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神通拿在手里的东西,竟是一张人皮面具。俞良蕙姑娘和小杜缜都感到非常奇怪,他们不懂九指神通冒着危险,在厉昭仪身上施展手脚,难道就为了一张人皮面具么?九指神通将人皮面具收起来之后,笑着说道:“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我们且到前面找一处地方,歇下来再说,等到明天天明再赶路也不迟。”小杜缜惊喜地问道:“老哥哥!你也和我们一道去么?”九指神通说道:“我不同你们一道去,就得将你们送回去,要不然我怎么能放心得下,真亏得活华陀一辈子谨慎从事,这一次却又是这样大胆。”俞良蕙听说九指神通要和他们同行,自然也有一份高兴,她不觉说道:“老哥哥!你真的愿意和我们一块儿走么?”九指神通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我这个老头子武功说不定还赶不上缜娃儿,但是,江湖上那些风险,比你们见得多些,有些地方姜还是老的辣。”九指神通一本正经地说到此处,又指着前面说道:“前面有一座山神庙宇,我们在那里坐过一夜再说。”九指神通带头,冒着风雪,走过去不远,果然有一处山神庙,三个挤在一起,这时候小杜缜忽然说道:“老哥哥!你既然能在厉姐姐身上偷得到人皮面具,为什么不将‘五阳秘笈’偷到手?也免得以后再添麻烦!”九指神通叹了一口气,摇晃着脑袋说道:“小娃娃!你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啊!要换过旁人,不是我老头子吹牛,恐怕这张人皮面具没拿到手,就丧命在那小妮子手下了。”俞良蕙在一旁沉默了半晌,这时候她突然问道:“请问老哥哥!你可知道厉姊姊她为什么会这样翻脸无情?据宁哥哥曾经和我谈起,他说厉姊姊为人娴淑温婉,她缺少胜黛云姊姊那种刚毅之气,为什么她突然一变,变成这等模样?”九指神通沉重地说道:“姑娘!这件事是个谜!我说它是个谜,那是经过两天以来仔细观察的结果,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妨长话短说。”接着他就把如何在泰安城内遇到夏心宁,又如何决定由他暗中盯住羊姥姥。他说到此处,便叹口气说道:“说来真惭愧!我居然失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没有想到羊姥姥身旁身穿白衫、面罩白巾的年轻人,就是厉昭仪这小妮子易装巧扮的,第二件事,便是没有想到羊姥姥早就在玉皇顶上埋下了炸药。”俞良蕙忽然说道:‘如此说来,厉姊姊之所以现身玉皇顶上,动手抢‘五阳秘笈’,乃至于动手将宁哥哥打成重伤,这些都是听命于羊姥姥而行事的了!”九指神通点头说道:“当我想偷‘五阳秘笈’,却误将人皮面具拿到手之后,我才知道厉昭仪这小妮子,就是随在羊姥姥身边的那个蒙面小子,所以,你方才所说的话,都是对的,这其间的一切,都是羊姥姥在幕后指使,而厉昭仪也不过是她指使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小杜缜这时候挤在俞良蕙姑娘怀里,闪着一对圆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九指神通不觉问道:“小娃儿!你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么?还是发觉到另有可疑的地方?”小杜缜睁大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这件事真有些不对呀!厉姊姊明明在天山随金沙一老习武功,怎么会认识羊姥姥?就算她在路途上认识了羊姥姥,她又为什么会这样死心塌地受羊姥姥指使?而且还对自己的人下那么重的毒手,缜儿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愈说愈糊涂。”九指神通说道:“现在我们所要找的,就是这件事的内情,明天一早,趁亮赶路,我们要尽快赶到尼山去。”俞良蕙说道:“老哥哥怎么知道她们是往尼山去的呢?”九指神通说道:“在泰山玉皇顶下,我盯在厉昭仪附近的时候,我似乎听到‘尼山’两个字,我们不妨先到那边察看一下情形再说。”他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一阵淡淡的笑声,接着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们不必去到尼山,老身特地赶回来,看看你们怎么样来访察这件事!”山神庙里这三个人闻声知警,心里一阵大惊,大家不约而同地想道:“这个人是准?怎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她来?”三个人心里有了惊意,便凝神戒备,一齐朝外边望去,庙外映着雪光,几乎都无法分辨得出来,就在相隔不远,站着一位身着白衫,体态修长轻盈的人,脸上毫无表情,映着地上的白雪,显得白渗渗的有些怕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山神庙,眼光倒是凌厉冷峻,炯炯有光。九指神通立即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厉姑娘!是你!”接着小杜缜和俞良蕙姑娘几乎是同声叫道:“厉姊姊!”这位突然而来的厉昭仪姑娘,站在那儿半晌没有动,倒是在她身后不远,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冷如寒冰地说道:“你们不是要访察她么?现在我让她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要访察些什么,尽管去问吧。”接着这声音又突然变得极其慈祥地说道:“昭仪!好孩子!他们要问什么就让他们问吧!”厉昭仪这才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问吧!”九指神通和俞良蕙这时候向厉昭仪姑娘身后看去,只见一位身材矮小,鹤发鸡皮的老婆婆,拄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拐杖,站在雪地里。九指神通倒抽了一口气,不觉低低地脱口惊呼:“是羊姥姥!”他觉得这种情形严重了,若论武功,慢说是羊姥姥,就是搁着眼前的厉昭仪,如今合三个人的力量,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一个莫测高深的羊姥姥!九指神通乐德林平日也是诡计多端,机智百出的人物,可是此时此地,他也感到事态十分严重,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羊姥姥远远站在那里淡淡地说道:“你们本来要到尼山去访察的,现在老身和昭仪移樽就教,你们为什么又不说了呢?嗯!”她最后一哼,只是使人觉得威严十足,咄咄逼人,而且两道眼神,如同闪电,慑人心魂。大凡人在绝境的时候,每每容易生出一种背城一战死里求生的勇气,九指神通被羊姥姥这样一威逼,反倒有一种豁出去的意味,他立即打了个哈哈,轻松地说道:“说得正是,我们本来要去尼山,如今羊姥姥和厉姑娘既然来到当面,这种机会岂可错过,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小老儿就有句话,要请教于厉姑娘。”厉昭仪冷冷地说道:“你问吧!等你问完了,我也有个问题要问问你。”九指神通先将小杜缜和俞良蕙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哈哈地笑道:“厉姑娘!小老儿这几句话也许是听来不大顺耳,如果有开罪之处,触怒姑娘,一切帐目都算在我身上,与我这两位小老弟小妹妹,毫无关联。”厉昭仪仿佛有无限的不耐,皱着眉说道:“有话快说,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九指神通说道:“请问厉姑娘!当初你和夏心宁在苗疆,有生死不渝之约,为何今天在泰山玉皇顶上,出其不意,落掌无情,像你这样对待夏心宁,尚有何颜面存在于武林?