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间觉能有些拘谨地盘膝而坐,像入定的老僧一般一言不发,却又时不时偷眼打量对面那个神秘的青衫书生。从小师叔罗毅对他的恭敬态度,可知这书生必非常人,何况这书生还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令他有些惴惴不安。觉能是在离开少林回家探亲途中,被小师叔“请”到这僻静的农家,从方才小师叔和几个少林武僧口中,他已得知假扮成自己的小师叔遭到了刺客的伏击,以小师叔的武功也差点丧命,这让觉能大为惊讶。“知道纹身有人要暗算你?”书生问,见觉能茫然摇头,他续道,“灭口!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有人想让你永远开不了口。知道谁是主使吗?”觉能还是摇头,就见书生悠然笑道:“你知道的秘密主要跟谁有关?再想想是谁让你回去探望父母?”觉能就算再笨,也立刻就想到了方丈。他不禁一跃而起,急道:“圆通方丈室我恩师,他决不会……”话刚出口他就霍然惊觉,可惜已经说漏了嘴,再也无法挽回。书生笑眯眯地望着觉能,也没有追问,只笑道:“你先想清楚再决定说不说。如果你不愿告诉我什么,我不会为难你,我会让阿毅将你送回少林;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想清楚后再作决定。”说完,书生带上门悄然离去。这是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觉能所在的里屋与外面的堂屋只有一壁之隔。从里屋能清楚地听到外间的动静,外间有一老一少两个家人守卫,觉能见识过他们的武功,仅凭自己完全无法在他面前逃走。觉能不像别的和尚那般整日在寺里念经,他的身份使他经常要与寺外的俗人打交道,因此他比那些真正的和尚多了几分俗人的狡诈。他心中已隐隐猜到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对自己灭口。不过他并不打算因此就出卖师父,他希望自己的忠心能让师父改变主意。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有人急奔而入,接着传来小师叔罗毅焦急的声音:“云大哥,寺中有消息传来,说少林至宝《易筋经》失窃,与之同时失踪的还有圆通的弟子觉能。如今少林戒律堂武僧已倾巢而出,要捉拿盗窃《易筋经》的窃贼觉能!”“圆通这一招好歹毒!”外间传来那书生的叹息,“先将觉能诬陷成窃贼,他再要说什么不利于掌门的话,别人都不会再相信了!”“现在已有少林武僧赶去觉能的家乡,咱们怎么办?”罗毅在问。那书生沉吟片刻,下令道:“咱们立刻赶过去,要抢在少林和尚之前将觉能的父母就出来,万不能让他们落到圆通的手中。”外间在一阵嘈杂之后,渐渐安静下来。觉能细听半晌,发觉只有一个名叫张宝的木讷汉子在看守自己。他心中挂念父母安慰,再不愿听天由命。见屋角有杆吊秤,他便取下称砣挂于门框之上,将称砣的绳索绕过门上的榫头握于手中,然后敲打柴门高叫:“快放我出去,我愿与你们合作!”“真的?”那汉子大喜过望,立刻打开柴门,谁知刚跨进门,就被门框上落下的称砣打晕在地。觉能念了声“阿弥陀佛”,立刻夺门而出,匆匆往家赶去。不多时觉能赶到家门,就见门户洞开,里面乱成一团,地上除了两摊血迹,早已空无一人。他心下大急,却不知如何才好。正彷徨不定间,就见那青山书生与小师叔罗毅匆匆赶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二人面前,嘶声道:“求你们救救我父母,只要我父母平安,我愿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啦!”那书生扶起觉能,愧然道:“我们来迟了一步,令尊、令堂已被一帮蒙面人抢先一步绑了去。现在能救你父母性命的,就只有你自己。”见觉能严重有些茫然,那书生解释道,“你父母被绑架,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有人想以你父母为要挟,使你不敢泄漏秘密。不过,如果这些秘密不再是秘密,我想你父母反而会安全。”觉能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低头沉吟良久,最后抬头问:“我如果说出所有知道的秘密,你们能保证我父母的安全?”书生从容笑道:“我以千门公子襄的名誉发誓!”