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群情激愤,大家都渐渐地逼近祁灵,虽然没有马上以众凌寡,动手群斗的情势,可是在这种大家都逼问穆仁的师承,而祁灵完全不理,很可能就演变成一场惨烈的众寡之敌。因为,此时众人都以为穆仁才是真正嫌疑最大的人,而这个人又是只有祁灵才知道他的底细。祁灵这时候,既愤恨宁一道长的挑拨,又憎嫌众人的盲目随从,满腔不平,站在那里昂然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概,他要仗着师门所学,领教这些各门各派的高手。山雨欲来风满楼,眼前的情势:若不是众人在心里,多少还畏惧祁灵那一身惊人的功力,和他那一付鄙夷不屑的神情,恐怕早就有人亮招出式,猛扑向前了。宁一道长突然望了沉默半晌的陆天成一眼,含着诡谲的微笑,说道:“陆老庄主柬邀天下英雄之时,恐怕未曾想到如此意外一失,贫道等千里迢迢,远涉关山前来贵庄,空走一趟,无甚紧要,只是陆老庄主恐怕无以对天下武林同道交代。”金钩陆天成一双老眼,瞪在祁灵身上,微拂着颏下银须,沉吟不语,心里在动摇不定,陆天成目以为识人多矣,他看不出祁灵这样的人,会说谎言。但是,事实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祁灵既然与穆仁是朋友,又为何道不出穆仁的身世?这岂不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么?陆天成也明白众情激愤的原因,他是主人,他不解决眼前这场僵局,大厅上难免就是一场流血横尸的拼斗。正是陆天成排开众人,走向祁灵的时候,突然一声“阿弥陀佛”!沉重悠长的佛号,响澈大厅。众人不觉同时转头看去,但见本因大师一闪身形,飘进人群之中,站在祁灵之前,合掌打着问讯,拦住陆天成的去路。陆天成拱手停身,问道:“大师是否有何指教?”本因大师说道:“老施主!这千年灵芝确是方才穆小施主取去。”陆天成和在场的众人,都震惊的“啊”了一声,虽然方才大家都认定穆仁是最有嫌疑的人,但是那毕竟还只是嫌疑,没有谁敢肯定说是穆仁所为,料不到此刻本因大师突然如此一说,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名声,以本因大师本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这句话当然不会有假。陆天成连忙拱手说道:“大师是否方才曾经看到……”下面的话,陆天成说不下去,因为本因大师方才既然看到,又为何不出声阻止?岂不是有纵容之嫌么?本因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方才老衲不幸中了那黑衣老者的毒器,行功拼斗,毒液深入肺腑,虽有老衲师门圣药,也无济于事,多亏穆小施主,慨施一滴灵芝玉液,才挽救老衲垂死之生命。”众人一听,立即想到本因大师当时被祁灵接下来的时候,果然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此刻不但行动如常,而且神色更为奕奕,这千年灵芝玉液,一滴之功竟然有这等神效,越发的引起众人垂涎之心。因而,大家对于本因大师自然也有了疑惑,既然知道千年灵芝被人取走,为何不讲?是何用心?本因大师目睹众人脸色遽变,沉声说道:“穆小施主行动举止,矫若游龙,老衲当时又是身负重伤。直到此时,才知道穆小施主虽然取走千年灵芝,却是光明磊落,并无隐瞒之意。”说着从僧衣大袖当中,取出一方叠笺,举在面前,接着说道:“说也惭愧,若不是方才一阵移动,老衲尚未发觉这叠留笺,老衲虽未打开一看,却深知穆小施主明人不做暗事,凭他那一身功力,必是出身世外高人,岂会如此空留给人以诟病?”说完话,伸手将这叠纸笺,递给陆天成。此时虽然已是深夜,大厅上灯光如昼,远近都看得分明。众人的眼睛,此时都一齐瞪在这个叠得方方小小的纸笺上。陆天成不愧是老江湖,遇事想得周到,当他伸手从本因大师手上接过这一张纸笺之后,并不忙着打开,他一面捏紧纸笺,一面向祁灵含笑说道:“祁小侠!能否不介意于老朽相求一件事?”祁灵本是满腔怒气,无名之火,腾腾欲起。可是,当本因大师闪身而出,说出穆仁的所为,顿时使祁灵为之倾听,及至本因大师为穆仁所辩白的几句话,祁灵不由地满腔怨恨怒气,消失无踪。因为祁灵虽然知道穆仁确是取走了千年灵芝,他却不愿意将穆仁的心地想得太坏。穆仁毕竟是祁灵所衷心感激之人,他不能将自己所衷心感激的人,设想得如此卑劣与没有骨气,本来陆天成柬邀天下同道,用意就在公决这株千年灵芝,穆仁既要取走这株千年灵芝,也应该堂堂正正,使在场众人心服口服地取走,不应该如此暗中趁隙下手,事实是穆仁做得不对,只不过是祁灵不愿意如此去想。如今,本国大师这几句话,无疑是一阵疾风,吹扫开满天云霓,露出晴天白日。祁灵心里止不住想道:“是啊!穆仁兄必是出自世外高人门下,而且他为人心地如此仁慈光明,岂有做如此不够磊落之事?想必自有他的高见。”祁灵心里如此转念一想,心境大为开朗,把方才那一阵怒意,早就消失净尽。所以陆天成如此一说,祁灵顿时拱手说道:“陆老庄主有何高见,只要不悖人情,不背天理,在下焉有不敬谨聆听之理?”陆天成拱手先行称谢,然后接着说道:“千年灵芝之失,不仅老朽无颜,在场天下英雄自难容忍,而且更关乎武林幸福,所以群情难免激愤,言语行动容或有偏失之处,祁小侠如能易地相处,必能深体此种心情,未知小侠能否无介于心,老朽深以为念。”这一番话说得里外俱光,面面周到,既为在场众人,方才的行动有所辩让,又向祁灵表示了做主人的歉意,不得罪任何人,而将当场尴尬的情形,轻轻化除得无影无踪。这金钩陆天成老练江湖的地方,由此可见。祁灵此时自然无气可生,当时拱拱手说道:“老庄主高见,在下岂敢不敬聆遵命。”陆天成含笑拱手,口中一再称谢,转而向四周群人说道:“本因大师代穆相公转来这封书笺,必然关系千年灵芝下落,老朽不敢私自拆阅,愿在此地当众启封。”虽然本因大师据理推论,认定这封旧简,必定是穆仁所留下来说明千年灵芝的出处,和它的前因后果,对大家有一个明白的交代。但是,这只是本因大师的推论,能百信不疑的,也只有祁灵一人,因为本因大师和祁灵,都是从穆仁的为人品德着眼,相信穆仁会有明白的交代,可是,在场的其他众人,连陆天成在内,就未尽然有如此想法了。众人的心里,很自然地如此想着:“穆仁既然暗中趁隙下手,还有何光明磊落可言?即使他有光明磊落的胸襟,为何不来当面叙说明白,而要假手于纸笔?”所以,陆天成要当众拆封,除了表明他是无私坦诚之外,还要将这项责任,卸落在本因大师的身上,万一这封书笺里面有问题,本因大师自然难脱责任,而陆天成也正好有下台的借口。人在利害当口,私心自然而生,本因大师岂能不了解陆天成的用心?当时便微笑着说道:“陆老庄主如此开诚布公,老纳心服无已。”陆天成一时没有体会出本因大师的语气,只是随口应道:“老朽忝在东主,理应如此。”说着便当着众人炯炯眼光之下,拆开那一叠四方的纸笺。打开纸笺,只见上面极其秀气地写着几行字,虽然字迹不大,可是,在场众人都是眼力充沛,何况相隔不远,自然落眼分明,上面写着:“丛慕白字奉陆老庄主台前……”众人刚一看到这一行,大家又不禁齐声惊呼,感到奇怪,明明是穆仁留的书笺,为何此刻又变成了“丛慕白”?方才陆天成追问接待人的时候,言犹在耳,明明说丛慕白是一位年轻英俊潇洒倜傥的书生,而穆仁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将近中年的人,这两个人如何能够混为一谈?除非是丛慕白又在本因大师身上做了手脚,将穆仁所留的纸笺掉了包,但是那是迹近不能的事,穆仁留书在本因大师身上,那是因为本因大师身负重伤,未能发觉。当本因大师服过一滴千年灵芝玉液之后,若要在他身上掉包,那是荒诞不可思议的事,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若是遭人如此戏弄,被誉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声誉扫地矣。所以,这一行字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仅是众人惊讶不置,本因大师当时也为之脸色遽变,身不由主地抢上前一步。