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狱初更时分,洪邪醉醺醺地来到醉红楼后方一座雅致的别院。这是他金屋藏娇的安乐窝,也是他最沉迷的温柔乡。不过自十多天前受任天翔惊吓后,他一直没敢再来。但是那个胡姬黛西实在太勾人了,即便阅女无数的洪邪也没见过如此丰满迷人、风骚入骨的尤物,所以在老实了十多天后,见任天翔整天忙着四处赴宴、根本无暇理会自己,他再按捺不住心猿意马,借任天琪回家看望母亲的机会,偷偷溜到金屋藏娇的别院,与黛西幽会。“公子,你怎么过了十多天才来看黛西?”胡姬身材火爆,面容却比仙子还要纯真,见到男人不像唐女那样羞涅,碧眼中只有火辣辣的欲火和勾魂摄魄的野性。“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洪邪喜欢黛西这种野性,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倒在地。一夜鏖战,直到天色微明洪邪才沉沉睡去。睡梦中隐约感觉有股森寒刺骨的冷风在身边刮过,跟着又有热辣辣的液体浸透全身,像是置身于温泉浴汤中一般温暖。洪邪心知有异,但人却懒洋洋的不想起来,直到突然响起的砸门声和惊呼声,才将他从睡梦中彻底惊醒。洪邪睁眼一看,就见四周灯火通明,无数刑部官差已经闯进房中,将他围在中央,而自己赤身**躺在地上,一只手还搂着身材火爆丰满的黛西。“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洪邪茫然问,房门外有洪胜帮弟子守卫,按说普通官差根本进不来。“我们巡夜听到呼救,就寻声进来看看。”领头的官差在冷笑,“没想到果然发生了血案。”洪邪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他转头一看,顿时吓个半死。只见昨夜还软玉温香的美人,如今已身首异处,脖中喷出的鲜血,几乎濡湿了整个地面,让他几乎是泡在血泊中。洪邪惊恐地大叫,慌忙退到一旁。一个活生生的美人不声不响地死在自己怀里,自己竟然毫无感觉,这是怎样恐怖的经历!几个官差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将洪邪锁了起来洪邪拼命反抗,但那几个官差不知什么来头,武功竟然不弱,瞬间就联手将他制伏。很快就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陆续赶到,经过初步勘查,洪邪先疑有最大的嫌疑。他当夜就被押人刑部大牢,遭到严刑审讯。"说,你是如何杀害胡姬黛西的?若有半句不实,小心皮肉受苦。负责审讯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官吏。洪邪急忙表明身份:“我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你们谁敢动我?”话音刚落,一个衙役抬手就是一棒,结结实实打在洪邪的屁股上,另几个衙役也跟着出手,一阵乱棒将洪邪打得晕头转向,求饶不止:“冤枉啊……大人……”见洪邪气势全无,几个衙役这才住手。就听那负责审讯的官吏冷笑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什么少帮主。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是如何杀害胡姬黛西的?速速从实招来,若有半句不实,小心皮肉受苦。”“冤枉啊大人!”洪邪急忙分辩,“黛西是我新娶的小妾,小人宠爱有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杀害?”那官吏冷笑道:“房中窗门紧闭,除了你再无旁人,不是你还有谁?我看不打你是不会招供,来人,给我上刑!”几个衙役齐声答应,将洪邪按倒在地,一顿棍棒下来,洪邪小命已去了半条。不过他知道杀人罪名重大,无论如何不能承认。那官吏见问不出什么,这才挥手令人将洪邪收监。躺在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洪邪本以为可以稍稍喘口气,谁知几个同牢的囚犯却齐齐围了过来,一个囚犯抬手就给了洪邪一耳光,喝骂道:“新来的,起来,***懂不懂规矩?”若在平日,这几个囚犯自然不在洪邪眼里,但现在他头戴枷锁,身负重伤“哪里还敢逞强,只得勉强站起,赔着小心问:”什……什么规矩?“那囚犯又是一巴掌掮过来:”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洪邪苦笑道:“我进来时除了一件外套,几乎全身赤裸,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几位大哥?要不等我出去后,再想法孝敬几位大哥吧。小弟乃洪胜帮少帮主,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洪邪以为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些囚犯必定会对自己敬若神明,谁知那囚犯听后不仅没什么表示,反而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跟着几个囚犯一拥而上,对他又是一顿揍。直到几个人打累了,这才收手骂道:“大爷平生最恨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恶棍,只可惜以前惹不起你们,现在大爷巳经判了死刑,过几天就要斩首,好歹要打个够本儿。”洪邪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自己竟被关入了死牢。牢中死囚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早已无所顾忌,不说区区洪胜帮少帮主,只怕就是皇帝老儿关进来,他们也照打不误。洪邪不敢再摆少帮主的架子,赔着小心道:“几位大哥息怒,小弟无心冒犯。望大哥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待小弟出去后,定给几位大哥送来好酒好肉,让几位大哥吃好喝好,安心上路。”一个囚犯骂道:“我们现在不稀罕酒肉,就他妈的心里堵得慌,想着发泄发泄。”说完一招手,众囚犯又将洪邪一顿好揍。如是接连数日,洪邪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挨揍,直想一死了之。怎奈这些囚犯偏偏又是揍人老手,只往洪邪身上最痛处招呼,却又不直接将他打死。就在洪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难得一开的牢门终于打开。三天时间几乎不眠不休地挨揍,洪邪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听到不同于送饭狱卒的脚步声’他急忙抬起头来,虚弱地呼叫:“救我……”来人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淡淡道:“你竟然还活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洪邪抬眼望去,借着狱卒手中昏黄的灯笼,总算认出来人竟是妻兄任天翔,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嘶声道:"是你!是你将我送人大牢,是你让人折磨我!任天翔面色冷若冰霜,坦然承认:“没错,是我!我说过,我妹妹在你们洪家受了欺负,我将以十倍百倍来回报。