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的一端有灯,窗纸映出了有人影在晃动。宫燕秋张望一阵,举步走向上房。贾依人心头大急。他无法现身阻止,他已经觉察出宫燕秋的心神仍在受制之中,如果强行阻止,后果严重。宫燕秋走到上房明间门外。两条人影从厢房走廊飞快移来,闪入宫燕秋的房间,动作相当利落,从出现到进入房间,只不过眨眼工夫。野山花出现在上房门边,她已经穿上衣裙,宫燕秋陡然跨前一步,紧紧地捉住野山花的手。野山花扫了宫燕秋的房门一眼,转身,他们俩人双双进入了上房里,明间的门随即掩上。这一切的情景,都看入了贾依人的眼里。宫燕秋的房间里。现在三个人,一个贾依人,另外两个是刚刚进来的。暗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出是一对中年男女,贾依人靠着窗,中年男女坐在床沿。“真的是她没错么?”贾依人轻声发问。“没错,就是那蛇蝎女人!”男的回答。“她应该得到应得的惩罚。”女的补上一句。“可是算时间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贾依人凭窗目注上房,他必须严密监视上房的动静,顿了顿又道:“她有多大年纪?”“接近五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男的答道:“在此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未出嫁的老处女。想不到她早已有丈夫儿女,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长时间抛弃家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准备如何对付她?”“不能操之过急,得把她的底完全摸清,同时还要等机会,因为,现在已经不光是愚夫妇的事,还牵涉到紫薇姑娘和浪子!”“那不要脸的女人不知道如何对付浪子!”“天快亮了,我们等吧!”上房里。野山花母女在有灯的房间里,母女在激烈地争辩,婢女锦花站在明间门里隔门缝监视门外院子。宫燕秋被安顿在下首没光的房间里,他此刻没有知觉,他在随着野山花进房之后。又被点上穴道。“花儿,你不能任性……”贵妇人沉着脸。“娘,这是您在山里时答应了的,我不管!”野山花的个嘴翘起老高,粉腮胀的绯红,半倚在桌边。“现在情况不同了,山里一再发生严重事故,都在他入山之后,而且他的来路至今不明,连护法都引退了……”“娘,我是真正在喜欢他……”“天下男人多的是,并非只浪子一个。”“我就愿意他一个。”“花儿,我不能依你、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么?”贵妇人吐口气,寒起脸道:“门户安危是大事,儿女私情是小事,你忘了刚才差一点丧命在敌人的刀下?”野山花沉默了片刻!“准备怎么对付他?”“秘密送回山里,先摸清他的来路再处置。”“我认为事情没有您所想的那么严重。”“你别昏了头,要怎么才算严重?何金刚和多名弟子,有的被杀,有的失踪,尤其是天洞所发生的意外,后果更难想像,你认为是小事!”顿了顿又道:“你是一厢情愿,撇开严重的情况不说,浪子喜欢你吗?”“我会要他喜欢我。”“要是事实证明他居心叵测呢?”“我要亲手杀了他。”野山花咬了咬牙。“好啦!天马上就要亮,大白天我们行动不便,现在立刻处置浪子。”贵妇人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锦花,厢房有什么动静?”“还不见人离开。”“你去把边房通后面的小门打开,要他们立即行动,照原来的计划做。”“是!”锦花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另一端的暗间。“花儿,你到院子里去,引住对方的注意力。”野山花起身出去。贵妇人也移步到明间,探头朝安置宫燕秋的房间张望一眼,点点头,转到门边,注视着前面的院子。野山花俏生生站在院子边。空气静得近乎可怕。天色已经泛亮,院子里照路的灯光暗淡下去。婢女锦花从暗间里转了出来。“禀夫人,一切妥当,人已经上路。”“一切照计划?”贵妇人仍注视着院地。“是的!”锦花点点头!“由小姑太亲自押送,不过……”她欲言又止。“不过什么?”“林二少爷也跟小姑太在一起。”“晤!”贵妇人皱了皱眉头,“小姑太也太糊涂,这种重大的事怎好叫外人参与,这是送上门的机会,要是出了差错,前功尽弃。”