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心里明白,那便是被人尊敬在先,误解于后的祁灵。祁灵当时一看到这一行字以后,先是一惊,其惊讶的程度,远超过在场的任何人,但是一瞬之间,心里立即恍然大悟。焦黄脸、朱砂痣,其貌不扬的穆仁,也就是英俊潇洒易钗为弁的丛慕白。从黄盖湖畔起,一直忽隐忽现,若热若冷,似是关切又似冷漠的穆仁,也就是紫盖峰头用心良苦,枫林庄前伤情欲绝,对祁灵一往情深的丛慕白。有道是:一通百通,祁灵这一恍然之间,顿时想起从黄盖湖到长安驿,穆仁举止行动之间,都显示出是一位易钗为弁的姑娘。只不过祁灵真是一个“木人”,当时没有想到罢了。如今想来,穆仁那种由衷的关切,那种无端的冷漠,那种隐约之际的羞意,都是极其明显的事。不过,祁灵也有不明了的地方,由丛慕白姑娘变为穆仁相公,可以变换衣着,易钗为弁,由玉貌花容,变为平庸丑陋,可以化装易容。但是,在紫盖峰头的丛慕白姑娘,与今日的穆仁相公,在武功上有着一段很大的差别,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丛慕白姑娘能有如此惊人的进益么?不管祁灵心里存着这个疑问如何,穆仁与丛慕白是一而二、二而一,绝无疑问,剩下的问题在这封书笺里面,定有分解。所以,当众人惊愕未定,陆天成未及摊开手接下去看的时候,祁灵在人丛中朗声说道:“老庄主!请照原文念下去,让在场的各位,一释心底之谜。祁灵说得入木三分,这真是一个谜,是一个耐人寻味,而且是急于知道的一个谜。陆天成多少有些激动,他没有想到这次灵芝大会,竟会有这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饶是他是如何老练,此刻拿着纸笺的双手,止不住有着一阵轻微的颤抖,他向四周看了一转之后,便拿起纸笺,朗声念道:“丛慕白字奉陆老庄主台前:黑衣老者虽然在祁兄面前铩羽而回,却因此而声东击西,另有同行之人,取走千年灵芝,慕白早料有此一着,是乃螳螂捕蝉无防黄雀在后,来人功力虽高,事起仓促,慕白侥幸得手矣,千年灵芝虽非慕白所有,但拦劫尚有微功,乃自行擅专,取一滴玉液,救本因大师于沉疴,虽是擅专,各位必能宥我。”陆天成一口气念到此地,稍微停顿了一下,此时但见周围众人俱皆静默无声,凝神倾听只有本因大师神色激动,垂眉阖目,低喧佛号。陆天成轻嗽了一下,接着翻过背面,又接着念下去:“千年灵芝武林至宝,慕白何敢独攫为已有,而冒此天下大不韪?自应为有德者存而让之,为天下武林造福,是以临行之时,置于大厅正粱之上,非自炫功力,实不敢惊动各位耳,回春圣手逯老,德誉广被黑白两道,谨荐与各位作候选之人,不知当否?慕白不能久留此间,目睹灵芝得主。临去匆匆,千祈谅我!”陆天成音韵锵锵地念完这一张纸笺,大厅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间,不知道是谁长嘘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向大厅正梁上看去,这一个举动,顿时引起一阵骚动,每个人都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大厅正梁之上,悬着一盏极大的油灯,罩着一个雕刻得极其精致的贝壳,光芒四射,将大厅顶上,照得通明,贝壳吊灯的上面,相距一丈有余,才是正梁。此刻,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梁当中,吊着一个木盒子,正是原先捧在手上,如今变在梁上的紫檀木制,盛装千年灵芝的盒子。这个盒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令人心里叹服不已,三丈多高的正梁,拔身上去,不是难事,难的是正梁之下,俱是当今武林好手,竟然人不知鬼不觉地挂上去,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在场的众人,都在感觉到惊讶与钦佩之际,只有祁灵站在那里,感到思潮起伏,情绪万端。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料错,丛慕白姑娘不仅是正大光明,而且为武林做了一件莫大的功德。尤其使祁灵感到感激的,丛慕白姑娘竟然在枫林山庄,受到冰冷相待之后,依然一往情深,在黄盖湖畔再度相逢,处处都能为祁灵设想,这份情感真是坚逾金石,如何叫祁灵不为之感激。但是,当一张留笺读完之后,祁灵也有一份难以抑止的失望与迷惘,那就是丛慕白姑娘既然将自己引到幕阜山,为何又如此而去?如果真的如此而去,祁灵又将从何处再能寻找到她?慕白姑娘此去,是仍旧怀有恨意,不愿和祁灵见面?抑或是有着其他的原因?祁灵一直痴痴地在想,忘记了身外尚有何事?突然这时候一声宏亮的佛号,本因大师说道:“穆小施主功德无边,为武林造福无穷,老衲说此话时,看来为时过早,故此毛遂自荐,为各位取下这株千年灵芝,验明真伪之后,才能证实穆小施主的为人。”说着话,但见本因大师一昂首,右臂向上一伸,平地遽然而起,去势不快,却是极其悠然,飘忽之间,硬生生地拔起三丈多高,右手三指互捏,庞大的身形,就悬挂在大厅正梁之上。这一式轻功中的妙招“林梢炊烟”,本因大师使来已臻绝境,直如一缕炊烟,袅袅飘然上升,不带一丝火气。看得当场这些行家,脱口齐声喝采,就在采声未绝之时,本因大师又宛如陨星下坠,闪电直落,直落到距地还有两尺,僧袍无风自动,身形凭空一停,复又缓缓地落下地,然后一声“阿弥陀佛!”本因大师双手捧着紫檀木的盒子,微欠着上身,递给陆天成。本因大师在这一上一下之间,使在场的人,都由衷地觉得,少林寺的高僧,果然身手不凡,因而连想到方才那位黑衣老者,该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于是众人又不禁将眼光多看了祁灵几眼。陆天成接过这个紫檀木的盒子以后,谢过本因大师,朗声向四周众人说道:“这一株整本的千年灵芝,已经历劫魔手,多亏穆相公……”说着又微微的一顿,摇头说道:“老朽应该正名,应该是丛相公才对,多亏他义伸援手,而又不动私心,使这株千年灵芝,仍能回到老朽手上,使老朽得偿所愿,使各位不致空自跋涉关山,一举数惠,老朽心感无涯。”说到这里,陆天成把紫檀盒子轻轻地启开,当时“啊呀”一声,把一个经验老到,见多识广的陆天成吓得目瞪口呆,面色顿如死灰,双手不住地微颤,半晌说不出话来。陆天成如此脸色一变,周围的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心里也都为之一沉。原来那紫檀木盒启开以后,那里还有千年灵芝的踪影,里面空空地,毫无一物,大家这样一怔,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立即回味过来,第一个心里,就是感到大家都受骗了,首先发难的是武当宁一道长,他从鼻里极其寒冷地冷哼了一声,接着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冷笑。就在宁一道长冷笑未了,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本因大师一声极其沉重的佛号,幽然而起,站在一旁,垂眉阉眼,不作一声,老和尚脸上的颜色,难看到了极点。宁一道长冷笑良久,才朗声说道:“老庄主!我们都受戏弄了。贫道胆敢断言,在座的各位,虽然千里迢迢,远来幕阜山,不是为了千年灵芝,而是冲着老庄主那一份武林飞帖而来。如今,千年灵芝遗失事小,三山五岳的英雄,在幕阜山遭人戏弄,当不是件小事,老庄主何以善其后?”祁灵当时一见千年灵芝遗失,心头也是顿感一沉。但是,祁灵心里感到沉重的不是千年灵芝的遗失,而是丛幕白姑娘遭此不白冤枉。此时此地,才真是百口莫辩。这时候又听到宁一道长冷笑之后,这一段冷言冷语,心里不禁暗自忖道:“武当派当今名门大派,宁一道长想必在武当派内,也颇有地位,为何竟是这等小人,专事挑拨离间,用心可鄙已极。”其实,祁灵那里知道,武林中各大门派,尽管规律森严,难免有良莠不齐的现象,因此假冒为善的人,比比皆是。