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柔荑,竟起了微微一阵颤抖。 柳鹤亭心中再次一惊,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听陶纯纯突地幽幽长叹了一声,道:“你那样相信别人,怎地却这般不相信我?”柳鹤亭一愣,却听陶纯纯接口又道:“我若是闭起眼睛,跟着你走十年八年,随便你带我到哪里,我也不会问你一句,但是——唉,我就只带你走了数十步,你却已问了我三句,难道我会带你到你不愿意去的地方,难道我会乘你闭着眼睛的时候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柳鹤亭出神地愣了半晌,反复体味着她话中的真意,一时之间,只觉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惭愧,终于长叹一声,无言地反手捉着她的柔荑,默然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他但觉自己纵然眼睛立时瞎了,也是世上最最幸福之人,因为他已从她这几句话中,寻得了他从未敢企求的真情。 无言地走了两步,他忍不住轻轻说道:“纯纯,你就算将我带至刀山火海中去,只要你……我也甘心愿意。” 又是一阵沉寂,陶纯纯突地“噗哧”一笑道:“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柳鹤亭幸福地吸进一口长气,缓缓吐出,缓缓说道:“我纵然会骗世上所有的人,也不会骗你一句半句!” 他只觉两手相握,两心相投,说出的话当真句句俱是发自他心底,突觉陶纯纯手掌一松,移至他处,再握回他手掌时,这只柔荑,似乎已有些潮润。 “难道这是她的泪珠?” 他暗问自己,然后又幸福地长叹一声,默默地感谢着这纯真的女孩子在为自己的真情流泪,但是——他若不自己张开眼睛,看上一看,那么这问题的答案,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正确地知道呢? 无论如何,他此刻是幸福地、真心诚意地感激着这份幸福的由来,他知道世上有许多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寻得这种幸福。 于是他便在这种难以描摹的幸福中,瞑目向前走去,只觉时有冷风缕缕,拂面而至,走了两步,忽地又有水声淙淙,入耳而来。 冷风渐清,水声渐明,陶纯纯一声轻笑道:“到了,张开眼来!” 柳鹤亭轻轻握了握她的柔荑,微笑着张开眼来—— 刹那之间,他心情激动得几乎要高声呼起来,一眼望去,只见这片清碧万里的苍穹,横亘面前,几片浮云,冉冉飘过,立足之处,却是一道危崖,奇岩怪石,不可胜举,有如引臂,亦如垂幢,石间清泉缕缕,一如悬练,万泉争下,其下一道清涧,试一俯瞰。却如仙子凌空,飘飘欲舞。 陶纯纯轻抚云鬓,脉脉地凝注着他,轻轻笑道:“你说我带你看的东西好不好?” 柳鹤亭屏息四顾,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侧目问道:“我们已经走出来了?” “陶纯纯“噗嗤”笑道:“难道我们还在山洞里么?” 柳鹤亭目光一合即张,侧目又道:“你如何能寻到出路,实在——” 陶纯纯秋波微转,含笑道:“我说你太过信任别人,却总是不信任我。”柳鹤亭目光一垂,却听陶纯纯又说道:“刚才我叫你闭起眼睛的时候,其实已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和几个淡淡的足迹,就沿着这些痕迹寻来,果然就发觉了这个出口。”幽幽一叹:“唉!世人若都像你一样,那么“仇敌’这两个字,也许就不会存在了!” 柳鹤亭剑眉一扬道:“如此说来,他们已真的寻到出路了!”默然半晌,摇头笑道:“如此说来,免得我为他们担心。”目光动处,只见地面砂石间,果有一些车辙足迹向左而去,心中暗叹一声,亦自随之而行,只见道上乱石垒垒,蔓草丛枝,石路倾圯,角态甚锐,转折亦颇多,他心中不禁暗问自己:“这等道路,骡车怎生通行?”但瞬即寻出答案:“若以常理忖度,自无可能,但那巨人‘大宝’,实非常人,非常人所做之事,自亦不能以常理度之。”