觉能心神剧震,虽然他是出家人,却常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对千门公子下的名头也是早有耳闻,没想到这名满江湖的神秘人物,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不过他还不放心,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罗毅,就见这少年师叔笑道:“我以我师父的名义保证,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千门公子襄,他的保证我愿用性命来担保!”罗毅年纪虽小,但少林上下皆知道,他是言出必践的诚实君子。觉俄能再无顾虑,终于涩声道:“我只知道一个秘密,就是圆通方丈常常借闭关修炼悄悄外出,我每次都为他驾车。”云襄与罗毅惊讶地对望一眼,云襄沉声问:“他常常去哪里?”觉能道:“这可不一定,有时师父就在附近转转,有时候却赶往千里之外。”云襄想了想,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的事?在这前后圆通大师去过哪里?”觉能沉吟道:“我记得师父先后两次悄悄去过北京,好像就在那次事件前后。”“北京?”云襄心中一动,忙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北京什么地方?圆通大师去北京后又见过什么人?”觉能回忆道:“具体地址我记不清了,不过大概位置还有印象,我可以把马车经过的路线和停留的地点画出来,希望这对公子会有所帮助。”“太好了!”云襄大喜过望,忙让人送上纸墨笔砚。觉能捉笔沉吟良久,然后凭记忆慢慢画下了当年马车在北京城经过的道路和停留的地点。云襄接过草图,顿时大喜过望,对罗毅欣然道:“咱们将这幅草图与北京城的地图稍做比较,立刻就能查到圆通去过哪些地方,从中或许就能猜到圆通闭关的真正目的了。”“我这就去查!”罗毅结果草图高兴地退下。觉能见状大急,忙拉着云襄催促道:“你快去救我父母啊,你答应过我的!”却见云襄悠然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父母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我这就让人送你与他们团聚。”见觉能满脸迷茫,云襄笑着解释道,“请原谅我让你担心了,为了让你尽快说出知道的秘密,我使了点小小的手段,让你误以为两位老人家被人绑架,其实他们这会儿正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等着你呢。”“原来你在骗我!”觉能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一想父母安全,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无心计较对方的欺诈,忙问,“我父母现在在哪里?”云襄拍拍手,罗毅应声而入,对觉能笑道:“师侄请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罗毅与觉能出门后,就见筱伯面色凝重地进来,将手中的草图递给云襄:“老奴在北京城呆过几年,对那里的大街小巷也还熟悉。从觉能所画的地图来看,虽然圆通两次下车的地点都不相同,但却是在同一座府邸的后门和侧门附近,那一带也只有这处府邸最值得留意。”“是谁的府邸?”云襄忙问。“福王府!”筱伯肃然答道。“福王府?”云襄满面惊讶,继而皱眉沉思,喃喃自语道,“难道圆通与福王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圆通在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因祸得福名满天下之际,突然借闭关悄悄赶到千里之外的北京面见福王,难道福王跟这事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他只感到脑海中有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系。筱伯点头道:“从圆通亲自伏击觉能,欲灭其口来看,他极有可能是想掩饰与福王的关系。”“他为什么要拼命掩饰与福王的关系?”云襄双眉紧皱,在房中来回踱步,“旁人若是与朝中权贵有这种关系,炫耀还来不及呢。他圆通可不是什么清静淡泊之辈,为什么在这事上却如此低调?”筱伯沉吟道:“恐怕他与福王当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直到现在也不敢让人知道。”云襄若有所思得微微颔首道:“莫非当年少林请贼上门,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少林今日为何又要与魔门结盟?