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还未出口,柳鹤亭突地清啸一声,身形有如展翅神雕一般,飞掠而起,双臂带风,笔直向“黑穿云’扑去。 “黑穿去”惊弓之鸟,知道这少年一身武功,招式奇妙,深不可测,不知是何门何派门下,见他身形扑来,更是大惊,大喝道:“并肩子还不一起动手!” 喝声未了,清啸声中,柳鹤亭已自有如苍鹰攫兔,飞扑而下,十指箕张,临头向“黑穿云”抓来。 “黑穿云”沉腰坐马,“呼呼”向上劈出两掌,“黄破月”大喝一声,如飞掠来,“灵尸”谷鬼阴恻恻冷笑一声,扬手击出三点碧光,山石之上那些汉子,箭在弦上,却不知该发还是不发! 只见柳鹤亭身躯凌空,竟能拧身变招、腕时伸缩之间,“黑穿云”只觉肩头一麻,全身劲力顿消,大惊喝道:“三!” 但此刻柳鹤亭脚尖一点地,竟又将他凌空提起,高举过顶,大喝一声:“谁敢发箭!”数百枝弦上之箭,果然没有一枝敢以射下! 柳鹤亭喝道:“此事其中,必有误会,若不讲明,谁也不得妄动!”转向戚氏兄弟:“戚兄,此刻已非玩笑之时,还请四位说明,此间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否与‘乌衣神魔’有关?” “戚大器”哈哈一笑,道:“江湖中事,一团乌糟,老夫们从来就未曾问过这些事情,‘乌衣神魔’是什么东西,老夫们更是从来未曾听过!” 柳鹤亭心念动处,暗中付道:“他们行事特异,武功亦高,但这些武林豪客,却无一人知道他们姓名来历,看来他们不问武林中事,确是真话!” 只听“戚二气”接口笑道:“这地方是被我们误打误撞地寻得来的,老实说,这里的主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灵尸”谷鬼冷笑一声道:“这些话你方才怎的不说清楚?”五柳书生陶如明接口道:“你这番话若早说出来,岂非少却许多事故!”“戚三栖”哈哈笑道:‘少却了事故,老夫们不是没有玩的了么?” “那怎么可以!”柳鹤亭心中,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只得忍着性子问道:“戚兄们到此谷中来的时候,此间可就是一无人踪了么?” “戚四奇”点头笑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无人踪,但洞里灶上却炖着足够数十人吃的菜看,我们吃了一点,也吃不完,后来我们遇着了你,又正好遇着那么多饿鬼,就将这些菜热了一热,拿来逗那小子,只是这些菜是谁做的?做给谁吃的?这些人为什么来不及吃,就都走得无影无踪,倒的确有点奇怪!” 柳鹤亭双眉微皱,沉吟半晌,朗声道:“此问想必曾是‘乌衣神魔’巢穴,但却早已闻风走了,此中真相,各位此刻想必亦能了解,毋庸在下多口” 语声微顿,将“黑穿云”放了下来,手掌微捏,解了他的穴道,“黑穿云”在地上一连两个翻身,挺身站起,柳鹤亭却已躬身抱拳道:“黑大侠请恕在下无礼,实不得已,若是黑大侠心中犹存不忿,但请黑大侠出手相惩,在下绝不还手。” 黑穿云双拳竖握,横眉怒目,大喝道:“真的?’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劈面一拳,向柳鹤亭打去,只见柳鹤亭含笑而立,动也不动,黑穿云突地长叹一声,半途收回拳势,叹道:‘兄台当真是大仁大义,人所不及,只怪我兄弟鲁莽,未曾细查真相:唉……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教那班恶贼跑了!” “灵尸”谷鬼阴阴一笑,立在远处道:“黑兄也未免太过轻信人言了,就凭他们所说的话,谁知真假?” 柳鹤亭变色道:“要怎的阁下才能相信?” “灵尸”谷鬼冷冷笑道:“要我相信,大非易事,宁可冤枉了一万个好人,却不能放走一个恶贼!”突地大喝一声:“幽灵诸鬼,还不发弩,更待何时!” 