“夫人,那姓林的不是已经入门了么?”“什么入门,还在考验阶段,距正式入门还有一大截。”贵妇人转过头:“你再传一个快讯出去,要人沿途接应,绝不能出漏子。”“是!”锦花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夫人,林二少爷入门,小姑太以人头担保,这……”“什么担保,小姑太只是迷他的小白脸罢了。”锦花耸耸肩,朝暗间离去。此际,天色己经大亮。习惯早起的客人陆续出房,在院子里伸拳踢腿,活动筋、骨。店里的小二们也开始扫地端水熄灯,忙进忙出的。野山花准备回房……贾依人踱出房间。他很斯文地步了上前,朝野山花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道:“花姑娘,你早!”声音很柔和。野山花怔了怔,随口道了声“早!”水汪汪的眸子突然大张,从声音她听出对方是昨夜用刀子抵着她腰眼的人。只是昨夜房里没灯,她又是仓惶离开,没看仔细,现在她才发觉,贾依人竟是个能迷死女人的美男子。她呆了。女人,尤其是像野山花这种天生的风流女人,在发现一个惹火的男人时,头一个反应是品评,这和一般正经男人看女人一样。第二个反应是比较,把对方拿来跟自己心目中的男人作一个比较。现在,野山花就在比较。贾依人很俊,俊得象一件很美的玉雕,使人移不开眼。而浪子却是另一种形象,他不及贾依人俊,但他有男人的魅力,豪雄中略带粗旷,会使女人心醉。直觉上的反应只在刹那间。“浪子人呢?”贾依人笑着问。“在我房里,而且是在我的床上。”野山花也笑着回答,天生尤物,她的确十分迷人,会使任何男人动心。当然,她回答的这句话,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女人才说得出口,一副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可惜姑娘的床只能容一个男人。”贾依人这句活大出野山花意料之外,因为贾依人的外表,说什么也不像是浮侉子弟之流,而他竟说出了这种话。“你……这句话什么意思?”野山花笑态不改。“在下只是说……浪子艳福不浅!”贾依人眸光闪动,他是男人,但有像女人一样的撩人韵味。院子里连小二带客人,视线全投在这一对身上。“贾公子,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没什么,即使有目的现在也改变了。”“为什么?”野山花笑得更甜。“因为在下刚刚发现,姑娘是女人中的女人。”“看样子……贾公子很懂得赏花!”野山花眸子一亮。“好花人人爱!”贾依人四下扫瞄了一眼,又道“花姑娘,到浪子的房间里去坐坐如何?站在这……里”“可以!”野山花想了想才回答。“请!”贾依人侧身抬手。两人进入厢房。“哎!”野山花惊叫了一声。她的粉腮惨变,她发现在里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她就像突然碰上了一对昂头吐信的毒蛇一样。贾依人笑笑道:“花姑娘,你认识这两位么?”野山花说不出话,她想逃,但脚下生了根挪不动。“花姑娘!”贾依人又开口道:“容在下向你介绍,这两位曾经被贵门送进仙洞作贵宾,这一说,两位的身份你一定就明白了。”这对中年夫妇,正是地灵门第二代掌门夫妇,江陵与李小芸。圣剑门鹊巢鸠占,把两夫妇囚禁仙洞墓室,巧被宫燕秋在武林判官支援下救了出来。野山花当然认得他两夫妇,她所想不到的是,会在此时此地碰上。贾依人站在野山花身侧,几乎是贴身。“花姑娘,你说浪子现在正睡在你的床上?”贾依人轻声细语,一派儒士的风度,显得非常有礼貌。“一点不错!”野山花紧咬着下唇。“可不可以传句话要他出来!”“我可以回上房要他过来。”说着脚步一挪……贾依人迅速地点出一指,同时拉起她的一支手。野山花的娇躯震颤了一下。“姓贾的,你……”她想甩开贾依人的手,但甩不脱,刚才的一指,已经封住了她的功力,一下子变成了普通人。她的两眼发红了,偏头狠瞪着贾依人,过了半晌才又道:“你准备把姑娘我怎么样?”“花姑娘,只想请你向上房传句话。”“如果我说不呢?”“那么就请姑娘在这里宽坐片刻,在下自己去唤他。”“把我当人质?”“哦!不!姑娘是门主千金,浪子是姑娘的知己,而在下又是浪子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泛泛……”扭头向外面望了一眼,接下去道:“姑娘只消到门边向上房喊句话,一点也不费事,对不对?”“好吧!”