不过……”他义正词严说到此地,突然语气一缓,又接着说道:“小老儿当初在苗疆之时,对于厉姑娘为人,就有深刻了解,因此,姑娘今日所作所为,必有原因,姑娘可否为小老儿说明原因的所在?”厉昭仪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九指神通说完之后,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什么苗疆?什么夏心宁?什么生死不渝之约?你是谁?我从来也不认识你,你满口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九指神通闻言一愕,他断没有料到厉昭仪这样的答复他,这样意外的一招,使这位历练江湖的九指神通,下面的话就问不下去了。他这样一愕之际,小杜缜却在后面抢着说道:“厉姊姊!你这个人怎么当面撒谎呀!你连我宁哥哥都说不认识,你还认识谁呀?”厉昭仪倒是挺认真的说道:“我谁也不认识,我只认识矮姥姥!”她言犹未了,只听见身后羊姥姥极其得意地呵呵一阵冷笑,说道:“老偷儿,你还有什么话,尽管问来,错过这个机会,你想问就不容易了!”九指神通正在沉思对策,挖空了心思,在想这个奇怪的问题。俞良蕙这时候凄惋地说道:“厉姊姊!你还记得我么?还认识我么?”厉昭仪毫不犹疑地答道:“我不认识你!”俞良蕙姑娘缓缓地说道:“厉姊姊!你在太白山为我盯踪罗刹一怪,盯到中州城内,夤夜之间,赶到骊山,击退罗刹老怪,厉姊姊待我的大恩,我深记在心,一刻不能或忘,姊姊难道将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么?”厉昭仪姑娘眼光停留在俞良蕙脸上,良久,她脸上表情,也有激动的模样,但是,这时候只听得羊姥姥慈祥万分地叫道:“昭仪!”厉昭仪仿佛一惊而醒,连忙回头问道:“姥姥是叫我么?”羊姥姥说道:“他们既然所问的话,都是令人莫解的事,我们也就不必理他们了,等你把事办好,我们就该走了。”厉昭仪柔驯无比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过头来,对九指神通说道:“你这个老偷儿,居然能在姑娘身上偷走人皮面具,凭你这份妙手空空绝技,今天且饶了你一遭,下次再有这种情形,就不像今天这样便宜你了。”说着话伸手说道:“你先将人皮面具还我,然后你自己折断一根手指,我要你九指神通,变成八指,给你一点小的警告,不过,你下次不能再碰上我!”厉昭仪伸手站在那里,九指神通当时一股无名火起三丈,但是,正如他对小杜缜说的“姜是老的辣”,他在一阵无名火起的时候,居然能压下火焰,十分冷静地站在那里,心里不住地在盘算:“论武功,我是准输无赢,我这把年岁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还有俞良蕙和小杜缜,万一厉昭仪要一网打尽,这事就糟了。我怎么样来对付她?难道真的折断自己的手指给她么?”九指神通脸上含着微笑,心里却是如怒潮汹涌一样,思潮起伏,打不定主意。这时候恼了小杜缜,他趁着九指神通凝神苦思的时候,从九指神通腰下一溜而过,九指神通回神一怔,一把没有抓住,小杜缜已经跳到厉昭仪面前,几乎指到厉昭仪的鼻子,跳脚骂道:“你这人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缜儿再也不叫你什么姊姊了!我真想将你的心掏出来瞧瞧是什么颜色!早晓得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在天山,我真不该舍命为你打雪魈。你……你……真是可恶透了的……”小杜缜指手划脚,一阵大骂,话还没有说完,九指神通叫道:“缜小弟!缜儿!你这个小娃儿乱叫什么!还不快些退回来!”厉昭仪突然眼光一暴,呵叱一声:“小鬼!你还想退到哪里去?”右手一伸,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手臂,五上手指曲如挠钩,向小杜缜抓来。小杜缜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他仗着人小身矮,身子灵活,缩肩一溜,闪开数丈,口里还不放松地骂道:“哼!你别神气,我夏心宁大哥要是医治好了,就有你好看的了!”厉昭仪冷冷地一笑,身形一飘而起,如影之附形,追在小杜缜的身后,扬掌一翻,隔空照着小杜缜夹背就是一掌。九指神通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他暗叫一声:“糟了!”他跺脚横身,疾掠到小杜缜的身边,双掌齐推,使出十二成功力,一招“推山填海”的硬架式,直迎上去。小杜缜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几乎是与九指神通出掌的同时,扭身转面,扬掌硬劈出一招。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扑通”一声大震,劲风卷起,搅得积雪到处飞扬,九指神通和小杜缜两个人被这股劲风一带,雪花扑面,热血沸腾,几乎把不稳桩步。小杜缜到底是小孩子,心直口快,当时便嚷道:“哎呀!果然是厉害,我们两对一,还接不下一掌。”厉昭仪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接着说道:“老偷儿,现在你退回人皮面具,然后再自己削断一支手臂,因为,一根手指已经不够折罪的了,你要是再妄想挣扎,这座山神庙,就是你陈尸之地。”九指神通此时不理她,径自转过身来叱喝道:“俞姑娘!你和缜儿先走,要快!……”他这“快”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得厉昭仪说道:“要走也得我的同意,我不让走,谁敢走开!”九指神通沉声喝道:“厉昭仪!你为何变得这等模样?我九指神通豁出这条老命,看看你究竟有多狠的心肠,有多辣的手段?”他已经动了真火,缓缓地迈步向前,一步一步向厉昭仪逼过去,浑身骨节不停地吱吱作响,九指神通已经豁出自己全副功夫,准备作孤注之一掷。厉昭仪当时只哈哈地冷笑了一声,指着九指神通说道:“阎王叫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天明?老偷儿!你自己找死那倒是怨不得旁人。”她站在那里不动,右手只是向外一挥,九指神通立即蹲身递掌,嘿声大喝,猛发掌力。谁知道他的掌力还没有发出,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极韧的力道,将他阻住,使他无所用劲。再看厉昭仪身上的白衫一阵飘荡,脸上一红,脚下登登两声,向后倒退了两三步,人怔在那里,半响没有说话。忽然,厉昭仪抬头转身,对羊姥姥说道:“姥姥!你怎么说我的掌剑功夫,已经少人能敌了,为什么……”羊姥姥冷冷地嘿笑了一阵,她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向前来,口中却淡淡地说道:“昭仪!咱们遇到劲敌了,想不到老偷儿还会装佯,居然还有高人在后面撑腰。”厉昭仪探手一拔,呛啷一声,银光一闪,长剑宛如秋水一泓,横在胸前,说道:“我倒要瞧瞧看是谁?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羊姥姥含笑朝着山神庙说道:“既然能有这份功力,自然是老身昔年熟悉的人物,何不请来一见!”九指神通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伸手相助,而且听羊姥姥的口气,来人功力与羊姥姥相若,这真是料想不到的事。他赶紧伸手拉住小杜缜的手,闪到俞良蕙所站的地方,朝着山神庙后面看去。但是山神庙后面没有人走出来,只传来—声悠长的佛号,然后朗朗地有人说道:“羊老施主,老尼和老施主久违了!”羊姥姥闻言一怔,但是她立即沉声叱道:“你是何人?”山神庙后依然不见人影,只是传来朗朗的话声:“老施主!你真的连老尼也忘记了么?当年多承老施主在老尼天龙掌下,让老尼占先一掌,至今深以为感!想不到今天又在这荒凉的山神庙前再度相遇,这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羊姥姥瞪着眼睛注视着山神庙,半晌,她突然用手中的拐杖向前一指,只见那山神庙的石头顶盖,倏地飞起,向后面树林中飞去。