严重的事。“启禀会主,大子和三少会主共同劫走了姜不幸,罪不可恕,卑职代他向会主领罪。”会主是在他的卧室外间,这是本庄正中的院落。会主道:“护法坐吧!”“叶护法,老实说,劫来姜不幸而要她推磨,本座本就不大赞成,只是已经劫来,而且副会主也本反对,所以本座也不便说什么。但再过几天,本座本打算放了她的。”“会主宅心仁厚,卑职望尘莫及,”“说来惭愧!老大的惨死,足证本座私德有亏,报应不爽。”“会主何必自责,那凶手也太狠毒。”“关于姜不幸被救走之事,本座不想深究,如他们回来,可以向自己人施袭之罪名,各禁足五日示敬。”“是。”叶伯庭斟酌再三,那件事一旦发生,对他们父子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虽然他算是副会主的心腹,他忽然压低嗓音道:“会主,卑职有重大机密之事禀报。”会主忽然轻轻一挥手,“跟我来!”会主领先上屋,状似亲自巡查岗哨,却来到庄外,而且在空旷之处停下。叶伯庭躬身道:“报告会主,有人想欺上谋反,居心至毒。”0会主居然十分平静,道:“什么人?”叶伯庭道:“属下恐怕会主震怒。”“不妨,请说。”“是副会主。”他本以为会主必然惊异,出乎意料地,会主漠然道:“请说得详细点。”叶伯庭把在庄外偷听到另一蒙面人和马芳芳密谋杀会主之事都说了。会主当然知道叶伯庭告密的主要原因,他恨马芳芳残害江涵,虽然他和江杏早已分手,但江杏之死,也是马芳芳一手造成,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所以,会主暂时不怕叶氏父子倒戈。道:“叶护法,你可有除好计划?”会主道:“叶护法,梁、李二坛主是因副会主而参加本会的,你看他们二人……”叶伯庭道:“当时他们决定要在三日内发动,已过一日,谅必在两日内发动。”会主道:“叶护法,梁、李二坛主是因副会主而参加本会的你看他们二人……”叶伯庭主道:“他们二人这次必然站在副会主那边,毫无疑问。我们这边若加上两位少会主以及新来的一些坛主和堂爸应不逊他们。”会主道:“叶护法,千万不可轻敌,马芳芳尽得门罗所学,本座试过她,三百招内,本座未必能胜她。”叶伯庭不由暗惊。马芳芳居然在两月左右跻身武林有数绝世高手之列,真是教人无法置信。叶伯庭道:“副会主和马芳芳的合作称之为‘连横’,会主何不效法古人之‘合纵’?”会主道:“叶护法说说看。”叶伯庭道:“凌鹤虽然武功尽失;今生已不可能恢复,但他身边的有些人物却不可轻估。”“对,如‘恶扁鹊’师徒和姜子云,如今麦秀、高丽花和余大彩也都和凌鹤在一起。”“是的,会主,而这些人不都恨副会主人骨?他们都以凌鹤之父仇为已仇,所以届时如能善自利用这股实力,绝对可以击垮他们的‘连横’阴谋。”——幻想时代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