野山花点点头。“娘,救我!”野山花尖叫一声。贾依人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好把她拉回房里。野山花很想用恶毒的话痛骂贾依人,但她忍住了,她己经失去了抵抗力,口舌之快并不解决问题。而最要命的是这一对夫妇的突然出现,据她所知判断,今日之局面,后果相当严重,严重到无法预测。她后悔刚才喊救命,这一着是错着,如果用别的方式暗示,或许会有转机,现在反而加深了对方对自己的戒备。果然不出她所料。贾依人扬扬头道:“江大人,您好好照看花姑娘,设法利用机会转移阵地,在下到上房拜会一番。”说完把野山花朝前一推。中年妇人立即接过手。贾依人匆匆步出房门。贵妇人正好步出明间门,贾依人快行上前,深深一揖,道:“夫人,在下贾依人,是浪子的好友!”贵妇人上下打量了贾依人一番,眸光连闪。“贾少侠!”“不敢当芳驾如此称呼!”“你的胆子己经够大,还说什么不敢当,如果我没听错,那丫头刚刚在叫救命!”贵妇人的脸色寒了下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长得好的女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什么表情,都是十分动人的。她现在在火头上,但并没有使人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这可能是误会,花姑娘好端端在那边客房里……”“叫她出来!”“不,她在等浪子,有事要当面谈。”“懊!”贵妇人灵活的眼珠一转:“贾少侠。请进房里再谈。”“那太好了,芳驾请!”贵妇人转身进门,贾依人随后跟进,贵妇人不失礼地请贾依人坐、面色虽冷,可没有什么特异的表情,使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夫人!”贾依人先开口,“怎不见浪子?”“锦花!”贵妇人唤了一声。锦花出现暗间门边。“夫人……”锦花一眼望见贾依人在座,以下的话收了回去,脸上现出了困惑之色,她没有见过贾依人。“浪子人呢?”“这……”锦花不明状况,不知如何回答。“请浪子出来!”“夫人,浪子……已经走了。”“什么,不告而别?”贾依人心中一动,不知她们主婢在玩什么把戏,浪子分明是尾随着野山花进入上房,没见他的影子,人是怎么走?八成他已经受制……“夫人,花姑娘刚才说人睡在她的床上。”“锦花,浪子是怎么走的?”贵妇人不理贾依人的问话,反问锦花。锦花到这时已会意。“人是从房里的小门走的,婢子曾经拦阻,但是拦不住,看样子……他是跟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他说……他以后不愿再看到小姐。”说完,目光照向贾依人,她是在看自己说了话之后贾依人有何反应。“啊!也真是,这对欢喜冤家!”言下之意,似乎她已经默许了宫燕秋与野山花的结合。贾依人当然不相信,他阻止了野山花用下流手段,想达成与宫燕秋合好的目的,宫燕秋进上房时,人的心志还在受制之中。“浪子真的走了?”贾依人目光扫向锦花。“贾公子要是不信,可以进房看看!”锦花侧身抬手,脸上是坦然之色,表示她没说假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接下去又道:“没关系,贾少侠可以证实一下。”“贾少侠无妨亲自证实一下!”贵妇人补上一句。贾依人站起身来,步进暗间房间、里面除了床桌衣厨不见人影,他不敢掉以轻心,检视了衣厨、床底。然后再进入套间,依然是空的,靠后面有小门还开着,看样子锦花的话不假,可是她们怎么会放任浪子离开呢?事实上他不信也得信,问题是浪子是什么情况之下离开的,他为什么不到前面跟自己会合?“锦花姑娘,浪子离开了多久了?”“刚刚不久。”“他为何不走前面?”“那得问他本人。”“他人在受制之中对不对?”“不对,他一进门小姐便解了他的禁制,人是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走的,刚才说过,他对小姐生了误会。”贾依人稍事犹豫,已回到明间的客厅。贵妇人朝另一边的房间一指:“贾少侠,这也要看看么?”贾依人道:“不必了,在下确信浪子已经离开!”贵妇人笑笑道:“以我的身份能说假话么?”贾依人抱拳道:“在下告辞!”贵妇人敛了笑容道:“且慢!”然后向锦花道:“先去请小姐回房来!”锦花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走向厢房。