喝声方落,突地“宗宗”之声,连珠而起,数百道乌光,各带一缕尖风,自四面岩石之上飞射而下,注向谷中戚氏兄弟、陶纯纯、柳鹤亭立身之处,黑穿云此刻身形也还立在柳鹤亭身前,见状大惊呼道:“谷兄,你这是做什么?” 哪知突地一阵强劲绝伦、从来未有的劲风,带着一片乌云,临空飞来,那数百道强弓硬弩,被这片劲风乌云一卷,俱都四散飞落: “戚大器”哈哈笑道:“就是你们这点破铜烂铁,又怎能奈得了我兄弟之何!” 柳鹤亭、陶纯纯原本俱在大奇,这片强风乌云,怎地来的如此奇怪,定睛一看,方见原来是那巨人“大宝”,双手紧握帐篷,不住飞旋而舞,他神力惊人,这方厚重的帐篷,竟被他扬起,但见风声呼呼,群弩乱飞! 黑穿云惊愤交集,大骂道:“好个谷鬼,竟连我也一起卖了!”目光动处,忽地瞥见自己足旁,便是黄破月方才跌落地上的黄金长弓,双目一张,俯身拾起,微伸舌尖在拇指上一舐唾沫,拔出一根“黄翎黑箭”,弯弓搭箭,大骂道:“欢迎,欢迎,你只管射来便是!”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一鬼三神”同时动手,竟将黄破月亦自制住,挡在自己身前。 黑穿云一惊一愣,手腕一软,只听“灵尸”谷鬼“露露”怪笑道:“我这诸葛神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你这大蠢怪物,能将帐篷舞到几时!”黑穿云仰首大喝道:“黄翎黑箭兄弟,还不快将那班幽灵鬼物制死!” “灵尸”谷鬼怪笑道:“谁敢动手,难道你们不要黄老二的命了么?”话声方了,只所“铮”地一声弦响;一道尖风,笔直自头顶落下。 原来黑穿云武功虽不甚高,但箭法却当真有百步穿杨,神鬼莫测之能,这一箭虽是射向天上,但转头落下之时,却仍不偏不倚地射向谷鬼头顶正中之处! 箭翎划风,箭势惊人!“灵尸”谷鬼大惊之下,拼命向左拧身,只觉尖风一缕,“唰”地自身侧掠过,“噗”地在身侧插入地下,箭杆竟已人土一半,不禁暗捏一把冷汗,哈哈狞笑道:“难道你真的不怕黄老二死无葬身之地?” 黑穿云大喝道:“他死了你还想活吗?” “灵尸”谷鬼阴恻恻一声冷笑,瞑目道:“你不妨试上一试!” 黑穿云冷“哼”一声,又自伸出拇指,舌头一舐唾沫,又自拔出一枝长箭,柳鹤亭心中不禁暗叹道:“这般江湖中人,当真是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计手段,‘一鬼三神’与‘黄翎黑箭’本是同心而来,此刻却竟已反脸成仇,而这黑穿云此刻竟只求伤敌,连自己兄弟生死都可置之不顾,岂非更是可叹!” 只见黑穿云左手弯弓,右手搭箭,引满待发,“灵尸”谷鬼仍在“露露”怪笑! 笑声越来越见尖锐刺耳,黑穿云引着的弓弦,却越来越弱,柳鹤亭侧目望去,只见他手掌渐渐颤抖,牙关渐渐咬紧,面颊之下,肌肉栗栗凸起,额角之上,汗珠涔涔而落,突地右手三指一松,弦上长箭,离弦而出! 柳鹤亭暗叹一声,悄然合上眼帘,不忍见到即将发生的手足相残惨剧,他知道黑穿云这一箭射出,“灵尸”谷鬼必将黄破月用作箭盾,血肉之躯,怎挡得过这般足以开山裂石的强弓长箭?岂非立刻便是鲜血横飞之祸! 哪知黑穿云这一箭射出,不及三尺,便无力地落了下去,“灵尸”谷鬼的狞笑之声越发得意,柳鹤亭张开眼来,只见黑穿云一声长叹,突地奋力抛去手中长弓,大喝着道:‘我和你拼了!”纵身向谷鬼扑去! 柳鹤亭心头一懔,闪电般拔出背后斜插的长萧,随手一抖,舞起一片光华,身形一闪,一把拉住黑穿云的衣襟,只听“当当”数声清响,由四面山巅射下的铁箭,遇着这片玉萧光影,齐地反激而上,柳鹤亭拧腰错步,一掠而回,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黑兄,你这是做什么?” 目光微转,却见黑穿云肩头、背后一片血红,在这刹那之间,他竟己身中两枝长箭,赤红的鲜血,将他黑缎衣裳浸染成一片丑恶的深紫之色,柳鹤亭剑眉一轩,闪电般伸出食中二指,连接两挟,挟出黑穿云肩头、背后的两枝长箭,黑穿云面容一阵痉挛,目光却感激地向柳鹤亭投以一瞥,嘶声道:“些须微伤,不妨事的!” 