但是,也不过只是一刹那间,那块约有桌面大小的石头顶盖,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托住,悠悠地又向山神庙落下来,接着咕当一声石头顶盖又端端正正地放置在山神庙的顶上。羊姥姥点点头说道:“果然是老尼姑?你还没有死么?”山神庙后朗朗地宣了一声佛号,仿佛是带有笑意地说道:“老施主年龄比老尼要大,老施主尚健壮如昔,老尼姑也自然要留在人间了。其实就是为了老施主与老尼之间这一点香火缘,老尼只好晚证正果数年。”羊姥姥突然大笑说道:“老尼姑!就凭你方才那一招接石的功夫,你比之当年没有太多的进益,只怕今天就比不得当年了,不过,老身今天还不想了结这笔老账,你等几个月,我们自有会面之日,到那时候,老身保你得证正果!”接着她一阵大笑,一摆拐杖,说声:“昭仪,我们走!”两个人只一闪身,立即踪迹不见。站在山神庙旁边的九指神通和俞良蕙以及小杜缜,几乎都吓得怔了!羊姥姥临去的那一招轻功,可以说已经到了蹑空飞行的地步,就是厉昭仪也是武林之中难得见到的高人身手了。这时候,山神庙后面,缓缓地走出一位灰衣老尼,脸色沉重,宝相庄严。九指神通立即带着俞良蕙和小杜缜两个人上前,行礼谢道:“多谢老前辈今日义伸援手,使我们一行免于灾难,再生之德,永不敢忘。”那老尼合掌还礼,低宣了一声佛号说道:“乐施主认识老尼么?”九指神通很恭谨地答道:“乐德林虽然无缘得瞻法颜,但是,数十年前,在武林中前辈大名,遐迩皆知,方才前辈又自己说出‘天龙掌’三字,乐德林便知道是南海心如神尼前辈至此。”那老尼微微笑道:“乐施主!老尼并非心如神尼!”老尼姑一说她不是南海心如神尼,立即使九指神通讶然一惊。九指神通生平有两大绝技,一是妙手空空神偷妙技;一是对于江湖上的人物,只要是够得上名人高手,他对于这些人的一切,都能如数家珍。谁不知道“天龙掌”是南海佛门绝学?除了心如神尼,还有谁会这种佛门禅功?而且,除南海心如神尼,还有谁能够和当年“三长两短”的羊姥姥有过一掌之隙?九指神通怔怔地望着对面的老尼姑,口中讷讷地说道:“请问老师太……”老尼姑合掌说道:“老尼如慧,南海心如神尼是老尼师姐。”九指神通啊了一声,立即恭敬地说道:“原来老师太就是当年紫竹符敕的持有人,乐德林今日有幸能瞻仙颜,并蒙伸手相救,大德永不敢忘。”如慧老尼叹了一口气说道:“乐施主!老尼今日为了这一插足,犯了佛门戒律,只怕难成正果了。”九指神通一惊,俞良蕙这时候拉着小杜缜,恭谨地上前行礼,如慧老尼伸手挽起俞姑娘,又拉住小杜缜看了一看,然后点头笑道:“其实凡事皆是定数,老尼岂可妄生怨尤,当初在大悲庵前,遇到胜黛云的时候,我就自知还要在红尘耽留十年,今天能在此地为武林后起之奇才,稍尽微力,这是老尼十年红尘当中,最应该引为欣慰的事。至于后事如何,老尼又何敢逆料?”九指神通毕竟是老于经验,他心里已经明白如慧老尼所讲的触犯戒律,是指什么事而言,因此,他充满内疚地说道:“老师太今日不以本来面目与羊姥姥相见,自然为了以后不另增加烦扰。其实………”如慧老尼摇头说道:“佛说不打诳语,老尼今天冒认为大师姐,触犯戒律,主要原因是老尼无必胜的把握,又担心你们的安全,所以只好冒认心如师姐,慑退羊姥姥,一时权宜之计,终生犯戒已成。”九指神通这时真是大惊失色,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面前这位老师太,想当年在武林之中,被认为佛门煞星,她的紫竹符敕所到之处,无论黑白两道,无不敬让三分,想不到今天居然自己承认,对付羊姥姥,她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这是在数十年前,恐怕要被武林中传为奇谈,虽然是在今天,九指神通仍然感到是不可思议之事,他在暗想:“羊姥姥真的有这么大的武功么?抑或是这位佛门煞星如今变得这样自谦?”如慧老尼叹口气说道:“当年‘三长两短’的全盛时代,老尼大师姐以一掌仅胜羊姥姥,事隔数十年后的今天,想不到羊姥姥已经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老尼只有以大师姐的威名,迫她远走,打了一次诳语。”九指神通闻言也失声叹道:“老师太尚如此说话,看来这个老魔头还要为武林中制造一次浩劫!”如慧老尼摇头说道:“如今问题还不在这位‘三长两短’仅存的羊姥姥身上,而是在那位厉姑娘身上。”俞姑娘闻言大惊说道:“以老前辈的看法,晚辈这位厉姊姊是将来的武林大患么?”如慧老尼点头叹道:“那位厉姑娘原本武功极佳,天资又好,如今又被羊姥姥施以银针灸穴,迷失本性,再用她的内力,打通任督二脉,功力之强,武林之中,已经少有人能抵挡,如果再隔以时日,她一定会青出于蓝,到那时候,武林之中,才真正是一次浩劫。”小杜缜瞪大眼睛叫道:“原来厉姊姊是迷失了本性,怪不得她是那么不讲理!”如慧老尼说道:“老尼在泰山之会,已经看到厉姑娘人有异样,今天晚上仔细一看,才发觉她的太阳一脉,有过针灸痕迹,才知道是羊姥姥在她身上做了手脚,这老魔头她居心叵测,她要在临终之年,还要为武林掀起一场血腥。”俞良蕙姑娘突然向如慧老尼面前双膝跪下,凄然下泪说道:“老前辈是神仙中人,晚辈今有两件事相求,请老前辈能够俯允!”如慧老尼低宣了一声佛号,伸手扶起俞姑娘说道:“姑娘有话请讲,老尼既已再入红尘,只要能力所及,决不能坐视不管。”俞良蕙姑娘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凄然说道:“晚辈夏心宁哥哥被厉姊姊在泰山击中一掌,身负重伤,老前辈如能施以灵药,使晚辈夏哥哥身体复原,晚辈感激终生。”如慧老尼叹口气说道:“泰山之会,老尼看得清楚,夏心宁那一掌挨得不轻,换过旁人,早已吐血而亡,夏心宁能够留得一丝之气,那是由于他异于常人……”俞姑娘流泪说道:“如此说来,晚辈夏哥哥已经复原无望了!”如慧老尼说道:“医道一项,无人能精过古照文,不过最主要的,老尼远观夏心宁的相貌,没有夭寿之相,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世间事本来就是难以预料,姑娘何必太过焦急。”俞姑娘点点头,她觉得老尼姑虽然没有什么帮助,但是,老尼姑说的话,使她对宁哥哥的伤,增加了信心,她心里总觉得,像宁哥哥这样的人,如果是死在厉姊姊的掌下,那天理何在?俞姑娘心里安慰不少,但是她又向如慧老尼说道:“老前辈的话,自是有道理,晚辈敢不相信!但是,还有晚辈厉姊姊,照老前辈方才的说法,羊姥姥存心为害武林,厉姊姊却无辜做了她的害人工具,这不仅是武林的不幸,也是厉姊姊的不幸。晚辈厉姊姊为人忠厚宽仁,如果要落这种下场,令人何以为堪?老前辈爱人以仁,自然不能袖手,是否可以请老前辈以悲天悯人的心怀,救晚辈厉姊姊于沉沦,免她背上千秋万世的骂名?”如慧老尼点点头说道:“姑娘!你说的很对!为了武林未来浩劫,为了厉姑娘这朵武林的奇葩,老尼都是义不容辞,要设法救厉姑娘脱离羊姥姥的控制。”俞姑娘感激地说道:“多谢老前辈!如慧老尼又紧接着说道:“但是俞姑娘这件事,老尼虽有心来管,只怕管不了,无能为力的。”俞良蕙姑娘连忙恳求道:“老前辈功力盖世,如果老前辈管不了这件事,还有何人能管得了?”如慧老尼说道:“姑娘!若论武功一项,老尼是否能胜得了羊姥姥,尚有问题,如果要加上厉姑娘联手而上,老尼自必败走无疑,而且,要救厉姑娘,最主要的先要恢复她的本性,所以,单凭武功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俞良蕙此时真的有无限失望,黯然说道:“如此说来,晚辈厉姊姊是难能解脱这个魔劫了!”如慧老尼说道:“姑娘!凡事不要太过绝望!老尼虽然不能救厉姑娘,还可以转荐两个人,他们在江湖露面的机会不多,而且他们武功很高,又懂得针炙医道,若要找到这两个人,厉姑娘的事,有五成把握可以解决。”俞良蕙这才一喜,连忙问道:“请问老前辈!这两位是谁?我们到何处去找他们?”如慧老尼说道:“他们是一对夫妇,虽然没有出家,倒也是云游四海,没有固定的住处,至于他们是谁?他们也不是有鼎鼎大名的人物,说出姓名,也无助于你们的寻找。历姑娘的事如果可以解决,你们自然而然遇上,万一武林要遭一次浩劫,就是找到他们又有何用?”老尼姑说到此处,从身上摸了一个紫竹牌号给俞姑娘说道:“姑娘如果遇到这一对夫妇,将这个竹牌交给他们,就知道是老尼的意思,想来也就不会推辞的了!”