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东方兄弟却仍然面笼寒霜,仍不为所动,东方江冷冷道:"我如此对待惯于暗中伤人之辈,还真客气得很,否则你此刻还能与我兄弟两人说话么?""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狂笑数声,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激两位才是了!"东方湖冷冷道:"少在少爷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利,你唆使手下,散发狂言,若不赶紧说个清楚,我立时便要你伤在剑下,可没有方才那般客气了。""七巧追魂"那飞虹仿佛愣了一愣,作出茫然不解之色,道:"什么亭,这倒教在下不懂了。"东方江冷笑道:"你手下已在众目所视之下招认了,你难道还想狡赖么?我倒要问问你,方才那些在暗中辱骂我兄弟的人,莫非不是你的手下?""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转,突然点头道:"不错,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是我在暗中指使他们!"他如此痛快地承认,众人反觉一愣,东方兄弟对望一眼。东方江长剑一抖,剑眉怒轩,沉声道:"既然是你主使,你或是在我兄弟面前跪下认错,或是拔出兵刃,与我兄弟一一决生死!""七巧追魂"神色不变,道:"那般人到哪里去了,莫非都已死在贤昆仲的剑下?"东方江沉声道:"他们俱是受命于人,自然怪不了他们!""七巧追魂"那飞虹道:"但我亦是受命于人,岂能怪得了我?"东方江目光一凛,厉声道:"谁?指使你的是谁?奠非是神手战飞,抑或是……"他冷笑两声,倏然住口,目光却斜斜瞟了裴珏一眼。  "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道:"指使我的人不是别人,便是令尊东方老堡主!"东方兄弟齐地一愣,双剑一展,大怒道:"好个大胆的狂徒,居然敢来捉弄我兄弟,快些拔剑受死!""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大笑道:"别人口中的话,两位深信不疑,在下口中的话,两位为何就不相信了呢?这倒怪了!"他笑声一顿,沉声道:"片面之词,两位怎能深信?我那飞虹岂是那种人物!"东方兄弟双双不禁怔然对望了一眼,掌中的利剑,也缓缓垂了下去。  冷寒竹冷笑一声,低声道:"好个伶嘴利口的老江湖!"冷枯木接口道:"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最难惹了!"他语声渐高,"七巧追魂"却只作未闻。  只见东方兄弟两人讪讪地收回长剑,四望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而去,那飞虹哈哈笑道:"两位少侠以后若要审问犯人,不妨来通知在下一声。"东方湖霍然回过头来,却被东方江拉了回去,这兄弟两人毕竟是侠义门徒,只是江湖历练略嫌不够而已。  那飞虹笑声一顿,转日道:"盟主在这里可有落脚之处,还是即刻就要动身!"裴珏沉吟半晌,道:"我准备随意寻家客栈。"那飞虹微微一笑,截口道:"此刻不但汉口城中家家客栈俱已无法插足,便是汉阳镇里,也没有一家客栈可以容身了。"裴珏望了冷氏兄弟一眼,皱眉道:"那么……"那飞虹含笑道:"在下在城郊附近,倒有一处空屋,不知盟主可否屈驾,反正只不过是数天的时日,一切事都能解决了。"裴珏微笑道:"那是最好,不过……"  话声未了,突见四匹健马,急驰而来,路上人群,纷纷问避,马上四人,俱都是神色剽悍,骑术精绝的骑士,首匹马上一个身躯特长的大汉,右臂微回,支着一面黑底黄字的大旗,迎风招展不已。  裴珏倒退数步,只见旗上绣的赫然竟是八条金龙,首尾相接,围着一个斗大的"檀"字!  他不禁愣然忖道:"难怪这些武林豪士居然都肯让路,原来是龙形八掌的手下亲信到了。"这四匹健马一经踏上长衙,首匹马上的骑士立刻引吭呼道:"檀总镖头有令,飞龙旗下所属的所有兄弟们,立刻检点行装,随时随地,待命而发!"呼声嘹亮,响彻四野!  长街上立刻又是一阵骚动,有的人自街上奔回屋去,有的人自屋中奔上街来,第一遍呼声未了,第二追呼声又自响起……  这呼声一遍接着一遍,自街头喊到街尾,然后转过了长街,仍有一声声的呼喊,远远传来。  "七巧追魂"目光一问,道:"盟主,你可知道战神手到哪里去了?"裴珏四望一眼,只见满街之人的目光,又都转到自己这边,不禁沉吟半晌,方自轻声道:"战兄只怕已返江南,因他算定了檀明必是要对他家宅不利,再来也是在江南布置一下,专等飞龙镖局的镖车渡江南下。""七巧追魂"目光又自一闪,突然附在裴珏耳畔,低低道:"近来江湖传言,说是盟主与檀明怀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盟主如何打算,可有要小弟效劳之处?"裴珏面色一沉,目光冰冷地凝注在远方,良久良久,方自缓缓道:"檀明可是也要到这里来么?""七巧追魂"那飞虹道:"想必如此!"  裴珏目光不动,缓缓又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在此地的缘由了。""七巧追魂"那飞虹面上突地泛起了一阵奇异的神色,但一闪即过,斜目瞟了"冷谷双木"一眼,低声又道:"那么……盟主,你与冷氏兄弟的赌约……"裴珏截口道:"事已至此,胜负全已无妨,普天之下,还有比父叔之仇更重要的事么?"他口气是如此沉稳,可是如此充满了自信,"七巧追魂"心头忽地一阵颤抖,深深凝注了自己面前这少年一眼,仿佛是直到今日,他才真地看清了裴珏似的,干笑两声,缓缓说道:"无论如何,让小弟带盟主到那落脚之处去才是!"他话声方了,四下已有数十条大汉围了上来,一起躬身道:"小的们俱是江南同盟,中人,只是身份悬殊,是以一直不敢与盟主说话,但盟主在此地无落脚之处,小的倒可将住的客栈先让出来。"这些人不但神态恭恭敬敬,语气更是惶惶恐恐,就像是胆怯的弟子,在严师面前说话似的。"七巧追魂"目光又是一阵闪动,似乎在奇怪这般人怎会对裴珏如此恭敬,口中却笑道:"不用了,在下已为盟主大哥准备宿处。"这数十条汉子齐地一阵叹息,似乎深以自己不能为"裴大先生"效劳而失望,裴珏只觉心中一阵感激上涌,缓缓道:"多谢各位的关心,我……我实在感激得很。"虽然仍是这普普通通的两旬客套语,但在裴珏口中说出,让人听了,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滋味。  只因他字字句句俱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勉强的做作,这就正如他平日的为人一样,这样的人,怎会不令人肃然起敬,衷心佩服?  "冷谷双木"暗叹一声,心中既是得意,又是高兴,他两人一生无子无女,亦无门徒,更无朋友,实将裴珏看成自己子女、门徒、亲人、朋友的混合,见到别人对裴珏如此尊敬爱戴,心中自是高兴,但想到自己一生永未受到这种情感,又不禁生出感触。  裴珏语声方了,那数十条汉子已一起躬身下去,满面激动之色,久久不能平复,裴珏心中亦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突听冷寒竹大喝一声:"问开!"  喝声未了,弓弦骤响,数十只鸟羽长箭,暴雨一般激射而至,有的射向裴珏,有的射向那飞虹,有的竟是射向那些躬身而立,不敢拾头的大汉。  裴珏目光一凛,长啸一声,不避反进,竟向这一蓬飞箭迎了过去。  要知他自身避开,固然容易,但这些汉子却不免要伤在箭下,此刻他飞掠迎上,自身却是危险已极,但是快如闪电,眼见已有十数枝弩箭、即将射在他的身上。  "冷谷双木、不假思索,立刻随之扑上,那些汉子有的翻滚倒地,有的竟想以自身为裴珏挡住弩箭。裴珏啸声未绝,随手撤下长衫,只听两股锐风,呼啸而起,竟将这蓬弩箭,扫落大半,余下的势道亦受影响,轻易地便被避开。这变化发生,事前毫无征兆,发生后霎眼便过,直到此刻满街之人方自发出一阵惊呼之声。"七巧追魂"面上亦不禁闪过一丝感动的神色,只见对方屋檐之上,伏着数十条汉子,其中两人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衫,其余的却是满身黄衣,手中犹自拿着长弓大箭,但不知怎地,竟没有人将第二箭射将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裴珏,满面俱是感动之色。裴珏此刻形状却极是狼狈,他不但长衫已被自己撕破,用做挥退暗器,长衫内的紧身衣衫,亦被他情急之下撕破。他掌中的两片衣衫,不住随风飘舞,他面上的神色,犹自惊悸未定,但在人们眼中看来,世上却再无一人有他这般庄严高贵。那飞虹厉叱一声,方待飞掠上屋,哪知那屋檐上的汉子,却已一起跃了下来,"扑"地跪到地上。