柳鹤亭微微一笑,心中暗地赞叹,这黑穿云真无愧是条铁汉,要知道柳鹤亭虽然风流调傥,不拘小节,但却极具至性,黑穿云那一箭若是真的不顾他兄弟生死,逞而射出,他便是死了,柳鹤亭也不会为他惋惜,但此刻柳鹤亭见他极怒之下,虽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搏,却始终不肯射出那足以危害他兄弟性命的一箭,心中不禁大起相惜之心,手腕一反,掌中长萧,已自点他“肩灵”、“玉曲”两处穴道,一面微笑道:“小弟此刻先为黑兄止血,再——” 突地一声大喝:“随我后退!”喝声有如九霄霹雳、旱地沉雷,凌空传下。 柳鹤亭毋庸回顾,便已知道那巨人“大宝”所发,反手插回长萧,一抄黑穿云肋下,只听“呼呼”之声,帐幕带风;缓缓向山壁洞窟那边退去,本已疏落的箭势,此时又有如狂风骤雨般射下。 “灵尸”谷鬼“露露”怪笑道:“就是你们躲进山洞,难道你们还能躲上一年么?”突地挥手大喝:“珍惜弓箭,静等瓮中捉鳖!” 柳鹤亭冷笑一声,本想反口相讥,但又觉不值,脚步缓缓后退,突听戚氏兄弟大喊道:”小宝——驴子,我的小宝驴子呢?”柳鹤亭心念动处,目光微转,只见方才饮酒的那片山石,酒菜仍在,帐幕扯起,亦自现出里面的一些泥烬锅盏,但除此外,不但那辆驴车及戚氏兄弟的爱犬“小宝”已在混乱之中走得不知去向,就连方才烂醉如泥、被巨人“大宝”抬走的项煌,此刻亦自踪影不见! 只听戚氏兄弟喊过声后,那翠羽鹦鹉又自吱吱叫道:“小宝——驴子——小宝驴子!” “吱”地一声,自陶如明肩头飞起,见到疏疏落落射下的长箭,又“吱”地一声,飞了回去:“小翠可怜……不要打我……” 柳鹤亭皱眉忖道:“禽兽之智,虽然远远低于人类,但其趋吉避凶之能,却是与生俱来,何况那头“驴子”与“小宝”,俱非凡兽,必已早就避开,倒是那位“东宫太子”项煌,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极为可虑! 只见戚氏兄弟大叫大嚷地退入山洞,柳鹤亭却仍在担心着项煌的安危,突地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到他手腕上;一阵甜香,飘飘渺渺,随风而来,一个娇柔甜蜜的声音依依说道:“我们也进去吧!” 柳鹤亭茫然走入山洞,只觉腕问一阵温香,垂下头去,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腕,陶纯纯轻轻一笑,柔声道:“你在担心项煌的安危,是么?” 柳鹤亭抬起头来,望着她温柔的眼波,良久,方自点了点头。 陶纯纯轻笑又道:“刚刚他喝得烂醉的时候,就被那巨人抬到驴车上去了!” 柳鹤亭长长透了口气!低声问道:“那辆驴车呢?” 陶纯纯“噗嗤”一笑,轻轻一掠鬓问乱发,柔声又道:“驴车早已跑进了山洞,人家才不用你担心呢?” 柳鹤亭面颊一红,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少女看来如此天真,如此娇柔,但遇事却又如此镇静,她始终无言,却将身侧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似乎世间的一切事,都逃不过她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波! 风声顿寂,巨人“大宝”也已弓身入洞,弓身站在柳鹤亭面前,柳鹤亭愣了半晌,方自歉然一笑,让开道路,原来他直到此刻,还站在洞口,连黑穿云何时走入洞后坐下的都不知道。 他转身走入,却见戚氏兄弟一个挨着一个,贴壁而立,嘴里似乎还在喃喃地低声吟道:“小宝……” 柳鹤亭暗叹一声,至此方知这兄弟四人虽然滑稽突梯,玩世不恭,但却俱是深情之人,四个白发而又残废的老人,忧愁地站在暗黑的山洞里,惯有的嘻笑,此刻已全部无影无踪,却只不过为了一只狗和驴子而已,多情的人,永远无法经常掩饰自己的情感,因为多情人隐藏情感,远远要比无情人隐藏冷酷困难得多。 