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卿回到了肖家庄园。他给师父、师娘、肖芝、方耿秋、朱祥等人都带了礼物。庄园中的人无不称赞这位英俊的少年公子,知书达礼,颇懂人情。肖长庭尤为高兴。宋正卿从太平铺回来后和以前判若两人。他练功中,目不斜视,专心致志,踏实刻苦,对肖芝和其他人,举止庄重,谈吐稳健。练功之余,守在房中攻读诗书,足不出门。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宋正卿用假象迷住师父,暗中却在积极为盗画作准备,这一天,他练功后回到自己房中。小心地拴好房门,从衣箱底取出一幅丝绢,展开在书桌上。他已和黄志远约好,一个月内将丝绢画盗出,送到怡春楼。说心底话,他并不想背叛帅父,做这欺师灭祖之事,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为了瞒天过海,哄住师父,他决定画一幅假画,以假换真。他咬住笔头,凝思片刻,细心地在丝绸上画上记忆中的山水,然后又在右下角写了几个梵文。他聪明、机敏,记忆力极强,而且还有绘画的天赋,这一点,肖家庄园的人谁也不知道。那一夜,他偷偷看过后阁楼的丝绢画后,就能照样摹画出来。现在他正在记忆中搜寻丝绸画中的梵文。宋正卿皱着眉,苦苦地思索着。还有几个梵文字,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他咬紧牙,手一运劲,“啪”地一声,笔杆折断了。他站起身,忿忿地将断笔往笔筒里一掷。他望着书桌上的丝绢,恨不得将它撕个粉碎,然后逃出庄去,远走高飞。但是,他害怕师父收到帐单,一怒之下发帖武林,他就全完了;他害怕被官府捉住送进大牢,一生就全毁了。他又舍不得离开肖芝,还有那未曾学到手的绝功……他耐着性子,坐下来,又补上了几个梵文。丝绢画终于伪造好了,他小心地把画挂到帐帷上,看了又看,觉得和真画相差尚远,但蒙混一时还是可以的。“黄志远要这幅丝绢画做什么?这画真的值一千多两银子吗?那天夜里他们好象在合伙逼我盗画……”宋正卿的思绪又转到了怡春楼发生的一切。他也担心是“裴舅”设置的圈套,可是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有什么法子呢!他喟然轻叹一声,将画摘下,小心地藏入衣箱中。“笃!笃!笃!”正在这当口,敲门声突如其来响起。宋正卿慌忙把衣箱塞入床下,将书桌上的诗书翻开摆好,这才问:“谁呀?”“宋哥哥,是我。”“肖芝?”宋正卿赶紧跑过去打开房门。肖芝粉面带笑,婷婷玉立在门前,双手捧着一事黄色封面的书。“师妹,屋里请坐。”宋正卿十分礼貌地对肖芝说.肖芝移步入房,来到书桌旁。她步履轻盈,身材苗条,浑身秀里带俊,俏丽动人。宋正卿只觉心中一荡。肖芝看着桌上宋正卿抄写的诗词,不觉赞道:“师哥,好书法!”雷震寰不仅武功卓著,而且还是一位书法大师,肖芝从小跟他习功练字,对书法也略知一二。看着宋正卿的书法,心中却也爱慕。“师妹过奖。愚兄初练颜体,还差的远哩。哦,师妹今日前来不知何事?”宋正卿瞧着她小心地问。肖芝心地善良,纯洁。自从在后山崖遭到肖长庭责怪后,她很少理睬宋正卿,她为自己在山崖边一时情动而感到羞愧,但是当她看到宋正卿痛苦、忧悒的神情时,却又感到不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觉得肖长庭样样都好,就是不懂得感情。张玉梅待他那么好,他却让她守了二十一年空房。她曾经为此事责问过肖长庭,结果反挨了一顿斥责,从此她再也不提此事。宋正卿从太平铺回庄后,变得庄重有礼。今日肖长庭让她送书给他,说明已改变了对宋正卿的看法,肖芝自然心里十分高兴。她将手中的书递给宋正卿:“爸爸说要你静心练习,这对你将大有好处。”宋正卿低头一看,书的黄色封面上写着:“内气功法。”他不觉眉头一皱,武功中他量怕练内功,一天到晚坐着吐气、纳气、运气,还要排除种种杂念,他怎能坐的住!他喜欢的是绝招、怪招,不过在肖芝面前不敢流露出这种情绪,他毕恭毕敬地接过书来,说道:“谢谢师父,我一定好好修练。”墙壁上挂着宋正卿新书写的“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八个大字。