不久,她又折了回来、脸色很不好看,以很不好听的音调道:“夫人,房间空了,小姐不在房里。”贵妇人脸色倏沉,冷哼了一声。贾依人心里明白,野山花已被地灵门门主江陵夫妇悄悄带走,他已经放下了心。要是浪子有什么差错,野山花便是谈判的本钱。“贾少侠,这怎么回事!”“不知道,在下一直在此地,也许……”“也许什么?”“花姑娘知道浪子离开,追他去了。”“贾少侠,看来只有委屈你留下了。”贵妇人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等我的女儿行踪有了下落你再走!”“夫人,对不起,在下还有急事要办!”“暂时留下吧!”“要是在下不能从命呢?”“那可由不得贾少侠!”“夫人!”贾依人似乎没有听到贵妇人所说的这句近于威胁的话,很有礼貌地再次作了一个揖:“在下告辞!”然后,他徐徐转身,举步朝客厅门走去。人影一闪,锦花以惊人的速度拦在房门边。贾依人止步,现在他是背对贵妇人。“贾少侠,要我动手么?”“在下相信夫人不会动手。”“贾少侠凭什么如此判断?”“要是夫人有心动手,早已行动,现在时间上已来不及了!”最后三个字出,人已经不在原位置。这种身法,用快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形同鬼魅,仿佛他人根本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位置本是空的。贵妇人已在同一时间出了手,用的是“弹指神通。”一缕指风由指头弹出,说快也相当够快,因为贾依人原本是背对着她的,而且双方相距只有三步。照理是十拿九稳,绝不会失手,然而她却失手了。一声凄哼,锦花栽了下去。贵妇人一呆。就在贵妇人一呆的瞬间,贾依人已消失在暗间门里。贵妇人气得两眼发了蓝,但她没有去追,她知道追之不及,房间有小门通后面,以贾依人行动的快捷,早已经出门了。她狠狠地盯了房门一眼,上前扶起锦花,咬着牙道:“伤在什么部位?”锦花忍着痛楚道:“乳中!”贵妇人吐口大气道:“到房里去!”马店人喊马嘶,有的在套车,有的忙着上驮。贾依人匆匆奔入,穿过噪杂的广场,直奔里进的客房。老浪子趴在桌边,一粒炒豆一口酒,怡然自得。“老前辈,您在过早瘾!”贾依人趋近桌边。“恩!”老浪子斜起脸,半眯着眼,“小子,我老人家计算你也该来了,怎么样,没被那只母狐狸吃掉?”“您老人家知道,晚辈是中看不中吃。”贾依人笑笑,又道:“晚辈猜那只小妖狐定然在这里。”“猜对了!”一粒炒豆抛起,落在口中,咯吱咯吱嚼了下去,端起杯子灌口酒:“人就在隔壁房里,我老人家在她身上动了点小手脚,你过去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是!”贾依人应了一声,转到隔壁。他推门进去,一看,登时呆了一呆,房里一共三个人,地灵门门主江陵夫妇;另外是一个长了满脸黑麻子的少女。黑麻子少女坐在床边,一见贾依人登时怒目圆睁,眸子里冒出了火花,忽地站起身,作势要扑向贾依人。她才一动,打个踉跄,江夫人忙伸手扶住,把她按回床上,柔声道:“宝贝,你身体不好不能动气。”“啊!啊!”黑麻子少女张开嘴直叫。贾依人立即就明白了,老浪子凭他奇特的易容术,把迷人的尤物野山花变成了人麻子。还使她成了个行动不便的哑巴。他直想笑,但笑不出来,因为这并非是可笑的事,而是个严肃的问题。“贾少侠。”地灵门主江陵开了口,“你立刻赶江边码头去,有人在等你办一件事,分秒也不能耽搁。”“哦!”贾依人怔了怔,“是谁在等?”“你一去就知道了!”“江门主可有浪子的消息?”贾依人忍不住追问。“你到码头可能会碰到他。”“啊!”贾依人啊了一声,转身便走。贾依人到了门边,回头望了野山花一眼,这一眼,使他下意识地心头一刺,野山花的眼睛似乎要喷出血来。那是愤极恨极的表示,由于野山花已变成了大麻子,神情近乎恐怖,原本属于野山花的那些特色半点也找不到。她已是另一个女人,丑陋得使人恶心。任何人也想不到她就是名扬江湖的尤物野山花。□□□□江边码头。太阳已经升起,照得江面银鳞闪闪,大乌蓬,小爪子,有的装载货物,有的正在扬帆,忙碌而热闹。贾依人来到这里,他不知道谁在等他?正在张望之际,一个苦力模样的年轻人挨近身边。“您是贾公子?”“懊,不错……”贾依人并不认识这年轻人。“小的已经等很久了有位公子要小的给您捎封信,嘻,那位公子说您一表人材,所以小的一眼就认出来了。”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卷,双手递给贾依人,然后用手遥遥一指道:“喏!