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衣少不得又称赞她二句,这小淘气一生大概很少受人赞赏,笑得眼睛都瞇起来,甜丝丝的道:“难得受大哥称赞,我今天特别高兴。”她就是这么天真的人,永远把快乐表现出来。卫紫衣也感染她的愉快,笑道:“你这么乖巧,到下一个堂口,我不必换骑马了。”眨眨大眼,秦宝宝知道卫紫衣指的是什么,道:“大当家不愧是大当家,真沉得住气,我真是甘拜下风。”眉梢子一扬,卫紫衣:“小家伙你不服气?”秦宝宝嘟声道:”服气呀,纵然心里不大舒服,也只有憋着了。”卫紫衣闭上双目养神,顺口说一句:“就当作是一种磨练吧!”秦宝宝撅起嘴,但见卫紫衣面有疲色,就不好意思再打扰,只有强迫自己相信大哥一切都是为她好。它可得意了,又跑出来取笑道:“哈哈,在外头可以胡作非为,遇见你大哥,不但变回女儿身,还乖得像只小猫,喵喵,好可笑喔!十足小人得志!总比你没得神气来得强。你神气?那想个法子套出大哥的话,如何?各人自扫门前雪,恕我不助纣为虐。算了吧,小人嘴脸,说穿了是你无能为力。我不似你爱自寻烦恼,想想你大哥平日作风,可以说的他自然会说,打定主意不告诉你,任你撒娇耍赖也没用。这就是大哥最不可爱的地方。是最可爱的地方,表示他有原则,不会一味宠溺你,免得妳爬上天了,要知道你不被管是不会乖的。这事这么机密?可恶!没办法,坏小子,你平常给人的印象太差了,人家随时随地要防范你恶作剧,是很累的哪!你怎地老是替别人说话,别忘了我俩是一体。这是我最倒霉的事,跟着你这专门不做好事的小鬼,不知情的人也道我是邪门左道,真是天黑的冤枉,其实大爷我思想纯正,心地善良,全是妳………停──上梁不正下梁歪,谁也别说谁不对。随你,反正麻烦是你,我是逍遥散仙。哼,谅你也想不出好主意。宝宝,死心吧,何必为这种将来一定会知道答案的事费精神,找些儿别事戏耍,才是快乐的人生。耶,对啊,大哥说是为我下江南,那自然会告诉我真相,我还是找别的玩。总算开窍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少神气!喝,敢情你不领情?也罢,不跟弱女子一般见识,再免费送一个建议──乖一点,以防你大哥来个总算帐!”“宝宝,你又胡乱想些儿什么?”卫紫衣睁眼见宝宝神色古怪,忽嗔忽喜,即知她又在胡思乱想,才有此一问。秦宝宝一本正经道:“大哥希望我是懂事的孩子,所以宝宝决定自己照顾自己,大哥可以放手去做该做的事情。”卫紫衣不由得一楞,有些奇怪,又有点惊奇,他不明白什么原因使宝宝突然这么懂事。“真的?”眼中闪着戏谑的意味。秦宝宝嘟声道:“大哥那什么眼神嘛,对宝宝太没信心了。”哈哈一笑,卫紫衣喃喃自语:“对你,不知何时我才能放心?”秦宝宝故作不闻,神色愉悦的望向外头,马车已驶向镇郊,可以望见远处一畦畦的田地,稻苗都已下秧,一群农村小孩赤脚跟在父母身后,在田里捉虫捉青蛙玩耍,嘻笑奔跑,好不悠哉快乐;江湖险恶、官场之事,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赤足于田野间为农事忙碌,是最大的满足。秦宝宝直楞楞的瞧着,突然高声叫:“停车!”马车闻声而止,卫紫衣奇道:“什么事?”指着外头,秦宝宝兴奋道:“捉青蛙好象很好玩,我也想跟他们玩。”卫紫衣一听差点昏倒,原以为她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却是想学田野孩童捉青蛙戏耍,但是他很了解宝宝的玩性,只有温言规劝:“那是什么男孩子的游戏,你已经不是了。”撇撇嘴,秦宝宝不服道:“我要玩,大哥,给我玩一次嘛!”卫紫衣叱道:“宝宝,不要太任性;战平,上路!”秦宝宝望着外面,那些无忧玩耍的小孩离她愈来愈远,不由得嘟起嘴,要哭不哭的。卫紫衣把一切都看入眼里,却硬起心肠不理,只因他虽然疼爱宝宝,却不愿宠坏她,以后可管束不住。