这一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我不仅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洪邪从任天翔冰凉的眼眸中,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冷酷和狠厉,也终于明白生不如死的含义。他机械地点点头,嗫嚅道:“不……不敢了……”任天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洪邪柔声道:“你贪淫好色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该欺负我妹妹。记住我在你们拜堂时说过那三句话,永远都不要忘记。”洪邪连忙点头:“小人记……记住了!”有人已解开了洪邪脚上的绳索和镣铐,任天翔将他扶起来,亲自为他擦去脸上的污垢,淡淡道:“这事暂且揭过,要不是我妹妹找我要人,我定要让你在这大牢中慢慢烂掉。记住,你因为我妹妹还爱着你才活到现在,要是哪天我妹妹不再爱你了,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就凭你欺骗我妹妹感情这一桩,死一千遍也无法赎罪。”这话任天翔虽然是淡淡道来,但其中的恶毒却令洪邪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任天翔又道:“你入狱之事天琪要问起,你该怎么说?”洪邪一个激灵,忙道:“小人会说是那胡姬背着我偷人,被我发现失手杀死。是任大人打通刑部和大理寺各路关节将我救出,不敢说大人半句不是。”“算你识相。”任天翔一声冷哼,转身吩咐随从:“将他抬出去,好好清洗干净,我可不想让天琪看着难受。”几个随从将洪邪抬走后,那些假扮死囚的侍卫围了过来,争相道:“这小子太可恶了,要不是大人吩咐不可太过,我们还真想直接揍死他。”任天翔忙拿出两张钱票,递给其中一个侍卫道:“这里有两千贯钱,给兄弟们分了。这次多亏了弟兄们帮忙,改天我再好好谢谢大家。”几个侍卫急忙推拒,纷纷道:“能给大人办事那是我等的荣幸,岂能收钱?”任天翔正色道:“弟兄们出力冒险为我办私事,小弟哪能没有表示?往后小弟还有事托付大家,要是不收下这钱,以后小弟如何还能开口?”众人这才收下。任天翔与众人来到牢房外,就见高名扬已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他笑着迎上来问:“老七,对大哥的点子可还满意?”“满意满意!”任天翔连连点头,“这么损的点子也只有你这捕快世家出身的混蛋才想得出来,难怪当年来俊臣那些个酷吏,都要向你家长辈请教。我得好好谢谢你和三哥,这次可多亏了你们帮忙。”高名扬哈哈一笑,低声道:“老七能说动安将军帮忙,将洪胜帮营救洪邪的行动化于无形,这才是天大的本事。要知洪胜帮与安将军关系匪浅,这可是让安将军拿自己人给兄弟出气啊,可见老七与安将军关系更为密切。”任天翔笑而不答,不过心中却知道高名扬所言不虚。安禄山肯拿洪邪给自己出气,其结交笼络之心昭然若揭,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结交他的目的,所以才舍得下如此血本。任天翔对安禄山是否忠心并不太感兴趣,他只知道有了皇上给自己的那道密旨,就可以好好敲安禄山几笔。“走走走,喝酒去,我得好好谢谢几位哥哥。”任天翔热情地招呼众人,“把三哥他们都叫上,好久没跟几位哥哥喝酒,咱们好好聚聚!”如今任天翔身份已不同往日,只一句话,就有手下侍卫分头去请柳少正等人。少时一干人浩浩荡荡来到醉仙楼,包下了最大一个豪厅。任天翔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这里请客的遭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他总算明白为何世人皆知仕途凶险、伴君如伴虎,却依旧趋之若鹜,原来一朝得意,便可呼风唤雨,八面威风。十多个御前侍卫加上高名扬、施东照、柳少正、费钱、周福来等人,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众人纷纷向任天翔道贺。任天翔意气风发,对众人道:“再过几天我就要搬新居,到时候大伙儿一块儿来热闹热闹,把相熟的朋友都叫来,人越多越好。”众人纷纷答应。任天翔心情舒畅,不禁开怀畅饮,不多时便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醉醺醺地对众人道:“小弟还有一桩恩怨未了’不知诸位哥哥可肯帮忙?”众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闻言纷纷道:“有什么事兄弟尽管开口’现在在这长安城中,除了皇上就数咱们为大!以前谁要得罪过兄弟,今日就一并找回来。”“好!这酒咱们改日再喝,大伙儿跟我走。”任天翔站起身,在两个侍卫的挣扶下往外就走。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当年的任府,任天翔斜眼望着门楣上“萧宅”两个大字,越看越不顺眼,一声令下:“把这匾给我拆了!”侍卫中有不少身手敏捷的好手,就见两条人影一跃而起,足尖在门前的石狮子头上一点,身形拔高数丈,居高临下拔刀便砍。刀锋过处,就见那方厚逾三寸的牌匾应声断为三截。稀里哗啦地摔落下来。几个把门的弟子见势不妙,慌忙关上大门,转身进去报信。任天翔虽不会武功,却也识货,见这二人身手敏捷,不由赞道:“好身手!不知两位兄弟怎么称呼?”二人忙拱手拜道:“回大人话,小人陆琴、苏棋,给任大人请安!”任天翔见二人年近三旬,一个面目粗豪中透着几分精明,另一个则生得英俊潇洒,眼眸中隐然有精锐之气,二人虽然外貌不凡,但却身着没有品级的侍卫服侍,想来仕途不怎么顺,便道:“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本公子决不会亏待你们。现在就由你俩开路,跟我进去讨点旧账。”陆琴、苏琪大喜过望,躬身拜谢后,转身便撞开大门,率先往里闯。义安堂众弟子虽然人多势众,但见到来的是御前侍卫和官府中人,皆不敢阻栏,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径直闯人大堂。任天翔来到义安堂议事的大厅,大马金刀往正中央堂主的位置一坐,环目四顾道:“义安堂管事的人呢?都死绝了么?”话音刚落,就听内堂中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应答:“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公子爷回来了。”随着这声娇滴滴的应答,就见萧倩玉风情万种地缓步而出。虽然她年岁已经不轻,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白晳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尤其眼窝深处那双湛蓝幽深的眸子,依旧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任天翔很奇怪,这样一个女人,怎么生得出任天琪这种痴情而单纯的女儿。她跟任天琪除了模样有几分相似外,根本就是两种人。看在妹妹的面上’任天翔倒也木好对她无礼’勉强起身拜道:“原来是萧姨,天翔给萧姨请安了!”“哎哟,公子爷可千万别折杀奴家。”萧倩玉赶忙还拜道,“公子爷现在是御前侍卫副总管,皇上御口亲封的国舅爷,奴家怎么担待得起?”