这岂不是站到了福王和朝廷的敌对面?圆通若与福王关系匪浅,为何要这样做?”筱伯笑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有时候敌人可以成为朋友,朋友也可以成为敌人。”云襄点头道:“没错,人之行,利为先,这是《吕氏商经》开宗明义的一句话。不过,要说圆通会不顾与福王的关系,公开与魔门结盟,这实在违背了‘利为先’的法则。除非……”说到这里云襄心中一震,顿觉眼前一亮,“除非这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是,福王为何要授意圆通与魔门结盟,助长魔门声势?”他又陷入了新的迷惑。筱伯沉吟道:“听说福王在朝中大权独揽,招致满朝文武忌恨防备,已有言官上书朝廷,要福王分权。若在此时,魔门势力突然壮大,天下动乱纷纷,朝廷恐怕就只有仰仗福王平息动乱。如此一来,福王的地位将稳如泰山。”说到这筱伯一顿,叹道,“令少林与魔门结盟的主意若是出自幕僚,那福王身边必有告人,若这主意是出自福王,那福王之心机和智谋,足以令天下人胆寒!公子若要与福王为敌,可得三思而后行!”云襄哈哈一笑:“多谢筱伯提醒,不过无论谁视天下人为刍狗为鱼肉,我都要替天下人奋起抗争,无论他是福王还是朝廷。”说到这,他一扫先前的迷惑,沉声道,“圆通与福王的关系,看来是最怕让新盟友得知,难怪连杀人灭口这种粗活,圆通也不敢假魔门之手。如果魔门得知圆通与他们的结盟是出自福王授意,恐怕就得掂量掂量这个盟友的可靠程度。以魔门和寇焱的一贯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筱伯神情一怔,诧异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将圆通与福王的关系,暗中通知魔门?”云襄微微颔首笑道:“在魔门眼里,福王就代表着朝廷。若魔门得知少林积极与自己结盟,乃是出自福王授意,咱们再令少林做出些让他们误会的举动,你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筱伯沉吟道:“他们自然认定圆通有阴谋,以魔门的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如此一来,少林与魔门的结盟就会烟消云散。”云襄慨然道,“释、道、魔三教的结盟也会土崩瓦解,魔门势力会受到削弱,福王妄图助长魔门声势以巩固自己地位的阴谋也会落空!”筱伯望着神情慨然的云襄,忧心忡忡地提醒道:“我不怀疑公子有着将三方势力玩于股掌的智谋,不过如此一来,恐怕公子会成为少林、魔门及福王的公敌。这其中任何一方的力量,都足以使天下人战栗,公子还请三思而后行。”云襄嘴角泛起一丝冷厉的微笑,从容道:“以天下人为敌者,天下人当共击之。我云襄既为天下人中一分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筱伯一看云襄表情,便知他主意已定,只得无奈问道:“公子想怎么做?”云襄负手遥望虚空,如老僧入定般静寂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对筱伯缓缓道:“你立刻去将阿毅找来,这事必须要仰仗他的应变能力才行。”筱伯没有多问,立刻去找罗毅,没多久就将他带了回来。听他说已将觉能一家送到了安全地点,云襄放下心来,这才将自己与筱伯的分析以及拟定的计划详细地对他说了一遍,最后执着他的手叹道:“阿毅,静空大师从小就教你做个诚实君子,而现在我却屡屡教你去骗人,这实在是难为了你。”罗毅笑道:“云大哥不必多虑,我分得清是非曲直。如果诚实善良不能为少林拨乱反正,我不妨试试云大哥的方法。”云襄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有些担忧地叮嘱道:“你一向淳朴善良,但这次要面对的,却是以毒辣狡诈著称的魔门少主和光明使,而且你与他们还照过面,稍有闪失就可能丢掉性命,我实在不忍让你去冒这个险。”“云大哥不必多虑。”罗毅笑道,“我从小就随静空师父苦练过禅定功夫,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惊慌失措,你若要找反间者,我就是最好的人选。”云襄望着从容淡定的少年,心下稍宽,终于拍拍他的肩头道:“去吧!我对你有信心!”罗毅走后,云襄立刻让筱伯传令下去,他从江南悄悄带来的人马,将依照计划在暗中接应罗毅。现在万事俱备,就看罗毅最后的表现了。少林寺暮鼓响彻嵩山,宣告暮色降临大地。天边晚霞如血,为嵩山平添了几分肃杀。就在嵩山山腰隐秘处,有几座严整的营帐静穆而立,帐外有黑衣汉子守卫,帐后的旗杆上,恭然飘扬着魔门的烈焰骷髅图。