回首一望,陶纯纯随后跟来,柳眉轻颦,明眸流波,眼波中却满是委屈之意,显然是因为自己太过冷淡于她,心中大生自责之意,回首笑问:“纯纯,你心里在想什么?” 陶纯纯明眸微眨,轻叹摇首,良久良久,方自叹道:“你……你要到哪里去?”柳鹤亭微微一愣:“我要到哪里去?我要到哪里去?……”缓缓抬起头来,仰视白云悠悠,苍碧如洗,突地回首道:“你要到哪里去,” 陶纯纯眼帘一垂,幽幽叹道:“我在世上除了师姐之外,再无亲人,我出来本是来打师姐的,但是她——”悄然闭起眼睛,眼帘上泪光闪动,被天光一映,晶莹如珠,明亮如玉,缓缓顺腮而下,轻轻叹道:“我能不能……也闭起眼睛……”语声悠悠而断,言下之意,却如一股怒潮激浪,在柳鹤亭心头升起。 他缓缓回头,缓缓回到她身边,缓缓握起她的玉掌,缓缓说道:“我但愿你一生一世闭着眼睛,好像我让你领着我似的领着你!” 陶纯纯抬起头来,张开眼帘,轻问:“真的?” 柳鹤亭几乎不及待她将短短两字说完,便已抢着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陶纯纯伸手一抹泪痕,破涕为笑,依依倚向柳鹤亭胸膛,山风如梦,流水如梦,青天如梦,白云如梦,柳鹤亭亦已坠入梦境,但觉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梦中景物,无一不是美妙绝伦,他不敢伸手去环抱她的香肩,但却又忍不住伸手去环抱她的香肩,他不敢俯下头去嗅她云鬓的发香,但却又忍不住俯下头去嗅她的云鬓发香! 良久,良久,良久—— 陶纯纯“嘤咛”一声,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轻抚云鬓,但一双秋波,却仍脉脉欲语地凝注在他身上。 又是良久,良久—— 柳鹤亭方自从梦中醒来,缓缓抬起手掌,掌中却已多了一支玲珑小巧、在天光下不住闪着璇光的金钡。这支金钗,方才在古洞石室的石壁上,划下了许多个之形的痕迹,此刻,却将要划出更多痕迹,划在柳鹤亭心里,石壁上的痕迹虽深,却比不上在柳鹤亭心里的万一。 青天为证,白云为证,山石为证,水流为证,看着他将这枚金钗放入怀里,藏在心底。 他嘴角泛起一丝纵是丹青妙手也无法描述万一的笑容,轻轻说道:“我真相不到——” 哪知他话犹未了,突有一声惨呼,自山巅那边传来,这凄凉、尖锐的呼声直上九霄,尚未衰竭,接着…… 竟然又是一声惨呼! 柳鹤亭在这半日之间,不知已有多少惨呼曾经入耳,但却都没有这两声惨呼如此令人刺耳心惊,他心中虽充满柔情蜜意,但刹那之间,所有的柔情蜜意,却都已不见踪迹! 陶纯纯柳眉微颦,轻轻一拉柳鹤亭衣角,微伏身形,向这惊呼之声的来处掠去,她轻盈的身形,有如惊鸿,亦如飞燕,在这坎坷崎岖的危崖乱石中,接连几个纵身,突地一顿,隐身于一方怪石之后,探目而望,柳鹤亭随后掠至,见她回身微一招手,面目上却似满布惊奇之色!“柳鹤亭心头一跳,亦自探首下望,目光动处,剑眉立皱—— 原来这片危岩之下,便是方才那片谷地,但谷地之中,情势却已大变,本自张弓搭箭,攀附在四面山头的汉子,竟已齐都下至谷地,而那“花溪四如”以及他们手下的一批白衣汉子,此刻却一个不见,想必已都不顾而去!洞口仍堆满柴木,但火势却已渐弱,百十个黑衫黄中的汉子,俱都盘膝坐在洞侧山石之前,似在袖手旁观! 当中一片犹自满布方才自山头射下的弩箭的空地上,却是人头耸拥,层层密布。最外一层,便是“幽灵帮”门下,身穿及膝碧绿长衫的大汉,有的手中虽仍拿着弩箭,但大多却已换作折铁快刀,有的却已横尸地上! 中间一层,竟是那“东宫太子”项煌手下的十六个银衫少女,以及分持“刀”、“铜”的“神刀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文!银衫少女手中,各各多了一条长达三尺、银光闪闪、宛如“亮银练子枪”却无枪尖的外门奇形长鞭,与那班“幽灵帮”众,对面而立,云鬓微乱,香汗淋漓,似乎方才已经过一番恶斗。 “灵尸”谷鬼,身形依然僵木如尸,面目却更凄厉如鬼,与另一乌簪堆发、瘦骨鳞峋,手中分持两柄“梅花}字夺”的碧衫人并肩而立!两人身前不远处,却倒毙着两具碧衫人的尸身,仰天而卧,全身一无伤迹,只有一道刀痕自额角直划颔下,鲜血未干,刀痕入骨,竟将他两人的大好头颅,中分为二! 