秦宝宝赌气不语,卫紫衣自然沉默,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马车辗过道路的声音,回荡于寂寥的天地。XXX“师父,您说魁首正在此地?”得到七个面具的阴武,正欲打道回京城,把面具送给宝宝,不料方自如欲阻止他往,二人就在南京待了下来。至于他如何从盗墓者手中得到七个面具?哈!大家心知肚明。方自如检视纸面具,边道:“瓢把子正打道向南京来,宝宝自然会跟着,把这鬼玩意儿送他正恰当。”除武高兴笑道:“师父真了解徒儿,我委实怕透了宝宝的恶作剧,真不懂他打那儿想出那许多鬼主意,现在只好学得聪明些,自动找新鲜东西塞给他,他就没空闲整人了。”侠盗方自如忍不住笑,道:“看来我的宝贝徒弟也被整怕了。”阴武一笑,道:“如果有大当家陪着最好,宝宝乖得像小猫。”方自如哈哈笑道:“这叫一物克一物,否则天下岂不大乱。”阴武转变话题:“师父,大当家的知道咱们在等他么?宝宝被找着了么?”方自如兴致勃勃的道:“为师已在分支堂口联络过,瓢把子一到就会来相会;至于那小麻烦,瓢把子早知他的形踪,只是放任他玩。”阴武道:“唉,他都是被宠坏的。”方自如不以为然道:“谁叫瓢把子跟他一见就投缘,幸亏瓢把子自制力强,尚管得住他。”陡地,阴武担心的问道:“以后呢?”不明所以,方自如道:“什么以后?”摸摸鼻子,阴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宝宝是女儿身的事啊!”方自如道:“这事没人敢插手,瓢把子的主意谁也猜不着,不过,有点可以肯定,咱师徒俩有一杯喜酒喝。”阴武有点迫不及待的道:“最好快点,然后大当家把宝宝关在闺房里,等闲不许出门,咱可天下太平了。”“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隔墙有耳。”一声娇脆的声音传来,宝宝一袭白衣裙,一脸不太高兴的走进来,嗔道:“方才你说『最好快点』,是什么快点?”方自如和阴武差些儿看傻了眼,以偷儿辈特有”贼眼”以审视珍奇的目力看着宝宝,也为她的美丽倒吸口气。秦宝宝被看得不自在,毕竟养尊处优已惯,自有一娇气与威仪,冷哼一声打醒他帅徒俩,怒道:“你们又把我当古董来看,早知道就不来了。”秦宝宝的绝招──转身就走。方自如忙出声道:“是不是瓢把子要你来传话?”头也不回,秦宝宝道:“没错,但是我忘记了。”阴武及时说上一句留住这小刁钻:“我有新玩意儿,你不要么?”立刻眉开眼笑,秦宝宝蹦蹦跳跳的跳回来:“在那里?哦,我快被大哥闷死了。”阴武将七个纸面具拿出来,秦宝宝兴高彩烈的一个个拿起来戴着玩,她自己觉得很好玩,方自如二人可有些不敢恭唯。其它的笑脸面具倒也罢了,只那个小丑面具戴在宝宝脸上,完全掩盖住她可爱的一面,变得十分滑稽可笑,阴武没他师父自制力强,忍不住嗤笑出来。“有什么可笑?”秦宝宝是奇怪多于嗔怒。阴武憋住笑声,道:“大当家呢?”秦宝宝像小孩子背书似的念着:“大哥正忙着,所以由我来邀请方大侠,今晚戌时莅临『镜花阁』,大哥要为你洗尘接风,把臂言欢。”方自如大笑道:“瓢把子还是这么客气,请回复说我师徒这厢先谢了。”秦宝宝笑着颔首,拿着面具告辞。阴武吁口大气,道:“她今天真乖。”贼头贼脑的方自如却奇道:”不对啊,这事瓢把子只稍派个人来说就可,怎么会也单独出门。”阴武见怪不怪,道:“大概腾不出人手,宝宝自告奋勇。”怪笑一声,方自如道:“她愈是自告奋勇,愈表示有问题。”话落,人也急忙出门,马车正走一会,方自如追了一程,走的朝堂口的路线,却始终见不到那辆漂亮的马车,心知有异,也顾不得卫紫衣的约会,直门进堂口求见卫紫衣,阴武赶了上来,道:“师父,也许宝宝另有其它任务,您老太担心了。”方自如自信道:“从宝宝出现至今,瓢把子尚未派过任务给她。”秦宝宝曾救过方老大性命,方自如侍母至孝,对宝宝的感激是无以言喻,只要有机会,就会尽一切力量报答。不久卫紫衣大步走出,略呈疲色,却不减神采,笑道:“方兄如此想念小弟,迫不及待的赶来相会,真是让人感动。”方自如哭笑不得,道:“别肉麻当有趣了,瓢把子,宝宝呢?”