自释、道、魔三门结盟以来,魔门已无须在掩饰其行踪了。营帐之内,明月使缓缓从寇元杰后心收回手,小声问:“少主,感觉好些了么?”寇元杰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嗯,好多了!”那日在济生堂被“夺魂琴”音剑所伤后,直到现在他才感觉伤逝基本复原,而被孙妙玉所伤的净风和力宏,至今却还卧病在榻,天心居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自与少林结盟后,圆通曾力邀魔门教众在少林寺客房落脚,但却被寇元杰婉言谢绝。这次少林对释、道、魔三教结盟表现得太过热心,令寇元杰不得不多个心眼。因此他坚持在这处易守难攻的山坳中落脚,择吉日再与少林、武当共商结盟的具体事宜。活动了一下手脚,寇元杰精神一振,缓缓步出帐外。就见外面已是天色蒙眬,四野无光,夜色已降临嵩山。他一声轻啸,拔剑迎风而舞,随他出来的明月使立刻赞道:“看少主的剑势,果然伤逝已痊愈,属下这就放心了。”“明月,你我年岁相仿,你尚长我几岁,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寇元杰收剑道。明月忙拱手道:“少主在上,圣教尊卑有别,明月不敢不恭。”寇元杰叹了口气,心知光明四使从小就受到父亲严苛的训练,在自己面前早已养成了这种奴才一样的秉性,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要将他们训练成爪牙俱利、忠心耿耿的狗。从目前来看,父亲的目的达到了,但寇元杰却一点也不开心。虽然他身边有着无数忠心耿耿的教众,但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事的朋友,这让他倍感孤独。缓缓收起长剑,寇元杰正待回帐,突听不远处传来衣袂飘忽的声响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寇元杰立刻目视明月:“去看看!”明月身形一晃,如大鸟般没入黑夜。片刻后他拎着一个僧袍破烂、乱发披散的男子过来,随手扔在在地上,对寇元杰道:“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方才还有两个少林僧在紧追不舍,被属下使了点小手段引开了。”寇元杰看看那居士的模样,只见他面脸血污,看不清本来面目。他用脚拨了拨那人,随口问:“怎么回事?”那人惊慌地叫道:“施主救命,掌门方丈要杀我!”寇元杰一怔,忙问:“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你是谁?”那人喘息道:“在下……在下觉能。”“觉能?”明月有些惊讶,“就是那个盗了《易筋经》,正被少林戒律堂追缉的觉能?”那人点点头,跟着又连连摇头:“我……我没有盗经!”少林戒律堂在追缉一个盗经的弟子,寇元杰早已从眼线哪里得到了密报。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今见对方说得奇怪,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没有盗经,戒律堂为何要捉拿你?”觉能突然闭上了嘴。寇元杰见状,假意对明月吩咐道:“既然他不愿说,还是将他送回少林吧。”觉能吓了一跳,急道:“千万不要!我要是被送回少林,那就死定了!”寇元杰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真的?”觉能将信将疑地问。明月立刻斥道:“咱们少主的话你也敢怀疑?”“你、你是魔门少主?”觉能又吃了一惊,见寇元杰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一咬牙,嘶声道:“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算方丈不相信我,我也决不会出卖方丈!”觉能越是这样说,寇元杰越是好奇。他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立刻心领神会,一掌按在对方前膻中穴上,内力微微一吐,觉能立刻发出瘮人的惨叫。叫声刚起,却又被明月封住了穴道,叫声再发不出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让你想死都死不了。”寇元杰盯着憋得两眼通红的觉能,悠然笑道。他知道明月最擅长严刑逼供,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他的阴毒内力。果然,觉能在坚持了片刻后,终于嘶声道:“我……我说,快松手。”