肖芝细细品赏,觉得字体确似名家书法之手,苍劲有力,笔锋犀利,细看却是摹仿之作,笔锋未敛,漏笔甚多,都是填补勾画而成。她想,这主要是下笔者功力欠深的缘故,难怪爸爸要授“内气功法”给宋正卿修练。肖芝不由不从心底佩服肖长庭的眼力。不过,宋正卿能将名家书法摹仿得如此维肖维妙,确实是不易。宋正卿看着正在专心品赏书法的肖芝,心中泛起一股热浪。她秀美的身段,颀长的白颈,丰满的胸脯,湿润的朱唇,闪亮的明眸,实在动人。肖芝转过身,她看见宋正卿红扑扑的脸,痴呆呆的目光,心中一震。她感到有股无形的热浪向她袭来。她红着脸,低下头说:“你好好练功吧,我走了。”没等回答,她就大步走出了房间。宋正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肖芝的身影,咬牙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一个月的限期快到了,宋正卿寻找着机会。他在焦急中不断告诫自己:沉住气,千万不能出岔子。机会终于来了。朱祥带着方耿秋去长沙“三湘武馆”旧府去了。肖长庭正在庄园前厅会见九馆十三帮的代表,商议如何对付青鹰帮宋福一事。肖芝在张玉梅房中学刺绣。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大白天,出其不意,也许更易得手。宋正卿决定立即行动。宋正卿带上掉包的假丝绸画悄悄溜出房间。他绕过花厅,窜上青石小道,径直奔向后阁楼。后阁楼走廊,草坪上暗布的八卦索,很少在白天扣上机关,因为通常情况下盗贼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来闯后阁楼。即使在晚上扣上机关的八卦索,也只暗布在走廊四角和阁台阶下的草坪里,通向后阁楼正门的青石小道并不布索,因为盗贼在夜间是不会大摇大摆地从正道走进后阁楼的。肖长庭如此布索是有道理的,这样自己出入阁楼方便,免了开启机关许多麻烦,而且一旦发现盔贼,也可以直入阁楼捉拿,但是,他只想到了外来的盗贼,却没有想到给“家贼”提供了作案的方便。宋正卿第一次夜入阁楼,就是从青石小道上直闯进去的。今日是大白天,他更是肆无忌惮,装着闲逛,大摇大摆进了阁楼。宋正卿溜进楼房,打开衣柜,从柜里取出一个小箱子,丝绢画就藏在这箱子里。他摸出根铁丝塞进箱子的铜锁孔,轻轻一拔,一推,“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开。他这手功夫是在三元庄时,向一个盗赋学的,学时是为着好玩,想不到在肖家庄园却派上了用场。他打开箱盖,把手伸进箱内,出乎意料之外,箱内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师父把丝绢画藏到哪里去了?”宋正卿冥思苦想,“师父不会把丝绢画带在身上,那样既不方便又易被人发觉。师父也不可能把画交给师娘,他不相信她,现在还不肯和她同房呢。肖芝呢?不……也不会。那日在山崖边肖芝说要到后阁楼来看看,师父也没答应。方耿秋,师父虽然相信他,但他太直、太笨,也不会把画交给他。朱祥……”宋正卿猛然心中一动,那夜发现盗贼后,第二天朱祥便带着木匠进了后阁楼……画一定藏在后阁楼板壁的夹层里。宋正卿顺着板壁轻轻敲打起来,一边敲,一边默默地念道:“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宋某逃过这个难关……”,“箜!箜!”板壁发出了空洞的回响。宋正卿大喜,从腰中摸出匕首插入板缝,轻轻一撬,一扇小小的壁门打开了.宋正卿伸进手去,触着了一个小布包。他眼睛一亮,全身一阵颤栗。宋正卿取出小布包,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幅丝绢画!他两眼熠熠发光,长长地吁口气,迅速取出怀中的假丝绢画塞入包中,重新将布包包好。半个时辰后,宋正卿离开后阁楼,心里扑扑直跳,唯恐遇上师父。然而,宋正卿的担心是多余的。此刻,肖长庭在前厅,他压下武林大帖,对九馆十三帮的代表金龙镖局总镖师张天剑,青竹帮帮主沙龙,五当派巫山堂堂主李神龙,说道:“想肖长庭乃一介莽夫,在江湖上徒有虚名,怎能担当九馆十三帮‘馆帮’联盟之主?