卫紫衣哈哈一笑,他当然知道方自如不会在他忙得昏头转向时来打扰,只是想轻松一下闻言失笑道:“大侠盗的消息真灵通,你从何知道宝宝回来了?”阴武失声道:“大当家不是派宝宝去邀请我们今晚宴客?”卫紫衣一怔,道:“今晚酉时在『水月楼』宴客没错,但宝宝──”他知道事情有异,这时阴武又道:“不对,宝宝说是戌时在『镜花阁』难道他记错了?”卫紫衣微愠道:“我看又是这家伙在恶作剧。”立刻派人找宝宝,当然是找不到,结果找来原先派去送信的人,原来他也上了当,以为宝宝真的是大当家要她代替去邀请客人的使者。秦宝宝那天真无邪的表情,很容易让人相信她一言一行,卫紫衣哭笑不得之余,有更深的怒意:“这孩子明知我没空照顾她,偏偏又来捣蛋,万一发生事情怎么办?哼,说得好听要像大人一样照顾自已,所作所为还是那么任性。”心里生气,却也不能丢下不管,方自如见状安慰道:“瓢把子,也许我们都多虑了,宝宝只是出去透透气。”卫紫衣摇头叹息,道:“也只好这么想,我确实没时间陪她,也腾不出人手去寻访,这孩子太顽皮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方自如沉吟道:“我和武儿到各处看看,酉时在『水月楼』见。”眼中泛着欣喜,卫紫衣道:“方兄,真是太感激了………”“自己人,瓢把子这么说就见外了。”方自如和他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和阴武出门而去。卫紫衣接过属下端来的茶,边喝边打算:“宝宝不听话,回来非教训不可。”想到宝宝挨骂时忏悔可怜的神情,卫紫衣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喃喃道:“以她的聪明机灵,不难在江湖上立足,只是天性调皮捣蛋,有时又太天真迷糊,没有我随时看管,真不敢想象她能不能活过二十岁,不过这对我而言是极幸运的事,宝宝是不会似江湖女侠那样咄咄逼人,相较之下,她实在太可爱了。”尽管疼爱至深,卫紫衣钢铁般的心,不容他视而不见宝宝的胡闹,说什么也要教训这顽皮的姑娘。喝完茶,又恢复冷静,卫紫衣重入内室为工作付心力。XXX方自如师徒在南京城里转了一圈子,亦不见宝宝或那辆漂亮马车的影子,阴武忍不住要开始诅咒宝宝不得好死,专门整人,将来一定下十九层地狱。方自如呵责道:“你小时候也不是什么乖小子,少来这壶不开提那壶。”阴武不服道:“师父,宝宝可不算是小孩子了。”“是小孩子。”方自如更正道:“才十多岁,能有多大?再则她自小受到过份的保护,怎么看都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不是很可爱么?”阴武咕哝道:“她不敢作弄您,所以您觉得她可爱,做徒弟可没这么好命,吓得都不太敢回家,才免得着了她道儿。”啐一口,方自如骂道:“少没出息!”阴武黧黑的面庞,很难看出是不是脸红,却有腼腆之色,跟在师父后面,微低着头,这时,陡地──一个半大孩子撞进他怀里,”唉哟”一声,跌倒在地。阴武回省过来,见是一个小道土,忙把他扶起,道:“你没受伤吧,小师父。”“没事,没事!”小道士空明连连挥手,摇摇摆摆走了。方自如走过来道:“怎么会有这么冒失的修道人?”阴武机伶的摸着钱包,脸色一变,发足追了上去。小道士空明回首一望,吓得脚底抹油,耳际传来阴武可怕的怒吼声:“你最好站着不要动,不然被我捉着………”空明那去听他的,跑得更快,忙躲进一条巷子里,很倒霉,是条死胡同,还没找到藏身处,就被阴武捉住,摔了个大马爬,喝道:“真个贼小子遇上贼祖宗,居然在我身上动手脚。”说着狠狠敲他一记脑,空明叫痛,挣扎爬起身,道:“你干嘛打人?”阴武怒道:“问你自己!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空明一脸不解,道:“什么东西?不小心撞你一下,居然跑来算帐,真太也没肚量,施主,瞧你武人打扮,可得要修心啊!”