明月稍稍收回内力,觉能方喘息道:“掌门方丈常常借闭关的机会,悄悄离开少林,每次都是由我赶车。”寇元杰闻言哑然失笑:“圆通大师耐不住寂寞,偷偷离开少林去风流快活,也不算什么大事,犯得着杀你灭口吗?”觉能迟疑了一下,急道:“他是怕我泄漏他与朝中权贵有往来,就在这次释、道、魔三教结盟大会之前,,他才从北京悄悄赶回少林。”寇元杰面色微变,忙问:“圆通与朝中权贵有瓜葛?是谁?”觉能摇头道:“我不知是谁,只记得每次停车的地点都是青龙巷。”寇元杰再次变色。他对北京城不算陌生,青龙巷附近只有一处权贵的府邸,那是权倾朝野的福王官邸。若是圆通与福王有勾结,那他与魔门的结盟就……寇元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难怪圆通对结盟如此热心,原来是出自福王的授意!示意明月将觉能带到帐中,寇元杰又细细盘问了一会觉能,这才得知圆通与福王,早在几年前就关系匪浅。那年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却因祸得福名满江湖,圆通立刻就赶到京城免检福王,这其中的奥秘令人深思。如今圆通在建国福王后,又主动与魔门修好,这其中必有阴谋!寇元杰很庆幸上天将觉能送到了自己面前。就在这时,突听帐外传来守卫的惊呼,跟着就见一个黑影傲然闯入帐中,明月一见之下连忙拜伏于地,寇元杰则大喜过望,忙迎上前拜道:“爹,你……你老怎么赶来了?”原来闯入的黑衣老者,正是魔门门主寇焱,尾随他到来的除了长老施百川,还有一个面如白纸的年轻乞丐和一个神情冷厉的倭人。就听寇焱一声冷哼:“你飞鸽传书说有人公开揭穿了本教天降神火的奥秘,更有天心居高手伤了净风和力宏。天心居固然不可小觑,而亵渎天火的神圣,动摇教徒的信念,这对本教的打击堪称致命,为父不赶来行吗?”“这都是公子襄所为!”寇元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最后指着一旁的觉能,“幸亏光明神将这人送到孩儿面前,不然咱们还不知圆通与咱们结盟,原来是包藏祸心。”寇焱一声轻嗤:“无利不起早,你以为圆通与咱们结盟,真是存了冰释前嫌的心思?只是他竟与福王有秘密往来,倒是出乎为父预料。”说着他转向觉能,严重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盯着觉能的眼眸问道,“圆通多次进京面见福王,此事属实?”觉能的眼眸渐渐迷离起来,魂不守舍地答道:“掌门方丈多次借闭关悄悄进京,但见他去见谁我却不知,觉能只是每次都将他送到青龙巷而已。”寇焱严重光芒更盛:“这次他可是从京城回来之后,才决定于本教结盟?”见觉能茫然点头。寇焱再无怀疑,在他的摄魂术之下,极少有人能说假话。他挥手令明月将觉能带下去,然后转向儿子道:“看来圆通是在朝廷的示意下才与咱们结盟,此事必有阴谋,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咱们该怎么做?”寇元杰忙问。寇焱沉吟道:“连夜派人送信给圆通,就说盗窃《易筋经》的家伙已被你抓获,让他明日到此来令人。”见儿子满面疑惑,寇焱解释道,“如今四大光明使已伤其二,圆通以为吃定了你,他必定亲自带人连夜来提醒觉能,若觉能已泄漏他的秘密,他也不怕与你翻脸,若觉能尚未开口,他定会赶在第一时间灭口。可惜他不知我已赶到嵩山,还带来了几个得力帮手,届时咱们设伏将圆通拿下,用为父新炼成的失魂丹夺其心志,届时少林与咱们的结盟,就会假戏真作。”“父亲已炼成失魂丹?”寇元杰大喜过望,“有失魂丹之助,何愁大事不成?”说着他转向父亲身后那个年轻乞丐和倭人,“这两位是……”寇焱指着两个介绍道:“这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南宫世家三公子南宫放,这位则是东瀛浪人东乡平野郎。他们是被公子襄平倭一战弄得走投无路,这才前来投奔为父,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寇元杰连忙与二人见礼。原来南宫放和东乡平野郎逃离荒岛后,被魔门长老施百川引荐给了寇焱,后随寇焱在西疆隐伏多年,这次随寇焱赶来中原,是因为寇焱有重大计划要仰仗二人之助。几个人见礼毕,寇焱虎视众人,沉声道:“这次西疆之行,我终于说动瓦剌可汗忽毕勒出兵中原。瓦剌十万大军正在集结,三个月后即可发兵。为配合瓦剌大军的行动,南宫公子将作为瓦剌内应,领瓦剌先锋偷袭大同守军,全歼大明镇西军,打开通往北京和中原腹地的大门;而东乡君则要尽快赶回东海,纠集失败的同僚,重振往日声势,扰袭沿海诸省,使大明海防驻军不敢驰援西疆;而咱们则要借这次释、道、魔三教结盟的声望,三个月后于中原腹地起兵举事,与瓦剌大军遥相呼应,一举摧毁大明帝国!