她说完这些话,深深地打了个问讯,宣了一声佛号,低声说道:“但愿姑娘能为武林免除一次浩劫。”言犹未了,只见她飘身倒退,只在雪地星星一点,顷刻消失在雪夜里。九指神通和小杜缜,俞良蕙姑娘,眼送如慧老尼飘然去后,站在那里,默默地半晌无言。最后还是小杜缜说道:“这位老前辈真是不爽快!”俞良蕙姑娘连忙说道:“缜小弟!你怎么可以背后说老前辈的坏话!”小杜缜翘着嘴道:“本来嘛!既然说是这两个人可以救厉姊姊出险,为什么又不告诉我们叫什么名字呢?像这样茫茫无头地乱找,怎么可以找得到?”九指神通呵呵笑道:“小娃娃!你没听见方才老师太说么?什么事都是有定数,勉强不得的!如果厉姑娘命中有救,武林之中不当遭劫,任凭茫茫人海,也可以找得到的。”俞良蕙姑娘点头说道:“所以我就很有信心,相信一定可以找得到这两位高人,因为我相信厉姊姊一定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危害,还是那句话,吉人自有天相。老哥哥!缜小弟!你们看,风雪已经停了,天也渐渐亮了,我们动身吧!”他们这一行三人,是否可以找得到他们所要找的人呢?他所要找的人究竟又是谁?暂待搁下。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独身远走,寻找千年何首乌,与万年灵芝草,为夏心宁疗伤的胜黛云姑娘。经过几个月的江湖磨练,胜黛云备尝人生百味,无数的坎坷崎岖,使她老练与成熟。与半年以前生活在洞庭君山的胜黛云,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当她将夏心宁安顿在客店之后,她摒弃一切情绪上的激动,毅然只身,冒着满天风雪,踏上旅途。按说这千年何首乌与万年灵芝草,只是传说中的两种珍物,从来也没有人真正地见过,这样地去寻找,前途是何等茫茫?老实说,如果换过旁人,凭着一股冲动,跨出客店的门,让这扑面的冷风一灌,就会在茫无头绪当中,顿生挫志,至少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但是,胜黛云没有这样,她迈出客店,便展开脚程,一路疾奔,丝毫没有迟凝犹豫的表现。那是因为她在出门之初,心中便有了一个既定的打算,她的第一步去处,便是前往天山去找金沙一老。她心里有一个很好的打算,与其一个人茫无头绪地乱找,倒不如去找金沙一老,因为金沙一老在武林中见识之广,经验之丰,数诸目前,已经不作第二人想,找到金沙一老请他指点明路,说不定可以一举成功。另一方面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使她急于要去天山,是由于厉昭仪姑娘的突然变卦,她自然也看出了厉昭仪的言行,已经有异于常人,但是,她还不明白厉昭仪何以变得如此模样?金沙一老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当然不能对自己爱徒的事,置之不理,只要金沙一老肯为这件事出头,总是一件有利的事。胜黛云自然也知道金沙一老是个喜怒莫测不容易说话的怪人,但是,这次她到天山不准备哀求,只是说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金沙一老肯念师徒之情,肯生救人之心,他一定会答应胜黛云的要求,万一金沙一老故生别扭,胜黛云还有最后一着杀手锏,那便是她身上还藏有一面金牌,凭着这面金牌,她可以要求金沙一老答应她一件事。想到金牌,胜黛云不由自主地伸手到身上取出,在手里摩娑了一回,当时也有无限的感慨,她当初在苗疆,巧遇金沙一老送她一面金牌,没有料到今天竟准备做这样的用途,真是始所未料。她感慨地叹息一回,将金牌收起。此时风停雪霁,东方天色已露微明,她振作起精神,又趁着在这天色未明,行人绝迹的时候,展开身手,在雪地里一阵狂奔。她这一夜全力奔驰,等到天色大明时,已经距离平阴县城不远,她这才缓下脚步,进得城去,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点,将息一回,买了两匹脚程极健的好马,又匆匆上道,向西而行。这一路之上,胜黛云姑娘真正可以说是“心急如火”,她倒不急夏心宁的伤势,因为她相信活华陀古照文的医道,三个月之内夏心宁的伤势决不会恶化,而她最焦急的倒是厉昭仪姑娘的下落。在泰山玉皇顶上,厉昭仪出掌击伤夏心宁的当时,胜黛云的心里,自然兴起一股恨意,但是,这股恨意愈到后来,愈是转变为同情,关切,乃至于无限的焦急。因为,胜黛云是非常喜爱厉昭仪的温驯娴静,尤其她自己有一种摆脱情缘之意,更觉得夏心宁不能失去厉昭仪。现在厉昭仪明明是被人控制了心神,前途不堪想像,如果一旦失足,则厉昭仪终生何堪?而夏心宁的心里又该如何难受?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胜黛云姑娘一旦对厉昭仪姑娘转恨为关切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早一些到达天山,见到金沙一老,请他出来为拯救他的钟爱的门人,兼而挽救一次武林风波。事实上,她这次从泰安夤夜冒风雪启程,整整地横断整个中原,迢迢数千里路程,少说也得走上一个多月,可是她走了半个月的光景,那一片雪白的天山,已经遥遥在望了。胜黛云在一心一意兼程赶路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当她望到那晶莹雪白的天山,紧张的心情到此才为之一松,心中暗自说道:“总算我很快地赶到了地头。”可是,她这样心情一松不打紧,立即有一股疲乏,猛袭心头,仿佛这十余日以来,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的赶路,所有的疲倦,都在这一瞬间齐袭而来。她望着茫茫渺无人烟的大平原,真地一步也不想走了。她自己心里为自己说情:“歇一歇吧!半个月来,从没有一天有过好好的休息,就算好好地休息一天,也不为过啊!”她自己也知道,若不是她自己内力深厚,而且沿途勤做调息,恐怕今天到不了天山,她已经累倒在途中了。她翻身落下马匹,蹒跚地牵着两匹马,走了几步,便坐将下来,自己喝了几口水,吃了一点干粮,再喂好马匹,便从马背上松下一捆油布包裹的毛毡,垫在地上,人靠着石头,就慢慢地朦胧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胜黛云被一声马嘶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一看,日色西斜,已经渐渐接近黄昏了,她已经睡了几乎有顿饭光景。在这荒凉的西北草原上,黄昏的时光是短暂的,只要一到日落黄昏,夜幕便急速地低垂。胜黛云站起身来,收拾起毛毡,牵着两匹马慢慢向前走去,在昏黄的夕阳里,远近看不到有一处炊烟,她心里想到“餐风露宿”的滋味。突然一阵风吹来,卷起她的衣裾,使她顿有一股凉意,也使她顿生一种警觉:“千万不能生病!在这样的荒凉地方,一旦生了病,后果不堪!”她想到这里,振作起精神,腾身跃上马背,扬鞭纵马,直向前面驰去。突然在迎面的夕阳照耀里,看到一缕炊烟,袅袅随风而起,胜黛云一见之下,心里一喜,暗想:“今夜不致露宿了!”随即紧加一鞭,两匹马仿佛也体会到主人的心意,泼剌刺地发开四蹄,朝着前面狂奔,很快地,她看到那炊烟飘起的地方,她有些失望,因为她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村落,也不是一户人家,而是一个小小的帐篷,帐篷外面有人在生火烹水,引起袅袅炊烟。胜黛云慢慢地缓下坐骑,把原来那股欣喜,冲得淡了。就在她这样一缓之际,远远地看到从帐篷里走出来三个人,朝着胜黛云的方向看来,随即三个人一字排列,朝着这边走过来。胜黛云本是随着马慢慢地走着,并没有将这三个人放在心上。但是,不到一会儿,双方相隔十丈,胜黛云突然有一个印象从心里一闪而过:“这三个人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不觉凝神注视,对这三个人仔细地打量一番。这三个人年龄都在五十上下,步履沉稳,两眼有神,身后背着一式长剑。这三个人走到胜黛云身前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胜黛云突然心中恍然:“他们都曾经参加泰山之会的,怪不得我看去有些面熟!