宁一道长重利当前,露出真面目,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且说宁一道长刚刚说完几句话,引起众人怒火腾腾,陆天成惶然不知所措,捧着紫檀木盒子,望着宁一道长说道:“老朽虽然对各位深表愧疚,但是,情势之变化,始非老朽所能料及。”宁一道长闻言哂笑道:“虽然事情变化,始非老庄主所能料及,但是事为老庄主所起,老庄主谅来不能辞其咎吧!”陆天成闻言,缓缓收回紫檀木盒,贴抱在胸前,慨然说道:“老朽虽然隐居多年,对于江湖规矩,未曾稍忘。一人做事一人当,千年灵芝系由老朽而起,如今再三遗失,老朽累及各位空白跋涉,认罪不辞,各位有任何责罚之处,老朽都甘之如饴。”宁一道长微微笑道:“陆老庄主!事到如今老庄主虽有千刀万剐以死赎罪的决心,贫道等却无此等兴致。”此言甫毕,人丛中立即有人叱喝道:“宁一道长你跃出尘世,顶礼三清,一个出家人不要如此口头损德。此事与天成兄何干?你要如此损他,岂不有损你武当名派的声誉么?”宁一道长转过头来,向人群当中看了一眼,微微冷笑地说道:“三鞭断魂闻天命,横行三湘两湖,你不是为了千年灵芝,你会如此来到你天成兄之处么?此刻又假惺惺做什么?”三鞭断魂闻天命有名的火躁脾气,他和金钩陆天成,有八拜之谊,在江湖绿林中,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物,年近花甲,鞭法不老,黑道上有名的三鞭断魂,是一个霹雳火,当时他听不惯宁一道长那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冷讽热嘲,揶揄陆天成,这才出声喝止。此刻一听宁一道长如此反嘴一驳,三鞭断魂怒火腾起,分开人丛,金鞭在手,立即就要和宁一道长拼命。宁一道长冷哼一声,微一侧身,身后抢出四个中年青袍道人,一式青钢长剑,拦住三鞭断魂的去路,眼前情势一变,大有一触即发,另起一场拼斗的趋势。金钩陆天成连忙喝道:“闻老弟!请稍退一步,此事已经万绪千头,不容再生枝节。”三鞭断魂闻天命对于陆天成的话,倒是颇为听从,收鞭退后,怒目而视。宁一道长也挥退四个持剑的青袍道人,冷冷地说道:“贫道为陆老庄主设想,闻施主横生枝节,若要再有纷扰,贫道可无法负责。”陆天成拦住瞪眼横视的三鞭断魂,一面拱手说道:“道长有何高见,既解老朽之围,又能使在座各位不空劳跋涉?可否就听赐教当面,老朽自当洗耳恭聆。”宁一道长微微冷笑说道:“贫道浅见,老庄主毋庸千刀万剐以赎罪愆,只须捉住目前一人,事情便有水落石出之时。”大家都讶然地望着宁一道长,不知道他将要指出的是谁。宁一道长转身过去,面对着祁灵,冷笑一声,突然说道:“只要抓住此人,千年灵芝自然就不愁不乖乖地送来。”大家闻言,顿时引起一阵纷乱,互相论说纷纷。有人认为:祁灵是无辜的,也有人认为宁一道长如此冒然说话,恐怕要自取其辱,也有人认为宁一道长独具只眼,想得周到,大家意见不一,莫衷一是。祁灵早就料到宁一道长没怀好心,从开始就是一直挑拨离间,用心阴毒,但是他还没有想到,宁一道长居然会明明白白地指着祁灵,要捉拿于他。祁灵不禁为之大怒,但是,他此刻要明白千年灵芝遗失的真相,他要为丛慕白姑娘洗刷不白之冤,他要为本因大师找回面子。所以,当时虽然怒火上升,却极力抑压住,淡淡地说道:“宁一道长!你凭什么说,抓住在下,便可以得到千年灵芝的下落?”宁一道长冷笑说道:“按理推行,虽三尺之童,亦能霍然大悟,不管盗走千年灵芝的人,是穆仁也好,是丛慕白也好,是英俊也好,是丑陋也好,姓名可以变更,面容可以易换。因此,不管是两个人也好,是一个人也好,千年灵芝是他盗去,已无疑问,你说是否?”宁一道长说着话,故意停顿了一下,向四周打量一转。周围的人,显然都为他话中的道理,平服了心情,没有一个人讲话,静静地听着。宁一道长微微冷笑,再提高声音,朗声说道:“穆仁和丛慕白是何门何派,何帮何会?没有人知道,穆仁和丛慕白住址何处,没有人知道,要寻找他,天下之大,岂非是大海捞针么?但是,在场的只有一个人知道这其间的一切。”说到此处,众人的眼睛,都不期而然地,集中到祁灵身上来。宁一道长望着祁灵,冷冷地说道:“只有这位祁朋友与穆仁曾经称兄道弟,关系之深,由此可见,舍去这个线索,我们将从何处寻找更有力的线索?”此言一出,众情又起波动,且渐趋激昂。陆天成走上前一步,向祁灵说道:“祁小侠可否有所说明,以清众人视听?”祁灵鄙视了宁一道长一眼,却转向陆天成答道:“在下与丛慕白熟识,此为无可置辩之事。”宁一道长露出得意的微笑,说道:“足见贫道之言,并非无端捏造,空穴来风。”祁灵突然转向宁一道长说道:“在下与丛幕白相识,就可以凭此而置在下于罪么?”宁一道长大笑说道:“谁让阁下交结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朋友?”祁灵大喝一声“住口”,这一声脱口而出,无异是平地焦雷,震得众人耳朵里,不住嗡嗡作响。接着厉声叱道:“宁一子!你若如此信口雌黄,休怪在下手底无情,你如此含血喷人,玷辱了你这身道袍,,我都为你羞耻。”宁一道长也自为祁灵这种气势,震得脸上颜色遽变。但是,当他回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他觉得自己的势力是雄厚的,立即恢复他那种冷漠的颜色,冷笑说道:“若怕别人说出来不好听,就应该叫你那位贵友,不要见利忘义,你以为他那一手偷天换日幼稚的手法,能欺骗得了天下英豪么?事实俱在,你尚有何辩?”祁灵不屑地说道:“宁一子!你才真是利令智昏,不惜含血喷人。我且问你,丛慕白如果要独吞千年灵芝,大可一走了事,为何又要自增烦扰,留柬示字,将这空盒子留在梁上?丛慕白再愚不可及,也不致如此。”宁一道长沉吟半晌,未曾说话。祁灵接着说道:“丛慕白能将千年灵芝取走,而众人依然浑然无觉,她若真的要远走高飞,她又何必为本因大师治疗毒创?她又何必长篇大论的书写留笺?空白为自己耽拦行程?从此足以证明,丛慕白用心光明,立意磊落,绝非你宁一子可以妄自以己心度之。”宁一道长突然说道:“如此请问尊驾,这株整本的千年灵芝,今将何处?”祁灵说道:“那是目前应该追究的事?”宁一道长冷笑道:“放着现成的线索不找,要我们再从何处捕风捉影?”说着话,转身向周围众人说道:“千年灵芝之失,不仅关系武林祸福,更关系在座各位毕生声誉,贫道不才,愿仅先稍尽绵薄。”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分明是说武当派愿意打头阵,但是,那不是武当一派的事,而是在场众人人人切身有关,把在场的众人都拉归自己后者,宁一子的为人厉害,也由此可见一斑。宁一道长说过这几句话以后,探手一拔,长剑摘在手中,只见他左手扣指轻弹剑身,铮然双响,悠越龙吟,响声未了,左右人影连闪,衣袂飘风,身形定处,四个道人,一式手捧青钢长剑,分在四周,把祁灵团团围住。宁一道长缓步上前,青钢长剑凭胸向前一指,旁边的四个道人,也立即脚下各自略动身形,一齐长剑当胸直指,正好五支长剑,五个道人,将祁灵困在当中。宁一道长冷笑依然,向祁灵说道:“尊驾自诩武功了得,你能识得这五剑并举的剑阵否?”祁灵眼光略一横扫,不屑的说道:“在下未曾自诩武功了得,也不识得道长这样的剑阵。”宁一道长冷呵呵地笑了一声,正待说话,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一声低沉的佛号响在耳畔。宁一道长顿时心里一紧,头都不回,便朗声说道:“本因大师有何指教?”来人正是本因大师,此时闻言合掌,说道:“道长为了对付一位武林后进,竟不惜动用贵派五行梅花剑阵,难免令人感到有存心渎武之嫌,传出武林,对贵派名声有碍,道长当三思而行。”宁一道长哈哈笑道:“大师言下之意,有相帮祁灵之心,大师可知此事与整个武林有关,少林派当不愿与整个武林为敌?”本因大师不禁退后一步,连称善哉!宁一道长紧接说道:“大师如无与贫道敌对之意,请退后几步。”祁灵此时朗声叫道:“本因大师请勿与这等灵智尽蔽,贪念弥彰的人说话;像他这等什么五行梅花剑阵,尚不屑人一顾。”宁一道长闻言微微冷笑,轻轻一声微啸,四个道人左手领着剑诀,右手微挫手中长剑,凝神敛气,屹然如定山岳。在场的众人,俱都久闻武当五行剑阵,是群斗中最难对付的一种,与少林寺罗汉阵,齐名于武林。