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听到那一声惨叫,心顿向下一沉,睁眼看时,疤面人的秋水剑已然被斩为两裁,半截掉在地上,半截握在疤面人的手中,而那疤面人的右手握剑虽然完好,左手却齐肘而断,断臂竟是跌在了一丈开外。独孤顿时征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疤面人先是两声冷笑,继而又再是两声冷笑,接着就是仰天大笑,口中言道:“罢了,罢了,既是人不能胜剑,剑亦不能胜剑,剑有何用!”说罢将半截断剑向深谷中抛去,那剑直坠入云雾之中去了。却是久久没有了回声。疤面人好似看不到了独孤及香姑的存在,站立崖畔,忽又仰天而叹,叫道:“既是人不能胜剑,留人何用!”说完竟是纵身跃人深渊之中去了。独孤万料不到疤面人会跃人深谷,他刚欲伸指点自己的穴道止血。猛见到疤面人情形有异,欲待纵身相救时已自不及,他赶到崖边,甚至连那疤面人的衣服也没有摸到。独孤站在崖边,顿时感到一片茫然。仰天叹道:“人不能胜剑,留人何用,人不能胜剑,留剑又有何用!”说毕竟然将那紫薇软剑挥手抛到深谷之中去了。那软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在将钻入云雾之际,忽而大放光芒,映得独孤一阵目眩,随即坠入云雾,再也看不到了。独孤猛然觉得腰上一紧,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接着他便闻到了那极为熟悉的香气,香姑将独孤抱离崖边,这才伸指给他点穴止血,随后将他的裤子慢慢撕开,从怀中取出疗伤膏药,为他贴好了。香姑做这一切的时候,独孤一直静静地看着她。香姑好似并没有觉到独孤在看她,她沉着脸;一直默声不响地给他把伤贴好了。然后扭过脸去坐在了一边。独孤道:“你到甚么地方去了?这三天我一直都在想你。”香姑肩膀动了一下,冷声说道:“你何必再来想我?有第一美女相伴,又有那么多的美女护卫。到东海之滨去治病可是平安快乐得多啦,我一个野姑娘,专爱拿剑伤你;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想我有甚么好?”独孤听了香姑如此说,沉默了半晌,沉声缓缓说道:“我想你只是想你,我并没有因为你的什么地方出色而想你。别人美也好,不美也好,与我已经没有甚么相干了。我在这世上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日子好活了。我也用不着管别人的事情了。你用剑刺我也好,用毒药毒我也好,都比这般的不告而别伤我更轻。难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真心待你么?”香姑默默地听着独孤的话,尚没有听完,她的双肩已开始抽动,待得独孤说完了。她猛地转回身来,脸上已经泪水滂沱,轻声说道:“你不要说了,我不好,我再不离开你了……”独孤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香姑面前站定了,看着她,良久,伸手把她拉起来,拥入了怀中,他的口鼻之间顿时弥漫着她那特有的香气。两人下得跃马台,独孤忽然觉得有人在后面。他正欲告诉香姑,却见香姑亦是不时地用眼角膘着后面。独孤道:“我有些累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香姑瞬即明白了独孤的意思,她点点头道:“好,前面有家客店,我们先在那里住上两日,待你腿上的伤好些了,我们再行赶路不迟。”独孤刚欲告诉她不必养好了伤再走,香姑已然凑在他身边低声道:“千万别声张,对方人多,武功又高,你有伤在身又没了紫薇软剑,只好先把他们稳住了再说。”独孤顿时有些后悔,就那么轻易地将软剑抛入了深谷,弄得现下心里没底不说,能不能保得性命尚属未知。但他瞬即坦然。暗怪自己患得患失。姑且不论自己只有三月日子好活,就算自己没有中毒,难道能够一生一世仰仗着那样一柄怪异之极的宝剑来保平安打天下么?若果真如此,他定然是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疤面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人不能胜剑,留人何用!”猛然间他的脑中又是电光石火般地一闪。若是用习以为常的兵刃战胜了对手,方始能够让对手输得心服口眼,否则对手又何必服你呢?