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道见戈剑远去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有些后悔,不该让他独赴铁神教,那三个少女关键时刻未必管用。但他又下不了决心去追,他不能老改变主意。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希望范幼思嫁给侯文通。他也不能让海天龙把侯至爽献给朱棣,他要让海天龙的阴谋彻底破产。这是件要紧事。他站在桥头上长叹了一阵,感到世间有些事根本没法儿两全其美,唯有听其自然。他不再犹豫,一声厉啸,把自己的全部忧虑都倾泄出去,纵身西去。其实,他救范幼思有“赎雅”的心理。他确实感到自己就是一股风了,破天荒地领略了风的欢乐,他的身法迅速极了。他再一次来到侯文通门口,太阳刚起来,天边上的红色还没有消尽。他兴致很好,步子高远,眼里已不再有晦暗。他轻快地走进侯家大院,忽见“煞垦五童”与千手神猿押着悟因走向西边的一处小院。牟道这才发现侯家大院别有洞干,这样的小院有好几处呢。他轻飘地跟过去,从暗处向院内窥视,见郑和、道衍与侯文通正向商议什么。干手神猿把悟因向前一推,笑道:“这秃家伙还想逃呢。”东煞好笑了一声:“多亏我们看得紧,不然他早跑了。这里的监狱关不住他。”牟道在暗处一惊,怪不得上没碰上“老猿”,这家伙到监狱看守和尚去了。他扫了一阵,不见海天龙,不由回首观察身后的动静。被人袭击不是好玩的。千手神猿在悟因身旁走了一圈,皱眉道:“我看见秃头就头疼,干脆把他的武功废去得了,免得我们还要为他操心。这家伙的身手越发高强了,不可不防。”道衍沉着脸说:“要头上长毛,这是很容易的,头上没毛才不容易呢。他并不是一个坏和尚,为什么要废去他的武功?”千手神猿一怔,没有吱声。悟因忽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道衍说:“我正在改变主意呢。只要你不乱跑,我想你的日子会与我们一样好过。”悟因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冷哼道:“你还会有好心肠?”道衍哈哈地笑起来:“和尚总是善的。”牟道见悟因一时不会有危险,转身向内院冲去。身法如鬼。他探头探脑刚要去推一间厅房的厚门,一股奇强的冰寒内劲猛地袭上了他的后脑勺。他躲闪不及,一下子掸开门欺进屋里去。猛地转过身来,他看见侯文通正冲他咬牙切齿,似乎恨到了极点:“王八羔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牟道气乎乎地说:“老杂毛,你闺女不就在小楼里吗?”“我说的是姓范的小妞!”侯文通吼道。牟道一呆:“老家伙,我也在找她呢,你难道没看见吗?”侯文通忽地一阵好笑:“小子,这回你死定了,能跑的路都被你跑完了。”牟道淡然一笑:“天堂我还没去呢。老家伙,好事也不能想绝了。”郑和与道衍这时走过来,站到门口。郑和冷电般的目光在牟道脸上一扫,阴沉地说:“你很会多事。打算这么闹下去吗?”牟道笑了两声:“比你们还差得远,你们连道士、和尚都不放过,下一步恐怕木石都难逃罗网了。”郑和忽地冷厉起来:“你考虑过乱说的后果吗?”牟道道:“当然,也许你要生气的。”道衍这时说:“这孩子已经昏了头,恐怕好不了。”牟道叹道:“你是和尚还是女人呢?”道衍的修养果然深厚,丝毫不恼:“你看呢?”车道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言语。郑和冲侯文通递了个眼色,三个人陡地站到一起,同时向牟道发起攻击。三人六掌猛然向牟道前胸推去,内劲若江河激流而下,大有扫荡一切之势。牟道面不改色,双掌一抖,迎了上去。“轰”地一声沉响,两股内劲交击一起,内劲四进,差一点把房子震塌,尘土乱飞,双方各退出几大步。牟道感到胸前发痛,有些气闷。郑和三人则大喘不已,好象很倦,侯文通差一点闭上眼睛睡它一觉。道衍似乎十分惊奇,料不到牟道的功力深到了骇人的地步。他知道郑和也以内功见长的,集三人之力战不败牟道,这已没有道理可言。郑和心里很热,什么也记不起,仿佛刚才做了一梦,恍恍惚惚。牟道调息了一下,迈步就向外走。道衍又堵住门口:“你急什么,没分胜负呢?”牟道道:“我不想看到你躺到地上。”道衍哼了一声,双掌飘然一拦,使出“如意禅功”,一个青影顿时飞出他的手心,直射牟道的眼睛,迅疾无比。牟道飞掌拍上,“扑”地一声,青影顿失。霎时间,道衍身形一扭,两掌如乌云击向车道的左助。牟道知道对方是乘虚而人,急展“禹步”向外斜射,电光石火间,他飞出丈外去。道衡又一次扑空,有些茫然。