柳鹤亭居高临下,虽看不清他两人面上的形状,但从方才的那两声惨呼,亦可想见他两人临死前是如何惊恐,不禁心头一寒,目光一转,转向与“灵尸”谷鬼面面相对的一个白衣人身上! 只见此人双臂斜分。 长袖飘飘,手持长剑—— 剑光沁碧,森寒如水—— 剑尖垂地,傲然肃立—— 全身上下,纹风不动—— 身上一袭其白如雪的长衫,左右双肩之上,却赫然有两串鲜红的血迹,衫白血红,望之惊心触团 虽只轻轻一瞥,柳鹤亭却已觉得此人的神态之中,仿佛有一种不可描述的森寒之意,这种寒意虽与“灵尸”的森森鬼气不同,但却更加摄人心魂! 谷地之上这么多人,但此刻一个个却俱都有如木雕泥塑,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音,更无一人敢有丝毫动作! 突地! 白衣人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双臂仍然斜分!剑尖仍然垂地!“灵尸”谷鬼与另一碧衫人却立即不由自主倒退一步,白衣人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来,缓缓向前走动,剑尖划地,丝丝作响,“灵尸”谷鬼手掌微一曲折,骨节缓缓作响,双目厉张,随之向前走出数步,似要作势扑上,白衣人突又回身,“灵尸”谷鬼竟又“蹬、蹬、蹬”连退数步! 柳鹤亭只觉心头微颤,指梢发冷,他再也想不出这白衣人竟是何许人物,竟能使得“灵尸”谷鬼如此畏惧,突听谷鬼沉声一叱:“开!” 立在外围,手持弩箭的碧衫汉子双手一扬,数十支弩箭,闪电射出,银衫少女纤腰微扭,掌中银鞭,瞬即结起一道光墙! 只听一阵“叮当”微响,数十支弩箭一起落地,另一些碧衫汉子手挥快刀,一起扑上,银衫女子掌中长鞭一挥一展,银光闪闪,有如灵蛇飞舞,立即又有几声惨呼,几人丧命! 惨呼声中,乌堆簪发的碧衫人突地沉声一叱:“来!” 手中“梅花}字银光夺”舞一道光幕,和身向白衣人扑去! 这一招看来虽似只有一招,但他却已将“追魂十六夺”中的煞手三招“香梅如雪”、“雪地狂飘”、“狂飙摧花”,一起施出,当真是密不透风,点水难入,攻强守密,招中套招的佳作! 白衣人双臂微分,剑尖垂地,却仍做然卓立,动也不动,身侧的乱箭飞来,乱刀砍来,他连望都未去望它一眼,此刻碧衫人施煞手攻来,他不避不闪,竟也没有丝毫动作! 眼看这一团银光,已快将他身躯卷入,突地—— —声轻叱,一闪剑光,一声惨呼,一条碧衫人影连退三步,双臂大张,掌中“银光}字夺”不住颤抖,身形连摇两摇,扑在地上,全身一无伤迹,但——一道剑痕,自额角直到颔下,鲜血如泉涌出,剑痕深透入骨! 白衣人双臂微分,指尖垂地,仍然动也不动地做然卓立,剑光也仍然一碧如水,但他的雪白长衫上,却又多了一串鲜红血痕! 柳鹤亭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心中不住怦然跳动,白衣人的这一剑伤敌,别人虽未看清,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觉这一剑的稳、准、狠、辣,足以惊世骇俗。 要知道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绝无任何一种毫无破绽,纵是素以绵密严谨著称天下的武当“九宫连环”以及“两仪剑法”剑招之中,也难免有破绽露出,只是破绽部位有异,多少不同,有些招式的破绽,是在对方难以觉察之处,有些招式的破绽,对方纵然觉察,却也无法攻入,是以巧者胜拙,强者胜弱! 碧衣人的那一团银光,三招煞手中,只有左下方微有一处破绽,此处破绽,不但极为难以看出,而且部位亦在对方难以发招之处,但白衣人剑光一抖,竟能闪电般自此破绽中挑起、穿出,此等眼力、神力,当真叫人无法不服! 三神已去,一鬼尚存,“灵尸”谷鬼呆望着地上的三具尸身,凄厉的笑声既不再闻,森冷的目光亦不再见,那些“幽灵帮”众,此刻早已丧失斗志,只不过在虚幌着兵刃而已。 “灵尸”谷鬼默然半晌,抬起头来,挥手长叹一声低喝:“退!” 