裴珏长叹一声,道:"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即使与我有仇,又何苦伤及他人!"那飞虹一步赶上,沉声道:"这些都是金鸡帮众人,身穿碧衫的两人,便是向一啼手下的大将,鸡目方家兄弟!"裴珏恍然点了点头,长叹道:"你们原来是为了替帮主复仇,我不怪你,今日你们虽然功败垂成,但……唉,你们快去吧,以后总会有复仇的机会。"金鸡帮却无一人抬起头来,满面惶恐后悔之容,有的人甚至目中已是热泪盈眶,伏在地上,不住地叩首请罪。  "鸡目"方氏兄弟中的方一奇伏首道:"小的们不知裴大先生竟然如此仁义慷慨,是以才做出这等事情!此刻但凭盟主你责罚,小的们没有半句怨言。""鸡目"方一偶亦自伏首道:"盟主如此仁义,小的们以后怎敢再有反叛之心?今日受这责罚,纵然盟主不愿,小的们也要跟在盟主身后,为盟主效劳。"裴珏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各位就请快些起来,雪地严寒,各位休要冻坏了身体。"严风凉冽,吹得他撕裂了的衣衫中丝楼棉絮,有如雪花般四散飞落,一条大汉悄悄解开自己的长衫,双手捧在裴珏身前。  这些人但却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心中的感激已非言语所能表达,此刻莫说要他们解下长衫,但是教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也无一人会犹豫一下。  裴珏呆呆地望着这些热血飞扬的汉子,以及那些犹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金鸡帮众,呐呐道:"各……各……位……"但是他只觉喉头哽咽,亦自说不出话来,满街之人眼望着这一幕感人的情景,各各心中,俱是感叹不已,只有"七巧追魂"却俏悄垂下头去,却不知他是在感叹啼嘘,抑或是在自疚惭愧!  雪势停停歇歇,地上的积雪,却更厚了。  城郊的积雪,更厚于城内,大地一片银白,黄昏后,这一片银白的世界,便转变成一种浅灰的颜色,到了深夜,只见天地间俱是一片灰黯,也分不出哪里是原野,哪里是树木,哪里是屋字。  四野寂无人迹,一间小小的土地柯前,却卓立着一个十四五岁。  身材纤弱,衣衫单薄的女孩,在这凄清的寒夜里,更显得伶汀孤苦。  祠堂内有一盏小小的长明之灯,昏黄的灯火,映着她伶仃的身影,但雪地上的影子,却又怎能解除她的饥寒与寂寞!  只有她那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竟有如秋夜穹苍中的明星一般烁耀着,她明亮的目光中,显露出的是焦急与等待。  她在等待着什么?  她瞬也不瞬地望着对方的一栋屋宇,她眼看着这栋屋宇中杂乱的人声,渐渐静寂,明亮的灯火,渐渐稀落……  一阵寒风吹来,她机怜伶打了个寒战,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咬了咬牙,回身躬了一躬,细语道:"土地公公,谢谢你。"然后她谨慎而小心地向那栋屋字奔了过去。  她身形并不轻灵,更不迅炔,显见她并没有练过什么武功,但是她明亮而善良的目光中,却有一种坚韧之色。  她奔到墙边,望了望高约一丈三四的墙壁,奋身一跃,双手方自搭在墙头,却又滑了下来。  但是她绝不灰心,立刻再次一跃,滑下去又一跃……  终于,她手足并用地爬了上去,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明亮的目光,四下一转,只见满院深沉,夜静如水。  她不禁叹了口气,自语着道:"大哥哥,你在哪里?"积雪的夜院中,经过一天兴奋后的裴珏,正毫无疲倦之意地孤立在一株枯萎了的白杨树下。  苍穹,是灰黯的,没有星光,更没有月色,他凝注着四下的皑皑白雪,心中思潮,就正如原野上的狂风一样,狂啸来去,不能自己。  在这同样的寒夜中,他曾孤立在"飞龙镖局"中的枯木下,痛恨着自己的愚蠢,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永远学不会武功,学不会一切……  那时,他会痛苦地暗自流着眼泪感怀,看自己孤苦的身世,不幸的遭遇,望着另一重院落,羡慕着那一重院落中的幸福,也忆念着那一重院落中檀文琪停蟀的身影,灵活的眼波。  那时,他身后常常会有一只温暖的小手,突然伸出来为他轻拭泪珠,于是他就会安慰地被这只小手拉回屋里。  但是,这双小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飞龙镖局"中忍受着痛苦,轻蔑与寂寞?  