牟道的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他不知如何应付。很显然,要打倒牟道是不易的。侯文通这时也看出牟道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前后判若两人。他皱了一下眉,深感有这样一个敌人着实让人头疼。他注视了牟道片刻,说:“小子,你到我这里来仅为了那个女人?”“现在也许不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个你知道得越晚,对你越有利。”侯文通恨得两眼冒火,拿他无法。郑和长叹了一口气,心变得冷硬起来,眼中射出少见的寒芒,对付难缠的小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上嘴巴。他已感到牟道对他是个威胁,不除去牟道将有许多不便。他出京办事从没有让皇上失望过,这回也绝不能毁在牟道身上。他心里明白,要消灭牟道绝不是两个人的任务,合去群殴,别无办法。他膘了一眼白三败,示意他把“煞星五童”、千手神猿也叫来。白三败会意,轻轻走了。牟道不是傻子,知道将有变故,笑道:“此处无芳踪,我亦无须留,告辞。”纵身飞起。道衍与郑和早有准备,飞身拦截。两人在半空里连发四掌,牟道只好返回原处。须臾。牟道欲斜冲,千手神猿等人忽地出现在他的周围,形成合围之势。“五煞”跃跃欲试,没把牟道放在眼里。牟道估计了一下形势,慢慢抽出长剑。道衍心中一凛,感到有些不妙,这小子的身法如此奇幻,剑术绝对差不了,有可能长剑出,石破惊天,到时候不知谁完蛋但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完。他看了一眼郑和,示意他要多加小心。郑和是什么角色,从牟道拔剑的气势上就看出牟道的剑术绝不简单,但他不敢偷懒,他若不用心,很可能会被牟道一举歼灭。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同心协力。在大海上,面对疯狂了的浪头,你不与众人舍生忘死把握住拼搏的机会,就有可能大伙儿一同喂鱼去。拼杀当前,不能存私心。他冲“五煞”道:“大伙儿齐心哟,我们碰上了硬手,一齐上。”“中煞”说:“公公,我们哥几个收拾他绰绰有余,犯不着浪费精神。”道衍说:“不可轻敌,还是合战省事。”千手神猿道:“对,多打一拳也是赚的。”牟道冷然道:“我喜欢直截了当,你们可要小心,我的剑亦不会拖泥带水。”郑和哼了一声,众人缩小了包围圈,空气紧张了起来,杀机深极了……牟道忽儿走了神,假如戈剑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应付呢?在铁神教,他完全可能碰上这样的场面。铁神教里高手如云,真不该让他去涉险!要是他的运气好……大敌当前,他确实不该胡乱想。戈剑的运气可能比他的还坏,两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其实也没法儿比较。戈剑与三个少女一阵飞掠,太阳要落山时,他们到了黄花冈。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当然是迷人的黄花,在远处看,黄花很容易给人以花海的感觉。他们若不及时中止丰富的想象,很容易把地上的黄花与天上的白云连在一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说不清楚。微胖的方若娴说:“这里好美,想不到坏人也喜欢这地方,我还以为他们喜欢穷山恶水呢。”她讲话时哪里显胖哪里美,仿佛美是发胖的地方射出来的,油光光的。青衣少女吴月玲道:“这里比峨嵋差远了,有什么美,纵然有也给坏人糟踏了。”白衣少女尤明花轻声说:“这里花完好,不知师傅怎么样了?”戈剑说:“别担心,你师傅一派掌门,铁神教不能把她怎么样的。”他们爬上山岗,阵阵花香犹如风沙一样迷人眼睛。四人“极力远眺,在他们的视野里未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四周除了足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炫耀的黄花外,就是阴暗的石头了。草从石缝里长出来,很顽强,被风一吹,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他们向草丛中看,也没有什么。几个人正迟疑,忽几从石后刮来一股阴风,四人都吓了一跳。仍不见人。吴月玲道:“也许他骗了我们吧?”“我没骗你们。”是一个幽冷的声音,仿佛从死人口里飘出来的。