真正的英雄又岂在乎自己使用甚么兵刃呢?这般想着,心情立时轻松起来,同时在脑中开始勾画着,若是将他所悟得的剑招剑法用普通的宝剑使出来,到底会是一个甚么样子。两人回到客店,香姑马上就安排了晚饭,并且将独孤的衣衫及自己的白裙都换下来洗了,非但自己动手洗了不说,还故意找个明显的位置晾上了,做出一副安心住下来好好养伤的样子。两人在太白镇已停留了三日,对镇上的情况已然比较熟悉了。自从那日独孤在醉仙楼上杀了人,官府派人来过两次,但却没有从人们口中得到甚么线索。因为独孤那日化了妆不说,又杀的是金国的武林高手。官差推恐把自已的命也搭上,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就回去交差去了。独孤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香姑的膏药也当真是灵验之极,独孤贴上了那膏药就封皮长肉不说,这两次出剑比武居然也没有使伤口恶化,那自然皆须归功于香姑的膏药了。现在他的腿上又添了新伤,那是很大的一块伤,大腿上的一块肉几乎被割了下来。但香姑的膏药贴上之后痛楚顿减,使得他勉强能够自己行走。且说那晚香姑将衣服晾出去,一切都好似是要住下来养伤的样子,回到屋子,查看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势,之后就悄悄地出去了。独孤正自疑感她会不会又是不辞而别的时候,她已然匆匆地回来了,脸上一副莫测高深的微笑。独孤早就不在意周围的世界了。纵是他还有三十年好活,他觉得也不该在意别人是不是在暗中打他的主意,何况他现在只有三个月了。他一切都听从香姑的安排,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余下日子中的唯一享受。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他的剑法,想着那个金国高手的剑法和那疤面人的剑法。偶而他也想到了羊舌之的灵蛇剑法。这时香姑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套破烂之极的衣服,扔给他小声道:“快穿上,我们今天就走!”独孤二话没说,就将那破烂衣服穿了起来,香姑在旁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待独孤相询已然跑了出去。独孤知道自己穿上这么一身花子衣服定然是十分可笑的,但可笑到甚么程度他就不知道了。这时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独孤少侠,有丐帮的使者求见,请开门好么?”独孤一听,先是一怔;“丐帮的人怎么会来此处找我?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但随即便想起了病仙翁,暗想定会是病仙翁派出了丐帮的弟子打探自己的消息,而在北方丐帮势力宠大。人才济济,要找一个人可也并非难事、这样想着,他便走下床去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一名丐帮弟子,身穿破衣,但是洗得甚为洁净,面上布满疤痕,好似没有任何表情一般,但那双眼睛却最灵活之极,好似会说话的一般。独孤正要相询,猛然间觉出有什么不对了,禁不住抽了抽鼻子。那丐帮弟子见了,叫了声:“啊呀不好!”回身就跑。独孤猛然明白了,一伸手已是将那人抓了回来,两手瞬即向那人的腋下抓去。那人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原来都是香姑假扮的。是夜。两人悄悄地在客店中留了些银子,然后悄悄地溜了出来,乘着月色皎洁,悄悄地出了太白镇,一路向东行去。大约行了五里路程,独孤便有些累了,两人便在路边找块石头坐了下来。猛听得后面马蹄声响,香姑忙拉着独孤在草丛中伏了下来。渐渐马蹄声近了,听得出是四人四骆,飞快地从两人—面前跃了过去。独孤道:“不知又出了甚么事情,这四人行色匆匆,昼夜赶路,前面定然要有事端。”香姑听了独孤的话却是默声不语,只把两只朦胧的大眼睛来回转着。独孤道:“我们走罢,我歇好了。”香姑却道:“再等等,我……我也有些累了。”独孤听了禁不住暗中奇怪,但却不再言语了,又默默地在草丛中坐了下来。草丛中有一股花草的香气,还有一股日间阳光晒在草地上蒸腾起来的微酸微甜的气味,独孤抽了抽鼻子,在诸多气味中分辨着香姑身上的香气。