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哥,那上面有东西么?”陈家洛在塔尖上瞧了许久,也不见任何端倪。“难道是我猜错了?不能啊!这明明便是个塔字没错……”水衣不见回应,又叫道:“陈大哥,找到了吗?”“没有……”家洛沮丧地摇了摇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倒撞下来。在水衣的惊叫声中,他一个凌空转身,用裹着属镂剑的那卷物事向塔身一点,稳稳翻落在第四层上。此时的姚水衣,却早被吓得一佛涅磐,二佛出世。见陈家洛轻轻落下地来,忙迎上去道:“真的没有?”陈家洛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奇怪,不该是这样的呀……”说着,抬头痴望犹泛紫光的铁塔。铛——铛——,寺里荡来悠悠的钟声,打乱了两人的思绪。“已交申时了,”水衣看看天色道,“咱们仍然没什么线索……哎呀!对了,陈大哥你属什么啊?”“我是雍正六年正月十二生的,肖猴……”“怪不得方才像猢狲一样灵活,喏喏,就像这样……”陈家洛见她在地上做起手影游戏,一双玉洁白皙的手交叠,在地上便现出一只左顾右盼的小猴子……“哎,姚姑娘怎么不作了?”“……”水衣忽停下手,瞪大眼睛道,“陈大哥是申年出世的……”“嗯。”“申年的前一年,便是未年……”“……”“‘未’就是羊,那这羊……”“对呀!”陈家洛一拍大腿,“‘嵩山今又守岁’,羊的别称,乃是‘嵩山君’!羊年守岁,即交猴年……”“不错,”水衣笑道,“咱们以大化小,羊年可以看作‘未时’,羊年交猴年,就是‘未时’交‘申时’。”“塔(坤芥合)多一步,完全可以认为是从塔影的顶端多走一步。而‘苍天有眼难见,地狱倒辟一路’是指此物埋在地下,故尔苍天难见。”“那么,那么,这全部的意思便是:在未时与申时之交,从地上的塔尖影向前再多走一步,往下挖去……”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奔到塔尖影处,循其所指方向,复走一步,向下挖开去。不多时,手指触到一物,各自抬头,相视一笑。又使劲发掘,略松动时,向上提起,却是一只生铁匣子,虽着锈迹,但还并不很旧。拉断铁锁,陈家洛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本稍稍泛黄的册子,上书“九天玄女剑谱”几字。“九天玄女剑谱?!这不正是白大哥故事中,徐崇用的剑法吗?看来这回是找对了。”陈家洛与姚水衣按奈不住心头的狂喜,急翻开首页,忽有一纸素笺,飘飘而落。水衣俯身拾起,拍去上头尘土,展开一瞧,喜道:“恭喜陈大哥,找到石泉上人有望了!”“怎么?”陈家洛凑过去一看,但见上头写道:余幼懵懂,不谙世故,诸般异数,尽皆看淡。唯一女小宛,教吾难舍俗尘。谁想苍天无眼,她香销玉陨于青春之年。吾遂意懒,遁迹于世外,亦得慧悟无上神功。然神州有变,魍魉横行,江湖遭劫。余凭一腔热情,全力灭之,复移居于此。徒儿徐崇激进正义,难免遇难。若得传信之人,习此“九天玄女剑法”,于翠寒山下金龙池边演舞,即可适吾所。如此侠义,余当感激不尽。石泉书“原来如此……”陈家洛信手翻看剑谱,见上面无论图解,还是文解,均颇详尽,蹙眉道:“看来,要找到前辈,就必须练这套剑法了……这位前辈实在奇怪,直接言明住址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叫人徒费心思……”第二天清早,金鸡破晓,陈家洛与水衣便挟剑谱到山上空地练剑。打开第一页,上书:“‘九天玄女剑法’第一式‘琼楼瑶阁’,第一招‘仙子思凡’……”又道,“……浮心导脉,神通诸关。提息流转,过‘关元’‘建里’‘巨阙’,气冲“膻中”,心神无旁……”陈家洛略一沉吟,抄起地上一截枝条,当即舞了起来。片刻工夫,第一式第一招“仙子思凡”已成,又接下去练第二招。约半个时辰下来,第一式“琼楼瑶阁”的一十二招已然烂熟。水衣见此刻的陈家洛大汗淋漓,胸口起伏不已,忙忙上前用手帕为他拭去额头汗珠。陈家洛连声称谢,叹道:“这剑法实在古怪,招式倒不甚难,唯添加上些许练气的法门,便颇为累人……”而水衣在一旁鼓气,又令他重振精神,继续练剑。就这样,两人起早摸黑地练习,一旬之后,陈家洛已基本学会“九天玄女剑法”三十六式,四百三十二招。因为后面一式难过一式,所以尚欠火候。尽管如此,陈家洛也已觉自己仿佛有了脱胎换骨之变,功力长进不少,水衣见了,很是为其高兴。又过了三日,第三天夜里,他忽将水衣唤起,带上属镂剑,来到翠寒山下的金龙池(又名珍珠泉)旁。“陈大哥,干嘛三更半夜地上这儿来?”水衣睡眼惺松地问道。陈家洛不语,铮地一声,拔剑出鞘,登时青光乍现,映出水衣满是困惑的脸:“因为白天舞剑,会招人耳目。”陈家洛抖了抖长剑,“这把属镂剑,有太多的秘密,若教人发现,咱俩就有麻烦了。”“那么,你现在便想在泉边舞剑,找到上人?”“嗯!”他点点头,顿了顿,将长辫甩到脑后,起手一招“仙子思凡”,把“九天玄女剑法”三十六式,使将开去。登时,姚水衣只看见层层瑞气,涌现四周;煌煌剑光,如列缺划空,明耀夺目,不由地拍手叫好。话音刚落,忽听骨碌碌的水声,转过头去一望,却见月光下,珍珠泉水翻涌不息,如发连珠,极是惊奇。她久居深闺,哪里晓得,这珍珠泉,相传是三国蜀将关云长死后显灵之处。泉水由山根冒出,清碧如玉。游人静观于岸,则池清水静,泡珠缓吐;若击掌跺石,即汩汩沸腾,堪为奇观。宗代苏雨题为“漱玉喷珠”,奉为一绝。