一时之间,柳鹤亭心中又启百感众生,缓缓走到戚氏兄弟身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突听一阵清脆的铃声自洞内传出。 戚氏兄弟齐地一声欢呼,只见“叮铃”声中,驴车缓缓走出,驴背之上,“汪汪”一声,竟稳稳地蹲伏着那只雪白的小犬,就像是它在驾着辆驴车一样,又自”汪汪”一声,跳了下来,唆地跳到“戚大器”怀里。 那忧郁的老人,立时又眉开眼笑地笑了起来,洞中也立时充满了他们欢乐的笑声,柳鹤亭眼帘微眨,转过头去,陶纯纯向他轻轻笑道:“你担心的人,不是就在那辆车上吗?” 柳鹤亭微微一笑,却见黑穿云瞑目盘膝坐在地上,这满洞笑声,似乎没有一丝一缕能传入他的耳鼓! 这山洞不但极为深遂,而且越到后面,越见宽阔,十数丈后,洞势一曲,渐渐隐入柳鹤亭目力之外,却听陶纯纯又自笑道:“这里面像是别有洞天,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柳鹤亭垂目望了望黑穿云一眼,目光再回到她身上,又转回洞外,在这满洞的欢笑声中,他越发不忍见到黑穿云的痛苦与忧郁,突然,他觉得很羡慕戚氏兄弟,因为他们的情感,竟是如此单纯、直率! 他愣了半晌,方自想起自己还未回答陶纯纯的话,突地’嗖嗖”数声,自洞外击来,他大惊转身,铁掌挥动,掌风虎虎,当头射入的两枝鸳箭,被他铁掌一挥,斜射而出,“铮”地一声,弹到两边山石上! 接着又是三前并排射来,柳鹤亭铁掌再挥,反腕一抄,抄住一枝弩箭,却将另两枝弩箭挥退,手腕一抖,乌光点点,便又将第六、七两校弩箭点落地上! 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后传来,巨人”大宝”腰身半曲,双手箕张,分持帐篷两角,大步走来,走到洞口,将帐篷往洞口一盖,“噗噗”几响,数枝弯箭,都射到帐篷上,洞内顿时越发黝暗、巨人“大宝”回身一笑,缓缓走入洞后。 又是一连串“噗噗”之声,有如雨打芭蕉,柳鹤亭方自暗中赞叹这巨人心思的灵巧,却听陶纯纯幽幽一叹,沉声道:“这一下真的糟了!唉,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柳鹤亭不禁一愣,奇道:“什么事糟了?” 语声未了,又是“噗噗”数声,陶纯纯摇首轻叹道:“这洞中本无引火之物,这么一来一唉!” 柳鹤亭心头一懔,转目望去,就在这霎眼之间,洞口帐篷,已是一片通红,只听“灵尸”谷鬼的露露怪笑之声,自洞外传来:“烧呀,烧呀,看你们躲到几时!” 柳鹤亭剑眉一轩,却见“戚大器”手拍白犬,缓步而来,大笑道:“年吧烧吧!看你们烧到几时!”柳鹤亭暗叹一声,只怪兄弟四人直到此时此刻,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哪知陶纯纯亦自轻笑道:“这洞里是不是地方极大!” “戚大器”哈哈笑道:“正是,正是,陶姑娘当真聪明得很,这洞里地方之大,嘿嘿,就算他们烧上一年,也未必能烧得到底,反正他们也不敢冲进来,我们也就更犯不着冲出去。” 他虽然滑稽突梯,言语多不及义,此话却说得中肯已极,要知道方才柳鹤亭等人之所以未在巨人“大宝”的掩护之下冲上前去,一来固是因为对方人多,自己人寡,交手之下,胜负难料,再者却因为自己与这班人本无仇怨,纠纷全出误会,如果交手硬拼,岂非甚是不值,是以“戚大器”所用这“犯不着”三字,正是用得恰当已极! 柳鹤亭凝注洞前火势,心道:“你兄弟若是早将事情说明,此刻哪有这般麻烦。” 目光闪电般向“戚大器”一转,但见他鹤发童颜,满脸纯真之色,不禁暗叹一声,将口边的后忍住,他生性本就宽豁平和,只觉任何责备他人之言,都难以出口,默然转身,走到黑穿云面前,恭身一揖,缓缓道:“黑兄伤势,可觉好些了吗?唉!只可惜小弟身上未备刀创之药,再过半个时辰,等黑兄创口凝固,小弟便为兄台解开穴道,此刻还是先请到洞内静养为是。”