香姑似乎知道了独孤的心思一般默默地将身体靠了过来,立刻,她身上的香气浓郁地散发出来,那草地上的芬芳气息却淡了下去。独孤感到一种从未有的甜蜜,他放任自己甚么也不想,只是用全部身心体味香站的存在。猛然间香姑的身子一震。独孤正自惊异,却忽然间也坐起身来。他们又听到了马蹄声。香站仔细地倾听了一会儿,低声道:“还是四人四骑,是他们四个人又回来了。”果然,那蹄声渐近,月光下四人四骑又奔了回来,却是没有去时奔得那么快了,只听得一个粗喉大嗓子的人说道:“当真是怪事,他们两个没向东去,还能向西走,赶回洛阳去么?”另一人道:“我看回洛阳是定然不会回去的;洛阳城中各大派都在找那独孤,他若是回洛阳。那不是自投罗网么?”又有一人道:“定然他们两人还是在客店中没出来,我们却这般的大惊小怪追出来,结果设抓到他们两人不说,反倒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了。”那个粗喉大嗓的人又接道:“你道他们是三岁的孩子么?他们那般故意的洗衣服晒衣定然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若是今夜他们不暗中逃出太自镇,我这个刘宇倒着写,只是他妈的走了那么一会儿神,就给他们两人溜掉了……”另一人道:“甚么走一会儿神,若不是你定然要去看那董员外的小姐,我们四人八只眼睛定然不会放过了他们……”那粗喉大嗓的人道:“老兄,话可是哪说那了,若是让帮主知道了,咱们兄弟四人可是谁也脱不了干系。”香姑和独孤躲在草丛之中听着他们这般说着,始知白天那一番做作是白费心思,若不是他们去看甚么董家大小姐,只怕此刻尚有许多的麻烦呢。那四人四骑去得稍远,香姑俯在独孤耳边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人已经跃了出去。独孤正欲叫她,见她已去得远了,谁恐叫声惊动了那骑在马上的四人,只好做罢。独孤站起身来,想要找一个更为隐蔽的所在躲起来。可是脚下刚刚动两步,便停了下来。他又明显地感到了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猛然转过身来,在眨他三丈远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人。月光下但见那人一袭黑衣,腰悬长剑,头戴方巾,长身玉立,正自向他看着,见他转过身来,把手按在剑柄上,却并没有抽出长剑。独孤道:“你是谁,为甚么盯着我?”那人道:“我是我,至于我为什么盯着你,我想我不用说你也明白。”独孤道:“你想怎么样?”那人道:“我想要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在那地方有人正在等着你,若是你明智的话就跟我走,我们两个人都会省下许多的麻烦。”独孤道:“我在这里还要等一个朋友,我也不知道你是谁,要带我去甚么地方,我不会跟你定的。”那人道:“告诉你我是谁也无妨,你可听说过死亡之神,这个名字没有?”独孤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人道:“好,算是你有胆量,所有轻视死亡之神的人必死无疑,我虽然不想让你死,但看来你是死定了,因为我在死亡之神手下只是一个小鬼,我的名字难听之极,叫勾魂鬼。我的职责就是专找些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人物,把他们带到死亡之神那里、丐帮、铁掌帮、黄河帮中的许多人在江湖上莫名其炒的失踪,那自然是跟我有些干系的。”独孤听了他的话,身上的寒毛忍不住都要竖了起来,但他强自忍住了恐惧,冷声道:“我并没有得罪你们,也不是江湖上的显赫人物,你来找我,只怕是找错了对象。”那人轻声一笑,声音冰凉刺骨,独孤听了他的笑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笑毕那人才一宇一板地说道:“你别以为你那身破烂衣服能骗得了人,告诉你,我已经盯了你几天了,若是你的紫薇软剑在手里,我或者可以稍有忌惮,现在你却是只有任我摆布了。虽然你的名声并非显赫,但江湖上各大派各大高手几乎都在找你,这一点你可能有所不知,实际上你是我找的几个人中最重要的一个。”独孤听了心中猛然一动,问道:“我是最重要的一个,那么还有谁?”那人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了,走罢,别再罗嗦了,该讲的我已经给你讲过了。”