不道这边姚水衣暗暗称奇,那陈家洛一路剑法,已到末式“仙人同归”终结的一招“三界合一”。此招一出,家洛便觉臂上真气盈满,长剑重若千钧。忽然,手心一滑,属镂脱手飞出,扑地一声,扎入池中!两人同时惊叫起来,奔到水边一瞧,长剑早已没入水中,没了踪影,不禁双双跺脚大叹,登时水响更欢。“陈大哥,这下可如何是好?”“属镂剑是我弄丢的,我这就下去捞它上来。”“可天色如此之暗,哪里看得真切?”说话间,忽见水中深处,隐隐有青光微泛。“属镂剑!”陈家洛一个猛子,扎入池中。缓缓地向青光处逼近,终于看见长剑插于石壁之上,青光照处,却发现旁边有个洞口。陈家洛猛地醒悟:石泉石泉,既叫石泉,自然在石在泉……他正在瞑想,突然背上教人一拍,惊回头,却是水衣跟在后头!心想:“这丫头怎么也来了?”用力拔出长剑,以手指了指洞中,水衣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次弟游了进去。一路上,多亏有亮如火炬的属镂剑照明,二人方能曲曲折折地向前缓进。他俩均为习武之人,凝气屏息的时间较常人要久的多。迂回前游,总算找到了向上的水路。急忙浮上,哗地露出水面,用剑一照,却到了一个大山洞之中。两人湿漉漉地爬上岸来,长长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均是满脸的兴奋与紧张。“水衣,你……”“陈大哥,我,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好吧,咱们这就它闯一闯!”“嗯!”陈家洛与姚水衣一行二人,手提属镂宝剑,仗着青光开路,谨慎地向前摸走。道上满是崎岖的怪石,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突然觉得脚下变得平坦,“咦”地一声才出,四周猛地亮如白昼。他们许久遁于黑暗,乍一见强光,几乎睁不开眼。良久,才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密室之中,壁上几盏油灯自行点燃,煞是眩目。而屋里空荡荡的只依墙有一石床。水衣紧紧扯着家洛湿漉漉的衣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家洛正想发话,忽觉身后一道石闸落下,便要将方才来的通道封住!他大叫不妙,欲待阻止,却已不及。便在那一瞬间,早有一人于石门关下之前,窜入室中。他立身未定,喷地一口血吐出,轰然倒在了陈家洛的身上!陈家洛一把将其扶起,却是袍裤俱湿,显然亦是潜水而来。而仔细一看来人,直将两人惊得嘴也合不拢去:“顾……顾师哥?!怎么会是你?”原来此人便是在江陵相遇,后又匆匆分手的师兄顾孟秋!他怎会突然出现此地,着实让人费解。家洛一探其之鼻息,微弱至极。再为其把脉,谁想竟已悉数尽断!看他的内伤,更是严重无比。陈家洛见对方情况危急,也不及细想,忙与水衣二人抬他到石床坐定,自己运转体内真气,一掌贴背,为之疗伤。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还是一动不动,水衣很是焦急,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等。极其无聊之间,于四面石壁上东敲敲,西打打,希冀可以幸运地找到出路。其不经意间,拨动了墙上油灯,但闻得咔嚓一声,似乎有了动静。水衣心里高兴,却见两旁石壁嘎嘎作响,竟尔缓缓地向中间逼了过来!“啊,不好!”姚水衣慌忙再去扳灯,石壁终未停下。不一会儿,两面墙纷纷碰到石床的头尾,便不动了。水衣拼命去推,无异于蚍蜉撼树,起不得半点用处。这时,陈家洛已然收功,扶住向后倒下的顾孟秋,惊见此状,不觉诧异万分。姚水衣正要解释,忽闻家洛一声惊叫,石床上开出个大洞,他与顾孟秋二人双双坠了下去。水衣急抽身,跑到床边,见两扇石门向下开去,里面一望无底,漆黑一团,家洛他们已是跌落其中。她大喊几声,只可闻得自己的回声,实在没了主张,一咬牙,提起属镂剑,亦纵身跳入。只听耳边呼呼风声,身子一个劲地往下降落,后背与边壁一撞,头脑嗡地一响,就失去了知觉。“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水衣惊异地眼见姚颀向这边走来。“你真是太不懂事!哪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叫大哥担心死了。”见其一脸愠色,水衣又使出一贯的伎俩,摇着大哥的胳膊撒娇道:“我的好哥哥!这的确是小妹的不是。我保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乱跑,再也不敢不听话啦……我知道,其实哥哥是最疼我的。我的哥哥啊,是铁面包公菩萨心!”姚颀见她这副样子,脸上不觉溢满了怜爱之情,抚着水衣的头,嘴角露出了笑意。“哎呀,”水衣忽然想起什么,尖声道,“大哥你知道吗?这次呀,我在通门客栈碰到一个和你像极了的人,乍看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呢……”水衣正说得高兴,忽惊见哥哥身后跳出一披着白袍,头发散乱泼洒之人。其一声不吭,猛地伸出利爪,狠狠地望毫无知觉的姚颀背后刺去!“大哥!!”回目释解:本回回目“柳暗花明又一村”,摘自陆游《游西山村》诗。指陈、姚二人苦射哑谜,勤练剑法,终于找到了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