缓缓俯下头去,查看他肩头伤势。 哪知黑穿云突地冷“哼”一声道:“在下伤势不妨事的,不劳阁下费心!”语意虽然客客气气,语气却是冰冰冷冷,柳鹤亭微微一愣,退后半步,只见黑穿云双脚一挺,长身而起,缓缓道:“在下既已被阁下所掳,一切行事,但凭阁下吩咐,阁下要叫我到洞内去,在下这就去了!”目光低垂,望也不望柳鹤亭一眼,缓步向洞内走去。 柳鹤亭面壁而立,只见山壁平滑如镜,洞前的火光,映出一个发愣的影子,久久都不知动弹一下,他真诚待人,此番善意被人当做恶意,心中但觉委屈难言,缓缓合上眼帘,吐出一口长气,再次睁开眼睛来,山壁上却已多了一条纯白的影子! 他微微闻到那飘渺发香,他也依稀看得到那剪水双瞳,洞前的火势愈大,这一双眼波就更加明亮,他想转身,又想回头,但却只是默默垂下目光,只听陶纯纯轻轻说道:“你心里觉得难受吗?” 他嘴唇掀动一下,嘴角微微一扬,算做微笑,缓缓回答:“还好……有一些!” 陶纯纯秋波一转,轻轻又道:“你若是对别人坏些,是不是就不会时常生出这种难受了呢?” 柳鹤亭愣了一愣,抬起头来,思索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默默转身,只见她娇靥如花,眼波如水,秀发披肩,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纯洁娇美的神态,不自觉缓缓抬起手掌,但半途却又缓缓放下,长叹一声,说道:“我们也该到洞里去了吧!”目光转处,才知道此刻洞中除了自己两人之外,已别无他人,急忙回身,匆匆走了几步,但脚步越走越缓,只觉自己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问着自己:“你若是对别人坏些,是不是就不会时常生出这种难受呢?” 这问题问得次数越多,他就越发不知回答,他无法了解怎地回答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竟会这般困难,于是他顿住脚步,回首道:“你问我的话,我不会回答!” 语声一顿,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光芒:“也许以后我会知道它的答案,到那时我再告诉你吧!” 陶纯纯的一只纤纤玉手,始终停留在她鬓边如云的秀发上,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前行两步,秋波微转,嫣然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停下脚步,站到柳鹤亭身侧,柳眉轻颦,仰首缓缓道:“这世界上有许多善人,有许多恶人,有许多恶人向善,也有许多善人变恶,更有许多善善恶恶,时善时恶,你说他们是不是就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柳鹤亭脚步移动,垂首走了数步,嘴角突地泛起淡淡一丝笑容,回首道:“有些问题的答案,并非一定要亲自傲过才会知道的,看看别人的榜样,也就知道了,你说是么?” 陶纯纯嫣然一笑,垂下玉手,若是柳鹤亭能够了解女子的心意,常会在无意之中从一只玉手的动作上表露,那么他就可以发觉,隐藏在她平静的面容后的心境是多么紊乱。 火势越大,“灵尸”谷鬼路路笑声,仍不时由洞外传来,洞口两侧的山壁,已被烟火熏得一片黝黑。 柳鹤亭缓步而行,不时回首,却不知是在察看洞口火势,抑或是在端详陶纯纯的娇靥。 陶纯纯莲步细碎,默默垂首,也不知是在想着心事,抑或是不敢接触柳鹤亭那一双满含深情的目光! 只见洞势向左一曲,光线越发黝暗,洞内隐隐有戚氏兄弟开心地笑声传来,与洞外“灵尸”谷鬼阴森、冷酷的笑声相合,在这黝暗的古洞里、闪动的火花中,听到这般笑声,让人几不知自己的遭遇,究竟是真?是幻?