独孤道:“你自信你能胜得了我么?”那人道:“若是没有这种自信,我是不会跟你说任何一句话的。”独孤道:“若是我手中有剑呢?”那人道:“你学的是灵蛇剑法,你的软剑已然坠入了深谷,就算是你手中有剑;我也照样能够胜你。”独孤道:“既然如此,可否将你的剑借我一用?”那人一怔,随即道:“你有剑而我无剑,胜你还是没有把握,所以剑不能借你。”独孤道:“我借你的剑,并非是为了用来与你动手,我只是借用一下,即刻就还给你。”那人听了,竟是坦然将剑送了过来。独孤接过那人长剑,挥手削下一段树枝,将叶子顺手一橹,长剑挥处,又将那枝头斩去了,只留下那长剑长短。的一段握在手中。然后把长剑抛给了那自称是勾魂鬼的人。勾魂鬼接了长剑,终于明白了独孤的意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好。都说独孤重言诺守信义,看来你是要用那段树枝跟我过招,我若胜了你,你才跟我走。是罢?”独孤道:“是的。”独孤刚一说完,那勾魂鬼又是仰天一阵大笑,然后道:“好,我今天索性奉陪到底,我若是用这长剑胜了你手中的树枝,谅你也不会输得心服。”说完了长创一挥。也是斩下了一段树枝,顺手一鲁一折、便已然将那技上的叶子撸尽,然后说道:“我就用这段树枝同你过招,若是你胜了,我便放你走路,若我胜了,你便乖乖地跟我走,你看公平罢?”独孤道:“我看你没有必要这么公平,若是我有软剑在手,我定然不会放弃软剑而选用一柄普通长剑与你过招的。比武的双方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你用长剑胜我,我不会心中不服,使用枝条胜我,我也不会对你更服一些,你自己看着用甚么好罢。”勾魂鬼听了独孤的一这一番话,竟是一时怔在那里、隔了一会儿,方道:“好罢,我虽然佩服你是条汉子,但我有命令在身,还是得带你走,我只能胜不能败,我就用这长剑跟你过招,若是你当真胜了我,也省得我后侮。”独孤道:“这才明智;不过还得把下一个问题谈得清楚一些,若是你胜,我自然心所甘愿跟你走,你若是取我性命也随你,但若是我用这树枝胜了你,你须得回答我三个问题。”勾魂鬼道:“好,一言为定。”独孤话音刚落,勾魂鬼的长剑已然刺了过来。独孤将身子一侧,树枝顺势就搭上了长剑。可是那勾魂鬼长剑忽然之间从右手交到了左手,长剑一弹,顿时将独孤的树枝削去了一截。独孤心下一惊;随即把手中的树枝一抖,一招蛇吐双信向勾魂鬼的双眼刺了过去。那树枝是刚刚从一棵大柳树上削了下来;所以极是柔软,在独孤手中使出来,虽然不及紫藤软剑那么顺手,但仍是甚具威力。勾魂鬼见那树枝一颤,顿时好似有千百条树校同时向自己的双眼刺到,心中暗惊,不敢怠慢。急忙向后跃了开去,后跃的同时将长剑舞成了一个剑花挡在了身前。独孤禁不住暗叫可惜。他手中的枝条若是换成紫薇或是随便的一柄青钢长剑,此刻他已然胜了,但他手中的树条若是向前一探,在触及那勾魂鬼之前,定然非得被他的长剑削断不可。勾魂鬼站定了,背上微感凉意,方知自己己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不敢大意,剑交右手,脚下踏着八卦方位,稳稳地又是出剑攻了上来。独孤见那勾魂鬼的长剑刺出时竟然发出哧哧的声响,知道他这番已是加倍小心,尽了全力,于是也将内力运到枝条上面,使那柔软的枝条变得刚挺之极,待那勾魂鬼的长剑刺到之时,在他的剑上面一击,震偏了他的长剑,同时枝条的上内力一泄,顺势向他的手腕上抽了下去。勾魂鬼猛觉长剑一震,竟是险些脱手掉在地上,禁不住暗中奇怪何以这独孤受伤中毒却仍有如此深的内力。原来独孤自得了那碧血珠之后,听信那青袍老者的话,将它时刻放在丹田之下,不知不觉间竟是在几天之内内力大增而不自觉。适才他用力震偏勾魂鬼长剑之时,竟是害怕自己内力不足而使上了全力,不料一击奏效,那勾魂鬼长剑险些脱手,急忙跃了开去,独孤的后招竞变成了空招。勾魂鬼进攻两次,败退两次,一时怔在那里。独孤却不容他多想,枝条一摆,已是攻了上去。勾魂鬼急忙用长剑封住了胸前大穴。独孤的枝条却是猛然间弯了下去,点向他的伏兔穴,伏免穴位于大腿正前居中的地方,若是被点中,勾魂鬼定然非得摔倒不可。当下他不敢怠慢,将长剑顺势向下去挥,仍是向那枝条上拦腰斩了下去。独孤见他极是谨慎,虽是将长剑挥了下来,却是用剑尖斩向枝条,手腕上提,长剑的去势仍是在身体胸前的各处大穴上,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乘他防守下盘之际攻击他的上盘,当下灵机一动,那点向对方优兔穴的枝条没有上弹,也没有收回,而是猛地向下一沉,避开了削来的长剑,却顺势向他的足三里点去。