所以,这次能否制服并控制圆通,进而控制少林,并通过少林控制中原武林,是计划之关键!”几个人脸上皆闪过兴奋之色,齐声道:“请门主下令,咱们定依计行事!”寇焱大步来到帐案后坐定,对儿子道:“你即刻差人去见圆通,就说盗窃《易筋经》的窃贼已被你抓获,让他明早来这里提人。圆通为防秘密泄漏,必定会连夜赶来。你率明月使和慧心使在帐外迎接,为父与施长老、南宫公子和东乡君在帐后埋伏。就算是少林通、泰、安、祥四大高手齐至,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寇元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拱手出帐,去安排帐外的埋伏,并派人送信给圆通。魔门教众的驻地里少林并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圆通率十几名武僧匆匆赶到。寇元杰迎上去一看,就见圆通竟率少林十八罗汉齐至。十八罗汉一套罗汉阵天下驰名,用来应付明月使和慧心使及魔门数十教众已绰绰有余,难怪圆通有恃无恐了。寇元杰在帐外拱手笑道:“不过是一个盗经的小贼,只得圆通大师亲自跑一趟吗?还率十八罗汉齐至,好像信不过咱们似的。”圆通见寇元杰神情坦然,帐外色守卫也寥寥无几,倒显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尴尬地笑笑,合十道:“寇施主多心了,实在是《易筋经》对少林太过重要,贫僧不敢再有任何闪失。”寇元杰理解地点点头,抬手示意道:“觉能就在帐中,大师里边请!”圆通见明月使及慧心使俱在帐外,便对十八罗汉吩咐道:“你们在此守候,我随寇少主去提人!”是半明武僧心领神会,立刻守在帐外,隐隐监视着明月和慧心。圆通随寇元杰进入帐中,就见幽暗的大帐中伏着一人,身着血迹斑斑的僧衣,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圆通缓步走上前,挥袖卷向那人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就在这时,突见那人怀中寒光一闪,一道剑光如毒蛇吐信般突袭而至。这一剑无论方位还是速度都极其精妙,圆通只得后退躲闪,几乎同时,就听头顶有刀风倏然而至,其毒辣凶悍犹在那一剑之上,封住了他后方的退路,而左方又有掌风汹涌而出,功力竟不输于光明四使。前有毒剑后有利刃,左方又有掌风袭来,匆忙中圆通只得往右闪避,于电光石火的瞬间避开了刀剑和掌风。谁知看似安全的右方,竟是最隐秘的陷阱,只见一只大手从帐外倏然探入,牛皮帐在这一抓之下如纸一般碎裂。圆通猝不及防,被这一抓死死扣住了咽喉。跟着就见一个黑衣老者从帐外生生挤了进来,眼里满是猫戏老鼠般的调侃。圆通眼里闪出恐惧之色,他虽然从未见过寇焱,但方才这一抓之势,让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绝迹江湖的二十年的一代魔头。伪装成觉能的南宫放,以及埋伏在帐顶的东乡平野郎和左方书案后的施百川俱现出身形,三人脸上俱带着得意的微笑。三人武功皆达一流境界,再加上二十多年前就天下无敌的寇焱,擒下圆通不断太难,难的是要不惊动帐外的十八武僧,所以私人才安排下这联手一击,总算在圆通出声呼救钱将他擒下。寇焱随手封住圆通穴道,这才缓缓放开手。圆通得以喘息,正待呼救,只听寇焱冷冷道:“你就算出声呼救,也没人救得了你,还白白搭上十八个秃驴的姓名。”圆通张张嘴,最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有寇焱在此,再加上方才出售偷袭的几个决定高手,就算叫十八罗汉进来,恐怕也救不了自己。他也是心思敏捷之辈,立刻换上副笑脸拱手拜道:“贫僧不知寇门主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贫僧?你很穷吗?”寇焱眼里泛起一丝讥笑,“少林富可敌国,你这张们方丈若都在叫穷,那这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富人了。”圆通尴尬地笑笑,忙道:“少林确有一点余财,如今咱们既与魔门结盟,自然就是一家人。少林的财产就是魔门的财产,只要寇门主开口,三五十万两咱们也还拿得出来。”“你将老夫当成绑票敲诈的绑匪吗?”寇焱一声冷笑,“三五十万两,亏你拿得出手。”圆通见寇焱眼里满是嘲讽,略一迟疑,咬牙道:“我愿意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孝敬门主,这是少林全部家当了,望门主高抬贵手。”寇焱眼中的讥色越发浓烈,他盯着圆通淡淡道:“我要的是整个少林,你一百万两银子就想将我打发?”