阴武右脚一拐,小道士摔个四脚朝天,鼓目如铃:“修道人不守清规,还说什么大道理?臭道土,要阴太爷亲自动手么?”空明揉着腰,吃力道:“你………你别欺人太甚,唉哟──”原来肚子上又中了一脚,阴武这贼小子性子跟他爹阴离魂有七八分相像,喜欢动手不爱动口,小道士是吃苦了。空明打不过,只有小声咒骂:“这阵子实在倒透了楣,老遇上拦路尸,倒路鬼………”“你嘀咕什么?”阴武大声一喝,空明忙改口道:“我说施主到底欲为何事?”阴武一字一字似乎都带着快爆发的怒气道:“把你从大爷身上偷的东西吐出来。”小道士空明惊道:“施主的东西会飞到小道身上?”阴武冷道:“是你撞上我时,顺手摸走。”“冤枉!”空明叫道:“修道人怎会偷人家的东西,你不能含血喷人。”阴武寒声道:“有没有,搜身就知道。”说着动了动身子。缩了缩身躯,空明只手环胸,道:“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搜我的身。”阴武怒目而视,空明见了怕怕,却依然固执:“你自己不小心丢了东西,可不干我事,贫道拒绝你无礼且无理的要求。”“好!”阴武捉住他手,道:“那我们见官去,由官老爷代为搜身,你就无话可说。”贼子自动要去见官,而且是被偷了东西去见官,传出江湖,可是一大笑话,阴武也明白这层道理,目的只是在吓吓小道士。空明拼命要挣脱他的手,但阴武右手一握,仿佛一道铁箍,愈挣扎,缩得愈紧,只有软言以求………“呃,有话好说,何必闹到官府,不好看哩!”阴武怒道:“你偷大爷的钱,这行为就好看啊!”空明目瞪口呆,道:“原来你丢了钱,难怪你生气:不过,跟贫道相比,你运气好,有钱可丢,贫道想尝尝丢钱的滋味都不可得。”好象偷钱的不是他,一副很放心的样子。阴武道:“你扯淡!”空明故作老成的叹气:“贫道既然没钱可丢,只有等别人把钱丢给我,不然只有啃冷馒头,唉!道士自称贫道,叫都叫穷了。”阴武听他一说,又眼露凶光:“没钱就去赚,只恼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空明怪声道:“你误会贫道偷了你的钱?”阴武硬声道:“不是误会,是实情。”空明道:“施主,你丢钱之事,确实与贫道无关。”阴武火道:“好硬的嘴,死不承认,如果你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跑得比鬼还快。”面上一红,空明一脸尴尬,好半晌才嗫嚅道:“贫道以为施主是来教训贫道不小心误撞的事。”阴武那肯信,这时──“武儿,转过身来看看这是什么?”阴武闻师父呼唤,回身一看,差点失声惊呼,道:“师父,徒儿的钱袋子怎在您手上?”方自如把玩一只黑绒布裁制,绣以猛虎的精致钱袋,摇头道:“为师平日叮咛你须冷静、心细、胆大、干净俐落,结果一遇上自身的事,你便乱了阵脚,真糟糕!”阴武心中的尴尬就不必说了,喃喃道:“师父,徒儿没想到会是您,而小道士又恰巧………”方自如断然道:“都是借口!总之,你尚须磨练,无法通过为师的考验,出江湖也只是丢人现眼。”“是!”阴武和方自如情若父子,给师父训两句也没什么。接过钱袋,转身见小道士惧意仍在,阴武歉意道:“抱歉,误会你了,小道长原谅则个。”打个哈哈,空明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修道人不会计较这些的。”这么说等于是变相的责备,阴武也只好生受了,却奇怪小道士既没有偷他钱包,为什么怕他搜身?心眼一转,贼性子又犯,在空明擦身而过瞬间,摸走空明怀里一个油纸包,打开看见是一只鸡腿,忍不住哈哈大笑。空明走不数步,听到笑声又回首,不禁恼羞成怒,猛扑上去抢,叫道:“小偷,还我──”阴武举高油纸包,矮他一个头的空明怎么也拿不着。“小偷,小偷,你自己才是小偷,东西还来||”阴武大笑,捉狭道:“什么东西啊?”现在可是立场对调,只是方才小道士真不知阴武在向他耍什么东西,现在呢?则是阴武在捉弄人了。近朱则赤,近墨则黑,阴武跟宝宝在一起,好的没学,捉弄人的本事倒是不知不觉中略有小成,宝宝知道了,不如又会如何取笑他。