尤明花忙说:“这不是师兄的声音!”“是我的声音。我就是辛子林。”依然很冷。方若娴道:“他掠去了师傅,罪大恶极,以后我们不要叫他师兄了。”“很好!我很希望你们改变一下称呼。我寂寞得很!需要女人。”声音冷中带邪了。四个人都是一抖,感到发疹。若不是天还没黑死,他们真想一溜烟逃掉,仿佛白日撞上了鬼。四个人忙向花丛中搜索,什么也没发现。风吹了过来,他们都感到了异样的凉意,阴森森的。方若娴忽地叫道:“辛子林,你槁什么鬼?”“捣鬼的是你们。我就站在你们面前,难道看不见吗?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探头探脑的,东瞅西望。嘿嘿……”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四个人正心神不定,那可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可爱的黄花嫩叶。在花的世界飘起这样声音,实是一种神秘的破坏。“天要黑了,‘鬼’马上就来,那样子可怕极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呢?”四个人吓坏了,手脚不住地颤动,止不住。面对面厮杀,他们可能毫无惧色,这么个折腾法他们受不了。把心提起来,人怎么也安稳不了。戈剑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的阅历毕竟还钱,一样没法儿有出色的表现。天空迅速黑暗下来,他们不知向何处去。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仿佛贴着草尖飞来,阴风一荡,他们面前骤然多了一个人:二十多岁,身材修长,很有风度,只是脸惨白,犹如亡魂灯,阴凄凄的。他在笑,无声的。戈剑从来没见过人脸在夜里发光的,不由呆了。三个少女也吓傻了,这是辛子林没错,他的脸怎么放光呢?难道他真的成了鬼?这也许还不是最怪的,他的笑更特别。别人的笑分布在眼角,嘴边旁,他的笑全部集中在眉宇间,犹如风吹稻浪向两边扩散,十分明显。有趣吗?这你没法否认,但他的面孔深处却暗藏恶意,那几乎是种毁灭性的东西。戈剑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斥道:“你想干什么?”辛子林的笑犹如云彩一样飞过眼珠向外扩散,奇道:“你们不需我领路吗?对这里的一切你们知道多少?”方若姻惊道:“你怎么这么一副面孔?”辛子林嘿嘿一笑,笑意仿佛从眼睛里跳了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子。”尤明花说:“先前你可好看得多。”辛子林十分得意:“小师妹,这么说先前你看上我了?男人都有两副面孔,这是‘色面’,只是一般人不显罢了。”尤明花急道:“你别胡说,没人会上你的当的!师傅被你弄哪去了?”辛子林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师傅她老人家正在铁神教里饮酒呢,她很喜欢这里。”吴月玲斥道:“胡说!师傅怎会喝酒?你到底在师傅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辛子林把眼一瞪:“你别污人清白,师傅可不是我劫持来的,是她自愿来这里的。”三个少女岂能轻信他的鬼话,连连质问。辛子林哼了一声:“叫破嗓子也没用,见了师傅什么都清楚了。师傅已把你们三人许给了我,哈哈,我的艳福不浅哪!”三人心头一寒,顿觉有只毛茸茸的手伸向了她们。恶心!尤明花叫道:“师傅绝不会这么做的!”辛子林一乐:“那是以前的师傅。”戈剑这时耸动了一下灵巧的鼻子,说:“你别太得意,请带路吧。”辛子林盯了他一眼,没露出供人分析的感情,一挥手,向东北方走去。戈剑等人急忙跟上。几个人走了有二十多丈,来到一棵大树下。树周围是几簇黄花,铺展开成弧形一片。辛子林掀开一簇花团,下面露出一条青石路。石路直入山谷,犹如从深山划向天空的月牙形。石路两旁黑咕隆冬一片,看不清楚。一股阴风从谷底吹来,戈剑等打了个寒战。向谷底走去,寂静愈深。辛子林走到一块大石前,忽道:“前面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我还有事,不陪了。”飘忽一闪,不见踪影,仿佛一块黑纱飘向夜深处。戈剑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方若姻的手,语气不畅地说:“别怕。”他这是安慰自己。方若姻“嗯”了一声,又拉住尤明花。几个人几乎抱成一团了。