任天翔听出了她言语中的饥讽和调佤,不过他无心计较,转而问道:“我那些叔叔伯伯呢?晚辈专程前来给他们请安,怎么都躲了起来?”萧倩玉尚未回答,就听门外有人答道:“得知公子驾临,我等立刻就赶来,谁知却还是晚了一步,未能在门外迎候公子,还望公子恕罪!”任天翔寻声望去,就见以萧傲、厉不凡为首的几个义安堂元老,正大步由外而来。虽然他们只有寥寥数人,但自有一股不容阻挡的气势,几个侍卫不约而同让开几步,任他们径直来到任天翔面前。任天翔脸上泛起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徐徐道:“义安堂管事的爷们儿总算出来了几个,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说着他抬手四下一指,“任重远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但是你们不该拿走他通过天琪交给我的东西。我说过谁要从我的手中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加倍要回来。”厉不凡脸色不变道:“老朽不知道公子是在说什么东西。”任天翔一声冷笑:“还在给我抵赖。今天来这里的不光有御前侍卫,还有大理寺少卿和刑部捕头。咱们便来个三堂会审,我不信审不明白。”厉不凡不卑不亢地质问:“任公子要审我们,不知有没有刑部的捕文或者大理寺卿的手谕,又或者是圣上的御旨?”任天翔一时语塞,但他自出任御前侍卫副总管以来’见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小心应对,还从未见过谁敢像厉不凡这样顶撞自己。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不错,今天我们没有任何捕文或手谕,那是我看在任重远的面上没跟你们翻脸。你们要老老实实将我的东西还给我,本公子就还尊你们一声叔叔伯伯,不然我下回再登门,只怕就没这么客气了。”厉凡不卑不亢地道:“那就请任大人下回带齐捕文和手谕再来好了,这次还请任大人赔偿我们的牌匾和大门,不然我义安堂没法再在江湖上立足。”“笑话!”任天翔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冷笑道,“这座府邸原本姓任,是你们巧取豪夺将它变成了萧宅。现在本少爷砸了就砸了,我看谁敢找我赔偿!”说完一挥手:“给我砸!天大的事有本官顶着!”柳少正和高名扬知道利害,皆没有动手,不过侍卫中不乏急于讨好新上司的鲁莽之辈’立刻推翻桌椅大肆打砸’就在这时,突听门外传来一声肃穆威严的轻叱:“住手!”原本正砸得起劲的几个侍卫,听到这声轻叱就如同听到猫叫的老鼠,纷纷停手,闪过一旁垂手而立。就见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而人,虽徐徐行来,却有一种龙行虎步的威严和从容。众侍卫纷纷撇下任天翔,转身向那男子请安道:“卑职见过总管大人。”那男子没有理会众侍卫,却向义安堂众人拱手道:“萧堂主,厉长老,严某治下不严,还望诸位恕罪。”萧傲连忙还礼道:“严总管客气了’几位侍卫大人只是在跟我们开玩笑,没什么大事。”直到这时任天翔才知道,这眼中精气内敛、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就是单已闻名、却从未见过面的顶头上司、御前侍卫总管严禄。他连忙讪讪地上前拜见:“原来是严总管,属下任天翔,拜见总管大人。”“不敢!”严禄淡淡道,“圣上正有事召见副总管,传旨的内侍遍寻不得,没想到副总管却在这里公干。”任天翔心中一凛,急忙道:“属下这就回宫,告辞!”说完带着众人匆匆而去。众人铩羽而归,都有些意兴阑珊,半道上就纷纷告辞。任天翔忙留住高名扬和柳少正道:“二位哥哥,小弟有事相托,还望两位不吝相助。”二人忙道:“老七有事尽管开口,何必这么客气。”任天翔拉着二人避开随从,低声道:“我想托两位哥哥帮我查两件旧事,这事已经过去多年,当事人也许已经离开了长安,我想只有遍及天下的刑部捕快和专查大案要案的大理寺,才有可能查到些端倪。”二人见任天翔说得慎重,忙道:“是何案件?”任天翔肃然道:“一桩是当年任重远之死,关键人物是一个叫如意夫人的女人,把她找出来;另一桩是老六江玉亭坠楼之事,这事当年有个目击者叫小兰,是宜春院刚下海的姑娘,惨案发生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宜春院,找到她,也许就能知道六哥坠楼的真相。”二人心知关系重大,都慎重地点头应承,高名扬迟疑道:“要是查出那晚老六确实是因与你争执而坠楼,不知兄弟如何处置?”任天翔苦笑道:“若是如此,我就只好到韩国夫人府上负荆请罪,由她处置。不过我坚信那晚的事不会这么简单,任重远刚出意外、义安堂群龙无首之时,我这个有望继承堂主之位的人却偏偏出了这种事,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安排。能否解开谜团将这个人揪出来,就仰仗两位哥哥了。”二人连忙答应道:“兄弟见外了’我们定调动一切力量,为兄弟査清这事。”任天翔叮嘱道:“这事要在暗中进行,千万不要让第四人知晓。一有消息就尽快通知我。”高名扬忙道:“我们知道利害,兄弟放心好了。”与二人分手后,任天翔这才轻轻吐了口长气,心中燃起新的希望。以前他虽然也托褚刚去查过这事,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跟遍及天下的刑部捕快和专办大案要案的大理寺相提并论,有高名扬和柳少正帮忙,查清这两桩往事的希望大大增加。他倒不是一定要给任重远报仇,也不是一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他只是不想让人当成傻瓜一样戏耍。无论你是谁,我一定要将你给找出来!任天翔在心中暗暗发狠道。看看天色不早,他急忙翻身上马’,一路上快马加鞭,直奔朱雀门。僻静清雅的德政殿位于大明宫内苑,是玄宗皇帝接见心腹大臣的地方。当任天翔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这里时,玄宗皇帝脸上已有些不耐烦。任天翔行过君臣之礼后,就听玄宗问道:“你任御前侍卫副总管已经有段时间,跟许多官吏已经相熟,不知跟安禄山交往得如何?”任天翔连忙如实答道:“前日圣上为安蒋军修建的骠骑大将军新府邸落成,微臣出席了安将军的乔迁喜宴,与他算是相熟了。蒙圣上金口认下微臣这个国舅,安将军对我还算敬重,坚持以郎舅之礼侍奉。他还送了微臣一座宅院,微臣奉旨与他结交,不敢推拒,只得替皇上收下。地契微臣一直带在身上,准备随时交给圣上。2”说着从怀中掏出地契,双手捧着递了上去。玄宗皇帝哑然笑道:“你这小子,朕难道不知你那点小心眼?你自己早就想收下这份厚礼,却又怕背上受贿的罪名,便假意将它上缴。你知道朕不会要你的东西,所以才故作姿态吧?”任天翔不好意思地一笑:“圣上英明神武,微臣只有敬仰的份儿。”玄宗皇帝冷哼道:“这宅院朕就赏了你吧,从今往后它就是你清清白白的财产。不过你别光顾着收礼,朕交代你的事办得怎样了?”任天翔忙道:“微臣巳跟安将军有了私交,不过由于相交不久,安将军肯定不会跟我说心里话,所以微臣还不敢肯定他对圣上是否忠心。”看在安禄山的厚礼和帮自己收拾洪邪出气的份儿上,任天翔没有告安禄山的黑状,他知道自己能一步登天成为国舅,又被圣上委以重任,授御前侍卫副总管,全都是拜安禄山所赐。没有安禄山,也就没有他任天翔的今天,他当然不会急着断了自己的前程。玄宗皇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淡淡道:“这事你得抓紧’现在边关告急,契丹人开始作乱,官军已经打了几次败仗。