不过众人只是闻名,未曾目睹,今天一见由宁一道长亲自领导的五行剑阵,果然名不虚传,单看四个道人气定神闲的神情,便可以看得出是击剑的能手,这剑阵一旦展开,必然是奇妙无比,威力无边。大厅上顿时又变得寂静无边,毫无声息。祁灵虽然很少听到五行梅花剑阵的名称,但是他从本因大师那种慎重的神情,便知道这一定是武当派群斗中的看家本领,自己心里也立即不敢稍右轻视。不过,祁灵心里暗暗忖道:“看来这五行梅花剑阵,必然是以宁一子老道为主,若能将宁一子制住,其余的四个人,便不足道了。”心中思忖已定,便伸手从腰间慢慢撤出七星紫虹软剑,口中说道:“宁一子!你执意如此无端为敌,就休怪祁灵下手无情了。”正说着“下手无情”四个字,右手一抖,七星紫虹立即一闪而挺,顿化一道紫虹,直向宁一道长迎面落去。这一招“佛顶三光”出手得太快,快得完全出于宁一道长意料之外。其一,宁一道长根本没有想到祁灵手上拿的那一盘黑黝黝的东西,竟会是一柄截金断玉宝剑。其二,宁一道长也断没有想到祁灵说动手就动手,居然真敢以单身一人,独斗闻名武林的五行剑阵。这两个意外,使得祁灵这一招迎头而来,顿时宁一道长手足无措,也无暇顾到祁灵攻来的这柄剑,究竟是什么剑,只得立即长剑一横,力架迎头。本来这种不明究底的情形,是最忌用剑硬迎的。但是,此时宁一道长除了如此硬架迎头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招万全的方式。但是,宁一道长是当今武当派地位颇高的高手,功力也确是不弱,而且见识也颇广博,在仓促中他仍然看到对面剑光迎头,冷锋逼人,紫虹暴涨,怕的是一柄利物神兵,所以自己一经举剑上迎,脚下立即全力后掠,向后倒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呛啷啷”,金铁交鸣,长剑断落地上,宁一道长执着半截百练精钢,后退到八尺开外,站在那里,神魂不定。祁灵一剑削断宁一道长的长剑,还未及转身,就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各取要害。祁灵索性炫露一招师门绝学,七星紫虹随身一翻,转而上掠长虹,划出一道大弧线,大喝一声:“走开些!”当时只见紫虹暴起,齐向四个道人逼去,四个道人那里见过这等剑势,顾不得攻人,各自一阵暴退,退到大厅边沿,兀自心头跳个不停。这时候人丛中有人怪叫一声说道:“御剑术!”祁灵一剑挥退四个道人,顿时觉得自己内力损耗过多,心神顿有浮动现象,立即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两口气,微定了一下心神,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人丛中有人惊呼“御剑术”三个字,祁灵也不禁为之大惊,连忙睁开眼睛,向人丛中看去。因为当初神州丐道传授武功之时,传授到这一招,曾经再三告诫祁灵说:这招“天外飞鸿”,招式本身却无甚惊奇之处,但是这一招却是御剑术中的招式,使动时若能驭以深厚的内功,配上手中的神兵利器,剑风所及,能伤人毁剑,不过你内力不够,切忌擅自启用这等招式。祁灵只记得当初恩师曾经说过“御剑术”三个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人说起,不料今天乍一露手,便有人认出这是“御剑术”,祁灵岂能不为之暗暗吃惊?祁灵只是如此微微一怔之间,只见人丛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原先说话的那位青城十九剑老二熊宇。熊宇出来便向祁灵拱手说道:“不知者不怪罪,请问祁兄与神州丐道老前辈,怎么称呼?”祁灵立即肃然说道:“正是家师。”熊宇哈哈大笑,转身向宁一道长说道:“道长!我们毋庸多疑,祁兄是神州丐道老前辈的衣钵门人,岂能有勾结不当之行为?”宁一道长被祁灵突然一招,断剑逼退,虽然羞愤不已,却是心头不服,因为他认为祁灵是偷袭于他,否则断然难在五行剑阵下,讨到好处。可是此时一听说是神州丐道的门人,心头一凛,这才知道惹错了人,自取其辱。但是,一时气愤难平,勉强的对熊宇说道:“熊施主!如何知道他是神州丐道的门人?”熊宇哈哈笑道:“道长!你大概是一时气糊涂了,武当派也是当今各大门派之中,用剑的名派,岂有不知‘御剑术’的道理。”宁一道长这才默默低头,半晌无语。熊宇接着说道:“是凡击剑之人,莫不知道,也莫不向往击剑的最高境界御剑术,说起来也非常简单,就是击剑的人,仗凭自己的内力,催动手中宝剑,仗而驱敌。不过,这却是内功和剑术臻于化境的表现,不是数十年性命交修,不能为功。”熊宇说到此处,众人不禁都怀疑地看祁灵,像他这样年轻,如何会有这等高深精湛的内功?熊宇接着说道:“御剑术也有高低深浅之分,功力高的可以百步之内,驭剑伤人。功力稍次的,也可以在十丈之内,驭剑伤人,像方才祁兄这等挥剑而起,剑气大盛,凌厉逼人,宝剑虽未脱手,却能在数丈之内,凭剑气伤人,这是驭剑术中最起码的功力。但是,这虽然是最起码的功夫,就在这一挥之下,像方才那四位武当道长,都是击剑高手,却无法挡此一击。”这一段话,众人都听出了神,在座的众人,其中也不乏有武林好手,击剑名家,何曾听说过这等驭剑伤人的功力?熊宇歇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当今之世,能够御剑百步之内伤人的,还不曾听说过,甚至有许多击剑名家,都怀疑血肉之躯的人,是否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挥剑伤人于数丈之内,剑不及人体肤,却能伤人于无形之中,那是确有其人,便是这位祁灵兄的令师神州丐道老前辈。”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的,惊呼出声,大家齐又把眼光落到祁灵身上。熊宇接着说道:“所以,就凭方才祁兄那一招‘天外飞鸿’,剑芒大盛,逼退四位击剑名手,分明是御剑之术,我就断定祁兄与神州丐道老前辈有关连,想不到竟是神州丐道的入室弟子,这个误会就大了。”祁灵既然是神州丐道的入室弟子,神州丐道名震武林数十年,甚至很多武林后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像这种名人弟子,岂有不当的勾结行为?大家对祁灵的误解,却由此而水释无痕。人的名,树的影。就凭“神州丐道”四个字,还有谁愿意沾染上这个与己无关的麻烦?满天云霓,一扫而空。此时,回春圣手逯雨因也缓缓地走到人前,对祁灵点点头说道:“方才由于众怒难抑,而宁一道长又如此肯定断言,老朽才不便上前说话,其实各位早就应该知道祁小侠的出处,他手里这柄七星紫虹,号称天下第一剑,为神州丐道老前辈的标志,凭这柄剑,也就可以认识剑的主人。”“七星紫虹”四个字一经出口,众人又起了一阵骚动,大家也都听说过“七星紫虹”号称天下第一剑,想不到在这里看见,而且回春圣手名震武林,在座的黑白两道高手,直接间接地,就有不少人蒙受过回春圣手的恩泽,如今逯雨田如此当众说明,越发消除了对祁灵的芥蒂,就连宁一道长即使内心仍有余愤,表面上也无话可说。祁灵眼见得众人由于恩师的名声,化解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拼斗,感到意外。但是更感到自己的行为,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师门清誉,不能留给人家任何一点口实。当时便收起七星紫虹,先向回春圣手拱拱手,但是,他不敢多打招呼,怕的引起别人的误会,随即又向四周拱手说道:“刀剑并举之时,难有好意存心,多蒙各位先进,不以祁灵方才行动鲁莽而见责,反而给予宽恕谅解,祁灵不胜汗颜,但是”说到此处,祁灵眼光向宁一道长一扫,接着说道:“千年灵芝之失,敝友丛慕白难脱嫌疑,尤其她化身隐现其间,自是令人难以尽信,丛慕白嫌疑不清,祁灵也断然难自洗刷,正如宁一道长方才所言,在座各位,除去祁灵,再无他人与丛慕白相识,按情按理,祁灵涉嫌,也是意中之事。”熊宇连忙接着说道:“祁小侠!过去之事,请勿记在心上……”祁灵连忙拱手说道:“熊大侠快人快语,小弟心感,只是此事关系太大,即使今日在下恩师在此,也断不容许在下如此撒手而去。”