那位公子就在第三条乌蓬子上,看样子马上要启锚了。”贾依人顺着年轻人手指瞄了一眼,口里道:“谢谢你!”随说随急急打开纸卷,上面写的字倒是不少。年轻人深深望了贾依人一眼,吐一口水,走了开去,嘴里嘟嚷着道:“天底下真有这么俊的男人……”贾依人可没理会年轻人嘟嚷些什么,匆匆看完纸卷,揉碎,抬头,那艘乌蓬子正在解缆他急急奔了过去。乌蓬子已离开码头,缓缓移动,两名彪形大双收回竹杆。贾依人扬声道:“船家,等一等,搭个便船。”船头上的汉子连理都不理。贾依人飞身射起,一式燕子抄水,朝船顶掠去,姿势相当美妙,引起了船上码头上一阵惊呼声。“好小子!”大汉之一举起竹杆扫去。贾依人凌空一折,避过杆子,平稳地落在舱板上。男一名汉子迎着就是一掌。贾依人伸手一捞,扣住那大汉的腕脉,五指微一用力,那大汉龇牙例嘴,蹲了下去,口里道:“你敢动……”“住手!”轻喝声中,一个贵介公子装扮的年轻人从舱里钻了出来,又是一个俊品人物,双方一对照,成了两株临风玉树。这贵介公子正是林二少爷。贾依人放开了手。那大汉横眉竖目,连连揉搓被捏的手腕。“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二少爷开了口。“对不起,想搭个便船过江!”抱了抱拳,又道:“在下贾依人,请问阁下如何称呼?”他显得彬彬有礼。“敝人姓林!”林二少爷寒着脸。“懊!林兄恕小可失礼!”贾依人再次抱拳。又一个人影挤出舱来,是个胖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一眼望见贾依人,两个眼珠子就不动了。“这位是……”“小姑太!”林二少爷冷冷地道了一句。“哦!小姑太。”贾依人作了个揖,“在下贾依人。”小姑太看呆了,也不还礼,在她心目中,林二少爷已经够英俊,想不到还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她眸子里抖露出一种原始的贪婪,脸上的肥肉在急剧抽动,只差一点没流出口水,如果你看过饿猫瞪着鱼腥的样子,便差不多了。林二少爷侧过脸道:“小姑太,请这位贾兄下船还是……”他不敢作主,向小姑太请示。“澳!”了一声,小姑太回过神来:“既然已经上了船,就顺便带过江吧!我们到舱里去,要他们开船。”林二少爷吆喝了一声:“开船!”两名大汉开始操作。小姑太钻回舱里。林二少爷朝贾依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似乎很不情愿地道:“小姑太一向慈和,所以才允许搭便船,请到舱里去吧!”贾依人微笑道:“不敢打扰,小弟就在外边……”小姑太在舱里高声道:“进来吧!”林二少爷抬了抬手。贾依人弓身钻进船舱,林二少爷却留在外面,船顺着水势,斜斜抄向江心,两名大汉奋力摇橹,人强力壮,船边激起了条条浪花。舱里很干净,中间是张木桌,两边是固定的长板凳,小姑太坐了一边,靠进船尾方向摆了个大竹篓子。“坐吧!”“谢小姑太!”贾依人在对面坐下。“贾少侠不是本地人,也不像乡下人,过江何为?”“探亲!”贾依人欠了欠身,接着道:“在下有位远亲住在对岸村子里,己经三年不见面,特地赶来探望。”“哦!”小姑太斜看着贾依人,像在欣赏一幅名画,逐渐,她眯成缝的细眼里,射出了异样的芒影,尽是肥肉的脸上也泛起了任何男人都能体会得到的光彩:“贾少侠,见面就是缘份,愿意到舍下作客么?”“小姑太住在山里?”“世居!”“懊!看小姑太完全是养尊处优模样,怎会……”“山里并不一定都是穷人。”“是!是!”贾依人漫应着,目光移向那大竹篓,篓子盖得很密,外加草绳捆扎,一柄剑鞘在竹篓边。当下有意无意地道:“小姑太是出山采购什物?”“对,在山里就是买东西不便。”一阵擦撞的声音,船身起了剧烈的晃荡。小姑太瞪眼道:“怎么回事?”船头传来操舟大汉的怒骂声:“瞎了眼,要把船撞翻么?老子要不把你们的鸟船全拆成木板才怪。”另一个道:“找死么!”接着是林二少爷的声音:“把船家抓过来!”贾依人靠蓬窗紧贴在船边,他站起身。小姑太起身准备出舱,贾依人挤到她身后,伸手揽往她那水桶道:“小姑太,您还是坐着吧!”另只手并指疾点,连戳了三个部位。小姑太登时像一堆烂泥般瘫回板凳上。“啊!啊!”邻船传来两声闷哼。"好哇!你们胆敢……“林二少爷的声音,紧接着是剑刀交击之声,船身晃个不停,双方在船头交手。小姑太的脸孔扭得变了形,但她不能动也开不了口。贾依人拍拍小姑太的肩膀道:“小姑太,别担心,在下保证不会对你失礼。”说完,去解竹篓的绳索。舱外的打叫声听起来十分激烈。