标题 >古龙《彩环曲》第五章 是真是幻 陶纯纯垂首而行,突听柳鹤亭一声轻叱,身躯猛旋,嗖地一掠数丈,右足虚空一踢,身形平俯,探手抄起地上的两枝弯箭,左足又是一踢,凌空一个翻身,“嗖”、“唆”两声,掌中弩箭,已自借势发出,带着两缕尖锐风声,投入火影之中,陶纯纯方自一愣,只听洞外两声惨呼,由近而远,柳鹤亭双足站定,大声喝道:“今日之事,本有误会,你等虽然不听解释,但柳鹤亭与你等无冤无仇,是以再三容忍,你等只要再往洞口前进一步,哼哼!方才那两个人便是傍样!”语声锵然,声如金石,但语声一落,四下却寂无回声,连“灵尸”谷鬼的露露怪笑,此刻都已停顿。 柳鹤亭侧耳静听半晌,拧腰掠到陶纯纯身侧,呆了一呆,长叹一声,大步而行。 陶纯纯轻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柳鹤亭闭口不言。 陶纯纯幽幽叹道:“你在想你方才不该伤人,是么?” 柳鹤亭双目一张,愕然止步,缓缓回过头来。只觉陶纯纯的一双秋波,仿佛已看到自己心底深处! 洞势向左一曲之后,洞内景物,突地大变,时有钟乳下垂,风致生动,有如琼宫瑶室,鬼斧神工,却无夔痕,入洞愈深,前面钟乳越多,四下林列,缨珞下垂,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尽头处石顶逐渐高起,一片钟乳结成的璎珞流苏,宛如天花宝帽,自洞顶笔直垂下,挡着去路! 钟乳致致生光,人面交相辉映,一时之间,柳鹤亭心中思潮虽乱,却也不禁被这种奇丽景象所醉,傍着陶纯纯转过那片璎珞流苏,眼前突地一亮,只见一面缨珞流苏,化做四面璎珞流苏,四面璎珞流苏之中,端坐四尊佛像,被四下璎珞流苏透出的珠光一映,几疑非是人间,而是天上! 柳鹤亭方自一呆,突地四尊佛像一起哈哈一笑,跳了起来,大笑道:“你们在外面折腾什么!怎地只到此刻方自进来?”见到柳鹤亭发呆的神色,又道:“难道你还不敢进来么,” 柳鹤亭眼帘微眨,含笑说道:“你们若是永远不动,只怕我也会永远呆在这里。”微喟一声,回顾道:“若不是那般人说这里是‘乌衣神魔’的秘窟,我真要当此间是世外洞天,人间仙府,哪敢胡乱踏进一步!” 陶纯纯一双玉手捧在心畔,却正好握住自己肩头垂下的秀发,娇躯轻轻在一片璎珞流苏旁一靠,幽幽叹道:“有人说,‘乌衣神魔’毒辣残酷,如今我看了他们住的地方,倒真不敢相信他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戚四奇”哈哈笑道:“管他什么魔头不魔头,我戚老四今天当真是玩得开心已极,柳老弟,你先莫赞叹,且到里面看看!”身形一转,向迎面一片璎珞后闪了进去,只听“汪汪”一声,那只白犬“小宝”却又跑了出来,跑到陶纯纯身前,舐了舐陶纯纯的脚尖,突又“汪汪”一声,跑了开去,陶纯纯轻笑着弯下柳腰,伸手去捉,哪知“小宝”背脊一弓,竟“嗖”地窜进柳鹤亭怀里。 “戚大器”白眉一扬,大笑道:“小宝跟着我们这些老骨头跟得久了,居然也不喜欢女子!”大笑着转入璎珞之后,柳鹤亭心中暗笑,却见陶纯纯正自凝注着自己怀中的“小宝”,目光中竟似突有一条奇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只可惜柳鹤亭入世未深,还不能了解这种奇异眼色的含意! 他只是轻抚着白犬头上的柔毛,方待随后转入璎珞,哪知陶纯纯却幽幽长叹一声,道:“我从不知道我竟然这样惹人讨厌,连这只狗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柳鹤亭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这只狗懂得什么,你怎会和它一般见识!”