圆通面色微变,却毫不迟疑地道:“少林既与魔门结盟,就已决心追随门主。圆通不才,愿率少林上下,为门主效犬马之劳。”寇焱一声冷哼:“你对福王,是不是也这样表忠心?”圆通面色大变,再说不出话来。只听寇焱冷冷问:“少林与我教结盟,是否出自福王授意?”圆通不知寇焱知道多少隐秘,不敢隐瞒,无奈点头道:“没错。”“福王为何要你这样做?”寇焱追问道。圆通摇摇头:“贫……在下只是依福王令谕行事,至于原因在下实在不知。”寇焱点点头:“你知道朝廷与本教不共戴天,现在少林何去何从,就在你一念之间。”圆通忙道:“在下愿率少林上下追随门主,共谋大事。”“很好!”寇焱淡然吩咐,“你告诉帐外的武僧,就说你与元杰有要事商议,让他们先回去,三天后再来接你。”圆通迟疑片刻,心知就算让十八个武僧闯进来,也救不了自己。他只得照寇焱的话对帐外的武僧大声吩咐。众武僧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先行回寺。待他们走后,寇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洁白如银的丹丸,递给圆通道:“你既然愿意效忠本门,就该拿出点诚意。这里有一枚丹丸,你只有吃了它,老夫才会完全相信你。”圆通盯着寇焱掌心那粒白得刺眼的丹丸,失声问:“这是什么?”“失魂丹。”寇焱淡淡道,“你放心,他不是毒药,相反,它还是珍贵无比的仙家圣药。你吃了它,就能感受到佛经里所描述的西方极乐世界的快乐。”圆通还想拒绝,寇焱突然出手在他颌下一点,圆通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那枚丹丸立刻飞入他口中,丹丸在寇焱内力催逼下,瞬间便落入了他的肚中。圆通拼命咳嗽,却再吐不出来。寇焱拍拍圆通肩头,不阴不阳地笑道:“你要知道,失魂丹珍贵无比,一亩地的罂粟仅能炼成十几颗,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吃得到。相信不出三天,你会求着老夫给你失魂丹。”寇焱的话听在圆通耳中已有些飘渺,四周的景物也如梦境般不真实。圆通穴道受制,无法用内力压住药性,所以药性发作极快,片刻工夫他就感觉头目晕沉,脚下飘飘然如在云端,四肢白骸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身心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眼前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种欣悦的感觉是如此强烈,相信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吧。见圆通一扫有道高僧的模样,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发出令人不堪的微微呻吟,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几个人除了寇焱,俱惊得目瞪口呆。南宫放不禁喃喃问:“这是什么药,药性竟然如此诡异?”寇焱笑道:“这是从罂粟果中提炼出的精华,有令人身心愉悦的功效。这种愉悦比男欢女爱还来得强烈,南宫公子要不要尝尝?”南宫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丹药如此珍贵,门主就不要浪费在小人身上吧。”“说得也是。”寇焱笑着收起瓷瓶,叹道,“我在昆仑山中隐居十八年,历尽千辛万苦,也才炼成这百十颗失魂丹。就算现在依法炼制,每枚丹丸的造价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所以不是如圆通这样的一派至尊,还真没资格享用老夫的失魂丹呢。”南宫放松了口气,笑问道:“这失魂丹除了让人失魂落魄以外,不知还有什么功效?”寇焱诡秘一笑:“这失魂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常人一旦服食上瘾,就再也放不下,每三五天必服食一次,不然就百爪挠心,万蚁噬髓,比天底下任何酷刑都要厉害。”南宫放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圆通就只有乖乖听门主号令,少林一派从此也就唯门主之命之命是从了。”寇焱哈哈一笑,对寇元杰吩咐道:“让人看紧圆通,这失魂丹只需连服三天,他就再逃不出这药物的控制,从此成为咱们手中的傀儡。”寇元杰立刻叫来明月,让他将圆通带下去严密看管。