陆天成在旁边看了半晌,知道此时做主人的再不说话,下面必定是闹成僵局,当时便抢上来一步,含笑说道:“祁小侠心照日月,披肝沥胆,老朽自是钦佩无地,如果小侠能将丛朋友的住址,告诉老朽,此事自然与小侠无干,即使令师在此,也必无话可说。”祁灵却一正颜色说道:“陆老庄主此言差矣!在下若将丛兄地址此时此地相告,岂非说明丛兄确为窃走千年灵芝之人么?此种辱友名声,求脱自己干系,祁灵要是能做,岂会等到宁一道长持剑相逼?恐怕早就说明了。”祁灵这一段话,顿时把陆天成说得尴尬万分,站在那里发怔。但是,祁灵立即就转口说道:“就是由于在下断定,此事绝非敝友所为,才不愿以敝友地址相告。但是,祁灵绝不使各位为难,尤其不应使主人陆老庄主为难,祁灵愿以一身为质,留在幕阜山庄,等到千年灵芝有了下落,才能告别。”众人起先一听祁灵断然拒绝说明丛慕白的地址,觉得他有些横蛮。但是,等到他说出理由,及至愿意以身作质,众人又无话可说。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并不能因为祁灵愿作人质;而得到解决,那就是:千年灵芝究竟为何人取走?这个线索,将从何处寻找?所以,祁灵说出“愿留作人质”之后,众人都为之默然,有的人甚至于以为,乘兴而来,纵然不想得到千年灵芝,也要看看这场别开生面的灵芝大会,没有料到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兴趣索然,便有即时离去的意思。大厅上,仍旧是灯光通明,人影重重。可是,不但没有一点欢笑,而且,充满了败兴而归的情绪。使整个大厅的空气,显得沉闷得令人心烦。突然间,陆天成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说道:“我陆天成临老还出了这样一件对不起友人的事,真是天意不厚我。”说着话,拿起手中那个紫檀木做的盒子,朝地上掼去,回里还说道:“都是这件意外飞来之物,造成今天意外的下场。”这一掼之下,哗啦一声,紫檀木盒顿时摔成碎片,四下纷飞,虽然当时大家都为之意外的一惊,但是,立即也都能体味出陆天成的心情,这一掼之下,代表着多少积愤?几乎是一种传染感受,有不少人随着这一声破碎支离之后,也兴起不少嗟叹之声。就在这许多嗟叹声中,忽然青城十九剑老二熊宇,和三鞭断魂闻天命,几乎是齐声叫道:“大家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白羊皮。这张白羊皮想是藏在木盒垫子底下,方才大家都没有发觉,可是在这一掼之下,掼出来了。陆天成在仰天长叹之余,本已是老泪纵横,无以自处这个场面。这时候一听熊宇和闻天命如此一叫,心头一震,低头看去,那张四方端正,约有手掌大小的白羊皮,正落在他面前。在当初取开木盒之时,里面是空无一物,如今竟摔出这张羊皮,陆天成立即觉察到,其中有异,连忙低下头去,将羊皮拣起来。羊皮一拣上手,果然,上面还写着四行小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悲乎黄雀,安知有予?”这四行字下面,还画了一个小小月牙斧的标志。陆天成一看之下,脸上颜色顿变,额上青筋暴露,汗水立现,在场的众人,也立即发觉到陆天成的异样,等到大家看到那张羊皮上的标志,大家也不禁为之心头一震,自然都想起陆天成所以惊恐的原因。因为,这个月牙斧的标志,就是当初通知陆天成要毁去千年灵芝那张通知上面的标志。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明白,千年灵芝之所以失去,其罪不在丛慕白,而是另有其人,也正是羊皮上所说的:“螳螂捕蝉,孰知黄雀在后?”于是,众人又想到了那个不透露姓名的黑衣老者,想到他那一身诡谲的武功和无比的剧毒,大家心里都不由而然地,有了寒意,这人的功力太可怕了,如此神出鬼没,他要蓄意为敌,岂非令人防不胜防么?众人正是各怀鬼胎,大家都为这个月牙斧的标志,感到有一丝恐惧的时候,忽然陆天成一声惊叫,羊皮随手摔在地上,连忙运气行功,闭住一双手臂通往心脏的穴道。这一阵奇怪的动作,使得众人更加惊奇不已,尤其使人感到奇怪的,陆天成在行功闭穴的时间,不是用手,而是运用双肘,连续在两大臂之间,不断地点撞。等到陆天成这一阵自行闭穴之后,众人才发现陆天成的双手,都染上了一层黑色。众人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高手,只在此一眼之下,立即知道这是那张羊皮上沾上了毒物,这一连串的遽疾变化,使得众人在心惊之余,更增加了一份由衷而发的恐惧。武林中的事,只要是恩仇当面,自无躲避之理,定要一笔勾销。但是,众人来到慕阜山,是为了千年灵芝,如今灵芝失踪,又惹出一个不知名的魔头,何苦惹此意外麻烦?如此厅上众人,等不到天明,大家去意更浓。陆天成岂有看不出这种情形,当时便叹一口气说道:“老朽不幸既遗灵芝在先,又中剧毒于后,对于各位恐怕无能招待周到,幕阜山下已成是非之地,不是老朽有意逐客,而是不愿各位沾上这无端的是非。各位如要走时,就恕老朽不能一一远送。”陆天成这几句话,倒正是说中众人心底,如此当面揭穿,令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陆天成的话,也确是实情何苦沾上这无端的是非?于是众人彼此互相面面相对之后,各自向陆天成拱拱手,纷纷散去。本是一场轰动一时的灵芝大会,竟在大会未开之前,变得云散烟消。少林寺的本因大师本不是专为灵芝而来,如今大会未成,自然携带两位师弟,告辞而去。武当派的宁一道长闷着一肚子气,无处发作,此时也只有匆匆带着四位门下,飘然离去。偌大的厅屋,霎时间只剩下几个与陆天成昔日有老交情的黑道上朋友,另外就是站在大厅之中,一动不动的祁灵,还有手提药囊,凝神注视地上那张羊皮的回春圣手逯雨田。陆天成含着苦笑回顾大厅一周,看到祁灵,不由地说道:“祁小侠!事到如今,真相虽然未尽大白,但是已经证明千年灵芝并非令友所为,老朽未敢多留大驾,免招误会。”祁灵拱手说道:“在下愧无能力,相助老庄主查明此事究系何人所为,故亦不便久留,有负老庄主一番送客美意。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当能再见。”其实祁灵看到月牙斧的标志之后,心里立即一惊,他如今自然会知道,月牙斧的标志,是万巧剑客鲁半班所独有。但是,苦的是他不能此时此地,有所说明。他要立即辞去,前往黄山。追寻万巧剑客,不仅仅是为了千年灵芝,也是为了许多待算的老账。祁灵拱手告辞,正要走去,回春圣手逯雨田忽然含笑招手说道:“祁小侠请稍待一会,老朽尚有一事相烦。”自从在大厅发现回春圣手之时起,回春圣手不令他多打招呼,他知道怕的是别人怀疑他们是串通而来的。尤其是丛慕白在留书上指明将千年灵芝交给逯雨田,自然更要远避这份嫌疑。这时候回春圣手忽然招呼祁灵,要他稍等一会,祁灵一时会不过意来,站在那里微微一怔,拱手说道:“逯老对祁灵有何差遣么?”回春圣手微笑说道:“老朽要向祁小侠借用一件东西。”说着也不等祁灵问是什么东西,便回身走到陆天成的身前,皱着眉说道:“老庄主此刻如何?”陆天成被回春圣手一问,顿时一阵呵呵大笑,回顾他身旁那几位老友说道:“金钩老陆是老了,被眼前这几件事,闹得头昏脑胀,自己手上中了毒,放着当代神医不求治,岂不是错失良机么?”说着便转过身,向回春圣手拱手说道:“逯老!你这回春圣手,真是菩萨心肠,竟然会自动留下来,为我治疗毒创,怪不得黑白两道盛传德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当时陆天成举起双手说道:“这双手目前倒是毫无感觉,只怕是毒性缓慢,尚未到发作的时候。不过,如果要像本因大师所中的毒,只怕没有千年灵芝玉液,无法治疗得好,逯老你空有慈悲心肠,而缺少回春之药,奈何!”回春圣手且不言语,先自低下身去,从药囊里取出一把雪亮的铗子,将地上那张羊皮夹起来看了一看,又在鼻子上闻了一闻,然后含笑向陆天成说道:“老庄主大可放心,这羊皮上的毒,老朽不才,尚能治疗,更幸运的,还有一件重要的宝物,可以助老朽一臂之力。”陆天成闻言大喜,说道:“逯老!你说此言当真?”