有不少大臣都在奏请让安禄山回去坐镇范阳,不过也有少数大臣对安禄山有所担忧。现在你该知道,你的情报对朕来说有多重要。”任天翔忙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帮皇上看穿安禄山的五脏六腑。”玄宗皇帝冷哼道:“竭尽所能?你有时间到处耍威风,连别人的府邸都差点给拆了,还有心思替朕办事!”任天翔心中大骇,没想到皇上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大闹义安堂的事。那严禄只怕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而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这么说来这义安堂在皇帝心目中,只怕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正胡思乱想间,却听玄宗皇帝轻叹道:“当年朕能从武氏一族手中夺回李唐江山,平定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乱,实是得了任重远和义安堂之助。当年朕亲口答应过任重远,决不会像汉武帝那样取缔和打压江湖帮派。任重远虽死,朕依旧信守着对他的承诺,所以朕不希望你堂堂御前侍卫副总管,再去骚扰义安堂。如果再有下次,必定严惩不贷!”任天翔没想到任重远与玄宗皇帝竟然还有这层渊源。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问:“微臣与义安堂的个人恩怨,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玄宗淡淡道:“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你不是以官家的身份,朕才不关心江湖上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任天翔心中有数了,见玄宗皇帝开始在打呵欠,连忙起身告退。快到玄武门时,突见一名宫女从拐角闪了出来,拦住去路。内侍一看,连忙满脸堆笑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儿姐姐,小人有礼了!”侍儿点点头,对他摆摆手:“我有话跟新任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大人说,你行个方便。”内侍知趣地退到一旁,任天翔忙问:“不知侍儿姐姐有何指教?”侍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任天翔半晌,微微颔首道:“穿上这身官服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你可知道你这四品带刀侍卫、御前侍卫副总管是怎么来的?”任天翔忙道:“是全拜神仙姐姐所赐!小人一直想要当面感谢姐姐,奈何禁宫深深,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侍儿额首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有这心,我会替你转告娘娘,不过现在娘娘有件机密之事,想要托付一个信得过的心腹去办,不知你是否愿为娘娘效劳?”任天翔立刻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侍儿正色道:“这事干系重大,娘娘要你瞒着所有人,甚至皇上问起都不能说,你能不能做到?”任天翔心中诧异,面上则故作不解地嘻嘻笑问:“娘娘与皇上乃是一对神仙眷属,有什么事要将皇上也瞒住?”侍儿杏眼一瞪:“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多问,你能不能做到?”任天翔略作权衡,这才小心道:“姐姐于我有天大的恩惠,她托付的事小人决不告诉任何人。”心中却在想,娘娘差心腹侍儿前来传谕,这事看来不小。要真是皇上问起,说还是不说?不说是欺君,说了是失信,欺君要杀头,失信多半也活不长,妈的,怎么算都是死路一条了!侍儿见他答应,这才压低噪子道:“最近外面长乐坊来了个舞姬,舞技超凡脱俗,被外面那些俗客视为天人。这事不知怎么让皇上知道了,多次微服去长乐坊观舞,对那舞姬痴迷不已。娘娘要你去暗中査探’若证实确有此事,娘娘要你让那个舞姬永远消失。”任天翔心中暗暗叫苦,心知这事多半属实,要照娘娘的吩咐杀了那个舞姬,皇上一旦追究起来,自己肯定小命不保;但若不照娘娘吩咐去办,她要在皇上耳边吹点枕风,自己的前程和小命就悬在她那三寸香舌上,悬之又悬。这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更不是,他只得故作糊涂道:“娘娘想要那个舞姬如何消失?”侍儿嗔道:“你把她淹了也好,埋了也行,总之要让皇上永远也见不到她。这事要办妥了,娘娘自有赏赐,要办砸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任天翔只得敷衍道:“我先去查查,若真有此事此人,小人定替娘娘解忧”38乔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任天翔坐跨高头骏马,昂首来到新居大门前。但见府邸装饰一新,门楣上“任府”二字虽不及当年的“任府”古朴遒劲,却也飘逸飞扬、清新脱俗。任天翔满意地点点头,在一干狐朋狗友的簇拥下,昂首进入大门。闻讯而来的除了长安七公子,还有不少文武官员及富商大贾,虽然任天翔无论资历还是品级,在高官云集的长安城都还排不上号,不过谁又敢低估新晋御前侍卫副总管、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爷未来的潜力呢?任天翔意气风发,亲自到二门迎接陆续前来祝贺的宾朋。少时突听门外迎宾司仪高唱:“洪胜帮少帮主洪邪,携夫人前来道贺……”任天翔一听连忙迎出大门,就见任天琪与洪邪率几名洪胜帮弟子抬着贺礼并驾而来。多日不见,妹妹脸颊上的瘀青已经完全消失,眉宇间多了几分淡淡的喜气。而洪邪虽然伤势已经康复,不过精神尚有些萎靡,尤其在见到任天翔时,眼中竟流露出一种老鼠看到猫的胆怯。在数丈外就赶紧翻身下马,满脸堆笑地拜倒:“小人给任大人请安!”“妹夫不必多礼!”任天翔赶忙将他扶起,执着他的手笑盈盈地道,“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泥官场礼数,只论家人亲情。以后你就跟着天琪叫我一声三哥,你要再叫大人我定要罚你。”“是!大人!”洪邪话刚出口才意识到有误,见任天翔面色一沉,他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却见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来人,给我记下来。今天妹夫叫我一声大人,就给我罚三杯酒,谁也不准替他喝。”随从轰然答应。洪邪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快将我妹夫领进去,好生款待,不得怠慢。”任天翔一声令下,两个随从陆琴、苏琪已应声领洪邪进了大门。任天翔拉着任天琪落后几步,打量着她的脸颊小声问:“你的伤……没事了吧?洪邪还打你没?”“已经没事了。”任天琪嫣然一笑,“邪哥上次从狱中出来后,像是变了个人,对我从未有过的好。我想他是受了教训,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会对他那么好。”