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娟儿听到那本“葵花宝典”一直藏在蒲田少林寺中,心里顿时恍然,道,“原来如此。风大哥,你可知刚才那几人为何找你麻烦?”风清扬本在奇怪此事,听她这么一问,便也猜到几分,“你是说,他们以为我得了那本宝典?”娟儿微笑点头,“有葵花宝典沾上身,你以后的麻烦可要大了。”风清扬漫不在乎道,“麻烦我倒是从来不怕。”心里还是琢磨着娟儿刚才所使的剑法,笑着问道,“不过我要是遇到危险,你会不会用那什么剑法帮我?”娟儿闻言脸上微微一红,嗔道,“什么‘那什么剑法’?我使的这是南海派秘门绝学,十二路三十六招,名字唤做‘绣衣剑’”。风清扬一听惊喜道,“怪不得才几天没见,你武功已练得这么好了。原来是拜了南海神尼为师。”娟儿听他称赞自己武功,抿了嘴喜滋滋的甚是高兴。心下却不免乱想,“也有我一点儿功劳吧?上回分手时你明明夸我天资好学得快,现在不知是不是都忘了。再说从那时到现在,才几天么?”她这些小女孩家的心思,风清扬自是一无所知,又问道,“我听师傅说起你们南海派的武功,只提到‘南海心经’和‘游云剑法’,没听说这绣衣剑啊?怎么剑路和我们华山剑法如此很近,又相辅相成,倒像是一套双剑合璧的武功?”娟儿摇头道,“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刚才在树后观战时,我就看你使的剑法似曾相识,好象每一招都有些熟悉,又每招都不一样。想不到两种剑法一起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师傅教我这剑法时,说是她年轻时与一个好友一同琢磨,合两派之长,自己创出来的剑法。和我们本门所传的游云剑大不相同。”风清扬嘴里轻轻念道,“绣衣剑,绣衣剑,好奇怪的名字。”心想这剑法既是娟儿师傅与旁人合创,剑法又和华山派路数如此相合,那另外一人多半与华山派甚有渊源,没准还是本派的前辈。忽然间心念一动,问道,“你师傅的名字里,有没有一个‘绣’字?”娟儿摇摇头,奇怪道,“为什么?”风清扬道,“只是我瞎猜罢了。”把心中所想讲与娟儿,又噗哧一笑道,“我师伯的名字里有个‘衣’,如果你师傅的名字里有个‘绣’,那搞不好他们年轻时还有过一段情缘呢!”娟儿本来听得在理,到了这最后一句却呸了一口道,“才不会呢!我师傅怎么会看上你师伯那种糟老头子?”风清扬笑笑道,“我师伯既不太糟,几十年前恐怕也不太老。”娟儿自从刚才剑王留下风清扬一人对敌时,心中就认定这老头子胆小怕事,对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哼,你师伯肯定是你们华山上一代中最没出息的一个。师傅在给我讲述天下英雄时,对你师傅地环道人和你李师叔都十分称许,而这个什么师伯,她连提都没提过半句。”风清扬笑道,“这不就更有问题了?我师伯剑气双修,武功只会在师傅与师叔之上。当年行走江湖时,是公推的华山第一高手。”娟儿嘴角一撇道,“剑王?这么多的剑王,剑神,剑圣,也不知是真功夫还是吹牛。”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打鼓,想到搞不好这什么剑王和师傅还真有些名堂。不然师傅在谈论武林时,不论是敌是友,人品好坏,武功高低,连除恶庄何燕一类人物都一一提到,怎么会偏偏略下剑王不提?风清扬见娟儿不信,把剑王昔年所做的大事,略略拣了几件说来。他入门甚晚,这些事多半是从师兄口中听来。但如剑王力敌东方暗江,苦斗魔潭七怪,峨眉山三救王塔等事,皆是武林中相传甚众的经典轶闻。娟儿越听下去,越不由得不信。尤其是听到剑王力诛魔潭七怪时,记起师傅当日讲起从前魔潭七怪,武功凶恶,行事狠毒,是黑道中极为难惹的角色。后来却被一个青年高手所败,自己问起这青年高手是谁时,师傅却转开话题,另谈他事。风清扬续下去道,“可等我入门时,师伯已经息剑歇手,闭门不出了。我听师兄说,他当年立下重誓,此生再不与人动手争胜。”说到此处微叹了口气,颇有遗憾之意。娟儿见他忽然有些沮丧,笑道,“哦,怪不得他现在一见到人就跑得远远的。原来下山带上你只是为了作个挡箭牌。”风清扬心想事非如此,但也不与她争,转笑道,“这回我有了葵花宝典的恶名在身,可反而要给师伯添麻烦了!”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已到镇上。风清扬道,“咱们去问问师伯,看他知不知道你这套绣衣剑法。”