足三里位于膝下三寸,独孤点他此穴,实是冒着极大的凶险的,因为他手中所持毕竟只是一段枝条,对方若是不顾穴道被点,长剑上挥,他不是命丧当场就是身受重伤,面对方至多只是一条腿跪在地下面已。但是他已然看出那勾魂鬼与他交换了两招之后,心中已然生出惧意来,定然不会在瞬息之中想到要反击,而是必会抽剑继续防守不可。果然那勾魂鬼长剑非但没有反击,双腿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跃了开去。独孤一见,知道战机稍纵即逝,就在那勾魂鬼向后跃起的同时猛然向上踏了一步,将枝条点了在他的脚跟之前的解溪穴上。遗憾的是独孤在枝条将及他的解溪穴时,心中一喜。丹田一阵疼痛,手上一松,枝条上的内力也顿时泄了,虽是点在了勾魂鬼的穴位上,却没有将他的穴位封住。勾魂鬼觉得小腿一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落到地上一个踉跄。但不知为甚么却没有跌倒,虽是小腿一阵酸麻。却站住了,接着那酸麻之感也渐渐地消失了。独孤站住了,并没有继续攻击,沉声说道:“你输了。”勾魂鬼确是输了,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输得实在是冤枉之极。手中明明握着的是一柄利刃,却让对方的半段树枝点到了自己的穴位上,这纯是由于自己胆小心虚一昧防守造成的。想明了此节,他轻声冷冷一笑,随即把长剑一挥,不声不响地攻了上来。独孤见他并不认输,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暗怪自己适才大意,没能够将他的解溪穴封住。若是封住了他的解溪穴,他想要不认输时只怕是也不能够了。当下独孤见那勾魂鬼的长剑又到了,只好凝神接招,可是才接得两招,却禁不住地咦了一声。但见那勾魂鬼的剑招甚是诡异,一柄剑不但刺出时发出痴痴声响,更似乎挟着森森寒意,剑上的寒芒被白光一照,显得刺眼耀目,那剑的运行也是不按常理。再斗得几招,独孤的衣袖被刺了一洞,他心下一惊,那柄长剑又卷了回来,把他的枝条又削去了二寸钱的一截,同时把他的裤子又划破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他本就穿得极为破烂,现下勾魂鬼将衣服裤子各刺了一划,愈发地显得象个花子一般。再斗片刻,独孤见那勾魂鬼的剑招愈来愈奇,知道若是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便一边不住地后退才一边想着对策。但他所见识过的功夫剑招实在是少之又少,经过的几次战斗都是他使剑而别人躲避他的兵刃,象今天这般的他拿着一根树枝而别人拿着利刃,他一味地躲藏对方的兵刃,实属首次。他挖空心思地想那些拿着兵刃躲避他的软剑的那些人防招式,但觉他们的招式没有甚么适合于他。正自愁眉不展,苦苦受窘之际,猛然间他的胸前又被勾魂鬼划了一剑,衣衫顿时又被划破了一道四寸多长的口子,胸口亦被划破了二寸长的一道:“虽是划的不深,但已然渗出血来,被身上的汗水一浸,极是疼痛。他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自怜自弃的情绪来,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地是一个乞丐,甚至比之乞丐也还不如,乞丐虽然身穿破衣;却是不能如他这样的没有一刻安定日子,被迫着赶着的,因为丐帮是北方第一大帮,谁想惹丐帮的弟子,那可是自己找事,自讨苦吃。独孤这样想着,猛然间心中一动,将树枝一伸,向那勾魂鬼的长剑上粘了上去。原来他适才想到丐帮,猛然也想起了病仙翁来。那晚在鸣风庄上,病仙翁用一根小小竹棒,居然与羊舌之的无上利刃紫薇软剑斗了上千招而竹棒丝毫无损,那自然是靠了竹棒所使出的奇妙招数。在那些招式中。将竹棒粘在剑上的招式病仙翁用得最多,此刻独孤想到了病仙翁,便将枝条当作竹棒,随手一挥,粘到了勾魂鬼的剑上。勾魂鬼的剑虽是怪异,但被独孤的技条粘上了之后,竟是一时间施展不开。他挺剑向独孤刺过来,往往在中途就被独孤的枝条带在了一边,而他长剑顺势横挥,原来欲削向独孤的肩头,独孤轻轻一带,他长剑顿时走空,人也向前跨了出去。狼孤被逼无奈,使出了病仙翁对付羊舌之的招式,没料到一举成功,若是他知道一根小小的枝条会具有如此威力,能够将那勾魂鬼带得向前跨出,那么他此刻已然胜了。