修道人是不是真的要吃素,空明不清楚,只记得自跟了那穷师父智能,就实在没再吃过一餐大鱼大肉,嘴都淡得无味,今儿个忍不住,在家饭铺厨房里摸走一只鸡腿,偏又作贼心虚,怕人追赶,急急忙忙中撞上阴武这贼小子。空明不容到口的肉又飞走,羞怒叫道:“是鸡腿,怎么样,国家律例可没规定修道人不能食荤。”阴武不料他有勇气承认,觉得这小道士很有意思,道:“本来勉强吃素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小道长有勇气突破,我很佩服,大家不妨交个朋友,在下阴武,你呢?”空明拿回油纸包,眉开眼笑:“我叫空明,家里太穷,被送到道观混碗饭吃。”阴武失笑道:“结果很不如意,连吃荤都得避人耳目。”搔着耳根子,空明不好意思道:“没办法,师父说太上老君很厉害,光明正大的吃会被看见,若是躲着吃,太上老君难免有疏忽看不到的角落。”莞尔一笑,阴武道:“我记得太上老君不上酒楼,下次要吃,到酒楼去,他总不会到酒楼去监视弟子吧!”空明吞着口水,露出馋相,但没钱也是白说。阴武正开口要请他吃一顿,抬眼见师父皱着眉,问道:“师父,有什么不对么?”方自如望着巷口,道:“唐尧、唐蠡和唐情怎么出现在南京?”阴武道:“师父您没看错吧?”方自如微一沉思,道:“武儿,你继续找宝宝,为师跟上去看看,酉时在『水月楼』碰面。”说着不等阴武回答,加快脚步出巷而去。“唐尧、唐蠡、唐情均已出江湖,就算在此地出现也没什么奇怪啊,师父大概联想到宝宝跟他们有关,真是太操心了。”阴武心中念转,决定照师父的吩咐,问空明道:“现在你是不是要回你师父那里?”嚼着食物,空明道:“我跟师父、太师父分开找一个人,晚上在东城小土地庙会合,再不找到人,师父会敲脑袋的,真倒霉!”阴武随口问道:“找什么人?我比较熟悉这里,也许能帮你。”空明双眼一亮,油腻的手在脏道袍上随口一擦去油,伸怀取出一卷纸,摊开是一幅人像,年四十有外,面皮正白,眉分八彩,目如朗星,五官清秀,透着精明强干。阴武看罢,道:“这人是谁?”“原来你也不认识。”空明嘴里吃着东西,声音浓浊,道:“太师父交给贫道时说过,这人如今已七十左右,可能不好认,不过他有个儿子,现在也有三十好几,应该有几分相似,姓史,太师父打探出躲在南京,就不知是那一家,阴施主,你认识么?”摇摇头,阴武道:“你太师父有没有说为什么找这个人?”空明道:“太师父说跟他是至交,好久不见,想叙叙旧。”“叙旧!”阴武以贼子特有敏感,奇道:“既是好友,怎会长久不联络,要用这种方法找人?”空明怪笑道:“谁知道?我才不敢多问,太师父有时凶得吓人,不过,我想老人家对于怀念过去很有趣,才会突然这么热衷,真怪!”阴武想到宝宝,拿出一锭银子给空明,道:“这银子你拿去酒楼吃个痛快,我还得去找人。”空明大方收下银子,稀奇道:“你也要找人?咱们同病相怜,你找的是谁?”阴武苦笑:“一个调皮捣蛋鬼,不知又躲到那里玩耍。”空明怪叫一声,急于挥掉霉气似的甩手道:“贫道如今一听到『捣蛋鬼』就头痛,本来我跟师父要合作发一笔财,结果一个小孩三两句就害我们落荒而逃,钱没赚成,还倒贴十两,不仅如此,他带来的霉气特重,前不久,太师父遇上一笔好生意,结果大概霉气未走,被车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反咬一口,落魄至今无处发财。”阴武不问即知他们做的生意不会是正当门路,才会遭人看出破绽,也不追问,笑道:“那小孩倒是个妙人。”空明心中有气:“妙个鬼,只望今生不要再碰上他,无量寿佛!”阴武听他突然喧个佛号,大感好笑,道:“空明,你如果真要找姓史的,今晚酉时到『水月楼』来找我,有一个大人物也许能提供你一点线索,总比你到处瞎摸来得快。”他这么说的用意无非是想再见空明,觉得他跟自己甚是投缘,再说他是大执法的儿子,卫紫衣是不至于拒绝他。空明又欣喜,又有点迟疑:“你说的大人物是江湖人?肯帮我么?”拍拍他肩膀,阴武道:“你尽管来就是,还可以大吃一顿哩!”