回春圣手一正颜色说道:“这等事岂能和老庄主说着玩笑?不怕说来你老庄主不受听!老朽若不能治好老庄主,这回春圣手岂不是空具虚名么?”陆天成大喜过望,连连称谢。回春圣手立即叫人打来一盆干净水,他从囊里,取出一小包药末,倒在水盆里,然后招手对祁灵说道:“祁小侠!请你将腰间那柄武林第一剑七星紫虹,借给老朽一用。”当初回春圣手叫住祁灵的时候,祁灵以为有何要事相商,后来见他只顾为陆天成治疗毒创,不曾和自己说话,已经是感到奇怪,此刻回春圣手要他解下七星紫虹,越发地使这位七窍玲珑的祁灵,感到糊涂。祁灵愕然地将七星紫虹撤出腰间,拔出鞘来,双手递交给回春圣手。逯雨田接着宝剑,赞誉几句之后,便将七星紫虹放进水盆里,搅和了数下,仍旧还给祁灵。这一切动作,在祁灵看来,都是事出奇怪。可是回春圣手逯雨田,却是做得非常认真,神情严肃异常。等到祁灵收起宝剑之后,回春圣手站起身来,对陆天成说道:“老庄主!你且在水里洗一下手,看看效果如何。”回春圣手在江湖上的声誉,遐迩皆知,不仅医道高明,医德尤其久为人所传诵,所以陆天成毫不犹豫地将一双变得乌黑的手,放进水盆里,洗涤了一会,突然出现了奇迹,手的肤色渐渐在变,乌黑的颜色,逐渐在褪,陆天成感激地看了回春圣手一眼,怀着惊喜的心情,继续在洗。约莫洗了一盏热茶辰光,陆天成的一双手,已经和平常毫无二致。回春圣手含笑摆手说道:“老庄主!你已经万安无碍了,老朽侥幸投药,但是,也多亏祁小侠的七星紫虹宝剑,不是这柄神兵助长了药力,恐怕不易如此见效神速。”陆天成擦干双手,对回春圣手一躬到地,对祁灵也是深深一拱,说道:“二位再造之恩,重生之德,老朽陆天成不敢轻言报答,但愿有生之年,永志不忘。”回春圣手拱手还礼,说道:“老庄主如此言重,令人难安,此乃老朽份内之事,何足挂齿?”说着又从药囊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丸药,交给陆天成,说道:“老庄主截脉得快,毒未深入体内,方才一阵洗涤,已经毒力全消,为了万全之计,老朽再留下这粒丸药,老庄主回头用酒服下,可得无事了。”陆天成接过丸药,惊讶的问道:“逯老难道就要离去么?老朽正要挽留两位,在小庄盘桓几天,稍表敬意。”回春圣手微笑说道:“老朽劳碌成性,不克多留,祁小侠想来方才被老朽叫住,已经耽搁不少行程,此刻就要告别庄主,天色已明,正好赶路,他日容或有暇道经幕阜山,少不得还要叨扰老庄主几天。”说罢拱手作别,和祁灵双双离开这座村庄,迎着朝曦,直奔上道。这一老一少如此默默无言,脚下一阵疾奔,电掣风驰,流星劲矢,一口气赶了二十余里。赶上大道,已见行人,两个人自然慢下脚步,慢慢的走着。祁灵捺按不住,转身向回春圣手叫了一声:“逯老……”回春圣手呵呵笑道:“祁小侠!你一定有满腹疑问,要老朽说明,你能随老朽一口气奔驰到此地,才开始问话,你这份忍耐,已是到了相当火候。不过一时说来话长,路上也不便畅所欲言。我们一老一少,赶到前面,找一家村野客店,慢慢地从头说起。”祁灵此时确是有满腹疑问,一听回春圣手如此一说,也知道在这通衢大道,确是不便畅谈,默默地随着回春圣手,一直向前走去。两人如此走去不久,便到了离幕阜山不远的上塔。回春圣手打量了一下,日正当中的太阳,笑着说道:“在前面的市镇,找一家客店,打尖歇脚,昨天闹了一晚上,今天应该有个充足午觉。”祁灵此时已是满心疑难,使得他心头沉重,自然是无可不可。进得上塔镇,两人找了一家干净客店,要了一间上房,叫店伙送来一壶酒,几样小菜,这一老一少便在房里,浅酌起来。三杯酒下肚之后,祁灵已经有了微醇之意,便按住酒杯问道:“逯老!我现在可以问你几个疑难不解之事么?”回春圣手点点头,但是,却又含笑说道:“若不是极为辣手的事,当不致使祁小友如此重压心头,所以你那几个问题,还是等一会从长计议,此刻老朽先要和小友谈几件别的事。”回春圣手干了一杯酒之后,便问道:“记得在黄盖湖畔,你我告别之时,小友说是专程前往南岳。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赶到幕阜山来,赶上这场热闹?”祁灵便将黄盖湖畔的经过,一一说来,如何遇上鲁姑娘,身中毒梭,相约三个月之后再见,又如何遇上穆仁,在长安驿深夜传讯,这才赶来幕阜山,这中间的经过,除了黄山天都峰的地址,祁灵遵诺未曾说出外,其余的都一字不漏的,详细的说明。最后,祁灵还说道:“我到幕阜山的用意,固然希望得到千年灵芝。但是,另外还有一件事,使我抱着极大的希望而去,就是希望能在幕阜山遇见万巧剑客鲁半班。”回春圣手惊讶的“啊”了一声,旋即又点点头说道:“是了!传书通知陆天成,勒索千年灵芝,并要毁去此一武林奇珍的人,是值得怀疑的。因为有千年灵芝出现,万巧剑客鲁半班的无名毒梭,便毫无所用,小友用心精细,怀疑得不无道理。”祁灵微微苦笑,接着说道:“可是幕阜山之行,两件事都落得空手而回,那位黑衣老者我敢断言,绝不是万巧剑客本人,所以,我也不愿与之生死相拼,另一方面千年灵芝已徒落人手,只怕……”祁灵说了半截话,又咽了回去,回春圣手接着说道:“黑衣老者敌不住本因大师一抡禅杖,若不是毒梭发作,三、五十招降魔杖法,必可置之于死地。以功力而言,黑衣老者自然不是万巧剑客本人,如果老朽猜得不错,祁小友所以心事沉重,这千年灵芝的失去,是其一。”祁灵点点头,正待说明什么,回春圣手又摇手说道:“我知道这不关系祁小友本身的生死,而是关系着另一位武林高人的生命,和一对夫妇的破镜重圆,还有就是小友恩师之命未能达成。”祁灵点头说道:“千年灵芝若不出现,尚有信心寻找,如今现而复失,而且又是被万巧剑客手下人得去,只怕天下之大,不易寻得第二株整本的千年灵芝了。”回春圣手逯雨田忽然笑道:“祁小友何以知道这株千年灵芝,是被万巧剑客手下人得去?”这一问,问得祁灵为之愕然,在陆天成的大厅上,明明是一张羊皮上说明,而且画着有月牙斧的标志,回春圣手也在当场,看得清清楚楚,并且还曾经为陆天成治疗毒创,事隔不久,难道回春圣手真的如此忘得一干二净么?”不过祁灵毕竟是聪明人,他相信回春圣手如此一问,必有其用意,当时心里一转,便说道:“逯老之意,莫非认为这月牙斧的标志,不是万巧剑客本人的么?”回春圣手笑道:“万巧剑客的标志究竟是什么?老朽也不知道,不过依照陆天成所接到的通牒,以及黑衣老者被你两个问题逼得无法回答,铩羽而去,这种情形看来,月牙斧的标志,确是万巧剑客所有。”祁灵不禁皱眉说道:“如此说来,这月牙斧的标志,是被人假借冒充,盗走千年灵芝的,又是另有其人了。”说着又摇摇头,难以置信的说道:“万巧剑客鲁半班至今能知道他的姓号的人,也不过逯老与我,难道穆仁……”祁灵忽然想到,知道万巧剑客鲁半班的,还有丛慕白,难道是她故弄玄虚,移人耳目,取走千年灵芝么?回春圣手笑道:“知道万巧剑客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月牙斧的标志从陆天成处传出以后,何止千千万万人知道?”祁灵闻言心里又不禁稍有振奋,抢着问道:“如此说来,月牙斧标志,确是为人所假借,逯老能否知道这人是谁么?”祁灵问出这句话以后,立即感到后悔,回春圣手他如何知道是何人假冒万巧剑客,前来盗取千年灵芝?这句话岂不是问得有些不知轻重么?回春圣手却毫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接着向祁灵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说道:“祁小友!老朽在陆天成庄上,向小友借用七星紫虹搅水疗毒的事,小友还能记得否?”祁灵当时异常奇怪,难道这借剑疗毒的事,也与千年灵芝有关么?不过,当时祁灵对于回春圣手突然借剑的事,确实感到惊奇,印象特别深刻,所以便点点头说道:“借剑疗毒的事,为我生平所仅见,记得清楚。”回春圣手闻言当时一阵呵呵大笑,说道:“借剑疗毒的事,不仅是祁小友生平仅见,老朽行医江湖,已达数十年岁月,又几曾听见过借剑疗毒的事?也是生平仅见啊!”祁灵目瞪口呆了,这样一说,这借剑疗毒的事,完全是无稽之谈了?为何回春圣手要故意如此装作疗毒模样?难道……难道……祁灵望着这位医术医德传遍武林的回春圣手,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只有怔在那里,说不上话来。