此时欲特寻求这样的机会却再不可得。那勾魂鬼见自己的剑法居然奈何不了独孤,一时间烦躁起来,激斗之际,猛然间剑又交到左手上,在这个瞬间又把独孤的枝条削去了一节,同时长剑亦是向独孤的小腹上刺过来。但突然间他的右腿足三里一麻,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他的剑同时也刺得低了,从独孤两条腿中间刺了下去中扎到地上。原来独孤与他交手第一招就被他用这招阴阳剑削去了一段树枝,因此再次粘上了他的长剑时首先防到了这招,在他淬然使出这一招的时候算准方位,将树校让他削去一截,剩下的半截却趁势点在了那勾魂鬼的足三里穴位上。这次勾魂鬼却是再也没有站起来,他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我勾魂剑会败在你的手里!”独孤正欲说话。见那勾魂剑的长剑一掉,竟是向着自己的颈间抹去,忙伸出木棒,将那长剑粘了开去,道:“你须得守信,你答应了若是输给我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怎么不等我相问就这么要去了,这可不算是英雄好汉所为!”那人将长剑缓缓放了下来,叹息一声道:“我岂是不守信约,你的三个问题若是我回答了其中的一个,虽是遵守了你的信约,却是违背了别人的情约,在下只有一死了之!”说完又欲提剑抹脖子。独孤仍是将他的长剑压住了,道:“我还没有问你问题,你怎么就知道那是违背你和别人情约的问题呢?”勾魂鬼楞了一下,终于缓缀说道:“你问罢,左右一死足以抵了。”独孤忍不住心下暗付;“我若问他是谁叫他来的,那么他定然不会回答,我仍是不会知道不说,反面害了他的性命,罢了,我反正也没几日好活,又何必管那许多不相干的闲事,不管是谁叫他来的,又有多少人是所要找的,以及到了那里去要干甚么,我不去就罢了,又何必非要知道?”这样一想,便轻声问道。“我要问的三个问题简单之极,第一个问题是,你所使的剑法是甚么剑法,第二个问题是,你跟在我身后几天了,这两个问题完了,我再问你第三个问题。勾魂鬼听了独孤的问话竟是楞住了,半晌没有回答,最后终于哑着嗓子道:“我剑法叫勾魂剑法;江湖上还从来没有人使用过,没想到我今天第一次迫不得已的使出来,却败得这样惨。我跟在你后面已经有五天多了,这五天多来我一直在不断地换行头,同时我脸上化了装,是以你并没有觉察到我在跟着你。你的第三个问题是甚么?”独孤道:“我可以走了么?”勾魂鬼料不到独孤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随即明白了这是独孤有意不让他为难,他向独孤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之中。独孤见那勾魂鬼走了,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松手,手中的那半截树枝掉在了地上,顿时觉得胸口上和腿上的伤口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随即他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地上有一条人影:在他坐下的时候他方始看到。独孤没动。那条人影亦是没有动。独孤暗暗地将银鱼镖扣在了手中。他实在是不愿意使用银鱼镖,但身后的这个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方才知道:“所以他再也不敢大意了。隔了良久,他从地上的影子上看到,身后那人将手缓缓地抬了起来。独孤慢慢地将银鱼镖也抽了出来。但身后那人的手中显然拿着的并非兵刃,倒好似是一枚奇形暗器。奇怪的是,那人并不是将那件奇怪的物事发射出来,而是举到了自己的嘴边。独孤心下大为奇怪。他亦听说有人用嘴发射暗器,但所发射的都是松子、枣核之类,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用嘴来发射如此大的暗器的。但他正自奇怪的时候,却听到了咀嚼东西的声音,接着,他便闻到了很香的烧鸡的香味。独孤不禁哑然失笑。但他随即便又警觉起来。世间居然有这等人,面前便坐着他的敌人,而他居然能够若无其事地吃烧鸡。但这也正证明了此人的不同寻常。是的,他定然不是寻常之辈。独孤道:“我也饿了,打了这半天的架。”后面那人顿了顿,然后从手中的烧鸡上面撕下了一条腿向独孤掷过来。