方若姻忽地想起戈剑是个男人,连忙丢开他的手。戈剑没明白过来,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四个人停了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向谷底摸去。谷底没有光亮,不知他们能找到什么。暮地,一声怪叫在他们身旁响起,凄厉刺耳,四个人差点儿把魂吓掉,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再不间谷深路险。他们冲到一片矮树丛旁,顺一条小路向西一拐,豁然见光。光是从一同大木屋里发出来的,挺柔和。大木屋的周围有许多造形相似的小草屋,都没有光。大屋与小屋连成一片。成“六合阵”状。他们蹑手蹑脚欺过去,陡见九原师太坐在木屋里。她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光是屋中悬着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夜明珠有七颗,拳头大小,甚亮,成“北斗七星”状排列。吴月玲喉咙里“咕哆”了一声,差一点叫出声来。几个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屋中的那男人有些神秘,一身紫袍,面目朦胧冷峻,眼里漆黑,四十多岁的样子,很高大。他左边的女人十分美丽,从她光洁的额头看下去,你会看到一片温柔的迷人海,最动人的,还是她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已飞起,散进人们的心里。她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黄绸衣,高贵端庄,难以尽说。她的手指也许极特别,几乎看不出骨节,光滑无比。这些醉人的美来自她生命的深处。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美永远不会多余。美人一定活得很累,她似乎不是很闲适。四人靠到了屋门口,屋里的人也没有发觉或者他们不想过问外面的一切。屋内很静,并没有人要说话。九原师太一脸冷漠,久久不动。一男一女亦如风雨,任其自然。戈剑等人在屋门旁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有些急了。方若姻小声说:“师傅会不会被点了穴道?”尤明花道:“难道他俩也被点了穴道?那女的表情可怪自然呢。”屋中的美妇人淡淡地笑了,表情更自然。几个人不由一惊,心中掠起相同的念头,难道她听见了?他们在美妇的脸上自然找不到答案。戈剑想有所行动,总觉紫袍人的威慑力太强,手脚儿有些不太听话。对武人来说,手脚儿轻颤都是凶兆。几个人在屋外又等了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紫袍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太,你总算成功了,好得很。”九原师太淡然道:“我并不感到高兴,你的要价太高了。”紫袍人摇了摇头:“称雄武林岂不是更高的价码?失去什么都值得。”方若姻等人觉得师傅好象在谈生意,不由愕然,“什么要价太高”,到底要的什么价?九原师太向外面看了一眼,叹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劫数,随它去吧。”紫袍人乐哈哈地站了起来:“师太是个明白人。看来我找对了合作者。”九原师太身子转动了一下,面向了门外,冷淡地说:“你们进来吧,别象个贼似地躲着了。”戈剑等人一惊,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走进屋里去。三少女忙向九原师太施礼。九原师太扫了她们一眼,不快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方若嫡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忽觉说“救师傅,’不妥,连忙改口道:“弟子想念师傅,便追来了。”不知妥不妥,她心里惴惴的。九原师太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强劲的气,良久,冷道:“作孽!”三个少女吓了一跳,不知来这里有什么过错。师傅在她们眼里胜过父母,师傅的话有不可动摇的权威性,仿佛圣旨,师傅不乐,她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尤明花道:“师傅,徒儿若错了,请您责罚吧。”