任天翔放下心来,在心中冷笑:看来洪邪就是个**,只有用对付**的办法他才能听话。心有所想,脸上便有所表现,任天琪冰雪聪明,见状不由问:“上次的事发生得十分蹊晓,不会是三哥你做了什么吧?”“我?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任天翔强笑道,“我不过是告诉妹夫,让他以后对你好点,不然他要再遇到麻烦,别想要我再帮他。”任天琪将信将疑,还想再问,突听门外司仪高唱:“韩国夫人差义女上官姑娘前来祝贺!”任天翔闻言忙对任天琪道:“你先随他们进去,我得去招呼客人,呆会儿咱们再聊。”匆忙来到门外,就见上官云姝正率两个奴仆抬着礼物进来,任天翔满脸堆笑,拱手拜道:“多日不见上官姑娘,更见漂亮了。许久没有到夫人府上请安,不知夫人可好?”上官云姝面上依旧冷若冰霜,目不斜视地淡淡道:“夫人正说任大人平步青云,公务繁忙,早忘了对她的承诺呢。”“卑职哪敢?”任天翔涎着脸赔笑道,“我就算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夫人和上官姑娘。卑职能侥幸受到皇上重用,正是得了贵妃娘娘之助,卑职正琢磨哪天当面向夫人道谢,没想到夫人竟差上官姑娘前来祝贺,这让我如何担待得起?”。上官云妹对任天翔的油嘴滑舌颇为反感,除了鼻孔里一声轻蔑的冷哼,没有任何反应,让任天翔满腔热情扑在了一团寒冰上。他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幸好此时大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门外迎宾的司仪与人争执了起来,任天翔借机告退,匆匆来到门外一看,就见是滚地龙周通率一帮叫花子前来道贺。司仪不知周通与任天翔的渊源,自然阻拦不让进,双方正在争执,见到任天翔出来,周通愤愤道:“任公子乔迁之喜,兄弟特带一帮弟兄前来祝贺,没想到贵府的看门狗不识好歹,要赶我们走。公子若是嫌弃我们叫花子,只需一句话,我们立刻就走人。”任天翔忙笑道:“下人不知周兄是任某落难时的朋友,周兄莫跟他们计较。周兄看得起我任某,特率兄弟前来道贺,任某哪有将大家往外赶的道理?都随我人席,容我向大家当面赔罪!”周通转怒为喜,呵呵笑道:“任公子不计较我们身份卑贱,我们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今日公子府上贵宾云集,我们这一去岂不扫了众人酒兴?兄弟不敢与达官贵人同席,只求公子赏我们点残羹剩饭、富余酒菜,兄弟们便心满意足了。”任天翔又力邀了几回,见周通坚辞不受,只得令厨下为众乞丐再准备酒菜,让他们在门外席地而坐,与己同乐。刚安抚好周通等人,就听司仪又在高唱:“三府节度使、骠骑大将军安禄山遣长子、忠武将军安庆宗前来向国舅爷祝贺。”任天翔知道安禄山自恃身份,不屑于亲自前来祝贺,能差儿子前来就已经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就不知他怎么突然多了个儿子在长安。任天翔满腹狐疑地迎出大门,就见一个身着四品武官服饰的年轻将领,巳在大门外翻身下马,率数名随从缓步而来。任天翔见他长得与安禄山有几分神似,心知必是安庆宗无疑’忙迎上前正待拜迎’就见对方已抢先拜倒:“侄孙给舅公大人请安!”任天翔一愣,好半天才算明白这辈分。自己既然是安禄山的干舅舅,那他的儿子算下来确实该叫自己舅公。只是这安庆宗年纪明显比自己还要大一截,却甘愿给自己磕头做孙子,让任天翔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摆手笑道:“安将军不必客气,你我年岁相仿,还是平辈论交为好。”安庆宗忙道:“大人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而家父则是贵妃娘娘义子,算下来大人便是庆宗的舅公。咱们俱是皇亲国戚,岂能不顾上下尊卑、长幼之序?”任天翔见他说得虽然认真,但脸上的尴尬却掩饰不去,显然比他老子安禄山脸薄一点,故意调侃道:“今日来的宾客有不少是我兄弟,跟我是平辈论交。你既然坚持做我侄孙,呆会儿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个磕头?我的兄弟多不胜数,你这头要一个个磕下来,只怕会变成猪头。”安庆宗闻言愣在当场,答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任天翔见状呵呵笑着将他扶起:“咱们这辈分,原本都是哄皇上高兴,就在皇家内院论为好。出了大内,咱们理应平辈论交。”安庆宗心中感激,忙点头答应:“既然大人坚持,卑职就依大人之见。”任天翔见随同安庆宗前来的,除了几个护卫兵卒和武师,还有一文二武三个随从。文是个飘逸出尘的青衫男子,武则是一名脖子上系着红巾的契丹少年和一名腰佩双剑的扶桑武士。这三人他都不陌生,尤其那青衫文士更是与他有结拜之谊。他丢下安庆宗,满脸堆笑迎上前,惊喜道:“没想到是马兄,小弟何德何能,竟能劳动马兄玉趾?”司马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听闻兄弟乔迁大喜,为兄便陪同少将军前来,也借机带两个老朋友前来祝贺,希望没有让你感到突兀。”“兄弟正求之不得!”任天翔说着转向辛乙和小川流云,他与辛乙虽见过多次,却对这个面带微笑、行事如狼一般狠辣的契丹少年心存忌惮,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转向小川流云,满脸堆笑道:“上次与小川兄分手后,心中一直记挂,不知小川兄近来可好?”小川流云鞠躬还礼道:“自从得知晁衡大人随藤原大人取道杭州回了日本,我便只好在贵国滞留下来,等待有东去日本的使团或船队,以便搭船归国。没想到不久前偶遇马兄,在下仰慕马兄的才学和为人,决定留下来向马兄学习大唐文化,待学有所成再归国不迟。”任天翔喜道:“这么说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定要一醉方休!”他亲自将安庆宗、司马瑜、小川流云领到内堂最尊贵的主席,就见来宾早已济济一堂,内、外堂中满满当当坐了十余桌,其中一大半宾客任天翔连见都没见过,能叫出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他终于体会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内堂与外堂隔了一面屏风,只设了两桌,一桌是任天琪、上官云姝及几个达官贵人的女眷,任天翔虽有了新家,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招呼女宾的重担就落在了小薇这丑丫头身上。任天翔原本还担心她会出丑,却没想到这丑丫头倒也见过些世面,没有露出半点怯意,想起她原本出身书香门第任天翔倒也释然。内堂另一桌则是任天翔最重视的几个贵客。他先将安庆宗让到最尊贵的首席,然后将洪邪让到紧邻安庆宗的次席。他先向众人介绍了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然后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妹夫:“相信大家都认识洪胜帮少帮主,不过我还是要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任天翔的妹夫。