回春圣手一阵大笑之后,又是一阵慨叹,说道:“老朽但知肝胆待人,生平不知谎言,这一次在陆天成的大厅上,老朽撒了一次大谎言,虽然事非得已,却也感到内疚难安。”回春圣手坦白说出,在大厅上疗毒是一个谎言,祁灵心里才稍为感到吃惊。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多想,因为只要多想的结果,就难免将回春圣手想到坏的地方去。这时候,祁灵只紧紧地闭着嘴,静静地听着下文。回春圣手有着不少感慨地饮了一大口酒,叠着两个指头说道:“祁小友!你还记得陆天成愤然掼碎紫檀木盒之后,有一项出人意料的发现否?”祁灵点头说道:“记得!在空盒子里掼出了一小张羊皮,羊皮上面写了四行字,后面还作了一个月牙斧的标志。”回春圣手说道:“对了!就是由于这张羊皮的出现,众人才肯相信,千年灵芝的遗失,不仅是与你祁灵无关,与穆仁化身的丛慕白也无关,而是让黑衣老者来了一次黄雀在后,取走了这件武林奇珍。”祁灵也分明记得,月牙斧的标志,为最有力的证据。可是,他没有想到回春圣手却接着说道:“在场的每个人,都如此相信,连你祁小友也如此相信,因为前后对证,自然使人相信,但是,当时只有老朽不敢相信。”祁灵一听之下,不禁惊呼出声,心里止不住在想道:“怪不得方才逯老言下之意,月牙爷的标志是有人冒充,原来他在当时便看出毛病。”然而祁灵仍旧止不住奇怪:“逯老他也没有见过万巧剑客鲁半班真正的标志,他如何知道羊皮上的标志是假的?”想到这里,祁灵不由地脱口说道:“逯老当时断然不相信这张羊皮,是真的出于万巧剑客之手么?”回春圣手点点头,说道:“至少在当时我有怀疑。”这句话比方才所说的,更能引起祁灵的兴趣,如果是肯定的不相信,那自然有确切可靠的证据。如果仅仅是怀疑,那就不同了,因为怀疑必然是根据道理的推测,或者于由某一个迹象的可疑。回春圣手是根据什么道理,或者是根据什么可疑的迹象,而来推测的呢?祁灵一声不响地望着回春圣手,回春圣手却一变而含着微笑,说道:“老朽当时怀疑的理由,其一,别人不知道万巧剑客,老朽和你,是略知大端,鲁半班断不致轻易出来走动,当初那一封通知,只不过是手下人代他投书而已,月牙斧自然是代表鲁半班的标志,因此这个标志,如同其人亲临,其他人不得越俎代疱,这也是必然之理,既然万巧剑客本人没有前来,这第二次出现的月牙斧,如何会出现?假的成份太多了。”听完回春圣手这第一点分析。祁灵脸红了,在当时陆天成的大厅上,别人只知道月牙斧的标志,而不知道这个标志,是代表谁?只有祁灵和回春圣手知道是万巧剑客的,别人想不到这一步,情有可原,祁灵想不到这一点,那是说明祁灵用心不细。可见一人机智固然重要,而丰富的经验,更是重要,像这种情形之下,聪明绝顶的祁灵,就未见得有经验丰富的逯雨田想得周到。祁灵红着脸问道:“逯老!第二点理由呢?”回春圣手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第二个理由说起来非常简单,那是由于那几句话是写在羊皮上。”祁灵闻言不住点头,佩服地说道:“逯老明察秋毫,点滴不遗,武林中用羊皮当纸来写字的,极少听说,而且羊皮上那几句话,如果我记得不错,那是用火烧成的字迹不是用笔墨写的。”回春圣手点头说道:“祁小友所见极是,这是一个令人易启疑窦的地方,所以老朽当时心里一转之间,想起一个久不见面的人物。”祁灵一听,大感兴趣,连忙问道:“逯老!你想起了是那位武林前辈?”正说着话,祁灵突然颜色一变,立即站起身来,正待拉门出去,回春圣手却微笑摇手止住,这时候就听到门外不远,有人笑呵呵的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要是再不赶来,也不知道你这位江湖郎中,要怎样在背后编排我的坏话呢!”说着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踢踏而来。回春圣手一听,拉开门,也笑着说道:“老朽知道除了你这位妙手空空,谁有这等能耐?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来一个顺手牵羊。”随着一阵打哈哈,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进得门来,也不客气,坐下来端起酒壶就喝,回春圣手一把夺过酒壶,笑着骂道:“老偷儿!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份德性,当着祁小友这样年轻后进,你也不稍检点。”来人呵呵笑道:“祁老弟台才不像你老儿那样假冒为善呢。用不着介绍,我老古知道他是神州丐道的衣钵传人。”祁灵趁来人一进门时,便打量清楚了这位不速怪客,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两只眼睛倒是又大又亮,闪着亮光,直透人心底,满脸红光,看不出一丝老像,嘴上却又留了几根稀稀朗朗的胡子,身上穿了一件翻毛皮袄,可是毛已经脱落净尽,只剩下光板。九月天气,虽然秋风多厉,但是翻穿皮袄,总是有些不合时令,令人看了以后,替他流汗,下面也是一条翻毛札脚皮裤,也是一根毛都不剩,脚上也是一双光皮靴,从头到脚,给人一个字的印象,那就是“光”。头上亮光光,衣服油光光。祁灵一见回春圣手和他如此熟识,知道是一位武林奇人,而且大家对他,倒是那么知道底细,可是,祁灵却苦于不知如何称呼,站在那里发怔。回春圣手笑着对祁灵说道:“这就是驰名关外,常在白山黑水之间的老偷儿古长青,因为他那两手本领,比美妙手空空儿,所以武林中索性称他妙手空空。”这位妙手空空古长青呵呵笑道:“逯老儿!我这两手是偷,你那两手是骗,谁也别说谁。”祁灵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位妙手空空,但是他自然可以断定这位妙手空空,必然是个侠义名传的神偷,否则,回春圣手也不会如此和他熟识无拘。同时祁灵心中灵机一动,立即体会出方才回春圣手所说的话,其中所指为谁了,当时便拱手说道:“古老前辈……”妙手空空正好喝了一满口酒,一听祁灵一叫,当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将酒咽下去,紧接着一阵乱摇双手,说道:“老弟台!你千万别叫我古老前辈,我最怕人叫我老,只要一叫老,我这一切动作,都要束手无策,你几时见过一个老前辈,是一个偷鸡摸狗的人?咱们打个平辈交,我叫你一声老弟台,你若是高兴,叫我一声老哥哥,或者叫我古老偷儿,都可以;”妙手空空古长青这一阵如同连珠炮,说得口沫四飞,脖子都涨得老粗。回春圣手笑道:“老偷儿!你不能说慢一点么?”妙手空空抹着口上的酒渍,笑着说道:“只要有人一叫我老前辈,我就要急得屁尿滚流,因为我怕逼得我改行。”祁灵也知道这些武林高人,多半都有一种怪癖,自己恩师就是游戏人间的一个例子,所以当时便含笑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老哥哥!方才我和逯老正谈到你。”回春圣手一听祁灵竟开头说出,便也笑道:“老偷儿这一招,可把三山五岳黑白两道冤透了。”古长青一翻那一对牛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让他们没有一个存好心的。”说着又转面向祁灵说道:“老古最讨厌那些假冒为善的人,嘴里说不要,其实心里个个想,所以我才来一个顺手牵羊。刚才你们说到那里了?”祁灵说道:“逯老正说到他看到羊皮,想起一个人,那自然是你,想起了老哥哥。”妙手空空呵呵笑道:“真亏他,我们已经有多年不见了,近十数年以来,我老古没有南下中原一趟,逯老儿怎么会想到我老古?”回春圣手说道:“当老朽看到那一张羊皮,再看到烧成的几行字,虽然是用火烧的,却是龙飞凤舞,使我想起老偷儿你那件随身不离的法宝。”说着伸手从古长青衣襟底下一掀,取出一根紫红溜滑的旱烟袋,长约两尺,光鉴可人,祁灵这才明白那些字,是用烟火烧的。不用说,那块羊皮也是从衣襟上扯下来的。回春圣手接着说道:“当时我还不敢确定,因为老偷儿已经多年不入中原,那里会那样巧,就在此时此地出现在幕阜山?及至后来发觉陆天成双手变黑,遽然以为中毒时,我就有九成把握断定,是你老偷儿的把戏。易容药末,洒在羊皮上,吓了陆天成一跳。