九原师太“咳”了一声:“你们有什么错?这是天意。我已把你们三个许配给你们的师兄,认命吧。”好一个睛天霹雳,把三个少女都击昏了。普天下有这样的师傅吗?你纵是想成全辛子林,也没有必要把三个徒弟都许给他呀?这么明摆着的荒唐事,若不是头脑发昏,谁会看不出要命的可笑来?吴月玲率先叫了起来:“师傅,你有没有搞错啊?!”出乎她的意料,九原师太说:“我是错了,错得已没法儿改了。你们是我的弟子,也就跟着错一回吧。”紫袍人忽道:“大仁大义呀。”三个少女仿佛坠人了无底深渊,彻底绝望了。她们不得师傅有过更改已经定下的事的先例。师傅是从来不回头的。三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她们悲哀三个人同时嫁给一个人。这是可耻的。遗憾的是,对光荣与可耻的评判,她们是少有发言权的她们的身分注定了要听任摆布。美妇人似有不忍,插言道:“你们别哭了,你们也不是没有一点选择的机会,解救自己靠不得别人。”三个少女一愣,目光都投向师傅,想获得她的首肯。然而,她们看到的却是一副冷面孔,无动于衷,三个人又一次傻了眼。她们不知道师傅何时成了铁石心肠。但细想起来,她们也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师傅。师傅的决心她们从来就没有撼动过,难道这仅仅是一种认真吗?三少女心中的生气象雪峰一样坍塌了,人顿时灰暗下去,提不起精神了。戈剑这时冷道:“你知道不知道她们是来救你的?你岂能这么对待要救你的人呢?”“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付出这样的代价有什么不对吗?这比死要好得多,我避免了他们之间的争杀。”九原师太的理由足够她不改主意了。戈剑觉得她的理由确实挺奇,但别扭还是显而易见的,若这么着,那师傅的自私就无以复加了。难道这也属于长者的对吗?他审视了九原师太片刻,淡然道:“看来你用不着救了,我们该救自己了。”九原师太轻轻一笑:“何必要自救呢?这里不是很好吗?你也救不了自己,不如在这里做一个杀手。”三少女料不到师傅已面目全非,几乎齐声道:“师傅,你别难为他,我们听您的……”。九原师太乐哈哈地笑起来:“你们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人往高处走吗。”戈剑冷哼一声:“我要想离开这里你还拦不住我,这里不是阎王殿。”紫袍人哈哈地大笑起来:“这里也不是客栈,来去亦非自由。你连这间屋子也冲不出去。”戈剑忽地想起牟道常与人打赌,笑道:“你敢打赌吗?”紫袍人轻笑一声:“没有我不敢做的事,赌天赌地任你选吧。”戈剑想了一下说:“我若冲出这间屋子,你必须让我们四人离去;若是出不了屋,我听你的吩咐,怎么样?”紫袍人点了点头:“与年轻人打赌我从不还价,你可以施展了。”戈剑冷然一笑,斜身就往外冲,身法快极。紫袍人的手随之一摆,仿佛被什么扯了一下,轻灵地向戈剑抚去,恰到好处。戈剑顿时被一股极大的温柔的内劲吸住,宛如陷入了旋涡。他心头一惊,急提功力展起“禹步”向外旋转。紫袍人微愕,双掌翻动,似欲搅起满天水波,把戈剑缠住。戈剑弄不清被什么冲了一下,顿时找不到了自己的感觉,一团绝望的阴影闪电般刺向心底。刹那间,他想起了剑,辉煌的“太阳剑”。他身形一扭,长剑陡然出鞘。他一甩手,长剑划起一剑气,冷森森的,犹如细雨密布,剑尖儿一旋,仿佛剑气凝成了锥形直刺紫袍人。他记得“旭日东升”就是这么使的,当初牟道教他划起的光气亦是这么多。在这样的困境里,若牟道来赌,他亦不知会赢否。牟道并没闲着,他正在赌。郑和等人欲除掉他,自然要有一番好杀。牟道的长剑直指苍穹,剑尖顿时爆炸出一团耀眼的白色光气,明晃晃的剑旋然一摆,一片剑气霎时象水雾般降下好一招“阳光普照”,剑气一缩,顿时变成七点银星射向四方好看且快不可思议。没有人能看出杀气。郑和等人想象得出他的剑术,急忙齐心合力,几双掌连拍出,形成一个强劲的气涡,欲使剑气杀不出来。然而牟道的剑招太快,他们还没有配合得当,已吃了亏。“五煞”心存轻视,他们刚跳起,手臂已被剑气刺透。五个人疼得不住地怪笑。吃了亏还笑,足见其硬。白三败政出去一刀,仅划破了牟道的衣角。手腕却流了血。郑和与道衍无恙。千手神猿的后腚吃了一剑,成了“红屁股”。侯文通无事。牟道看了一眼剑尖,轻笑道:“你们比它有见识,何必往上撞呢?”“中煞”骂道:“你小子少吹,若不是我们轻看了你,挨刀中剑的该是你!”牟道说:“你们还有机会,别先下结论。”郑和铁青着脸,役有吱声。众人齐心合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子,他感到脸上热辣辣的。