以后但他凡有用到兄弟们的地方,望大家不吝援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众人轰然答应,纷纷道:“任兄弟的妹夫就是我们的妹夫,以后要遇到麻烦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帮忙。”洪邪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脸上有说不出的尴尬。任天翔将他按到座位上,继续往下介绍道:“这位马兄,不仅是安将军的心腹亲信,更与我有着多年的交情。虽然现在认识他的人还不多,不过我敢肯定,像马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总有一天必定会名满天下,无人不识。”说到这任天翔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只有一个妹妹,我要再有个妹妹,一定要她嫁给马兄。”众人奇道:“这是为何?”任天翔叹道:“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令人感到可怕。我真怕有一天成为他的对手’跟他做亲戚远比做对手要安全得多。”众人哄堂大笑,周福来调佩道:“这还不简单,问问马兄是不是也有妹妹,要有的话让她嫁给老七也一样,这样一来不是一样?”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司马瑜微笑道:“我还真有个妹妹,而且与任公子年岁相当。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也想要她嫁给任公子,因为我也只想有任公子这样的亲戚,不想有任公子这样的对手。”众人纷纷起哄道:“不知马公子妹妹在哪里?何不请来见个面,要是与任兄弟看对了眼,干脆就定了亲,让任兄弟来个双喜临门。”司马瑜遗憾道:“可惜我离家多年,不知舍妹是否许了人家,若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回家看看。”说到最后,眼中竟闪出一丝难掩的落寞和怀恋。“我也有个妹妹’而且现在就在长安。”突然有人插话,却是被主人冷落了的贵客安庆宗。他虽然身份尊贵,但与众人都不熟悉,因此一直插不上话。见众人都在调侃任天翔,他也忍不住插话道,“舍妹安秀贞,从小随奶奶长大。这次听说我要来长安,便吵着要随我来开开眼界。她虽年近双十,至今却还没有婆家,我这妹妹一向眼高于顶,为她的终身大事,家父没少操心。任大人年少有为,且尚未定亲,何不选个日子与舍妹见个面?也许千里姻缘,就在这一线呢。”众人闻言纷纷起哄,闹得任天翔大为尴尬,连连摆手道:“安将军的小姐,不是寻常人家配得上的,小弟才疏学浅又出身草莽,哪敢高攀?”“任兄弟现在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身兼御前侍卫副总管,这身份与安小姐正是门当户对。”众人起哄道,“你无论如何得跟安小姐见个面,没准就让安小姐看上了呢!”任天翔被众人哄闹得开不了口,安庆宗趁机道:“改日我就在府上设宴,专请任大人,然后让舍妹作陪,还请大人不吝赏脸。”任天翔正待拒绝,费钱巳兴冲冲替他答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到时候老七要敢变卦,我让人将他绑了给安小姐送去。安小姐若看不上就算了,要是安小姐看人了眼,就将他留在骠骑将军府做上门女婿。”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举杯祝贺。正混乱间,突听门外司仪高唱:“摩尼教东方大教长座下五明使大般、净风,奉大教长之命前来为任大人道贺。’’众人闻言脸上都有几分古怪,纷纷小声嘀咕:”是摩门弟子?“任天翔心中也是咯噔一跳,虽然仅见过摩门弟子两三次,但就这两三次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摩门弟子那种不可理喻的执著和献身精神,令任天翔有种本能的敬畏。但贵客来临,主人总不好意思不去迎接。想到这他点头向众人示意:”随我到大堂外迎客!"众人随着任天翔来到大堂外,就见两名身着白袍的摩门弟子已来到近前。但见一男一女皆高鼻深目,白肤栗发,身上雪白长袍一尘不染。二人在大堂阶前站定,向迎出门来的任天翔抚胸为礼道:“摩门弟子大般、净风,奉师尊之命前来向任大人道贺。”这二人任天翔俱不陌生,大般就是当初在洛阳白马寺求见无妄大师而不得,不惜与明友一起自伤的二人之一,他不仅砍下了同伴明友的头颅,而且几乎划开了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他神情平和,却依然令任天翔感觉到一丝凉意;净风虽然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碧眼雪肤,身材袅娜,但在任天翔眼中,却没有一丝女性的妩媚和温柔,只记得她那迅若鬼魅的身影。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我与二位素不相识,跟摩门更没有任何交情,不知二位……”净风嫣然一笑,款款道:“大教长曾耳闻任大人之名,早有结交之心。正好一个月后本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落成,想请任大人与在场朋友前去观礼。我们在长安认识的朋友不多,所以就趁任大人大宴宾朋的机会,将请柬发到诸位朋友手中。”大般拿出一叠请柬,一一发到包括任天翔在内的众宾客手中。任天翔展开请柬一看,但见请柬上没有称呼和落款,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摩尼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西城落成,恭迎各路朋友夜临观礼。任天翔心中奇怪,忍不住转头小声询问身后的柳少正:“长安乃大唐国都,怎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长安破土建庙?你知道这事么?”柳少正小声道:“这事在工部备了案,乃杨相国一力促成,圣上也知道。”任天翔一听是杨国忠一力促成,顿时无话可说,只得对净风敷衍道:“如果那天没有公务,在下一定到场。”净风微微笑道:“多谢任大人赏脸。除了请柬,大教长还有一份重礼,要弟子亲手交到任大人手中,望任大人笑纳。”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高举捧到任天翔面前。“这是什么?”任天翔好奇地接过锦盒,信手打开。就见锦盒内是一块不规则的墨玉残片。任天翔一见之下神情大变,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义字璧的残片!而且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块残片!任天翔心中的惊讶已变成了震撼。知道这块残片价值的人已经极其罕见,要找到这样一块残片更是要靠机缘,将如此珍贵的玉片随手送人,这是怎样一种豪阔?而且知道自己最想要它,便借机给自己送来,那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该有多么深入和透彻?任天翔只感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虽然意外得到了一块玉片,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惊喜’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摩尼教进入中原不过两三年,就已经对自己这样一个的小人物了如指掌,这让人非常不安。