他痛苦地长叹一声,发誓要以自己的手,来擦拭这双少年人的泪殊,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流下的泪珠。  突地,他又想起今日在人丛中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他立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着道:"不会是她,若是她怎会避开我?"也是在这同样的寒夜里,他曾屈辱地卧在那陌生的屋檐下,带着一天卑贱工作后的劳苦疲倦,默默地忍受寒冷、饥饿、痛昔、失望……  以及他最最不能忍受的、那刻骨铭心的相思。  那刻骨铭心的相思,此刻还留在他心底,但是却又加深了几分痛苦,因为他相思的对象,与他之间实在隔离着一重无法攀越的门户,他只能恨造化的捉弄,为什么叫他爱上一个自己不能爱的女子。  他思潮突然又回到许久许久以前,那也是一个和今夜相同的寒夜,他被一阵噩梦惊醒后,便再也无法人睡。  然后,他便听到他的父亲与叔父的恶耗,当时的悲哀与痛苦,此刻似乎又一起回到他心底。  所有的一切,离此刻虽然都已遥远,但却又似俱在眼前,世上各地的寒夜虽然俱都相同,积雪的颜色也都一样,但是……  世事的变幻却是多么离奇,多么巨大呢?  那孤苦、懦弱,受尽欺凌,受尽白眼的少年,真的就是今日的自己么?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却又怎能不相信呢?  幸福与光荣,就像是一道问电一样,突然点亮了,是来得太快了么?但却有人替他惋借来得太慢了哩!  他只觉面上一片寒凉,原来不知在何时他已流下了满面泪珠。  他看不到昏冥的夜院中,正有一条伶仃的人影,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停下,行走,又停下……  终于走到他身侧。  他蓦然警觉,霍然回首,一只纤柔的小手,正颤抖着举在他面前,就像往昔时,寒夜中,那永难忘怀的情景一样。  这突然而来的谅喜,使得他像呆子一样地愣住了。  纤柔的小手,颤抖得更加剧烈。  明亮的眼睛,珍珠般流下一连串欢喜而又悲伤、悲伤而又欢乐的泪珠,一连串流在雪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裴珏大喝一声:"珍珍,你……""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也不知她唤了多少声"大哥哥",只知她终于扑在她的大哥哥身上,放声哭了起来。  黑暗中又有两条人影闪过,那正是与裴珏一起住在后院中的"冷谷双木",他兄弟两人出神地向这边呆望了半晌,两人齐地轻叹一声,蹑着脚步,回到屋里,冷寒竹忍不住轻轻说道:"这个女孩子大约就是珏儿曾经说起过的袁泸珍吧?"想不到冷枯木道:"嘘,让他们去欢喜,去流泪,珏儿……唉,他也该被人安慰一下了,他也值得被人安慰的,是么?"兄弟而人一起没人黑暗,只留下一丝仍然荡漾着的叹息声。  裴珏紧紧地将袁泸珍拥在怀中,也不知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让她看他一眼,让他也看她一眼。  他痛苦地欢笑着道:"你……你长大了。"  她垂下头,让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她轻轻说:"今天白天,我就看到了你,我想不到你已变成了一个英雄,就像我们那时做梦时常常会梦到的一样,但是我不敢现身,街上飞龙镖局的人那么多,我怕他们抓我回去,又怕他们去告诉檀……大叔!"她虽然不愿说出"大叔"两字,但多年来的习惯又岂是骤然可改?  裴珏真的笑了,但笑中仍然有泪,他说:"从此以后,你可以再也不用怕了,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保护你。"袁泸珍仰起头,凝望着他,就像任何一个女孩子凝注着自己的梦中的王子一样,既欣喜,又倾慕。  他絮絮地问着她这两年来的生活。  她和着泪,带着笑告诉他,平凡的生活,痛苦的生活,寂寞的生活……此刻似乎都已成了过去。  他又絮絮地告诉她这些年来,自己那神奇而玄妙的经历、痛苦而叉悲惨的经历。  她睁大着眼睛,默默地听着。  忽然,她明亮的眼睛露出一阵仇恨与愤怒,她握紧了双拳,仰着头颅,沉重他说:、我偷偷地听了许多人的话,在路上,在镖局里,我都听到过,我们的爹爹,真地是被……被那个人害死的么?"