身躯一转,缓缓走去,白衣人卓立如故,既不追击,亦不发言,只见那些“幽灵帮”众,有的手扶伤残,有的怀抱死尸,一个接着一个,向谷外走去,片刻之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 谷地之上,顿时又自寂无人声,“神刀将军”胜奎英右掌一横,左掌搭住刀尖,往刀鞘一凑,“呛嘟”一声,长刀入鞘,大步走到一直默默静坐的那些黑衫黄中汉子身前,沉声叱道:“快将那边洞口火势弄灭,人洞寻人!” 黑衫汉子们一个个却仍盘膝而坐,不言不动,竟似未曾听到这番言语一般,胜奎英浓眉一扬,厉叱:“听到没有?” 黑衫汉子们仍然一无回应,尉迟文一步窜来,双锏交击:“挡”地一响,响声未绝,黑衫黄中汉子群中,突地响起一个粗壮之声:“要杀我等头颅容易,要使我等听命于帮主以外之人,却是难如登天!”语句简短有力,字字截金断铁,柳鹤亭不禁暗中喝彩,这般人若论武林地位,虽不足道,但若论江湖道义,岂非还要远在那班满口仁义、满腹奸诈、言行不符、反覆无常的武林高手之上! 只见那白衣入目送“幽灵群鬼”走尽,长袖飘飘,转身走来,尉迟文、胜奎英齐地退步躬身,对此人的恭敬,竟似不在项煌之下,白衣人对此二人,却是漫不为礼,右掌微提,剑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口中简短地吐出四个字来: “谁是帮主?” 黑衫黄中汉于群中,又有人朗声说道:“大帮主已去谷外,留言我等,静候于此,二帮主入此洞中,不知凶吉——” 语声未了,白衣人突地冷“哼”一声,右掌一翻,掌中长剑,剑长上挑,剑柄脱手,白衣人拇、食、中、三指轻轻一挟,挟住剑尖,脚下连退三步,右臂倏然抡起,长剑竟然脱手飞出! 柳鹤亭见他倒转掌中长剑,方自愕然不明其意,突见一道青碧剑光,划空而过,竟闪电般向自己隐身的这片山石飞来! 剑身划过山石,“呛”地一声清吟,激起一片火花,竟又匹练般向来路飞回。 柳鹤亭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行藏,已被这静如山岩、冷如玄冰、剑法造诣已炉火纯青的白衣人发现,只见白衣人手掌微招,这道匹练般的剑光,竟神奇地飞回他手掌之中,轻轻一抖,剑光点点,漫天飞舞。 白衣人头也不抬,冷冷说道:“躲在石后的朋友,还不现身?” 陶纯纯轻叹一声,仰首道:“这人当真厉害得紧!” 柳鹤亭一面颔首作答,一面心中思忖,沉吟半晌,突地长身而起,轻轻掠到山石之上,山风吹动,吹得他衣袂飞扬,发丝飘舞。 尉迟文、胜奎英仰首而顾,齐地变色惊呼道:“原来是你!” 白衣人剑尖又自缓缓垂落地上,仍旧头也不抬,冷冷说道:“朋友既然现身,还不下来?” 柳鹤亭朗声一笑,道:“阁下剑法惊人,神态超俗,在下早已有心下去参见,此刻既蒙宠召,敢不从命!”目光下掠,只见自己立足的这片山石,离地竟有数十丈左右,势必不能一掠而下,不禁剑眉微皱地沉吟半晌,一面回身俯首,轻轻问道:“纯纯,下去好么?” 陶纯纯秋波微转,含笑道:“你既已对人说了,焉有不下去之理。”纤腰微拧,亦自掠上山石,白衣人剑尖在地面左右划动,既不出言相询,亦不仰首而顾,陶纯纯秋波再次一转,探首下望,突地低语道:“这人头顶发丝已经灰白,年纪想必已不小,武功也似极高,但神情举止,却怎地如此奇怪,难道武功高强的人,举动都应特殊些么?” 柳鹤亭暗中一笑,心道:“女子当真是奇怪的动物,此时此刻,还有心情来说这些言语,一面却又不禁暗赞女子之心细,细如发丝,自己看了许久,毫未发觉,她却只瞧了一眼,便已瞧出人家头上的灰发!” 白衣人虽仍心平气静,胜奎英、尉迟文却已心中不耐,两人同声大喝:“陶姑娘——”尉迟文倏然住口,胜奎英却自接口喊道:“你不是和我家公子在一起么?此刻他到哪里去了?” 陶纯纯轻瞟柳鹤亭一眼,并不回答山下的喝问,只是悄语道:“如此纵身而下,落地之后,只怕身形难以站稳,别人若是乘隙偷击;便极可虑,你可想出什么妥当的方法么?”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为人行事,当做即做,考虑得大多了,反而不好,我先下去,你在后面接应,除此之外,大约便只有爬下去了,” 陶纯纯嫣然一笑,竟示赞许,只见柳鹤亭胸膛一挺,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撩起衣袂,塞在腰畔丝绦之上,双臂一张,倏然向下掠去! 