小姑太的眼珠子似乎要脱离眼眶。草绳解完,贾依人揭开大竹篓的盖子,一个人冒了出来,赫然是宫燕秋。就在此刻,一个人栽进舱里,无书不巧,正好栽横搁在小姑太的大腿上,外面的打叫声也立即消失。栽进舱里的是林二少爷。宫燕秋怔怔着脸道:“贾兄,小弟还真赶上了时候,让这位林兄也尝尝装在竹篓里的滋味如何?”说完做了个眼色。林二少爷扭身站起,贾依人速疾地点出一指,林二少爷身躯一歪,宫燕秋接在手中,顺势便往竹篓里塞。贾依人将盖子再用草绳依原样捆好,偏头看了看,然后拿起原先靠在篓边的剑道:“浪子兄,这是你的剑?我们该走了,到隔壁船上去。”然后又扭头朝小姑太道:“小姑太咱们回头山里见。”宫燕秋接过剑。两人钻出舱,跨到紧傍着的船上,船立即开行,斜向下流,剩下小姑太的船在江心里打旋。此际,远远两条船从对岸方向朝这里接近。宫燕秋方面的船迅速驶离,他这才看出,操舟的赫然是地灵门门主江陵夫妇,不由大为惊诧。贾依人道:“浪子兄,舱里有人等你。”宫燕秋进人舱中,一看,两眼瞪时发了白,舱里坐两个女的,一个是紫薇,另一个大黑麻子,他认不得。紫薇拍了身边舱板道:“坐下来吧!你一定够累了,被装在竹篓子里,那滋味一定不好受。”麻面女子直瞪着宫燕秋,面皮连连抽动,只没开口。“她是谁?”宫燕秋皱了下眉头。“你的红颜知己!”紫薇笑了一笑。“紫薇,你……”“我没骗你,莫非你着了凉,鼻子不灵了?”宫燕秋心中一动,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昧,怪事,这分明是野山花的体香,难道这麻子,是魅力十足的野山花同胞姐妹?惊异地仔细端详,脸型体态依稀相识,心中陡地若有所悟,再看,参以刚才紫薇那句话,他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丑得教人不愿再看第二眼的麻脸女子,就是野山花,她怎会变成这样子……?是谁有这种夺天地造化的易容之术,把一个人完全改变,而且毫无破绽,是谁?……他望向紫薇。“紫蔽,这是谁的杰作。”“你认为普天之下有谁具有这等功力?”“是我在问你?”“浪子,我不会告诉你,天下具备这种奇迹的很多,但术可通玄的只有一个,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也不必说出来。”这是什么话,想到了不必说出来?愈是不知道的愈想知道,这是人的通病,宫燕秋立即开始想,普天之下,具备这等奇术异能的人不少,但出类拔苹的可并不多,他苦苦从记忆中搜索。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名震武林的异人。“我想到了!”他脱口而出。“想到就好,不必说出来。”“我不说出来,怎能证明我想到的人是对的?”“对不对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不能犯忌。”宫燕秋想到的是,他曾听父亲提到过的一代奇人:“幻幻子”,也就是“蓬莱三怪”之首,此老化身无数,武林中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仅仅是闻其名。他易容术之妙,堪称前无古人,他可以永久塑造一个形,也可以临时改变一个人,而经他施术的人,表情神态如常,不类于一般易容有木木然的表现,瞒不过明眼人。三怪之末“铁头翁”已经现身,还插手了自己的事,“幻幻子”的出现,便不算太突兀了。“啊!啊!”野山花捏手瞪眼,看样子她行动无法自主。宫燕秋望着她,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说实在的,野山花对他真的是动了情,只是手段不正当而已。“花姑娘,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们对付我的手段,我们对待你的方法,只能说彼此彼此!”这话简直是多余,但他没别的话好说,顿了顿,又道:“这是无法化解的过节,非你父兄出面了断不可。”野山花恨极地瞪着宫燕秋,似她此刻脸容,被她这样瞪着,夜里准做恶梦,美与丑所给人的感受,差别是很大的。但宫燕秋不同,因为他心里有她原来的影子,他绝不会喜欢她,但却有一份基于道德的同情。“紫薇,为什么要替她易容?”“为了行动方便,也便于保护。”贾依人进到舱里,先扫了野山花一眼才开口。“小姑太的船被他们自己的船接应走了。”“我们的船呢?”紫薇问。“我们已远离他们,准备顺流选个僻静的地方靠岸。”