看他们眼神正而不邪,为何在这荒凉地带,拦住我的去路?”她勒住坐骑,沉着脸色问道:“三位朋友!有何指教么?”当中微有髭须的人,拱手说道:“请问姑娘贵姓是胜么?”胜黛云讶然点点头说道:“我姓胜。三位怎么称呼?有什么事指教?请尽管明言?”那人说道:“在下三人在武林中也有微名,在下聂光,这两位是在下同门师弟沉玉、王强,武林中送给我们弟兄三人一个绰号,叫青城三剑。”胜黛云啊了一声,点点头说道:“贵派自十九剑退隐之后,三位的名号已经凌驾十九剑之上,久仰得很!但不知三位青城大侠在此地拦住我有何见教?”因为青城也是武林中有名的大派,而青城三剑,也是武林中响叮当的人物,胜黛云将这提防之心便放松下来。那青城三剑之首的聂光,依然是沉着脸色说道:“我们弟兄不是拦住胜姑娘,而是专程来到此地等候姑娘,请教一个问题!”胜黛云感到有些奇怪了,她望着对面青城三剑那沉重的脸色,知道他们决不是谎言,但是,胜姑娘实在想不透,青城三剑在参加泰山之会以后,为什么要匆匆地赶到此地相候?是为了什么事要请问自己?胜黛云从马上翻身下来,正色说道:“三位有何问题?我方才已经说过,尽管说在当面,只要胜黛云知道的事,不悖人情,不背天理,无不作答。”聂光拱手说道:“在下先向姑娘致谢!不过这件事虽然不背天理,恐怕是有点悖于人情,如果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包涵。”话愈说愈奇怪,胜黛云心里又起了一股警觉,她朗声说道:“以你们青城三剑在武林中的名声,相信不会有不合情理的事问出,胜黛云愿意洗耳静聆。”聂光被胜姑娘这样用话一扣,摇摇头,作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笑,踌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请问姑娘,你此去是否前往天山?”胜黛云点点头,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故作此惊人之态?”聂光又接着问道:请问姑娘!你身上是否藏有金沙一老的一面金牌?”这一问,问得胜黛云大吃一惊。因为当年金沙一老在苗疆送给她这面金牌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知道,为何这青城三剑会知道这件事?这真是令人难解得很!而且,他们从泰山兼程赶到此地,为的就是问这一句话么?更是令人难以置信。胜姑娘心里闪电一转,昂然地点点头说道:“不错!当年金沙一老在苗疆与我相赌,他确实输给我这一面金牌。三位突然问这件事,是为何故?”聂光说道:“如果姑娘身上确有此牌,聂光大胆请姑娘将这面金牌借给在下一用!”这个要求大出胜黛云意料之外。但是,她并不惊惶,只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聂光接着追问了一句:“不知胜姑娘肯不肯慷慨应允?”胜黛云昂然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我有一点疑问,要向聂大侠请教!”聂光连忙说道:“姑娘如此称呼,聂光实不敢当,姑娘如有任何指教,聂光无不洗耳敬听。”胜黛云说道:“请问聂大侠何以知道我身上有这样的一块金牌?聂大侠千里迢迢赶到西北边陲,向我索取这金牌,究有何用?聂大侠又何以知道我一定要到天山,而居然赶到前面在途中等我?”聂光摇摇头,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沉重地说道:“姑娘所问的这三个问题,聂光一个也不能答复,但是,在下可以告诉胜姑娘,聂光弟兄三人来到此地,向姑娘索取这块金牌,决不是自己所需,而是身不由己。”胜黛云一听“索取”二字,当时便说道:“这块金牌,目前我正有急用,既无法借与你们,更不愿意被你索取。聂大侠既然是代人做事,那更好办,只管照我的意思回复,就说我胜黛云自己要用,不能任意借与别人。日落之前,我还要赶路,不便和三位多谈!再见!”她一道“再见”,立即返身跳上马背,一抖丝鞭,便要从他们三个人身边走过去。聂光他们三人当时各自一闪身,退后数步,伸手拦住胜黛云的去路,聂光朗声说道:“胜姑娘!请你暂留贵步。”胜黛云勒住马匹,沉声说道:“我的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三位如此拦住去路,我就要得罪了。”她一催胯下的马,又向前走去。聂光一抖手,三个人同时一拨长剑,凝神以待。胜姑娘一见,不觉勃然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用抢夺的方式,想抢去金牌么?”聂光朗声说道:“我们知道这种行为有失声誉,但是,这面金牌关系我们青城派太大,聂光今天只有冒天下之大不韪,请姑娘将金牌留下。”胜黛云此时心里实在很气,她厉颜叱道:“原来你们原先那些话,都是假的,真正的用意,只为了想得到我这面金牌,你们这样口是心非,算不得是一个武林的名门大派。青城一派在武林中也颇有名声,为何会出现你们这种门人?你们的祖师泉下有知,也当含愧。”她说到此处,又缓下语气:“如果你们真的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我还愿意给你们一个忏悔的机会,从速离去!我既不追究,也不声张。如果再执迷不悟,你们就会后悔莫及。”聂光站在那里不为所动,他也是那么平静地说道:“任凭姑娘如何指责辱骂,聂光莫不接受,只是一项,请姑娘将金牌留下。”胜姑娘说道:“如果我不留下呢?”聂光沉重地说道“我们弟兄三人只好凭手中的长剑,来开罪姑娘了。”胜黛云当时一声冷笑,人从马背上一飘而落,向前走了两步冷笑着说道:“对付恶人的办法,好话三千,不如迎头一掌,我知道你们不吃足苦头,是无法心甘情愿的离开。”她随手拔出墨黑的短剑,指着聂光说道:“青城三剑是以剑术闻名武林,不过今天胜黛云要在二十招之内,叫你们长剑脱手,三十招之内,叫你们溅血横尸,以对你们这种有辱师门的行为,施以惩罚。”聂光脸色一沉说道:“今天的事,我们弟兄三人确是缺理,但是胜姑娘也不应该如此藐视青城。这面金牌对我们而言,虽然重要,但是,如果胜姑娘能在十招之内,使我们长剑脱手,聂光不但不敢再言金牌之事,而且立即自绝当场。如果姑娘不能在二十招之内,叫我们长剑脱手呢?”胜黛云从身上掏出那面金牌,当的一声,丢在地上,朗声说道:“胜黛云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二十招之内,不能使你们长剑脱手,这一面金牌任凭三位拿去。”那块金牌丢在地上,被那西沉的夕阳,照得闪闪发光,就如同是一只睥睨的眼睛,在那里鄙视着对面的青城三剑。聂光脸上激动得有些发红,他朗声问道:“胜姑娘!你说此话当真?”胜黛云说道:“我生平最不屑你们这些说假话做假事的人,胜黛云虽然是在武林中无籍籍之名,说话却是言出法随。”聂光精神一振,大声说道:“既然如此,聂光兄弟三人就要领教领教胜姑娘的绝学。”三个人各捧长剑,立即移宫换位,环绕着胜姑娘疾走。愈走愈快,霎时只听得聂光一声尖啸,顿时三股劲风,闪起三道青芒,就如同掣电一般,分从三个方向,一齐向姑娘急袭而来。这一招“三阳开泰”,是青城剑法中自为镇山之绝技,平日极少使用。一经使用之后,由于威力太强,很少有人能躲闪得开,即使有人能躲闪得开第一招,“三阳开泰”立即转变而为“六合同春”,三柄剑立即化为六柄,就如同疾风骤雨一样,分从上下四方,笼罩而来。在青城立派以来,还少有人用到第二招“六合同春”。今天聂光求胜心切,一上手便使出青城派的不传之秘。胜黛云也没有料到青城三剑的剑法,居然还有这样厉害,当时微微一惊。但是,她临危不乱,她立即记起牟天嵩传她剑术之后,曾经口传救命三招,不过,她也记得牟天嵩在传授这三招的时候,曾经说过几句话,他说道:“徒儿!你习得我这一套剑法,除了‘五阳秘笈’上所载的剑法,尚未知道高低以外,其他各派剑法,都难能取胜你,所以这救命三招不传也罢。但是,年轻人难免有些傲性,一旦你因骄而陷敌手,落于下风,这救命三招,足可以保你安然!”想不到这几句话,是真的灵验了。胜黛云气愤聂光的口是心非,所以才将金牌丢在地上,心中充满了一股骄傲之意。又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青城三剑出手便是如此凌厉的一招,使她危险丛生。