裴珏咬紧牙关,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咬牙咬得那么紧,甚至有一丝淡淡的鲜血,自他嘴角沁出。袁泸珍又痛哭了,伏在他身上,痛哭着道:"大哥哥,你……你要为我们的爹爹复仇呀!"裴珏轻拍着她的肩头,喃喃着道:"复仇,复仇,复仇!"忽然,她又顿住哭声,仰起了头,那明亮的眼睛中,竟流露出一阵怜悯,同情与悲哀,痛苦!  她皱紧了双眉,轻轻道:"可怜,可怜……最可怜的就是檀姐姐了!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是多么痛苦,她一个人躲进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说你对不起她,一会儿又说她对不起你,常常把我拉到她房里去谈天,但是除了你,她什么都不谈,谈了又哭,哭了又谈!"她幽幽长叹一声:垂下头去,刹那之间,裴珏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竞又呆呆地怔住了。  良久,只听袁泸珍又道:"后来,听说她爹爹有意要把她嫁给什么东方兄弟,她就逃了出来,但又被她爹爹捉了回去,她要死要活,直到她爹爹回绝了东方兄弟,但是……我跑出来后,又听到她要嫁给东方兄弟的消息,唉!她听到之后,又不知怎样了?"裴珏木立当地,喃喃道:"她……她是爱我的么?"袁泸珍幽幽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裴珏只觉耳畔"嗡"然一声,"冷月仙子"艾青临死前的话,仿佛又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你从今以后,有生之年,永远不要再去欺骗任何一个女孩子,永远不要叫一个女孩子伤心,不管你爱不爱她,只要她对你好,你就该好好保护着她,无论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要伤害她,也不要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他目光凝注着冰雪,又自喃喃低语,"既已发下了重誓,我怎能伤害她呢?她……她毕竟是爱我的呀!我……我……"他痛苦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但是父仇不共戴天,我能不报么?但是,我若是报了仇,杀了她爹爹,便是伤害了她,便是违反了誓言。"父仇、誓言,往来冲击,恩情、仇恨难解难分,他不禁又想起"冷月仙子"那哀怨而颤抖的语声:"这事说来容易,其实却是很难的,因为世上总有许多奇怪的原因,让你不得不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许多种奇怪的原因……许多种奇怪的原因……爱你的人……爱你的人……  袁泸珍突地惊唤一声,道:"大哥哥,你……你怎么样了,你……血……"她伸出纤柔的手掌,为裴珏抹去了唇上的鲜血,虽然是寒夜,但裴珏的鲜血,却有如火一般的炽热。  裴珏感动地抚着她的手掌,长叹道:"你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唉,你是不会懂的。"袁泸珍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心里虽然不愿意承受自己年纪轻,但只要"大哥哥"说的话,却永远是对的。  她呆了许久,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轻轻道:"今天最后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做七巧追魂?"裴珏微微一怔,道:"你怎会知道?"  袁泸珍轻轻道:"这个人可不是好人!我曾经在。飞龙镖局,里看到过他,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后院,不知和檀……檀明说些什么,一直到第二晚上,才又愉偷摸摸地溜走,连马都不敢骑。"裴珏心头一惊,沉声道:"真的么?你可看清楚了?"袁泸珍坚定地点了点头,突听远处山石后一声叹息,一个沉重的语声,一字一顿他说道:"都——是——真——的!"袁泸珍面色大变,裴珏亦是心头一懔,低叱道:"什么人?"