又忖道:“谁说你惹人讨厌,我就是极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两转,还未说出来,只觉一只纤纤玉手又自搭到自己肩上,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回转头去,只见四面钟乳反映的漩光之中,一张宜喜宜嗔的如花娇靥,正似愁似怨地面对着自己,两人鼻端相距,不及半尺,两人心房跳动,更似已混合在一起,柳鹤亭默然停立,不但方才的流血、苦战、飞蝗、烈焰……等等事情早已离他远去,就连世上的一切荣辱、成败、纠争、利害——也似俱都不再在他心里,古洞之中,顿时静寂。 陶纯纯秋波凝注,突又幽幽一叹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柳鹤亭又自呆了一呆,只见她秋波一闪,闪了开去,玉手悄悄滑到他肩下,秋波却又转回,轻轻说道:“你……你……你……”目光一垂:“你心里有没有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柳鹤亭缓缓摇了摇头,一丝温暖,升自心底,一丝微笑,注上嘴角。 只听陶纯纯轻叹又道:“我若是喜欢一个人,我就希望他也不要讨厌我,若是别人讨厌我,我也会讨厌他!”秋波一转,忽地闪电般直注在柳鹤亭面上:“你要是……要是真的不讨厌我……”娇柔地吐出一口如兰如馨的长气。 柳鹤亭忍不住脱口道:“自然是真的!” 陶纯纯纤指微微一动,道:“那你就该把讨厌的东西替我杀了!” 柳鹤亭心头一震,双手一松,“汪汪”一声,“小宝”跳到地上,一时之间,他只觉又惊又惧,目瞪口呆地惊问:“你……你说什么?” 陶纯纯秋波一转,轻轻道:“我说以后假如有恶人要欺负我,你就应该保护我,将那恶人杀死——”忽地抬头嫣然一笑:“你吃惊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在说这只狗吗?” 柳鹤亭一抹头上汗珠,吐出一口长气,摇首道:“我真以为……你真把我……唉!你有时说话,真会把人吓上一跳!”目光转处,却见那只白狗仍在仰首望着自己,两只碧绿的狗眼里,一闪一闪地,竟似有几分嘲笑之意! 这迎面一道璎珞,恰好将一间石室挡住,石室之中,玉几丹床,石凳青桌,应有尽有,石室之后,又有石室,一室连着一室,俱都广敞华丽,而且整洁异常,像是经常有人打扫,不但戚氏兄弟欣喜若狂,就连黑穿云骤然来到这般洞天福地,也不禁将一些烦恼忧苦,暂时忘却。 “戚大器”兴高采烈,眉开眼笑,走东走西,一会儿往床上一躺,一会儿又跳到桌上,忽的跳了下来,轻轻笑道:“柳老弟好像已被那妞儿迷住了,还不进来,我们索性走到里面去,让他们找不着!”兄弟四人心意相通,他话未说完,另外三人早已扬眉咧嘴地大表赞成。 黑穿云倚墙而坐,不闻不见,哪知突地一双巨掌穿过胁下膝下,将他平平稳稳地抬了起来,平平稳稳地放到那辆骡车之上。 黑穿云被人如此播弄,只觉满腹闷气,积郁心中,钢牙一咬,转过头去,却有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嗅之作呕,再见到一人满面通红,口角流涎,躺在自己身侧,不禁暗叹一声,目光闪闪,似要流下泪来。 第二间石室,却有两重门户,“大宝”手牵骡车,遇着这路狭窄之处,双臂上伸,口中微哼一声,便将骡车平平举起,抬了过去,第三间石室,竟有三重门户,再进一间,门户竟又多了一重,走入第五间时,“戚大器”望着五重分通五处的门户,笑声突地一顿,皱眉道:“看来这个石洞里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样。” 语声未了,突地脚下一阵摇动…… 柳鹤亭含笑道:“小宝,你主人到哪里去了,还不带我们去找他们!” “小宝”前爪在地上抓了两抓,尾巴一摇,转身跑了进去。 陶纯纯轻轻叹道:“这只小狗真的可爱,只可惜它不喜欢我!” 柳鹤亭含笑摇头,心中暗忖:“她真是小孩子脾气。”跨入石室,目光一转,不禁惊叹道:“那班‘乌衣神魔’,当真神通不小,居然找到这般所在,作为落脚之处——”忽听戚氏兄弟的一声惊呼,巨人“大宝”的一声怒吼,以及山摇地震般一串“隆隆”声响,自石室深处传来! 柳鹤亭大惊之下,循声扑去,身形微一起落,便已掠入第二间石室中,只听那两声惊呼怒吼,余音袅袅,仍在洞中,仿佛是由右传来!