生死已经是在一瞬之间,容不得她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立即使出师门传授的救命第一招“铁滚桶”,左脚脚尖拄地,猛吸一口气,短剑直竖,身子急转而旋,一股旋风,挟着一道弧形划过的剑气,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将胜黛云的身形,团团地围住。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青城三剑被挥退了两三步,胜黛云的右手臂,也被震得发麻,虎口发热。第一个回合,双方拉开了距离,停在那里没有说话,双方心里都增加了警惕。夕阳已经落到地下去了,天上没有星星,只有阵阵的厚云,被风卷起,滚滚而过,荒凉的大草原上,一片漆黑。胜黛云在这一顿之际,霍然一扑而起,手中短剑向前一探,一招“屠龙探珠”,短剑去势如矢,凌厉万分地攻向当面的聂光。青城三剑也不是弱者,人在黑暗之中目力仍强,一见胜黛云迎面攻来,不闪不让,存心要报复方才胜黛云硬架一招之愤,当时桩步一沉,长剑上掠一招“把火挠天”,向上硬架。青城三剑彼此的行动,都已经默契在心,当聂光当面硬架一招的同时,另两个人分从左右,横身进步,探剑前冲,同式一招“怪蟒攒窝”,直向胜黛云的下三路扑去。胜黛云娇叱一声,短剑未老即收,腕底翻花,反掠“晴天飞雁”,右腿横扫,踢出一招“横踹北斗”,左手单指独出,回指当面的聂光。如此一瞬三式抢攻,一气呵成,顿时将青城三剑逼得后退几步。胜黛云哪里容得他们有喘一口气的余地?足下巧使“进步连环”,一连七步,如飞地冲上前,右手将短剑从腕底一翻而起,横削而出,一招双式,攻向聂光。这聂光横身一让,长剑虚应故事一掠,口中叫道:“两位师弟!请回去上告师尊,就说聂光无能,不如此不能达到目的,请他老人家多多保重。”他口中说着话,手中长剑疯狂地反扑过来。胜黛云还了几招之后,忽然发觉身后另外两个人并没有围攻过来,感到奇怪,她短剑挥出一招“玉带围腰”,逼开聂光的剑势之后,旋身一看,哪里还有其他两个人的踪影?胜黛云心里一急,连忙朝地上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地上那块金牌已经不知去向。胜黛云这一怒非同小可,厉声叱道:“原来你们是这样卑劣的小人,今天我要留得你们的性命,空给武林留下祸害。”她撇下聂光不顾,起身便向前追过去。聂光在后面叫道:“胜姑娘!你不要追他们,要算账尽管找我。”胜黛云一心要追金牌,哪里还会理聂光的叫喊,腾身一掠,垫脚向前猛冲,展开陆地飞腾术,向前面疾赶而去。胜姑娘如此追赶了一阵之后,没有看到一点人影。黑夜茫茫,任凭胜姑娘的目力是如何的强,五六丈之外,就难看得清楚了。胜姑娘停下身来,愕然站在那里,复又慢慢地走回来,她经过青城三剑原先所住的帐篷,帐篷里面还有一炉熊熊的炉火,可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胜姑娘站在帐篷前,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金牌竟是这样丢了。只怨自己太过大意,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太过于相信别人,以为对方真的是青城三剑,不相信他们会卑劣无耻到如此地步。她叹了一口气,深深地觉得自己又多了一次教训,不过她心里又安慰地想道:金沙一老对我印象不恶,即使没有金牌,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厉妹妹还是他的心爱的徒儿?只是怕这面金牌遗失,将来会留下许多后患,好在那是以后的事,目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懊丧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低低呻吟之声,她心里一动,立即朝着那声音的方向飞身过去,到了那里凝神一看,只见聂光靠着石头坐在那里,闪着眼睛,口中不停地低声呻吟。胜黛去一见是他,怒火蓬然而起,怒叱道:“可恶的贼子!你还没有逃走么?你在此地装模作样又弄什么鬼?姑娘这次断不能容你逃去。”聂光听到姑娘说话,睁开眼睛,望着姑娘,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低声说道:“胜姑娘!你以为我还准备逃去么?姑娘!你看看我这里!”胜黛云十分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聂光吃力地说道:“在下所以没有一剑刺死,就是要等姑娘回来,容我说明一句话。”胜黛云这等行家自然看得明白,聂光这一剑真的是自己剌下去的,如果是旁人刺的,只要稍微向上偏一点,便会立即死去,只有他自己存心如此,才会留得一口气在。胜黛云站在那里问道:“你有什么话说?”聂光呻吟了一声,低低地无力地说道:“胜姑娘!聂光今天所作所为,的确是卑劣无耻,但是,聂光要请姑娘相信,青城三剑决不是坏人,我们所以这样做,是出于无奈,如果我今天得不到你的金牌,我们的师尊,青城第二十三代掌门,就会死于非命,青城一派也就至此而绝!”胜姑娘问道:“你们究竟受了何人胁迫?”聂光摇头说道:“姑娘!我不能告诉你青城派是受了何人的威胁,聂光今日愿意以一条命的代价,来向姑娘说明的就是那一点,青城派不是坏人。”他说到此处,右手无力地抬起来,接到露在外面的剑柄上。胜黛云急忙说道:“慢!慢一点!我还有话问你。”聂光说道:“姑娘!你不要再向我问话了,你再问下去,我也不会回答的,不过聂光在临死之前,奉告姑娘一点,姑娘此来西北,你的行踪早在人家算计之中,我们这不过是第一关而已,请姑娘要留意小心。”他刚刚说到此地,右手向下一按,长剑立即向上一挑,聂光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人就靠在石头上死去。胜黛云站在那里,看得呆了,也想得呆了,她对于青城三剑的出现,感觉到有一连串的问题,她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何在?她站在那里怔怔地想了一回,叹了一口气,她虽很痛恨青城三剑用卑劣的手段抢走她的金牌,但是,聂光能用死来表明他们被迫的苦衷,姑娘也就原谅了他,同时也感觉到聂光倒不失为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武林人物。她用大力掌法,推动砂石,将聂光的尸体掩埋起来,并且在一块石头上,用大力指法,写下“青城三剑之首聂光之墓”,最后她留下怅惘的一瞥,牵着马匹,迎着渐起的阳光,向前走去。她心里估计着:“今天就可以到达天山,但不知可否找到金沙一老。”她跳上马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夜不睡,此刻倒也真的有些倦意,她纵马轻驰,让那阵阵寒意冷如刀削的晨风,为自己带来轻微颤抖,并不是她怕冷,而是她感到一种孤独在啮蚀着她的心,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她在马上暗自思忖着:“聂光在临死之前,他曾经说沿途之中,还有不少人在那里算计于我,但不知是哪些人?如今除了金牌之外,还有什么可算计?”想到自己一切都已经被人算计,当时就有一股豪气,直冲顶门,她昂起头来自语说道:“这次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你敢前来算计于我,我非要让你说个清楚明白不可。”豪气一发,立即纵马疾驰,向前奔去。阳光已经照临到大地,远远地看去,只见到处都是一片金黄,加上黄尘黄沙,越发使人感到塞外风光,是这样黄沉沉的一片。突然,前面卷起一阵尘头,大约有十几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向这边跑过来。胜黛云姑娘心里一动,暗自忖道:“来了!这大概又是一个关卡,看看你们来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她立即勒住坐骑,让马儿慢慢地走着。黄尘滚滚而来,蹄声也轰隆隆地震撼着大地,一转眼间,已经来到了胜姑娘面前不远,突然,一阵唏聿聿地马嘶,尘头一落,那十几匹奔马立即停了下来。