贾依人朝外一望:“江门主夫妇是操舟能手,既快又稳,尤其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这出戏是谁安排的?”宫燕秋问。“林二少爷!”紫薇抢着回答。“我明白了!”宫燕秋点点头,“早就该想到是他了,我被装篓时神态不清,但进篓之后不久便清醒了,禁制消除,还听到个小小的声音,嘱咐稍安毋躁,静待时机,他安排的的确够精彩,可是……”他忽然住口不语,野山花的特异表情,使他必须有所保留,他本想问林二少爷的身份,觉得不妥便住了口。“可是什么?”紫薇偏要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宫燕秋避重就轻。“别问为什么,这当中当然有道理,极好的道理!”贾依人接过话,再次向舱外探了探头:“快拢岸了!”“沙沙……”芦草擦船的声音,像是驶进了港叉子,船就不动了。贾依人一头钻了出去,然后传回声音道:“上岸!”宫燕秋跟着出舱,一看,果然是个小叉子,密密的草叶在翻着白浪,贾依人已在岸边,手里拉着缆索。江陵夫妇站在船头,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江陵道:“有船追来!”江夫人接着道:“我们快上岸!”紫薇已挟持着野山花到了舱面,望了望地形,道:“浪子,你抱她上岸,我抱不动。”这里不是码头,船与岸之间还有段浅水,约莫两丈宽阔,必须要跳越而过。宫燕秋无奈,只好过去横抱野山花,温软的娇躯,使他的心下意识地起了颤荡。相准位置,一跃而过,江陵夫妇和紫薇相继登岸。两条小船已进入叉子,有七八人之多。一道红焰从小舟上冲天而起。江陵大叫一声:“跟我来!”当先窜进草叶。其余的人紧紧相随。“啊!”宫燕秋惊叫一声,他手里还抱着野山花。宫燕秋这一声“啊!”使同行的人全部大吃一惊,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宫燕秋像是突然矮了一截,手里仍紧抱着被改头换面的野山花。紫薇急道:“浪子,怎么回事?”宫燕秋道:“我陷进了泥潭,使不上力!”江陵急接道:“我忘了告诉各位,这里有处形同流沙的淖泥暗沼……”说着,弹身前进,踩稳脚,伸手去拉,差两尺够不上。宫燕秋腾出一只手去抓芦草,但长在稀泥中的芦草像是没根,一拉即起,身形一偏,又陷了尺许。“别慌,沉往气!”江陵拔下剑鞘,一头递了过去,又道:“用手抓牢,你自己本身不要用力,由我拉!”人影涌现,有八人之多。紫薇、贾依人与江夫人回身面对来人。“暗青子招呼!”有人大喝了一声,各式暗器集中射向宫燕秋和江陵。宫燕秋不能动弹,变成了活靶,而江陵抓住剑鞘的手不能放也不能闪避,手里有剑,但受角度限制,根本无法抵挡密集的暗器。紫薇她们三个只好并立挡住正面,掌剑齐挥,暗器被震得漫天飞舞,在挨打的局面下,情势笈笈可危。暗器连绵不断,一个疏漏,被当作活靶的非遭殃不可。“这样不成!”贾依人口里说了一声,一鹤冲天,凌空飞扑过去,暗器部分转移了目标。他的身形划了个弧,闪电般折转下泻,“哇!”地一声惨叫,一名武士扑倒下去,贾依人脚踏实地,飞旋出手,又是两声惨号。暗器顿歇,江陵奋力拉扯。八名武士剩下五个,亮剑围攻贾依人。紫薇与江夫人守在原位置不动。宫燕秋终于被拖离泥潭,大腿以下全是泥污。动的画面变成了静的,八名武士无一幸存,贾依人的功力实在骇人,毫不费力便解决。江陵伸手道:“人交给我!”宫燕秋将野山花交给江陵,深深透了口气。江陵又道:“他们已经发过火箭讯号,应援的不久将到,我们快离开此地,现在跟我来!”说着,当先举步穿草急行。其余的急急尾随。崇山峻岭之中有块谷地。谷地已经开发,种植着杂粮。一栋以山石为墙,木片盖顶的房子,紧缩在谷边的危岩绝崖之下。山农的住屋大抵如此,大同小异,根本没什么出奇之处,令人古怪的,是这家山农不在浅山地带选块较为平坦肥沃的山地开垦,而拣这片深山中几乎与世隔绝的谷地,严格地说,这块地应该属于猎户。收获后砍倒的玉米杆铺成一大片,看样子是等着晒干后烧了来当肥料的。日头刚从山颠露脸,一行人穿越谷地走向屋子。他们,正是宫燕秋一行。一对老男女站在门口,惊异地望着来人,一大早,这种地方出现一大群不速之客是稀罕事。江陵夫妇走在最先,其后是紫薇和贾依人,贾依人挽扶着野山花,宫燕秋殿后。“啊!”山衣夫妇齐齐惊叫一声,跪了下去。江陵急前两步,声音略带激动地道:“金老二、金二娘,想不到还能见到你夫妇,快起来!”“门主,这是……梦里么?”金老二泪水涌出。“门主!夫人这……这……”江陵夫妻分别拉起金老二夫妇,江陵道:“金老二,东西还在么?”