妙手空空听说吓了陆天成一大跳,不由地得意的呵呵大笑起来。祁灵这也才知道陆天成并不是中毒,怪不得回春圣手说是撒谎,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底细,故意说是治疗,好不让这易容药末,漏出马脚。妙手空空古长青得意地笑了一阵之后,又向回春圣手问道:“逯老儿!你说只有九成相信,到什么时候,才是十成相信?”回春圣手笑着指着古长青的皮袄说道:“我闻一闻羊皮的味道,除了一股烟味之外,还有油腻味,除了你这个老偷儿,还有谁这么肮脏?”说得两个人都仰天大笑起来。祁灵这时心里放了一块大石头,千年灵芝既然是妙手空空取得,至少两滴灵芝玉液,必无问题。但是,另一块大石头仍旧是压在心头,令人感到如此沉重。祁灵知道当前两位,都是武林高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自己的事,可以得到一个解答。但。是,祁灵如何启口呢?回春圣手笑着说道:“剩下来的,该让你老偷儿说了,别让我们祁小友直纳闷。”妙手空空看了祁灵一眼,说道:“老弟台!你有什么心事,咱们回头再谈,你先听听老哥哥这一次妙手空空的杰作。”祁灵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分心驰神,想得呆了,连忙一敛心神,说道:“老哥哥是怎样进入大厅的,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发觉到。”妙手空空笑道,“这话说起来可长着啦!可是,咱们长话短说,十数年不曾人关,一时心动,想人关来看望看望几位老朋友,可是没有想到人关不久,就听到千年灵芝的消息。”回春圣手接着说道:“于是就引起了你这个老偷儿的贼心,是么?”妙手空空笑着骂道:“谁像你老儿江湖郎中,听说有了千年灵芝,就恨不得削尖头,来谋取到手。”祁灵知道这两个老朋友是玩笑惯了,便也接着说道:“千年灵芝是亘古难逢的灵药,逯老行医武林,倒是很需要的。”妙手空空也笑说道:“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决定到幕阜山来,先和逯老儿见见面,我就知道一定少不了他,来到幕阜山,正是晚上,一眼就看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正将一个盒子塞在大梁上。”此言一出,回春圣手一惊,说道:“什么?是一个易钗为弁的年轻姑娘?”说着话眼睛便看着祁灵,祁灵顿时脸上飞红,嗫嚅地说道:“穆仁就是丛慕白,而丛慕白也就是一位姑娘。”回春圣手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说道:“祁小友!方才你可没有说明白呀!”祁灵涨红了脸,说不上话来,倒是妙手空空笑呵呵地说道:“你这个江湖郎中,真是欠通之至。做医生的讲究是:望、闻、问、切,你连男女阴阳都分不清,还做什么骗人的郎中?”妙手空空打趣了回春圣手一会,接着说道:“我一时好奇,反正贼不空手,就过去顺手牵羊,取来一看,啊哟!不但是千年灵芝,而且还留了一张纸条,看完纸条之后,我老古对于这位丛姑娘,钦佩无地,这样千年灵芝,勿论如何,我不能带走,何况她还指明交给我的老友呢?”逯雨田啊了一下,笑道:“是了!那张纸条,就是本因大师袖中取出的那张。好啊!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都被你戏弄了。”妙手空空摇手说道:“逯老儿休要向我老古脸上贴金,少林寺的老和尚若不是在暗自行功之时,要贴身送上这叠纸笺,还不是件容易的事。”祁灵紧张地问道:“既然老哥哥不打算取走千年灵芝,这千年灵芝又是何人取走了呢?”回春圣手笑道:“祁小友!你休要听老偷儿满口胡言,他不是说贼不空手么?”.妙手空空点头说道:“老弟台!你休要焦急,这株千年灵芝后来我老古仔细想想,还是来了一个顺手牵羊,未了还来一个移花接木的嫁祸江东。”古长青说着话指着回春圣手笑道:“说穿了还不是为了这位江湖郎中。你试想,在场的那些牛蛇鬼神,谁不是想独吞这株千年灵芝?虽然丛姑娘临走留笺推荐,谁又肯将这株千年罕见的奇珍,平白地交给逯老儿?到头来还是少不了一场流血拼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了这株灵芝,横尸当场。”祁灵点点头,也深以为是。妙手空空接着说道:“这样一来,逯老儿得不到灵芝,也辜负了丛姑娘那一份大公无私的用心,说不定还会落到坏人手里,那才真是暴殄天物呢!”回春圣手接着说道:“老偷儿!那最后移花接木嫁祸江东,总是有欠高明。”妙手空空击掌说道:“腐迂之见!那位以月牙斧为标志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这种人还有何道理可言?事由他起,归结到他身上,天衣无缝,从此风平浪静。不过,我对你老儿最后那一招装模作样,倒是佩服得紧!”回春圣手叹道:“为了怕给你老偷儿露出马脚,我撒了生平唯一的谎言,祁小友当时又要离去,他在失望之余,又将奔往何所?老朽又不便明言相留,只好一并拉进谎言圈套。老偷儿!你害人不浅!”妙手空空大笑道:“逯老儿!休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老古平白地奉送你一株千年灵芝,也不知道要为你多积多少阴德,你谢我还来不及,还说我害你。”事到如此,祁灵心里一切疑窦,均已启开。回春圣手说道:“老偷儿!此刻可否先将千年灵芝取出来?”妙手空空嗤嗤地笑道:“瞧你老儿那份猴急相。”回春圣手摇头说道:“老偷儿!你不要胡搅,老朽目前急着要千年灵芝,不是为我,而是为了祁小友。”妙手空空一听之下,一双大牛眼,对祁灵上下打量一遍之后,摇头说道:“老儿你休要蒙哄我老古眼力不够,祁老弟台神清气和,天神交泰,那里有一点病态?而急需千年灵芝治疗?”回春圣手便将祁灵的经过,约略的说了一遍。妙手空空点点头,沉思了半晌,忽然说道:“逯老儿!你是否说漏了一件重要的事。”逯雨田当时也为之一愕,他已经把祁灵受伤的经过,都大略说过了,即使稍有遗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老偷儿如此神色紧张的做什么?古长青又将眼光停到祁灵身上,沉声说道:“老弟台!方才逯老儿说的没有一点遗失么?”祁灵也为妙手空空这种突然的神情,感到诧异,当时只好说道:“逯老说的并无什么遗漏。”妙手空空嗯了一声,想了一会,说道:“那么就是你老弟台没有说清楚。”祁灵想了一想,黄盖湖畔的事,没有一点隐瞒,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妙手空空突然含着不解的神色,问道:“老弟台!你和鲁姑娘订约三个月以后,再拼个高低上下。三个月以后,你们将在何处见面?这个地址你可曾说明么?”祁灵闻言一惊,觉得这位妙手空空老偷儿的确是位厉害的人物,看上去是嘻嘻哈哈,实际上是心细如发。但是,这个问题使祁灵为难了,他应该如何说明其中的原委?本来这件事不说明,也无甚紧要,但是,如今古长青既然问起,至少应该有个回答。祁灵如此一沉吟,妙手空空早就叹气说道:“老弟台!你有难言之隐,老古不便追问你,你一定是答应了那位鲁姑娘,不对任何人透露,信之一字,非常重要,老古不能逼你于不信之地。但是,老弟台!从方才逯老儿那一段说明当中,已经约略的提到,万巧剑客野心很大,暗中处心积虑,只怕将来少不了一场石破天惊的正邪之争,如果这时候能够先知道鲁半班的地址,趁他羽毛未丰防患于未然,不但问题小了许多,也可以减少许多人流血。”妙手空空这一段话,是说得入木三分,句句落地有声,针针见血,祁灵默默地听在心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绻党觥盎粕教於挤濉钡牡刂罚狻靶拧敝蛔郑慈晃薮妫盍椴唤鑫抟远阅俏宦彻媚铮坏┐鑫淞郑盍橐参抟远蕴煜氯恕H宋扌挪谎裕盍槎笕绾卧谖淞种辛⒆悖?如果不说出“黄山天都峰”的地址,眼前将用何种言语去对妙手空空古长青?——kknd扫描kknd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