就在这样尘头一落之际,胜姑娘看清来人,竟是十几个和尚。为首的一个和尚,约莫有五十多岁,面色沉重,眼光炯炯,后面随着十几个和尚,都是在三四十岁之间,看他们神情都非常沉重。胜黛云一看这些和尚,立即就分辨出他们不是边疆的和尚,而是来自中土,而且这些和尚都有一身不寻常的功力。胜黛云根本装作不理会他们,只顾纵马一直向前走去。那为首的老和尚突然飘身下马,当着胜姑娘迎面站住,合掌问讯,口中低宣一声佛号,说道:“请问女施主,尊姓可是姓胜?”胜黛云一听,果然和青城兰剑如出一辙,她当时冷冷地点点头,说道:“请问大师父驻锡何处?法号上下怎么称呼?在这西北边陲,拦住我,是为求布施?还是另有他事?大师父!出家人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与佛无关的事,请大师父少管才是。”胜姑娘先发制人,不管你是谁,先拿话说在前面。那老和尚又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抬起头来,低低地说道:“老衲少林寺戒恃院首座大通。”胜黛云听说来的这些和尚都是少林寺的,而且领头的人竟是少林本院戒恃院的首座高僧,真是感到惊奇已极。她心里暗想:“难道这些少林寺的和尚,也是前来算计我的么?”她想到这里,自己不禁摇摇头,心里又接着想道:“少林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寺规极严,而来人又是戒恃院掌管戒律的首座高僧,岂能知法犯法?”大通和尚静默了一回,然后抬起头来,低沉地说道:“老衲大胆称施主一声胜姑娘,老衲今在此地拦住姑娘去路,只有一件事相求于姑娘,务必请姑娘慨然俯允。”胜黛云已经有了方才青城三剑的经验,她心里已有了准备,所以,她毫不惊讶地说道:“大师父是少林高僧,少林寺在武林中领导群伦,声誉传播遐迩,若有任何要我稍尽棉薄之处,胜黛云忖德量力,无不应允。请大师父直言当面,胜黛云洗耳恭聆。”大通和尚脸上顿起一阵愧意,合掌低宣佛号,那后面相随的和尚,也都合掌喃喃,一时和南之声不绝,为这周围带来一阵祥和之气。胜黛云站在那里,凝神注目,闭口无言,她心里暗自忖道:“我看看你到底说是不说!”大通和尚慢慢抬起眼皮,缓缓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此来是请胜姑娘,且在此地稍作歇息,待过正午之后,再行启程。”胜黛云闻言一愕,继之愠然说道:“大师父!请你将来意详细说明,如此含糊其词,胜黛云慧根甚浅,无法了解,而且身有要事,无法在此多作耽搁,大师父若无其他大事,胜黛云在此就要告别。”大通和尚沉声说道:“老衲对姑娘别无请求,只请姑娘在此地稍作停留,过了正午,老衲自然恭送姑娘上路。”胜黛云正色叱道:“大师父为少林高僧,武林中有盛名,请自珍惜羽毛,勿作不当之言,为少林寺清誉留下污点,大师父率领徒众,在此荒凉地带,拦路不许行人前进,这种荒谬行为,一旦传出武林,少林高僧,将会令人不齿。胜黛云愿全少林一派在武林中数十年盛名不堕,不想多作指责,请大师父着速闪开,免招后悔!”她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义正词严,铿锵有声,凛然不可侵犯。大通和尚站在那里,满脸黯然之色,合掌当胸,低宣佛号说道:“姑娘责得甚是,老衲自知此行缺理,但是,事非得已,姑娘千祈见宥。好在老衲请求姑娘在此地暂作停留,对姑娘而言并无重大损失,而对老衲来说,则受益匪浅,但愿姑娘能以一念之便,暂在此地停留半日,老衲感德不尽。”要在平日,一位少林高僧这样好言相求,胜姑娘自然也就愿意停留半日,既然于自己无损,而对别人有益之事,何乐而不为?但是此刻不同。一则胜姑娘有青城三剑的前车之鉴,她可以猜想得到,少林寺大通和尚此来,必然和青城三剑是同出一辙,前者设法抢走金牌,后者要停留半日,恐怕都是有人算计而来,既然是为她算计而来,对她有害是为必然之事,而且,前后两件事互相映照起来,使胜姑娘不得不怀疑他们是成心阻拦她前往天山。再则,胜姑娘决心要查明这个幕后操纵的人是谁?居然能驱使青城三剑,以及少林本院的大通和尚作他的工具,武林之中还有何人能有这么大能耐?因此,胜姑娘站在那里点点头说道:“大师父!你所说的话,听来入情入理,胜黛云自应接衲大师父要求,在此多停留半日。”大通和尚脸上云开雾霁,合十为礼,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多谢姑娘如此慨然允诺!”胜黛云立即说道:“大师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此事听起来与我无损与人有益,但是,我此去天山,身有要务,耽搁半日,难保不遭受意外。因此,我要请问大师父,你要我在此停留半日,究竟为了何事?我也好衡量轻重,而决定取舍。”大通和尚低声说道:“请姑娘相信,以老衲偌大年纪而言,若无急要之事,断不敢相烦姑娘,只是此事碍难出口,姑娘既然已经允诺,索性成全到底,不要追究何事。即使将来招致姑娘有何损失,老衲愿负补偿之责。”胜黛云一听大通和尚不愿说明,心里又多了几分明白,她越发地要追问清楚,当时她便说道:“大师父不愿说明,胜黛云也不便强人所难,但是,我有一点疑问,要请教于大师父,想我胜黛云年轻名微,在武林中毫无恩怨,与少林一派更无任何过节,因此,窃意以为,大师父今日拦住我,是否出于少林寺本意?抑或为他人所迫?”这几句话问得厉害,大通和尚脸上露出苦笑,这种笑容,胜黛云在青城三剑之首聂光的脸上,曾经看过,也记得清楚,分明是出于一种莫可奈何的情形。胜黛云没有等到大通和尚说话,就又接着说道:“大师父年高德劭,定不相欺,胜黛云静聆高论?”大通和尚脸上一丝苦笑也没有了,他黯然地叹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老衲无理地要求姑娘停留半日,姑娘尚已有允诺之意,姑娘问老衲这样一个问题,老衲若不能坦诚以告,何以对人?姑娘!说来真是少林一派的羞耻,老衲今日来此,竟是被迫而来。”胜黛云点点头道:“这件事就令人难以理解了!少林寺在武林声誉,如日中天,尚有何人胆敢捋虎须?敢逼迫少林高僧为所不愿为?大师父可否请将此人姓名告知胜黛云,也一广见闻。”大通和尚沉重地说道:“姑娘!老衲实有难言的苦衷。”胜黛云怒道:“大师父这件小事都不肯相告,实在难令人相信此事是真,停留半日之事,实难从命。”大通和尚说道:“胜姑娘,老衲请求………”胜姑娘说道:“你的请求不合情理,我无法接纳。”大通和尚抬起头来说道:“老衲已经恳求再三,胜姑娘若仍然不能允诺,老衲迫于无奈,只好暂时委屈姑娘,休怪老衲无礼,等待半日一过,老衲恭送上路,将来再踵府谢罪。”胜黛云怒叱道:“听你言下之意,你敢强行拦住我的去路么?”大通和尚黯然说道:“老衲不得已而为,姑娘不能见谅,又将奈何?”胜姑娘说道:“大师父!你用‘不得已’三个字,便可以为你这无理的行径作掩饰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强行拦阻。”她说罢话,翻身一跃,坐上马背,手中一抖丝缰,双膝一磕,坐骑向前一冲,便要冲过去。大通和尚仿佛也早就准备姑娘有此一着,身形一闪,他身后的十几个和尚也即时一闪身,将胜姑娘围住,而且迎面就有两根禅杖,挥出两股劲风,向马头砸来。胜黛云在马上扬掌一挥,劈空掌力逼开当头两根禅杖,左手一带丝缰,立即将马停住。她回顾四周,冷冷地一笑,人从马上跳下来,向大通和尚说道:“久仰少林寺有七十二种不传之秘,样样都是独步武林,胜黛云平日少有机缘,从未一睹,今日倒难得有此机会,正好当面领教。”她拔出墨黑的短剑,横胸而立,站在那里不怒而威。大通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高声说道:“胜姑娘!老衲已经言之再三,今日一切均系无理之为,但是,一切确是出于无奈,姑娘何必一再相逼?”胜姑娘也朗声说道:“老实相告,我前往天山,是拜见一位世外高人,解决一件疑难事情,日期紧迫,迟则生变,你们这样拦阻于我,分明是别有用心,还说我是一再相迫,是何道理?”大通和尚沉重地说道:“胜姑娘你前往天山,一定不在乎这半日时间……”胜黛云立即抢着说道:“本来我也觉得半日时间,应该没有多大影响,但是,由于沿途一再遇到这种无故相阻的情形,我可以断言这半日时间,一定关系我非常重要,极有可能在这半天之差,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她一口气说到此处,忽又转变语气说道:“大师父!