空明忙点头答应:”不管找不找到人,我一定去。”阴武径自走了。XXX天色渐暗,街上酒楼店铺都已高挂彩灯,整条商街灯火辉煌,十分美丽。“水月楼”里,楼分双层,二楼雅房里,阴武、空明,还有地方上几位员外富绅,均已落座,就不见主人露面。空明的眼睛在几位员外脸上溜来溜去,想找一个跟画像相似的人,只因画像上的人看来很阔气。那些富绅也奇怪的看着他,他们跟卫紫衣有生意上的往来已久,早听闻卫紫衣不与出家人打交道,怎有道士来?方自如还没出现,阴武开始担心起来,正待出去寻找,这时卫紫衣和南京首脑程世恭及几名高干上来,互相行礼问好,看到空明,卫紫衣奇道:“这位是谁?”阴武忙道:“是我新交朋友,道号空明,大当家不会见怪吧?”卫紫衣微笑道:“开饭馆的不怕人多,很高兴你不见外,你师父呢?”“我来迟了,瓢把子。”方自如施施而来,二人打个眼讯,卫紫衣点点头,招呼众人落座,酒菜已摆上,席间跟几位员外谈论生意上的事,沟通双方意见,绝口不提方自如遇上什么事,也不问宝宝的下落,阴武只好暂时憋在心里。而小道士空明,一打眼看见卫紫衣就软了脚。那日太师父故意去撞马车想讹钱,卫紫衣早忘了有这件事,但空明可把卫紫衣那副神采威仪印入脑里,挥之不去,不料阴武要带他来找的大人物居然是卫紫衣,所以,当卫紫衣听了阴武叙述,问他何事须帮忙,他舌头打结了。除武推他一下,道:“把画像取出来啊!”空明定神,看卫紫衣似乎不认识他,才放心。卫紫衣看了画像,把它转给程世恭,道:“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你认为呢?”程世恭对南京城的好人和恶人,认识的一样多,他的几名左右手更深入了解这里的地痞流氓,看了画像,眼神都是一样的,程世恭道:“魅首,是拾面具,有六分相似。”空明连连点头:“对,对,是姓史的。”卫紫衣含笑道:“不是史记的史,而是拾遗之拾。”空明揉鼻子,道:“那大概我听错了。”卫紫衣不置是否,将画像给长居此地的乡绅辨认,都说很像二十年前刚搬来的拾老爷,卫紫衣问空明:“你太师父不知道拾老爷早已过世么?”空明道:“不知道,太师父只要我找人,其余不许贫道多问。”阴武露齿笑道:“现在人已找着,你也可以交差了。”空明高兴道:“多谢阴大哥相助,不然可真海底摸针。”心情一好,二人顿亲热起来,方自如看了直点头,他知道徒弟的朋友不多,而走江湖的人,除了要有好本事外,朋友多也可减少许多麻烦,他希望阴武能学得八面玲珑。小道士空明就是此中好手,因为那几位富绅虽有点瞧不起他,但也不露出厌色,空明很聪明的拿出修道人的本事,举止中规中矩,年纪是小,出家人的风范使富绅不敢小觑他,觉得他是有道之士。卫紫衣和程世恭以主人的身份,应付席上每一个人,让客人都感觉到自已最受重视,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吃到一半,店家引进两名”绰酒座儿唱的”,拱手道:“众位贵宾,这二名姑娘,不但人漂亮,歌唱得更是悦耳动听,绕梁三日,所以特地介绍诸位。”几名员外纷纷拍掌,卫紫衣知道他们久惯此调儿,遂颔首要她们留下。“绰酒座儿唱的”,就是专在酒楼巡回卖唱的歌妓,也叫”擦座”,”赶座儿唱的”,通常是一男一女,有人点唱就表示生意上门,唱完到每桌上收钱,给店家一点意思,均看双方协议,像现在二名年轻姑娘出现,是很少见的。穿蓝衣的姑娘琵琶信手弹来,红衣姑娘轻启朱唇唱道:“教坊脂粉喜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却无家,云鬟半绾临妆镜,两泪空流湿绛纱,安得江州白司马,樽前重与诉琵琶。”一曲歌唱得哀怨动人,众人拍手说好。二位姑娘屈膝行礼,红衣姑娘又唱道:“歌舞庭前,栽满相思树,白莲池内,不断连理香,可悲人不相思,那能连理,万种忧愁诉向谁,对人欢笑背人悲。”唱完给众位爷深深万福,博得一阵采声。空明道:“二位女施主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为何歌中流露哀伤?”