“禀门主,还在,那比属下夫妻的命重要,怎敢随便丢,属下夫妻每晚都要拜一次。”金老二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没有人来打扰过?”“一年前有过一次,有两个身份可疑的江湖人闯来,属下怕泄了底,只好狠心下手……把两个给做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来过。”“好!进屋里去说。”众人进屋。屋子很宽大,隔成了两小一大三间,中间堂屋最大,角落里堆放着地里的收成,右首是灶房,左边是卧房。金老二挪凳搬桌,请众人落坐,然后吩咐金二娘道:“娘子,你去张罗吃的,过年的酒今天可以开饮了。”金二娘转身自去。门主江陵把夫妻遇救的经过,简单向金老二说了一遍,金老二频频挥泪,嘴里直说:“先门主有灵……”江陵一阵思索之后,开口道:“紫薇姑娘,把野山花带房里去,让她睡觉。”言下之意,是要紫薇点上野山花的穴道。紫薇立即把野山花拉进卧房。江陵又道:“夫人,烦你坐到门外监视,我们这一路来,说不定行迹已经落入了敌人的眼里,不得不防!”江夫人移身屋外。江陵目注金老二:“把东西请出来!”东西不说拿而用请,江湖人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紫薇又回到屋,看来她服侍野山花入睡了。金老二进入灶房,不久双手捧了个铁匣子出来,把小铁匣放在桌上,然后退开两步,激动地道:“门主,属下夫妇要不是为了维护这东西,绝不会苟活到今日。”江陵点点头道:“你们夫妻的忠诚本座知道,不然当初就不会派任关系本门命脉的任务。”说完,目注铁匣,他脸上抖露出肃然之色,下跪拜了三拜,然后起身打开铁匣,目光徐徐扫过宫燕秋等三人。江陵沉声道:“三位都对本门有义,对愚夫妇有恩,所以区区我不敢有任何隐瞒,这匣里装的就是本门传世之宝,地灵经!”三人为之动容。江陵接下去道:“对方为了追索这本地灵经,把我夫妻囚禁在仙洞墓室,也就因为这本经,我夫妻才留得命在。”说着,取出一本绢的小册子,在三人眼前亮了亮,放回匣子,另从匣底拿出一张羊皮纸揩。他又道:“这是总的秘道图,参阅此图,对所有洞经通路布置便一目了然。”边说边把羊皮纸图在桌上摊开。图上几条纵横交错,有如人身上的经络,圈点符号,使人一看就产生了迷茫之感。江陵手按图道:“三位请靠近!”三人拢到桌边。江陵手指比划,特别强调了几条,加上解说,这一来,本是极复杂的图形便脉络分明,头绪显然了。最后,江陵指着图上的一段空隙,用手指虚划了一线道:“这是秘道中的秘道,不在图上显示。仅只区区和金老二知道,可以直达心脏……”抬头又道:“这地方不在山腹里,是建在峰隙死谷中。”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江夫人的声音:“有人朝这边走来,只一个,是男的,看样子是个好手!”江陵立即收起桌上的东西。屋里人全抢到门边,只见一个步履稳健的人影,正朝这边接近,身态步伐显示出是个武功有相当根基的人。江陵道:“各位退离一边,暂时不要露面。”众人退到两侧。不久,声音传进堂屋。“什么人?站住!”江夫人的声音。“本人奉命来传话!”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什么话?”“有人在谷地那边等着见浪子!”宫燕秋在堂屋心中一动,是谁要会见自己?又怎知道自己行踪?他扫了一下身旁的人,身旁的目光也望向着他,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什么人要你传话?”“浪子一再坚持要见的人。”宫燕秋心中又是动,敏感地想到了一个人。“只许他一个人单独相见。”来人又补充了一句。“在下去见他!”宫燕秋立即作了决定。“你知道对方是谁?”贾依人目芒闪了闪。“所料可能不会错,在下一再坚持要见的人不会有第二个!”说完,目注紫薇道:“你暗中跟我来!”紫薇点头,从她脸上所表现的神色,似乎已猜到了几分。“浪子,要小心,我们的行动快要开始了。”江陵关怀地说:“区区所料不差,我们的行踪已落入对方眼里,当心阴谋,”“在下会留心的!”宫燕秋应了一声,再次望了紫薇一眼,提醒他不要忘了暗中尾随着。然后,宫燕秋大步出了门。来人是个壮汉,桀傲之气逼人。“本人便是浪子!”宫燕秋步了过去。“好极了,有人要单独见你。”“什么人?”“见了就知道!”“好,走吧!”宫燕秋随着壮汉,步向谷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