独孤猛然间觉得一股劲风向脑后袭来,知道是身后那人将鸡肉当做暗器向他掷了过来,心中想道:“我素以银鱼镖暗器自傲,他这般的将鸡肉当暗器向我打过来,若是我用寻常的办法接住了,终是让他瞧我不起,须得用一个不寻常的法儿将鸡肉接住了,好教他不敢轻易与我动手,我正好歇一歇。”这样一想,待那鸡肉飞到了脑后,他头也不回地猛然低下头去,让那鸡肉从头顶飞过,然后把头猛然间闪电般地向前一探,从后面咬住了那块鸡肉。直到此时独孤才知对方掷来的是一条鸡腿,是真正的鸡腿而绝非暗器,他略一犹豫大口地将那鸡腿吃了下去。对方好似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地接他的鸡腿,并真的将他的鸡腿吃下去,是以一时间也是楞住了没有说甚么。独孤道:“你来也是要与我比剑么?”身后那人道:“不是。”口中嚼着鸡肉,勉强把这两个字吐出来。独孤道:“那你为甚么跟着我?”那人道:“我想问你三个问题。”独孤听了这句话禁不住要回过头去看看那人的相貌,但他强自忍住了,冷声问道:“我为甚么要回答你的问题?”那人在说话之间已然将一只鸡吞吃完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好似好生为难地想了半天,最后说道:“那么我们就也来打上一架吧,你若是胜了。你问我三个问题,我若是胜了,我便问你三个问题,如何?”独孤听他这么说,倒并不想问他三个问题了,觉得这人甚是古怪,但显然不似其他跟踪自己的人那般对自己怀有敌意,于是缓缀说道:“你想问我甚么问题就问罢;我看那架也不用打了,打赢了我也不知道应该问你甚么,输了也是照样要回答你的三个问题,白耽误了许多工夫,还不如这么直截地你问我答来得痛快!”那人立刻在后面乐得手舞足蹈,口中连叫痛快,之后道:“我这人虽是爱打架,但是更爱结交朋友,咱们既是不打架。那就交个朋友如何?”独孤道:“我这人名声很坏。和我交朋友;别要连累了你。”那人道:“痛快!痛快!连累也好,不连累也好,我还真就喜欢你这样的朗友,你比那些没有胆量,没有气魄,畏首畏尾的人可是强得多了!”独孤到此时方才转过身来,见身后那人亦是穿着破烂衣杉,身材高大,骨骼清奇,气宇轩昂,却在这一切的后面隐着一个活泼的心性,禁不住心中好笑,顿觉全身放松,舒泰无比。于是说道:“那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你要问我什么问题,请问罢!”那人道:“好,痛快。你的打狗棒法是从何处学来的?”独孤听了禁不住楞住了,不知道那人问的是甚么意思。那人见了独孤神态,疑惑地道:“怎么?你不知道你刚才使那枝条粘上那勾魂鬼的长剑所用的招式叫做打狗棒法么?”独孤瞬即明白了,道:“噢,你说的是这个,这是我从丐帮帮主病仙翁那里学来的。”那人听了微微一怔问道:“是病仙翁亲自传授给你的么?”独孤道:“不是,是他与别人动手过招时我从旁看着学会的。学的看来很不成样子,比起病仙翁当初用竹棒使出来,其威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那人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就对了,这套棒法历来非帮主不传,同降龙十八掌一样,同是丐帮的镇帮之宝,一般人纵是学得了招式,若然不会口诀也属徒劳,若是学得了口决非经帮主亲授招式,也不知口诀用在哪一招哪一式上。你从旁看着别人打架,便学会了,这番聪明可谓古今罕有了。”独孤听了方始明白病仙翁那日与羊舌之相斗,确也是尽了全力。但他听出对方对自己的话已然生出了怀疑,便道:“武学之道:“愈到高深愈见相通,若是将一种技艺悟到了极高深境界的时候,学习别种技艺便会容易一些,纵是不能学全学精,学个样子唬人还是可以,我其实也并没有学会这套棒法的甚么招式,只是当初病仙翁与人打架动手,对方所使的乃是无上利器,病仙翁手中的竹捧若是不被地方削断,便须粘上对方的利刃,而我今日的处境。与当日病仙翁的处境极是相同。想到病仙翁当日情景。便不由得使了出来,实在是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只是一时保命的权宜之计罢了。”独孤这般侃侃而谈,对方听了直是点头,好似是有些信了,未了,又摇了摇头,最后问道:“帮主与何人动的手?”独孤听到对方的第三个问题问了出来,仍是与这棒法相关,知道对方只是关心这套棒法。对自己并无甚么恶意,又听他称病仙翁为帮主,定然是丐帮弟子无疑,于是将那日病仙翁与羊舌之动手的情形说了—遍。