这一掠之势,有如大河长江,一泻千里,霎时之间,便已掠下十丈,柳鹤亭双掌一沉,脚尖找着一块山石突出之外,一点又落。 只听白衣人又自冷冷道:“你尽管跃下便是,我绝不会乘你身形不稳时,暗算于你!” 话声方落,柳鹤亭已自有如飞燕一般跃落地面,向前冲出数步,一沉真气,拿桩站稳,朗声一笑,口首说道:“小可若恐阁下暗算,只怕方才也就不会跃下了!” 白衣人“嗯”了一声,亦不知是喜是怒,是赞是贬,突地回转身来,面向柳鹤亭冷冷道:“朋友果然是一条汉子!” 两人面面相对,柳鹤亭只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已凝注自己,抬目一望,心头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惊,方自站稳的身形,几乎又将近摇晃起来,原来这白衣人的面目之上,竟戴着一面青铜面具,巨鼻狮口,闪出一片青光,与掌中剑光相映,更显得狰狞刺目! 这面青铜面具,将他眉、额、鼻、口一起掩住,只留下一双眼睛,炯然生光,上下向柳鹤亭一扫,冷冷又道:“项煌殿下,是否就是被朋友带来此间的?” 语声虽清朗,但隔着一重面具发出,听来却有如三春滴露,九夏沉雷,不无稍嫌沉闷之感:但这两道目光,却正又如露外闪光,雷中厉电,柳鹤亭只觉心头微颤,虽非畏惧,却不由一愣,半晌之后,方自回复潇洒,微微一笑,方待答话! 哪知他语声尚未发出,山腰间突地响起一阵脆如银铃的笑声,众人不觉一起仰首望去,只见一片彩云霓裳,冉冉从天而降,笑声未绝,身形落地,柳鹤亭伸手一扶,陶纯纯却已笑道:“项殿下虽与我等同来,但……”秋波转处,瞥见白衣人面上的青铜面具,语气不禁一顿,娇笑微停,方自缓缓接道:“但他若要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衣人冷“哼”一声,目光凝注,半晌无语,只有剑尖,仍在地上不住左右划动,丝丝作响,响声虽微弱,但让人听来,却只觉似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刺耳之感,似乎有一柄无形之剑的剑尖,在自己耳鼓以内不住划动一般。 他面覆青铜,教人根本无法从他面容变化中,测知他的心意,谁也不知道他对陶纯纯这句听来和顺,其实却内藏机锋的言语,将是如何答复,将作如何处置,谷地之中,人人似乎俱都被他气度所慑,数百道目光屏声静气,再无一道望向别处! 此种沉默,最是难堪,也不知过了许久,白衣人掌中剑尖倏然顿住不动! 丝丝之声顿寂,众人耳中顿静,但这令人刺耳的丝丝之声,却似突地到了众人心中,人人俱知他将说话,他究竟要说什么,却再无一个知道。“要知愈是沉默寡言之人,其言语便愈可贵,其人著论武功、气度俱有慑人之处,其言之价,自就更高,柳鹤亭嘴角虽带笑容,但心情却亦有些紧张,这原因绝非因他对这白衣人有丝毫怯畏,却是因为他对寡言之人的言语,估价亦自不同! 只有陶纯纯手抚云鬓,嫣然含笑,一双秋波,时时流转,似乎将身外之事、身外之物,全都没有放在心中。 只见白衣人目光微抬,闪电般又向柳鹤亭一扫:缓缓说道:“阁下方才自山顶纵落,轻功至少已有十年以上造诣,而且定必得自真传,算得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众人心中不禁既奇且佩,奇的是他沉默良久,突他说出一句话来,竟是赞扬柳鹤亭的言语,佩的是柳鹤亭方才自山顶纵下之时,他头也未抬,根本未看一眼,但此刻言语批评,却宛如目见。 就连柳鹤亭也不免暗自奇怪,哪知这白衣人却又接道:“是以便请阁下亮出兵刃——”语气似终未终,便又倏然而顿,身形卓立,目光凝注,再不动弹半分! 柳鹤亭不禁为之一愣,但觉此人说话,当真是句句简短,从不多说一字,却又是句句惊人,出人意料之外,赞赏别人一句之后,立刻又要与人一较生死! 他心意转处,还未答话,却听陶纯纯又自含笑说道:“我们和你住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可说是素不相识,好生生的为何要和你动手?” 