你是非要拦住我不可,我则是非要立即赶往天山不可,你我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是,彼此却是水火极端不能相容,今日之事,除了彼此在武功上见个真章以外,别无他法。”大通和尚点点头说道:“姑娘话说得非常得体,不过,老衲今日既然冒着无理之极,前来拦阻于姑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胜黛云立即说道:“你是说要以人多取胜?”大通和尚说道:“老衲与姑娘不是生死搏斗,有何胜负可言?老衲所说的不择手段,只不过是要拦住姑娘就是了。”他说着话,随着用手一挥,那十几个和尚立即人影交叉,各自一阵穿动,聚精会神地站在那里,每个人都拿着一根水磨镔铁禅杖。胜黛云看了一眼,从容地问道:“这大约就是武林中闻名已久的少林寺的罗汉阵了!”大通和尚点点头说道:“姑娘一身功力,老衲已经约略看到一斑,为了要能拦住姑娘,老衲只好动用本派的小罗汉阵。”胜黛云冷冷地说道:“承你瞧得起我,居然以罗汉阵来拦住我一个人,我倒要领教领教,名振武林的罗汉阵,究竟有多少厉害?”她手持短剑,迈步上前,便向罗汉阵中闯去。她刚刚如此一迈步,就听到身后大通和尚道:“胜姑娘!”胜黛云当时脚步为之一顿,大通和尚接着说道:“老衲与姑娘之间,原无任何过节恩怨,罗汉阵只不过是拦住姑娘,但是,万一姑娘力闯过甚,迫于无法,招致误伤,岂不是令老衲负疚更深么?请姑娘三思,还是暂留此地,日后老衲一定向姑娘谢罪。”胜黛云冷笑说道:“我也要请大师父三思,万一各位师父拦阻不让,胜黛云剑下误伤,岂不是憾事?还是请大师父撤去罗汉阵,立即化干戈为玉帛。”大通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姑娘请吧!”胜黛云微微哼了一声,身形一掠而起,向前冲过去,手中短剑一振剑花,兜开两根禅杖,直冲到罗汉阵中去。胜黛云一冲进罗汉阵,立即感觉到情形果然不同凡响,只见所有的和尚,都固守一方,稳立不动,但是,如果有人攻击一方,其他的和尚立即从四方呼应,而且来势之猛,真如水银泻地,四面八方,无隙不入,使人防不胜防,即使你能将对方击倒,你也被周围的人所击倒。这种罗汉阵,在道理上,仿佛是脱胎于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至,掣腰则首尾并至。但是罗汉阵除了这种以攻代守,互相支援的道理,与长蛇阵相仿之外,在变化上更具玄妙,每个人彼此之间交叉遮拦,变幻万端,一个武功根基稍差一点的人,只要进入罗汉阵,便会为这种变化莫测的阵势,弄得头昏目眩,随时都有被击倒的机会。少林寺中有三种罗汉阵,人数愈多,变化愈大,威力愈强。今天大通和尚用来拦阻胜黛云的,只是人数一十八人的小罗汉阵,虽然如此,胜黛云进入罗汉阵之后,自己也感觉到罗汉阵名不虚传。她只是如此微微一怔之际,只见迎面三根禅杖,宛如怪蟒腾空一般,向姑娘上中下三路一齐攻来,逼使姑娘向后退回去。而且后面的和尚竟又闪开方位,住手不攻,用意也非常明显,他们只是想拦住姑娘不让过去。胜黛云哪里能让他们逼回去?她清啸一声,人向右边一侧,让开上盘,挥剑卸开中盘,左手劈掌,逼开下盘,如此一连三式,快如闪电,刚刚将攻势卸开,她不容稍缓,短剑就借着这样一卸之势,疾挽一个大剑花,娇躯随着一旋,仰转一式“卧看牵牛”,剑花随着她这一转,唰地一声,划出一道长弧,将身后抢攻来的两根禅杖,当当两声,荡开数尺。说时迟,那时快,胜姑娘一挺而起,短剑左点右掠,掠开两侧的攻势,左手就趁此机会,飞快地向前一推,一股劈空掌力,就在这纷乱情形之中,脱掌而出。胜姑娘如此一旋一挺,一连攻出三剑,推出一掌,都是快在一瞬之间。果然不出姑娘所料,这一掌七成掌力,从两剑之中推出,随即听到扑通一声,当面一个和尚应声倒地,坐在地上血气不顺,一时站不起来。胜姑娘一见大喜,短剑一划,趁着罗汉阵有了一个空隙,阵脚已乱的当口,人就向外冲去。谁知道几乎是与她如此冲起的同时,有九根禅杖交织成一个严密的网,不仅将空隙补上,将阵脚稳住,而且,还凌厉十分地向胜黛云迎面攻来。胜黛云虽然短剑锋利,也不敢硬向九根禅杖接招,连忙收剑护住面门,脚下不觉退了一步。就在她如此一退之下,那九根禅杖又一分而开,只剩当面补上空位的那个和尚,独起一招“韦驮献杵”,禅杖搅起一招横扫上来,向前跟进了一步。胜黛云这时候才知道这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哪里还敢怠慢?她立即稳住心神,将剑法展开,先将门户封住,严密不透丝毫空隙,然后她朗声叫道:“大师父!如果各位如此不逼不让,胜黛云出手无情,各位就不能相怨了。”她这样打过招呼之后,短剑突然一收,平托于掌,左手食指独伸,大喝:“着!”只见她右臂一振,右手疾伸,短剑如虹飞出,左手指风如矢,双管齐下,一齐向前面攻去。大通和尚一见,讶然叫道:“驭剑术!指风打穴!”他言犹未了,只听到两声哎唷,罗汉阵已经冲开一个缺口,胜姑娘如同一支穿云紫燕,随着那如虹的剑气,向外一掠如飞,冲出阵外。但是,罗汉阵不是这样就可以破掉的,十六根禅杖卷地而起,分从三面包围而来,显然这一刹间的攻势,比起刚才又要凌厉数倍。胜姑娘人到圈外,再也不肯落身圈内,翻身挥剑,猛烈还招。她这样转身还手,招式未到,就听到大通和尚喝道:“住手!”那一十六根禅杖,应声收回,胜姑娘也及时收住剑招,凝神向四周看去,只见十六个和尚,手提禅杖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在十六个和尚后面,两个和尚坐在地上,一个肩头流血,一个垂臂无言,分明是被姑娘方才一指一剑所伤。大通和尚缓缓地走过来,沉重地说道:“姑娘果然高明,居然能会驭剑之术,令人敬佩之至。看来老衲这小型罗汉阵要拦住姑娘留到正午,还要留下更多流血的孽债。”胜黛云也沉声说道:“大师父,方才我已经说过,如果各位相逼过甚,就休怪我出手无情。”大通和尚叹道:“今日之事,老衲岂能责怪姑娘。不过姑娘驭剑之术虽然厉害,要想很容易地闯过罗汉阵,还要拼过一个时期。”胜姑娘说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再来领教!”大通和尚摇头说道:“不必了!现在日将正午,相距老衲要求的时间,相差无几,即使不能符合要求,为了减少彼此加深仇恨,姑娘!你请吧!”胜黛云没有想到这一阵纠缠,已经日将晌午,她心里一急,暗自忖道:“他的时间符合了,岂不是说我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么?”她这样一急之下,转身掠上马背,匆匆地说道:“大师父!今日之事,胜黛云愿意致歉!”大通和尚低宣了一声佛号,黯然说道:“姑娘不必致歉!少林僧人向无此败坏清规的行为,虽然事出无奈,毕竟是少林寺之羞,将来姑娘明白真象之日,老衲再向姑娘请罪。”胜姑娘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多说话?匆匆地在马上打了个招呼,立即纵马向前奔驰而去,显然她心里还是在纳闷:“为什么少林寺要有这种拦路的行为?然而当她奔驰到天山,马儿踏着积雪向上奔走的时候,她这种纳闷的心情,又被另一种焦急所占住。她望着那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心里发急:“只知道金沙一老是住在天山之麓,究竟他老人家住在何处?像这样茫茫地找下去,岂不是又要耽误时间么?”她纵着马儿,在雪地里轻驰着,忽然她想起一个妙法,她凝聚起一口真气,仰声大呼:“金沙一老!金沙一老!”她的声音高吭尖锐宛如九天鹤鸣,在这样积雪的深山里,也不知道传出多远,只听得不断的回音,连续地从四面传来。突然,远远地有人从山的上面,飞驰而来,胜姑娘一见大喜,心里想道:“到底让我叫出来了!来人一定是金沙一老,要不然就是那金沙老奴!”她还没有想完,只见那远远地山高的地方,又出来一个人影,接着又出来一个人影,一起三个人,鱼贯地向山下奔来。来人是金沙一老么?或者是金沙老奴田焙巽?可是另外还有一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