任天翔正拿着玉片怔怔出神,就听净风笑问:“不知大人对大教长这份礼物可还满意?”任天翔回过神来,忙收起玉片拜道:“太满意了,请替我谢谢大教长。他好像叫拂多诞是吧?下月十三在下必定亲自去光明寺向他道谢。”净风抚胸还礼道:“多谢任大人赏脸,净风使命达成’这就告辞。”任天翔心中暗自舒了口气,恨不得这两个狠人早点走,不过面上还是故作客气地挽留:“你二人既然是奉命前来道贺的使者,也是任某贵客,岂能这么就走?”“对啊!”费钱不知道任天翔的心思,两眼几乎落在净风身上,闻言急忙帮任天翔留客’“来都来了,得跟大家喝杯酒认识一下,不然岂不是不给任大人面子?”众人纷纷附和。净风与大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道:“人乡随俗,我们就敬任大人几杯。不过本教禁酒茹素,所以请允许我们以茶代酒敬大人。”任天翔心中恨不得将费钱扔出大门,面上则勉强笑道:“这还不简单?来人,令厨下做一桌素宴,款待摩门贵客。”酒宴重新开始,在众多吆五喝六的宾客中,就见大般、净风正襟危坐,独占一桌,显得颇为另类。虽然二人仅在大堂一角静静地喝茶,但所有宾客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不自觉地压低了嗓子。他们就像是天生就有魔力,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角落,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任天翔巳令人撤去了大堂内外的屏风,这样内外合为一堂,显得更加通透宽敞。酒过三巡,费钱酒意上涌,不由斜眼望向一旁的净风,醉眼朦胧地笑道:“你叫净风,不知我该称你为净风姑娘还是净风夫人?”净风淡淡笑道:“净风是我的教职,不是我的名字。我简名是索兰,而且也没有嫁人。身为摩门五明使须将毕生都祭献给光明神,不能有家人的羁绊。”“索兰!”费钱点点头,眼中满是遗憾,“姑娘如此美貌,却要将毕生都祭献给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这实在是可惜了。释门也是戒律森严,戒荤戒酒,不过尼姑都可以还俗,就不知道索兰姑娘有没有想过还俗嫁人?”任天翔生怕费钱这花花大少将净风当成普通女人调戏,激怒了对方,忙截住他的话对净风道:“我这兄弟喝多了,尊使别往心里去。”“谁说我喝多了?我看你才喝多了,你们全家都喝多了!”费钱大着舌头道:“姑娘叫索兰是吧?在下费钱,四通钱庄少东家,长安人都认识。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以后姑娘缺钱需要周转尽管来找我。多的不敢说,几万贯的数额我还作得了主。”净风微微一笑:“多谢费公子好意,不过摩门弟子以节俭修身,净风只怕一辈子都用不到那么多钱。”“那怎么成?”费钱大为不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也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吧,往少说也得几千贯,再加上宅院、马车和日常开销,一年没一万贯怎么过得下来?都说女人如花钱如水,没有水,花怎么能开得鲜艳?姑娘缺水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找我,这是我的名帖,在下必定倾力相助。”任天翔见这花花大少越说越不像样,还拿出名帖要给净风送过去,怕他闹出更大的笑话,忙将他按回座位,斥道:“五明使乃摩门高人,哪在乎你这钱财俗物?”“不要钱?”费钱大着舌头问,“那她总有喜欢的东西吧?”任天翔见这小子醉得不成样,便赌气道:“五明使皆身怀绝技,最欣赏真正的武技高手。要不你下场陪她玩几招,为酒宴助兴?”费钱虽然已有七八分醉意,却还知道自己的斤两,闻言鼓掌大笑:“我不行,不过这里有的是髙手。”说着他转向施东照:“老二,你好歹也是御前带刀侍卫,有没有胆量陪美女过过招,让大家开开眼界?”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很多人虽然早就听说过摩门弟子之名,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出手,所以趁机起哄鼓动,让施东照也有些跃跃欲试。别人不知道净风和大般的身手,任天翔却是一清二楚,知道施东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二人面前就只有被虐的份儿。不仅是施东照,在座所有御前侍卫中,只怕也找不出一人是净风和大般的对手。任天翔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安庆宗身后的辛乙,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想杀杀这契丹少年的威风,便对安庆宗不怀好意地笑道:“安公子,在下想向你借一个人,不知可否赏脸?”安庆宗忙问:“大人想要借谁?”任天翔指向安庆宗身后的辛乙,笑道:“我非常欣赏阿乙的刀法,想请他代表我们下场陪两位摩门高手玩玩,以助酒兴。”辛乙淡淡道:“小人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不是助兴的刀法,望任公子谅解。”安庆宗也抱歉地摊开手:“你若要借别人我还可以答应,这辛乙乃是家父的爱将,就连在下也指使不动他。”任天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装出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你另借我一人也行。我早闻安将军帐前精兵强将无数,也想借机开开眼界。”任天翔知道旁人在净风、大般面前,多半只有受虐的份儿,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人去丢这个脸。安庆宗不知有诈,回头看看众随从,见几个随从都跃跃欲试,便对其中一个点点头,然后向任天翔笑道:“这是北燕门的髙手赵博,其父是北燕门的掌门,就让他为公子助兴吧。”“好!”任天翔大喜,“在下拿一千贯钱出来作彩头,谁赢了有赏!”在座宾客大多是年轻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好。净风推辞不过,只得道:“净风一介女流,岂敢与北燕门高手过招?就让我师兄大般替我向这位赵兄讨教吧。”众人轰然叫好,立刻在大堂中清出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赵博兴冲冲来到场中,对端坐不动的大般拱手一礼:“请!”大般缓缓起身来到场中,随随便便往中央一站,全身空门大开,似乎毫无戒备。赵博先以虚招试探,见对方根本不加理会,心中顿时有气,一个冲步上前,一拳直捣大般心窝。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大般胸口,谁知对方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就在赵博因意外而发愣的瞬间,大般也依葫芦画瓢一拳击出,也打在赵博胸口,就见赵博偌大的身子凭空飞了出去,撞翻了两张酒桌才跌落到地,口中鲜血狂涌,一招之间便巳重伤。众人呼喝叫好声一下子静了下来,虽然很多人都看好大般,却也没想到赵博与他相差这么远,一个照面就几乎送命。