娟儿心中却想道,“师傅半句不提剑王,也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过节。剑王如果亦是如此,我该怎么才能试他一试?”向风清扬道,“风大哥,你等会儿到镇前见你师伯时,先别提起这剑法,也别提见到我好么?”风清扬闻言一怔道,“你要走了?”二人重见以后,娟儿虽见风清扬有喜悦之色,但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眷恋之意,不由得芳心大慰,微笑道,“你见到师伯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起程不远后就又能见到我啦!”风清扬不知娟儿打的什么主意,但见她眼中闪着顽皮之色,很感好奇。道,“好那就依你的。你是不是要出其不意,向我师伯施展此招?”娟儿笑道,“先不告诉你。”忽然道,“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也该在镇上多散散心才是。”风清扬微微一怔,已明其意,笑道,“好啦。我等一会儿再去找师伯。”娟儿笑笑,向他眨一眨眼睛,隐身于人群之中。风清扬望着她的背影想,“娟儿拜师习武之后,性格也比原来开朗许多。不再是以前那样,说一句话脸先红上三分了。”想起初见娟儿,她把药碗摔碎时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柔情。等了一刻,沿街找到镇前药房,见剑王正迎面出来。风清扬方要行礼,忽听剑王骂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已经如此婆婆妈妈的!”风清扬莫名其妙,奇道,“什么?”见师伯已走在前面,忙跟了过去。心里琢磨着,“师伯怎么无缘无故骂起我来了?”剑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对付那几个毛贼,你只要一上来运力震断他们两柄长剑,剩下一个破烂刀客,三招之内就可解决。你怎么拖了这么久?肯定是既不愿出手伤人,又要顾全他们的面子。”风清扬见师伯只听了那几人的呼吸,就已知各人武功强弱。且料事之神,宛如亲见。心中佩服之极。回道,“师伯所见甚是。”剑王道,“甚是个鬼!你又不是武功不够,怎么会不知其中关键,”风清扬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又何苦…”剑王打断道,“你若武功高出对手许多,心存厚道尚无大碍。若遇到武功相若或是稍强的,依你这般性格,将来必吃大亏。”风清扬道,“那我只要练得比别人都高出许多就行了。”剑王听他话中并无说笑之意,心中微诧,知道再多说也无用。摇头叹道,“真是孩子话!”眼见旁边路人越来越少,道路也越来越窄,身后镇子里的喧闹已渐不可闻。二人在这小路上疾奔而行。剑王在前,风清扬在右侧稍后紧紧跟随。他心中挂念娟儿,一边走一边不住的东张西望,心中琢磨,“娟儿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也不知她要捣什么鬼。”走了一程,忽见前方一处歇脚之所,在两株大树下一口古井,井旁有四把石椅,围着一张石桌。桌旁坐了一个老尼,满面皱纹,看上去总也有六十岁年纪。面前摆了一个大酒葫,旁边五六个空碗。一阵微风袭过,酒味远远传来,竟是极烈极辣的山西烧刀。风清扬心道,“这师太放着井水不喝,却在此暴饮烈酒。酒性又如此之烈,也真是少见。”不知此人来路,侧头向身旁剑王望去。却见剑王脸色忽变,抢上两步道,“阿秀,是你么?”以他一向冷峻严厉,说这话时语音竟有一丝颤抖。那老尼颤巍巍站起身来,向剑王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风清扬听到这笑声才听出来,“是娟儿!”心里立刻想到,这老尼必是娟儿扮了她师傅在此。而阿秀想来则是南海神尼的小名。剑王刚说完那句话已知不对。还没等那老尼笑出声来就已沉下脸,转身而行。风清扬赶在后面,连叫了几声剑王头也不回。那老尼向风清扬做了个鬼脸道,“糟糕,你师伯生气啦。”风清扬望着眼前之人,要不是她笑声神态俱和娟儿一般无二,真不敢相信这苍老的师太竟是个妙龄少女。心中暗想,“早听说易容之术使得好了有改形换貌之功,想不到竟是如此之神。”娟儿见风清扬怔怔的望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开头。