明月将圆通带走后,寇焱转向东乡平野郎:“东乡君,这里大事已定,你立刻与施长老赶回东海,那里有我的人接应,他们将助你在三个月内重振海上雄风。”东乡平野郎大喜过望,忙鞠躬道:“多谢寇门主鼎力襄助,东乡将永远追随门主,共谋大明天下!”说完拱手告退,与施百川如飞而去。寇焱将目光转向南宫放,满是期待地沉声道:“驻守大同府的镇西军,是大明精锐,而镇西将军武延彪,便是与江浙总兵俞重山齐名的虎将军。你要在三个月内摸清镇西军的驻防虚实,届时引瓦刺先锋郎多,一举将之全歼!打开通往北京城的大门。”南宫放忙拜道:“门主放心,在下不会让门主失望。”寇焱拍拍南宫放肩头:“事成之后,我助你夺回宗主之位,并替你除掉大仇公子襄!从今往后,你将是我魔门和瓦刺永远的朋友!”南宫放感动的点点头:“既然如此,在下就立刻赶去大同,早做准备。”寇焱点点头,亲自将南宫放送出大帐,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然后他对尾随而出的儿子淡淡道:“三天之后,圆通必对为父唯命是从,届时令他出面,请武当掌门风阳子去少林一晤,为父将照今晚的办法收复风阳子,以实现释、道、魔三教真正的结盟。到那时三教弟子可组成一支圣战大军,以‘清君侧,正纲常’的旗号举事,与瓦刺大军遥相呼应,直取北京!”说到这他顿了顿,叹道,“从清除释、道两教异己,到组成圣战大军,仅有三个月时间,上天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此惊天大事,从父亲口中徐徐道来,却显得波澜不惊。寇元杰心神剧震,迟疑半晌,忧心忡忡地道:“瓦剌大军乃虎狼之师,一旦突入中原,恐怕……”寇焱叹道:“为父何尝不知瓦剌人的野心,但若不借瓦剌之力动摇大明根基,咱们岂能与乱中取利?若天下不乱,咱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寇元杰神情复杂地抬头遥望星空,突然就想到了母亲所说的天心,突然觉得这些曾令他热血沸腾的宏图霸业,与母亲“为天地立心”的胸怀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他不禁黯然道:“战乱一起,不知有多少妇孺将在战火中殉命。母亲天上有知,一定会为之悲恸吧?”“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寇焱一把抓过儿子,紧盯着他的眼眸喝到,“我虽然敬重你母亲,但却决不容你被她的妇人之仁迷惑。古来成大事者,可以无知可以愚蠢可以懦弱可以失败,却决不能有半点发妇人之仁!你若再有这种想法,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说道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从未在父亲眼中看到如此可怕的神色,寇元杰心中一寒,忙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寇焱神色稍霁,冷冷道:“你不能再有这种想法,更不能在旁人面前流露这种思想。一旦动摇了教众的信念,我将以教规论处!”见儿子愧然低下头,他缓缓放开儿子,“现在是本教举事的关键时刻,你不能再有任何杂念。快去不知人手,为三日后征服少林、武当作准备。”就在寇焱父子送南宫放出帐后不久,假扮成觉能的罗毅悄悄从帐后闪出,狸猫般摸向帐后的密林。本来以他的修为,瞒不过寇焱等人的耳目。乍然惊闻魔门如此隐秘之计,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向后山飞逃而去。他成功伪装武功平常、又身负重伤的觉能,加上觉能只是个小人物,因此魔门教众对他的看管并不严密,使他侥幸得闻寇焱计划后,从魔门驻地悄然逃脱。没多久他赶回后山与云襄等人会合,勒克将听到的秘密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对方。云襄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魔门不仅要一举征服释、道两教泰山北斗,更要集三教之力祸乱天下,并引倭寇与瓦剌侵扰中原,天下安宁已危如累卵。罗毅顾不得洗去满脸的血污,紧张地盯着来回踱步的云襄急问:“云大哥,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阻止魔门吞并少林的野心!”云襄在徘徊了七八个来回之后,终于停下脚步,对紧盯着自己的罗毅等人道:“咱们立刻赶去见武当掌教风阳子,只有说动他挺身而出,才能阻止寇焱吞并少林、武当的计划!”——千门之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