有几个比较多情的员外连连点头,这些人钱太多,三妻四妾,还不时到酒楼窑子打主意,素来自命多情风流。阴武皱眉道:”空明,修道人可以跟女子打交道么?”“无量寿佛!”空明道:“芙蓉白面,尽是带肉骷髅,美丽红妆,皆是杀人利刃,聪明人最好出家免麻烦,再对落难女子应给多同情。”众员外对出家没兴趣,但对于落难女子给予同情却很热衷,尤其是二位姑娘这么标致。兴趣无形中更大了。南京的大盐商苏员外道:“姑娘,如果有委屈便说出来,我们给你作主。”卫紫衣闻言皱眉,他素知这些人的德性,却没想到会风流莽撞至此,对俩初见面的歌姣说这种话。红衣姑娘眼睛老望向卫紫衣,道:“众位爷的厚爱,小女子感激不尽,命运折磨我姐妹二人,沦为卖唱,只要爷们多捧场爱护,就无后顾之忧了。”卫紫衣暗暗点头,觉得她颇识大体,很有自尊心。苏员外拉起姑娘柔荑,道:“我看得出你有委屈,不用不好意思说………”“爷,我们没有什么委屈,只是家境清寒罢了。”红衣姑娘心慌意乱的大力抽回手掌,身子不稳,歪歪斜斜的倒向隔座的卫紫衣,卫紫衣,本能伸手扶住,恰巧就半躺在卫紫衣身上,正是这时──秦宝宝男孩打扮,蹦蹦跳跳的跑进来,看到这幕,剎时呆住,眼睛睁得大大的,”啊”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打扰了,大哥。”终于挤出二句话,反身就走。“宝宝,站住──”卫紫衣心中无愧,只觉得有些儿尴尬,见宝宝又要躲避,正待说什么,胸腹一阵刺痛,想也不想,双掌一挥震开红衣姑娘,只见右胸至腹,被划了一道五寸长的伤口,红衣女郎被震于地,手中一柄极薄的匕首闪闪发亮。整间雅房剎时乱了起来,程世恭的手下立即困住二名歌妓,秦宝宝跑到卫紫衣身旁,十指连弹,点了卫紫衣十七八处穴道,血流立止,道:“快,清出一间房,还有热水、白布、伤药。”人多好办事,卫紫衣立刻被移到一间上房,秦宝宝妙手施为,以针灸术减少些疼痛,才替他缝合伤口。卫紫衣见宝宝面色苍白,反而谈笑风生:“我躲得快,伤并不严重,你不用担心。”秦宝宝道:“我是在生气。”卫紫衣咧嘴,道:“宝宝,脑袋瓜子不要胡乱想太多。”哼一声,秦宝宝道:“亲眼所见可不假,这也罢了,我生气大哥居然会着了人家道儿。”卫紫衣知道很难说得清,干脆闭口,秦宝宝小心道:“痛么?”“当然。”在宝宝面前,卫紫衣不必硬装英雄。秦宝宝小心翼翼的包好伤口,洗净双手,突然感到直冒冷汗,刚才专心治伤,一心只想医好大哥,此时弄妥一切,却又开始担心卫紫衣会不会有问题,眼神呆呆的。“怎么了?”“大哥!”软软叫了一声,宝宝掏出身上的瓶瓶罐罐,恨不得把这些珍贵药材一股脑儿全倒进他大哥嘴里;卫紫衣皱眉道:“你别乱搞,小家伙。”秦宝宝倒些大补丸、救命丹之类的要卫紫衣服下,学着卫紫衣以前哄她的语气道:“大哥,吃了这些药,会很快痊愈,你服下吧!”卫紫衣虽然强壮,也因失血不少而感到疲倦,没精神跟她辩,吃了药,双目渐渐闭上,呢喃道:“等我好点,再跟你算今天的帐………”说着即沉沉睡去。秦宝宝第一次不担心卫紫衣要教训她,只是眼不离的看着他,真不敢相信一直照顾她的大哥,居然有一天需要她的照顾。俯身抱着卫紫衣头颅,秦宝宝自语道:”大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以前都是别人照顾她,不觉得好或坏,现在立场对调,才深刻体会卫紫衣等人对她的爱和关心,尤其卫紫衣不时衣不解带的看护生病的她,她才初尝”担心”的滋味,始了解卫紫衣对她担忧太多太多,自己又是多么不懂事。“大哥,宝宝不乖,你不要生气,我们勾勾手,要永远快乐在一起,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就黄牛不乖了。”秦宝宝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说自话,卫紫衣睡梦中有知,也会为她的纯真浮一大白。