道衍似乎察觉到合战亦不尽善尽美,便冷然道:“郑公公,我们用旋抖劲斗他。”郑和知他心意,只好同意。两人能否斗得过牟道,他心中没底。道衍与郑和又站到了一起,一前一后,仿佛推波助浪般向牟道拍了过去,一般巨大的柔劲袭向牟道,威力空前。牟道顿觉如在激流中一样,抬剑有些困难。两人的柔劲宛若一个大气球,长剑举起,便被滑到一边去。牟道两次长剑走偏,不由惊讶,他两人竟能心心相印,实则罕见。他飞身向后退出几步,朗声道:“别斗了,你们困不住我的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我不想伤害你们,我要找的是海天龙。”郑和哼了一声:“你与官府作对,终没有好下场的。”牟道淡然一笑:“你们把悟因和尚弄哪去了?”道衍说:“这个还轮不到你来问,你要逃走,现在是时候了。”牟道不理劝告:“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如何处置他。”千手神猿火了:“你小子管得倒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若不走,我们这就弄死他。若是他死了,那和尚就够呛了,这可都是你害的。”千手神猿忽地懂得策略了。他深知要摆平牟道很难,不如退而磨剑,叫骂是没用的。他所不甘心的,是牟道年纪轻轻就超过了他,这让他脸上无光,若非自己笨蛋,何至于此?“千手”不如一剑,这不公平。牟道愣了一下,悟因毕竟与自己有缘,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呢?侯文通见牟道不走,斥道:“你小子到底对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和尚感兴趣?”牟道说:“女人与和尚有什么不同呢?”道衍说:“你不要纠缠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悟因的。我们抓住他是想去印证一段公案,完了就放他回少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牟道心中一动,盯了郑和一眼:“听说官场上唯有你说了还算数,你替他做个保吧。”郑和嘿嘿一阵冷笑:“悟因非你手中物,你还没资格这么说话。我们这回放过你已是天大的面子,若是你以为我们怕了,那就大错特错了”。牟道沉吟了一会儿:“你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自然是去京城,面见皇上。”道衍说。牟道扭头看了道衍一会儿:“老和尚,你的话有几分准头?”道衍正色说:“我还没学会骗人,更不会欺骗你这样的小辈。你不要逼我们对悟因下手。”牟道思忖了片刻,觉得僵持下去实无益处,不如先去铁神教。戈剑的安危牵着他的心。道行保证不杀悟因,他以为是可信的,否则悟因役有理由现在还活着。他审视了道衍一会儿,警告说:“你的保证最好别作废,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道衍淡然一笑:“我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你永远没法儿找我的麻烦的。我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你会称道的。”牟道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轻叹了一声,飘然而去,犹如一片云。郑和阴冷地笑了两声,暗打除掉牟道的主意。为自己,为朝廷,牟道都必须死掉。郑和是一个会走向成功的人,他的打算,几乎没有落空的。他要采取极端手段。候文通恨道:“又便宜了这小子!”“五煞”与“老猿”更是咬牙切齿。唯有白三败没有言语。他十分佩服牟道。他没有看错,牟道果然是个好人物。这让他欣喜,又有失落。郑和知道围攻牟道时他没用全力,也没有问他,只是叹道:“你那一刀若再深下去一些,流血的就不光是我们了。”白三败没有吱声,他不想做这方面的推测。过了一会儿,郑和笑道,“我总会让他认识我的,杀掉一个小子并不是太难。”侯文通喜道:“公公,你有了办法?”郑和点了点头,脸上飞起新娘才有的娇羞。外人也许会奇怪郑和这种特殊的表情,白三败却知道这是他心花怒放的标志。他很少这么高兴。白三败不由替牟道担起心来。郑和若没有万全之策,是不会这么快活的。他忽几觉得有把刀正伸向牟道的脖子,那脖子并非太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