况且在下当年向青鹰帮宋福许下诺言,互不相犯,还望众位英雄多多见谅。”张天剑和沙龙互相望了一眼,脸上不悦。这次进庄以九馆十三帮的名义请肖长庭复出山林乃是他二人的主意。自从宋福石泉洞逃生之后,三湘群雄认为宋福大伤元气,短期内无力重返江湖,没想到宋福竟逃窜到沿海地区,找到了他的师叔“黑疯魔”赵振武。赵振武原是江湖一名独脚大盗,因劫了漕运十万晌银,被官府捉拿押解九江问斩。行刑前,赵振武重金买通监斩官,换了个替身,潜逃到了福建沿海地区。他仗着一身本领,勾结一批亡命之徒,流窜在沿海岸,啸聚于弥魔崖。宋福来到后,他将弥魔崖流寇改号“青鹰”门派,随同宋福闯回三湘。几年来,“青鹰帮”连扰四馆、五帮,武林顿时腥风血雨。“神剑手”李神龙闻讯,单剑点会赵振武,却败在他的雁翎刀和“七穴追魂钉”下。赵振武的雁翎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七穴追魂钉”剧毒,见血封喉,厉害非凡,唯有肖长庭八卦金刀,响金镖才能与其匹敌。三湘群雄紧急聚会商量对策,张天剑、沙龙提出用武林红帖请肖长庭出山,并请李神龙出面一同来到肖家庄园。沙龙推开茶盘,起身说道:“难道肖庄主忘了杀父之仇?再说,此次请你出山是对付“黑疯魔’赵振武,宋福可由我们对付,这不就不违反石泉洞之约了。”肖长庭喟然叹道:“人世争斗似棋局,最后总以和为上.肖某隐退山庄,万念俱灰,早已与世无争了,还去对付什么‘黑疯鹰’?”李神龙闻言,霍然起身,忿忿道:“青鹰帮贼子烧杀馆帮,横行乡里,武林遭劫,百姓涂炭,肖帮主身为三湘武林之士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想肖谷华老英雄在世之日,保镖行道,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匡扶正义,更是义不容辞,何等侠义!可惜呀,可惜,肖老英雄去世得太早了!”肖长庭见李神龙提到父亲,面色凄然,凄然中透着一股杀气。但,此刻他却不知如何回答李神龙的话才好。沙龙道:“肖庄主难道连李老英雄的面子也不卖吗?”“沙帮主,肖某实有难言之处……”肖长庭支吾道,张天剑也按纳不住,站了起来,说道:“肖庄主,在下要说句见外的话。江湖上流言四起,说肖庄主在武陵三佛堂得到天地会一幅宝画,此次隐退山庄乃是想把这宝画占为已有.我虽不信,但肖庄主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可疑,”肖长庭大吃一惊,迅即安定下来,淡漠地说:“肖某问心无愧,由人去说吧。”张天剑双手一拱:“既是如此,咱们就此告辞了。不过,我有一言奉告肖庄主。青鹰帮贼子挑了九馆、十三帮后,是决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他们找上庄园吧。告辞了!”“请三位英雄用过晚餐再……”“不用啦,你留着自己吃吧!”沙龙气呼呼地和张天剑、李神龙一齐走出大厅。“李老英雄请留步。”肖长庭追出厅外:“这武林红帖……”李神龙转过头,目光如电:“你留着吧。想想你的父亲,我在巫山堂翘首以待!”肖长庭默默地呆立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太平铺。怡春楼阁楼的地下室里。罗汉冲、胡泽望着展开在桌上的丝绢画,一筹莫展。画面似山非山,似树非树,梵文一窍不通,他们感到迷惘.仿佛坠入了五里雾之中。“这是幅什么鬼画?”胡泽轻声问罗汉冲。他在字画方面的功夫远不及罗汉冲,否则他就不会把画交给罗汉冲了。罗汉冲没有回答,面部的肌肉微微痉挛,嘴角紧闭成—条线。他已用多种方法试过这幅画:水浸、火烤、药水涂抹,都没能显出真迹来。他敏锐地感觉到,就在这画里隐藏着极大的秘密,钥匙在哪儿呢?他苦苦思索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来。蓦地,眼光停在梵文上。解开梵文,也许就能找到打开画中秘密的钥匙。他扭头对胡泽道:“明日带人进山,上慈恩寺。”“上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