白衣人目光丝毫未动,竟连望也不望她一眼,冷冷道:“本人从来不喜与女子言语——”语气竟又似终未终,但人人却尽知其言下之意。 陶纯纯秋波微转,含笑又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白衣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目光如电,仍笔直地凝注在柳鹤亭身上,仿佛一眼就要看穿柳鹤亭的头颅似的。 哪知他这种傲慢、轻蔑之态,陶纯纯却似毫不在意,竟又轻轻一笑道:“这本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我本无关系,我不再说话就是!” 柳鹤亭微微一愣,他本只当陶纯纯虽非骄纵成性之女子,但却也绝无法忍受一个陌生男于对她如此无理,此刻见她如此说话,不禁大感惊奇,他与陶纯纯自相识以来,每多处一刻,便多发觉她一种性格,相识之初,他本以为她是个不知世故、不解人情、性格单纯的少女,但此刻却发觉不仅胸中城府极深,而性格变化极多,有时看来一如长于名门、自幼娇纵成性的人家闺秀,落落风范,却又惯于娇嗔! 有时看来却又有如涉世极深,凡事皆能宽谅容忍,饱经忧患的妇人!洞悉人情,遇事镇静! 一时之间,他但觉他俩虽已相爱颇深,却丝毫不能了解她的性情,不禁长叹一声,回转头去,却见那白衣人仍在凝目自己,剑尖垂地,剑光如水! 时已过午,阳光最盛之时已去,夏日既过,秋风已有寒意。 一阵风吹过,柳鹤亭心头但觉气闷难言,泰山华岩,祁连莽苍,无数大山,此刻都似乎横亘在他心里! 谷地之中,人人凝神注目,都在等待他如何回答这白衣人挑战之言,胜奎英、尉迟文,与他虽非素识,但却都知道他武功遇异流俗,绝非胆怯畏事之徒,此刻见他忽而流目他顾,忽而垂首沉思,只当他方才见了那白衣入的武功,此刻不敢与之相斗,心中不禁稍感惊奇,又觉稍感失望! 哪知就在这一念头方自升起的刹那之间,柳鹤亭突地朗声说道:“在下之意,正如陶姑娘方才所说之言相同,你我本无任何相斗之理,亦无任何相斗之因,只是——” “只是”两字一出,众人但觉心神一振,知道此言必有下文,一时之间,谷中数百道目光,不约而同地又都屏息静气、瞬也不瞬地望到柳鹤亭身上,只听他语声顿处,缓缓又道:“若阁下有与在下相斗之意,在下武功虽不敢与阁下相比,但亦不敢妄自非薄,一切但凭尊意!” 白衣人直到此刻,除了衣袂曾随风微微飘舞之外,不但身躯未有丝毫动弹,甚至连目光都未曾眨动一下,再加以那狰狞丑恶的青铜面具,当真有如深山危岩,古刹泥塑,令入见之生畏,望之生寒! 柳鹤亭语声方了,众人目光,又如万流归海、葵花向日一般,不约而同地归向白衣人身上,只见他微一颔首,冷冷说道:“好!”“柳鹤亭拧腰退步,反腕拔出背后青萧,哪知白衣人“好”字出口,突地一挥长袖,转身走开! 众人不觉齐地一愣,柳鹤亭更是大为奇怪,此人无端向已挑战,自己应战之后,他却又转身走开,这岂非令人莫名其妙! 只见他转身走了两步,左掌向前一招,口中轻叱说道:“过来!” 右掌一沉,竟将掌中长剑插入地面,剑尖入土五寸,剑柄不住颤动,柳鹤亭心中气愤,再也难忍,剑眉一轩,朗声道:“阁下如此做法,是否有意戏弄于我,但请明言相告,否则——”语声未了,白衣人突又倏然转身,目中光芒一闪,冷冷接口道:“在下不惯受人戏弄,亦不惯戏弄他人——”突地双臂一分,将身上纯白长衫甩落,露出里面一身纯白劲装!却将这件染有血迹的长衫,仔细叠好。 柳鹤亭恍然忖道:“原来他是想将长衫甩落,免得动手时妨碍身手。”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觉大为宽慰,只当他甚为看重自己,微一沉吟,亦将自己长衫脱下!陶纯纯伸手接过,轻轻道:“此人武功甚高,你要小心才是!”语气之中,满含关切之情。 柳鹤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心中泛起一丝温暖,含笑低语:“我理会得。”目光转处,突地远远泞立的银衫少女群中掠出一人,怀中抱着一个纯白包袱,如飞掠到白衣人身前,白衣人解开包袱,将叠好的长衫,放入包中,却又取出另一件白衫,随手抖开,穿到身上,反手拔起长剑,剑尖仍然垂在地面,前行三步,凝然卓立。 