那人沉默良久。好似亦为当时的惊险之情所动,又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帮主将这打狗棒法也使了出来,看来这紫薇软剑的是厉害;不知现在在谁的手中。”独孤道:“现在没有在谁的手中,以后也不会再在江湖上害人了。”那人道:“你怎么知道?”独孤正欲回答,猛然省起与那疤面人在那跃马台上比剑。江湖上绝少有人知晓,若是自己向他说了将紫薇软剑抛进了那深谷之中,定然会牵涉到与那疤面人比武之事。正自踌躇如何回答,忽然想到自己已然回答了他三个问题,而他究竟是甚么人自己却还并不知晓,于是说道:“我已回答了你三个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三个问题了,若是你回答得让我觉得高兴,我再回答你的问题不迟。”那人叫声啊也道:“好,那你请问罢!”独孤道:“你叫甚么名字?”那人道:“我叫洪七。”独孤道:“你在丐帮中之中做甚么?”洪七道:“甚么都做,只是坏事不做。”独孤听了,心下却觉茫然,不知这甚么都做该怎么理会,看那洪七年龄不到二十岁,似乎比自己年纪还轻,那么他在丐帮之中甚么都做,自然是做那些跑腿打杂的差事。但独孤心下虽如此想,面上却丝毫对那洪七没有轻视之态。那洪七相貌出奇,更在言语之中流露出一股豪气,令独孤极是喜爱。况且从他接近自己而自己不觉,以及自己脑后掷来鸡腿的力道上看、此人武功定然不弱。洪七道:“怎么,你为甚么不问那第三个问题?”独孤道:“我一时想不起来该问你甚么。”洪七道:“怎么会想不起来?你就不想知道我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会看见你与那勾魂鬼比武么?若是你问了这些问题,自然就会永不休止地问下去,因为许多问题都是你极想知道的。”独孤道:“我已然不想知道那许多问题了。我没几日好活,我知道你叫洪七,是我此生此世结交的第一个知名知姓的朋友,这就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只想知道我要等的人何时回来。”洪七听了独孤如此说,顿时楞住了,吃惊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还这么年轻,又有这等聪明才智,将来必成一代宗师,怎地却这般心灰意懒,竞说自己没几日好活?难道你得了甚么不治之症?抑或是江湖上有甚么武功奇高的仇家要来找你寻仇的么?”独孤答道:“若是仇家找我寻仇,我定然不会是自己没几日好活。那太是没出息之至。我也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但是和得了不治之症也差不多,我是中了十香酥心散的毒。”洪七道:“甚么?你是说你中了那青山绿水两个淫贼的十香酥心散?这怎么可能?”独孤听他如此说,知道任是谁人也不会相信那青山绿水会把十香酥心散这样的毒药下在男人身上,于是便简要地将在山坡上中毒之事说了一遍。那洪七听得张大了嘴巴,显是对独孤愈加佩服了,轻声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你对那香姑如此情深。”这时独孤忽然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他的心中一荡,轻声叫道:“香姑,是你么?”洪七一楞,十几丈外的草丛之中已是站起一人,向两人立身之处走了过来。正是香姑。香姑定到近前,见了洪七的装束,随即拔剑刺了过去。独孤道:“香姑住手。”香姑住手,对独孤道:“他是丐帮的探子,却容他不得!”说完又是挺剑刺了过去。洪七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竹捧,将香姑的长剑轻轻一带就带在一边压住了道:“有话说完了再动手也不迟,我从没见过你。为何你一来就与我动手打架?”香姑见他将自己的长剑轻轻一压就压住了,用力一抽竟是没有抽出,心下更是气愤,抬起脚来就向洪七的竹棒上踢了过去,可是脚到的时候,洪七的竹棒早已抽了回去,她脚已是抬了起来,手中长剑上的压力没了,身体顿时一仰便欲摔在地上,却被洪七用竹棒在后背上轻轻一托又即站稳了。这一下香姑顿时觉得难堪之极,想要再去举剑刺那洪七,却觉得若不是他适才托了自己一下,自己定然会摔得狼狈之极,若要就此罢休,却觉得自己终是吃了亏,一时间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