他方待飞掠而起,哪知山后人影一闪,"七巧追魂"那飞虹已轻轻走了出来,口中喃喃道:"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他面上泛起了一丝惭愧的笑容,轻轻道:"盟主大哥,请恕我偷听之罪,但是这位小妹妹一进到院中,我就觉察了,是以才走出房来。"袁泸珍心头一跳,她自以为行动极为小心,不料仍然惊动了别人,她也开始了解,这班武林豪士的耳目是何等灵敏!这是她以前从不会相信的,但是她又不禁开始为他们悲哀:"一个人在外,仇家结得大多,想必就像他们一样,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时时刻刻地防备着别人。"裴珏目光炯然,一言不发地凝注着那飞虹,这素来心狠手辣,奸狡凶恶的"七巧追魂",此刻竟然满面俱是愧容,呐呐道:"不瞒盟主说,我本已与龙形八掌暗中订好了密谋,我助他消灭江南同盟,杀死金鸡向一啼,神手战飞,以及……咳咳,以及盟主你,他事成之后,助我重组同盟,拥我为盟主。"裴珏仍是一言不发地凝注着他,既不愤怒,也不怨恨。  "七巧追魂"干咳两声,又道:"方才那向一啼的死——唉,实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鼓动着他来与盟主你争杀,答应他我一定赶来帮助他。"裴珏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你……你……真的太狠了。"那飞虹默然垂下头去,裴珏忽又说道:"如此说来,那些在暗中对东方兄弟辱驾的汉子,大约真的不是你指使的了!否则那些人怎会骂出对檀明不利的话来。"那飞虹垂首道:"那些人也都是我指使的,因为我怕檀明与东方兄弟结成姻亲后,势力太大,那时他要毁约,甚至要杀死我,我也没有办法了。"裴珏心头一寒,长叹道:"江湖之中,为什么人人都要互相欺骗呢?""七巧追魂"那飞虹叹道:"武林之中,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本来以为在这个世界中,善良的人永远无法生存,但是——唉,我现在才知道我的想法错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好人都永远不会寂寞的。"他语声微顿,垂首又道:"这全是因为盟主你的为人,实在感动了我!我……我本想将盟主诱来此地后,在酒菜中加上毒药,我毒药甚至都已准备好了,是一种无色而又无味的毒药,但是……,唉,我实在下不了手!"裴珏心头一惊,知道自己已在生死边缘往还了一遭,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方待说话,忽听庭院中,黑暗中,突地响起了一阵震耳的长笑!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打赏
夜间
日间
设置
52
正序
倒序
第01章(1)
第01章(2)
第02章(1)
第02章(2)
第03章(1)
第03章(2)
第04章(1)
第04章(2)
第05章(1)
第05章(2)
第06章(1)
第06章(2)
第07章(1)
第07章(2)
第08章(1)
第08章(2)
第09章(1)
第09章(2)
第10章(1)
第10章(2)
第11章(1)
第11章(2)
第12章(1)
第12章(2)
第13章(1)
第13章(2)
第14章(1)
第14章(2)
第15章(1)
第15章(2)
古龙-孤星传
古龙-孤星传-2
古龙-孤星传-3
古龙-孤星传-4
古龙-孤星传-5
古龙-孤星传-6
古龙-孤星传-7
古龙-孤星传-8
古龙-孤星传-9
古龙-孤星传-10
古龙-孤星传-11
古龙-孤星传-12
古龙-孤星传-13
古龙-孤星传-15
古龙-孤星传-16
古龙-孤星传-17
古龙-孤星传-18
古龙-孤星传-19
古龙-孤星传-20
古龙-孤星传-21
古龙-孤星传-22
古龙-孤星传-23
需支付:0 金币
开通VIP小说免费看
金币购买
您的金币 0

分享给朋友

孤星传
孤星传
获月票 0
  • x 1
  • x 2
  • x 3
  • x 4
  • x 5
  • x 6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网站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