风清扬一揖到地,笑问道,“敢问这位师太,不知可曾看见在下的一个同伴从此路过?她是个十六七岁,很漂亮的小姑娘。”这一来娟儿更是羞涩,转过身去,不知用什么东西在脸上擦了擦。又将头上盘着的长发打开,甩甩头转回来时,除了身上的服饰仍象个尼姑以外,已回复了原来的模样。风清扬笑道,“这样好多了。来,咱们快去追师伯陪礼去。”娟儿心中也正因刚才胡闹而有些歉疚,闻言点了点头,和风清扬一起向前追去。娟儿轻功不弱,风清扬更是内力悠长。提气疾奔了一阵,远远已能见到剑王的背影。二人心中大喜,加快脚步,算着再过半里地就可赶上。谁想他们脚步加快,前面剑王也走的快了。说来也怪,他们在后面风驰急赶,奔行如飞。剑王在前面却好似闲亭漫步,悠然自得。但追了半天距离丝毫未近,还是见到那条暗青色的旧袍在前方不疾不缓的走着。风清扬侧头去看娟儿,见她额头微汗,气息也开始有些不顺,不由心生怜息,想道,“师伯还在生气,我们再这么追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倒是别累坏了娟儿。”向娟儿道,“追不上啦!咱们歇一歇再赶。”娟儿奔行多时也正感力乏。缓下脚叹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当时师傅教我心经里漂莲浮水这一节时,我要是多用一分功就好了。”风清扬见前方身影似乎缓了一缓,心中一动,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对了,刚才你说你师傅练功到了一个要紧的关节,不知后来怎么样了?”娟儿一怔,心想哪有此事。侧头见风清扬大打手势指着剑王,方才有些明白,回道,“师傅日前练那心经中的最后一章南海无极功时,每练到第八层上,总是有些阻塞。”她这倒不是信口胡说。日前辞师下山时,南海神尼确是在练无极功的第八层。只是她心里有些不信,想着隔这么远剑王怎么可能听见。风清扬又问道,“你师傅近来可曾四处游览,不知在何处停留较多?”他想师伯平日极少下山,与故人旧友大概都久已未见。从刚才的举止反应来看,和娟儿师傅的关系又显非一般,想必对她近况甚是关心。所以拣些南海神尼的话来问娟儿,从武功境地,衣食住行,一直问到游历行踪,故友旧朋。他二人在后面一问一答,缓步而行,果然剑王也放慢了步子走在前面。有时风清扬和娟儿故意压低些声音,还能看到剑王在前面稍稍停脚,把距离放近。如此一来,娟儿才真正对这个貌不惊人的老道服了气。心想,“在那么远以外能听到我们这么低声说话,纵是师傅亲来也未必能够。看来这剑王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风大哥说他是华山第一高手。”风清扬则是素知师伯之能。虽然也是心中佩服,却不若娟儿那般惊讶。心里又想道,“师伯平日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想不到竟是这般孩子气。而且明明想知道娟儿师傅的近况,却还不好意思过来。”且谈且走,渐渐天色已晚。又走了一程,剑王走到一所旅舍之前。心知沿此路下去,百里之外才有下一家店舍,就收住脚步,等风清扬与娟儿齐至。风清扬和娟儿见状大喜,快步赶上。剑王向娟儿望了一眼,冷冷道,“南海神尼什么时候收了你这小丫头做徒弟。武功没学得怎样,胆子倒是学了十分。”娟儿面对剑王,只觉得有些发毛,加上心中歉究,一时呐呐的不知从何开口。风清扬见娟儿有些无措,从旁解围,打岔道,“师伯,娟儿的师傅从前胆子很大么?”剑王白了他一眼,再也不来理会他们。三人进门来到店里,店家忙着赶上来招呼酒菜。此时天色已晚,其他房客多已歇息,用饭之处几张空空的桌子,一个人也没有。剑王与风清扬坐下稍歇,娟儿回房略加整扮,将道装除去,回了本来少女之装,也坐了过来。风清扬生怕师伯作恼,不敢再提南海神尼之事。转开话题把日间众人围攻,图夺葵花宝典之事讲与他听。又道,“看来葵花宝典在蒲田少林之事已传江湖。”剑王皱眉道,“确知此事的,算上我应当只有四人而已。别人想来只是臆测,或是传谣。”风清扬道,“哪四人?”剑王道,“蒲田少林寺的苦渡,苦禅,我,”眼睛望了望娟儿,“还有你师傅南海神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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