XXX秦宝宝一袭淡紫罗衫,手提一只竹篮,轻巧的走进房,把篮子放在桌上,蹑手蹑足探近床边,见卫紫衣双目紧闭,舔舔舌头,奇道:“怎么还没醒来?”轻声在卫紫衣耳旁唤道:“大哥,你醒来了没有?”没有反应,秦宝宝不死心的又在他耳边唤道:“大哥,快起来,我今天很乖哩,穿著女孩衣服,你如果再赖床,我就换男装来给你搔痒。”有些事,男孩子可以做,女孩子不可做,比如在膈肢下搔痒。还是没反应,秦宝宝探着卫紫衣额头,很正常,把他脉搏也很正常,不禁奇怪到底那里不对,怎地未见醒来。低头在卫紫衣脸上巡视。看得很仔细,想看清楚卫紫衣是不是”装睡”唬她,结果看不出来,倒把卫紫衣瞧个清楚,愈看愈觉得他相貌慈和,不像一方霸主。在外游荡时,曾多次听人谈论卫紫衣,把他说成满面狰狞,冷酷自私,宝宝虽不服气,却也不予争辩,此时顿觉矛盾,看来这么儒雅的人,给不知情的人的印象,怎会是歹毒、狠厉、心硬如铁、情感如冰………想了又想,秦宝宝忖道:“他们一定不认识大哥,改天带大哥去给他们看看。”可是卫紫衣不醒来怎么办?心里一着急,秦宝宝差点把脸贴在卫紫衣脸上,念咒:“天灵灵,地灵灵,大哥快醒来,快醒来,喃无阿弥陀佛、太上老祖、地府阎王,快把卫紫衣的魂魄推回来………”陡地………卫紫衣双眼暴睁,宝宝剎时住口,二只眼晴只离一寸,这样被瞪着,吃惊不小,”唉哟”一声,跳了起来。轻笑着,卫紫衣道:“吓一跳吧,瞧你敢不敢再乱念经。”小嘴一扁,秦宝宝伤心道:“大家都担足了心,你却使坏吓唬人。”卫紫衣拉住她手,柔声道:“那妳呢?”扮个鬼脸,秦宝宝顽皮笑道:“我聪明不上当,偏偏要说不担心,免得你恃宠而骄,耍赖不吃药。”顿了顿,又道:“这可是从大哥你身上学来的哟!”卫紫衣想大笑,又怕扯动伤口,含笑道:“你什么不好学,专拿这些不正经事来说着玩。”秦宝宝小人得意道:“这是三年风水轮流转;大哥,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要服从大夫的命令,多吃补品多吃饭,才会好得快。”这些话,都是以往她生病时,卫紫衣说的话,这时她完全照说不误,委实令人喷饭,看她那可爱样儿,卫紫衣禁不住冲动的拉她入怀,轻声道:“你这小妮子,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先扯我后腿,欠打?”秦宝宝觉得脸上一阵臊热,声音如蚊子咬:“大哥──”卫紫衣抚她脸蛋,柔声道:”宝宝,快长大吧!”秦宝宝但觉心跳加速,蚊子般叫:“做什么?”卫紫衣温柔道:“那就看你长大后会不会飞往他处来论,宝宝,你对自己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秦宝宝难再承受卫紫衣身上散发出愈来愈强的压力,抬起头来舒口气,眨眨大眼,神色古怪道:“大哥要我有什么打算?你嫌我累赘啦?”“天啊!”卫紫衣放开她,道:“我是指你不时在外逗留不回去,是不是另有满意住处?”秦宝宝不明白卫紫衣为何突然提这些,道:“我不明白。”微微一笑,卫紫衣鼓励道:“别慌,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嗯?”皱皱小鼻子,秦宝宝道:“我可给你弄胡涂了,大哥,我很喜欢跟你住一起呀,这好象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有时你很忙,我闲得发慌便出来溜鞑,你自己不也一样?”卫紫衣坐起身,点点头道:“你很好动,这点我明白,只是你已回复女儿身,行动上便不如男子方便,下回要出门,必须跟大哥说一声,嗯?”秦宝宝道:“可是你不能老要我禁足?”卫紫衣一本正经道:“你不犯大错,谁舍得罚你?”秦宝宝吐吐小舌,道:“我有时都是不知不觉,大哥不要太严格才好。”卫紫衣无奈道:“有时候,你确是个小迷糊。”嘻嘻一笑,秦宝宝端来食物,要喂他大哥,卫紫衣不由俊脸微红,伸手道:“我自己来。”——炽天使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