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大般意味深长地扫了辛乙一眼,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忘了说明一下,我学的也是杀人的武功。还有谁要向大般挑战,大般一定奉陪。”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若寒蝉。安庆宗几个随从上前扶起赵博,但见他胸前塌陷了一半,简直惨不忍睹。几个随从见状顿时义愤填膺,纷纷拔刀要为同伴报仇,却被安庆宗呵斥道:“这是任大人乔迁喜宴,岂能舞刀弄枪跟人搏命?还不快退下!”任天翔知道这事是自己惹出的麻烦,无论如何得由自己来善后。虽然他知道摩门五明使出手狠辣,却也没料到大般—个照面就差点杀了对手。见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咒骂大般,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大般拱手道:“摩门弟子果然出手不凡,佩服。”说着示意褚刚将一千贯钱票的彩头给大般送去。"大般没有接钱票,傲然拜道:“这钱留给那位受伤的朋友疗伤,大般使命达成,告辞!”目送着净风与大般傲然而去,众人皆有些悻悻之色,原本喜气洋洋的酒宴,突然变得有些萧索冷清。施东照见状提议:“光咱们一帮男人喝酒也没意思,不如请几个红姑娘来跳舞唱曲助兴,老七以为如何?”任天翔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贵妃娘娘交代的事,便道:“听说长乐坊来了个舞跳得极好的舞娘,不如就请她来跳舞助兴吧。”施东照点头道:“长乐坊确有个名动长安的舞娘,不过她从不出堂,要请动她可不容易。”任天翔闻言笑道:“青楼女子,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只要舍得扔钱,我不信会有人跟钱过不去。”说着他转头吩咐陆琴和苏棋两个随从:“带上我的名帖和钱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给我请来。”陆琴、苏棋应声而去后,众人便都翘首以待,想看看任天翔是不是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从不出堂舞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门外司仪高唱:“长乐坊班主率乐师舞娘来贺。”任天翔大喜,急忙传令:“快快有请!”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在陆琴、苏棋之后,几个乐师鱼贯而入,在众乐师之后,一个身披粉红轻纱的女子步履轻盈,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款款而来,虽然她脸上蒙着半透明的内纱巾,不过看几个乐师众星捧月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长乐坊那个名动京师的舞娘。这舞姬不少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她出堂,没想到任天翔随便一句话,她就立刻率乐师前来祝贺,令人啧啧称奇。就见她来到大堂中央,徐徐向众宾客拜了下去,就在这时,突听前方传来一声酒杯落地的脆响,在乱哄哄的大堂中清晰可闻。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任天翔满脸煞白,直勾勾地望着那舞姬,失声问:“依人?你是云依人?”舞姬款款拜道:“奴家谢阿蛮,给国舅爷请安。”“不对!你就是云依人!”任天翔目光炽烈,几乎是要将那舞姬覆面的轻纱看穿,“虽然你戴着面纱,又刻意改变了言语习惯,但这风姿、这神韵、这气质依旧是云依人,谁也模仿不来!”那舞姬款款一笑:“奴家很高兴能与国舅爷一位红颜知己神似,不过奴家确实是谢阿蛮,不是别的什么人,还请国舅爷见谅。”见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任天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几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道:“对不起,也许真是我认错了人。你叫谢阿蛮?不知你可否以真面目示人?”那舞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款款摘去了蒙面的轻纱。:众人只感到眼前一亮,恍若整个大厅都亮堂了许多,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叹。但见这舞姬眉似柳叶,眼如晨星,鼻若悬胆’红唇鲜艳小巧,整个面容和五官是那样艳丽精致,美轮美奂,简直不像凡女。任天翔原本已认定这舞姬就是云依人,但在看到她轻纱下的真容时,却又开始犹豫起来。虽然这舞姬的眼睛儿乎跟云依人一模一样,但除了眼睛,她的脸上就很难再找到云依人的影子,她的面容是那样美艳逼人,与清秀脱俗的云依人根本就是两种人。“你叫谢……什么?”任天翔只感到大脑中一片混沌。“谢阿蛮!”舞姬款款拜道,声音如新莺出谷。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勉力克制自己,然后以平静的口吻吩咐:“谢……阿蛮,请为我的宾朋献上一曲,让大家见识一下你名动长安的绝妙舞姿。”39义史随着舒缓的乐曲徐徐响起,谢阿蛮的身体也开始随着音符徐徐扭动,像一条曼妙多姿的美女蛇。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拧腰,无不与云依人神似,但是她的面容却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任天翔,她跟云依人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任天翔心神恍惚,一会儿将她认成了云依人,一会儿又看清她是谢阿蛮,他的心神整个儿落在谢阿蛮身上,忘了周围的欢宴,忘了需要应付的贵客,甚至忘了自己……任天翔醉了,不记得酒宴是如何结束,如何被人送到卧房。当他半夜从大醉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习惯性地呼唤:“茶!”桌上的茶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茶壶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到壶中茶水涓滴不胜,才意犹未尽地将茶壶从嘴边拿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是独眠,睡房中怎会有第二个人?一瞬间他毛骨悚然,转头望向方才递来茶水的方向,失口轻呼:“什么人?”“我!”黑暗中传来一声应答,虽然仅有短短一个字,也吓得任天翔差点从榻上滚落下来。他翻身而起,急忙凝目望去,就见黑暗中有个黑影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隐隐约约如鬼魅一般。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但任天翔也已经听出了他的嗓音,不由喝问:“季如风,你、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