一时之间,柳鹤亭又自愣在当地,作声不得,这白衣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生平未曾见到此等人物,生平亦未曾遇到此等对手,此时此刻,他势必不能再穿回长衫,呆呆地愣了半晌,却听陶纯纯突地“噗哧”一笑,抿口笑道:“我猜这世上有些人的脑筋,一定不太正常,鹤亭,你说是吗?” 柳鹤亭闻言惊奇之外,又觉好笑,但大敌当前,他只得将这份笑意,紧压心底。 哪知白衣人突地冷“哼”一声说道:‘在下既不惯无故多言,亦不惯无故多事,自幼及长,武林中能被我视为对手之人,除你之外,寥寥可数,你之鲜血,自不能与那班奴才相比,若与其血迹混在一处,岂不会失了你的身份!” 从他言语听来,似乎对柳鹤亭的武功气度,极为赞赏,但其实却无异在说此次比斗,柳鹤亭已落必败之数,只听得柳鹤亭心里亦不知是怒是喜,本想反唇相讥,但却又非口舌刻薄之人,沉吟半晌,只得微一抱拳,暗中镇定心神,运行真气,横萧平胸! 他平日行动举止虽极洒脱,但此刻凝神待敌之时,却当真的静如泰山,定如北斗,白衣人目中又有光芒一闪,似乎也看出当前对手,乃是劲敌,不可轻视。 陶纯纯左臂微曲,臂弯处搭着柳鹤亭一件长衫,星眸流转,先在他身上身下凝注几眼,然后移向白衣人,又自凝注几眼,柳眉似颦非颦,嘴角似笑非笑,纤腰微扭,后退三步,谁也无法从她的神情举止上,测知她的心事。 尉迟文、胜奎英对望一眼,两人各各眉峰深皱,隐现忧态,一起远远退开,他们心中担心的事,却不知是为了他们“殿下”项煌的生死安危,抑或是为了此刻这两人比斗的胜负! 银衫少女们站得更远,斜阳余晕,映着他们的蓬乱秀发、残破衣衫,也映着她们的如水眼波,如花娇靥,相形之下,虽觉不类,但令人看来,却不禁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柳鹤亭手横青萧! 白衣人长剑垂地! 两人面面相对,目光相对,神态相似,气度相似,但这般默然企立,几达盏茶时刻,却无一人出手相击,柳鹤亭看来虽然气定神闲,但心中却紊乱已极,他方才居高临下,将这白衣人与“一鬼三神”动手之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自己与人动手,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要知这高手比斗,所争往往只在一招之间,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机,整场比斗,胜负之数,便完全扭转! 加以柳鹤亭方才见了这白衣人的武功,知道自己招式之中只要微有破绽,不但立时便得居于下风,而且可能遭到一剑杀身之祸,他胸中虽可谓包罗万象,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中的精粹,均有涉猎,但在这盏茶时间以内,他心中思潮连转,不知想过了多少变化精微、出手奇妙的武功招式,却未想出一招绝无破绽,更未想出一招能以制敌机先! 众人屏息而观,见他两人自始至此,始终不动,不觉奇怪,又觉不耐,只见柳鹤亭掌中青萧,突地斜斜举起,高举眉间,脚步细碎,似踩迷踪,向右横移五寸! 白衣人目光随之转去,脚下却有如巨磨磨动。转了个半圈,剑尖微微离地而起,高抬七寸,左掌中指轻轻一抬肩头,双膝却仍未见动弹! 柳鹤亭剑眉微皱,暗叹忖道:“他如原式不动,我方才那一招出手用天山‘三分剑’中的‘飞莺戏蝶’,让他无法测知我萧势的去向,临身左掌变为少林‘罗汉掌法’中的‘九子万笏’,右萧再用武当‘九宫审剑、’中的“阳关走马’,左掌沉凝,可补右萧轻灵不足,右萧灵幻,却又可补左掌之拙笨,这两招一上一下,一正一辅,一刚一柔,一幻一真,他剑尖垂地,纵能找着我萧招中的破绽,但我那招‘九子万笏’却已全力攻他要害,如此我纵不能占得先机,也不致落干下风,哪知——” 心念电闪而过,目光凝注对方,又自忖道:“他此刻剑尖离地,左指蓄力,两面都是待发之势,我若以北派‘潭腿’夹杂南派‘无踪腿’,双足连环离地,午踢他右膝‘阳关’,右踢他左膝‘地机’,引得他剑掌一起攻向我厂路,然后清单齐地攻向他上路,一用判官笔中的最重手法‘透骨穿胸’,一用传自塞外的‘开山神掌’,不知是否可以占得上风?” 他心念这数转之间,实已博及大下各家武术之精妙,尤其他掌中一乏青萧,名虽是“萧”其实却兼有青锋剑。判官笔、点穴镢、银花枪,内外各家兵刀的各种妙用! 此刻他一念至此,脚下突地行去,流水般向右滑开一丈,掌中长萧,亦在身形流走间,手势一反,由齐眉变为凭空直指! 身形流走,为的是迷惑对方眼光,让他不知道自己要施展腿法,右萧直指,为的是想将对方注意力移至萧头! 哪知白衣人身形,又有如巨磨推动一般,缓缓随地转动,剑尖竟自离地更高,左手亦又变指为掌,时间微曲,掌尖上扬,防胁护胸,柳鹤亭一番攻敌的心境,竟似乎又自落入他的计算之中! 他俩这番明争,实不啻暗斗,只引得众人目光,一时望向白衣人,一时望向柳鹤亭,有如身在其中一般,一个个心头微颤,面色凝重,知道这两人招式一发,便可立分胜负! 只见白衣人身形自转,本自面向东方,此刻却已面向夕阳,柳鹤亭身形有时如行云流水,有时却又脚步细碎,距离他身外丈余之处,划了一道圆弧!两入掌中萧、剑,亦自不停地上下移动,虽未发出一招,却已不啻交手数十回合! 时间越久,众人看得心头越发沉重,真似置身浓云密布、沉闷无比的天候之中,恨不得一声雷响,让雨点击破沉郁! 陶纯纯嘴角的半分笑意,此刻已自消逸无踪,额眉间微聚的半分忧心,此刻也已变得十分浓重!夕阳将下,漫天红霞—— 柳鹤亭夹地大喝一声,身形有如梅花火箭,冲天而起! 众人心头不觉为之一震,齐地仰首望去,只见他凌空三丈,突一转折,双臂箕张,竟以苍鹰下攫之势,当头扑下! 这一招虽似天山北麓“狄氏山庄”的不传绝技“七禽身法”,但仔细一看,却又夹杂着昔日武林一世之雄“银月双剑”传人熊个留下的“苍穹十三剑式”! 这两种身法,一以敌矢著称,一以空无见长,此刻被他熔二为一,漫天夕阳,衬着他之身形,霍如日落,矫如龙翔。尉迟文、胜奎英对望一眼,相顾失色,黑衫黄中汉子群中,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但膝头却又不禁微微颤抖! 刹那之间! 只见一团青光下击,一片剑气上腾! 青光与剑气! 剑气与青光! 相混!相杂!相拼! 突听两人大喝一声!众人只觉眼前微花,两人又已站在方才未动时之原处,相隔丈余,互相凝注,对面而立! 白衣人的目光,瞬也不瞬,厉电般望向柳鹤亭的身上! 柳鹤亭的目光,瞬也不瞬,厉电般望向白衣人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亦不知谁胜谁负,谁死谁生,站着的人,“噗”地坐到地上,坐着的人,倏然站了起来,陶纯纯娇唤一声,退后一步,突又掠前三丈,一掠而至柳鹤亭身侧,樱唇微启,秋波一转,瞟了白衣人一眼,于是默然无语! 尉迟文、胜奎英齐都一愣,冲前三步,突又顿足而立,四道目光,齐都笔直地望在白衣人身上! 良久,良久! 静寂,静寂! 白衣人突地扭转身躯,双臂一分,推开尉迟文、胜奎英两人的身躯,笔直地走到那班银衫少女身前,身形一顿,霍然甩却身上白衫——一无血迹,霍然再次转身——剑尖闪烁! 柳鹤亭木然卓立,目光但随白衣人而动,突地见他转身说道:“一剑不能伤得阁下,一年之后再见有期!”反腕一扬,白衫与长剑齐飞,剑光共晚霞一色! 白衫落在银衫少女扬起的皓腕之上! 长剑青光一闪,划空而过,“夺”地一声,剑光没入山石数寸,身形又自一呆,呆呆地愣了半晌,冷厉地一声吼道: “走!”宛如石破天惊,在众人耳畔一响,在众人心底一震,谁也不知他两人谁胜谁负,此刻听了他这一声叱声,心中但觉又惊、又奇、又诧、又愕,柳鹤亭胸横青萧,缓缓落下,左右四顾一眼,笑道:“胜负未分,阁下为何要走!”语声清朗,语气却极沉缓,似乎得意,又似可惜! 白衣人胸膛一挺,目光一凛,突又隐去,缓缓说道:“在下与阁下初次相识,在下性情,你可知道?” 柳鹤亭剑眉微皱,旁顾陶纯纯一眼,缓缓答道:“阁下与在下初次相识,阁下性情,在下既无知道之可能,亦无知道之必要!” 白衣人突地仰天一望,青铜面具之内,竟自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笑声一顿,缓缓说道:“自幼至今,伤在我剑下之人,虽不知凡几,但懦弱无能之人,在下不杀!武功不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