脚步微顿之间,便向右边一扇门中掠去! 但一入第三间石室,他身形却不禁又为之一顿,此刻回声渐散,他凝神静听良久,便又掠向迎面一扇门中! 等他掠入第四间石室之时,回声渐散渐消,古洞石室,便又归于寂静,柳鹤亭目注这间石室中前、后、左、右四扇门户,却不知自己该向哪扇门户走去才好! 他只盼“戚氏兄弟”等人,会再有惊呼示警之声传来,但自从余音绝后,却只有他自己心跳的声音,与呼吸之声相闻,他深知若非遇着十分紧急之事,“戚氏兄弟”绝不会发出那惊呼之声来,自己若是走错一扇门户,便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那时赶去,只怕已救援不及,但这四扇门户,分通四间不同石室,看来石室之内,还有石室,除非自己有鬼谷诸葛一般地未卜先知之能,否则又怎能选出哪条正确的途径! 一时之间,他呆如木鸡的停立在一张青玉石桌之旁,心里想到“戚氏兄弟”方才那一声惊呼中的焦急惊恐之情,额上汗珠,不禁涔涔而落。 虽只刹那之间,但在柳鹤亭眼中看来,却似已有永恒般长久。 陶纯纯一手微抚秀发,轻盈地掠入室中,只见他呆呆地站在桌旁,垂在双肩下的手掌不住微微颤抖,为友焦急之情,竟似比为已焦急还胜三分,不禁柳眉微皱,轻轻说道:“你看看这里地上,可有驴蹄车辙一类的痕迹留下么?” 语声虽轻,却已足够将呆立于迷惘焦急中的柳鹤亭一言惊醒,回头向陶纯纯投以感激的一瞥,立刻凝目地上! 只见打扫得极其洁净的石地之上,果有两道淡淡车辙,自外而内婉蜒而入,但到了石桌之旁,却蓦然中断。 柳鹤亭挥掌一抹额上汗珠,转手指向地上车辙中断之处,手指微颤,嘴角微张,却未曾说出半句话来。 陶纯纯明眸流波,四下一转,轻轻又道:“石桌边空距大窄,骤车难以通过,到了这里,想必是被那巨人双手托了起来,你且到那边第三扇门口去看看,那扇门中有无车辙复现,他们那班人想必就是往那边去了!” 柳鹤亭长叹一声,暗中忖道:“我只当自己是绝顶聪明人物,哪知还有人比我聪明百倍,推测物理,宛如目见。”他却不知道自己并非愚不及此,只是关心而乱! 思忖之间,他身形闪动,已在左、右、以及迎面三扇门中地面看遍,哪知这三扇门中,竟再也没有车辙复出,他缓缓转过身来,摇首苦笑,陶纯纯柳眉一蹙,沉声问道:“这三扇门里,难道都再也没有骡蹄车辙的痕迹留下了么?” 柳鹤亭再次摇首苦笑,陶纯纯道:“这倒奇怪了,除非他们那班人到了前面的石室里,就突然消失!”缓缓前行,在三扇门中,各各留意看了一遍,又道:“要不他们就是走到第四间石室中去了,但这里除了我们来过走过的一扇之外,只有三扇门户,哪里会有第四间石室哩!”目瞑半晌:“难道那巨人会一直托着骡车前行?但这看来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呀!” 柳鹤亭虽有十分智慧,但到了这种似神话传说般的石洞幽室中,却连一分也施展不出,直急得顿足摇首,连声长叹,不住间道:“他们到底遇着什么事呢?难道……” 陶纯纯轻轻一叹,道:“到了这种地方,你着急有什么用,他们不是遇着了藏匿一洞中的强仇大敌,便是误触这里面别人留下的消息机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洞中突有极恶的蛇兽出现,我们在这里,又何尝不也随时会遇着危险,但究竟会遇着什么,却真的叫人难以猜测!” 柳鹤亭只觉心头一懔,目光不自觉地四下望去,突听“汪汪”一声,那白犬“小宝”竟从迎面一问石室中窜了出来! 陶纯纯轻唤一声,道:“原来这里面的石室,竟是间间相通的。”语声突止,突地反腕自发间拔出一根金钗,纤腰微扭,玉掌轻抬,在石壁之上,划了一个‘之’形痕迹,回眸一笑,道:“你跟着我来!”脚下轻轻一点,倏然向前面一间石室中掠去! 柳鹤亭微微一愣,随后跟去,只见她身形轻盈曼妙,脚下有如流水行云,玉掌微扬,又在这间石室壁上,划下一道“之”形痕迹,便毫不停留地向另一间石室掠去! 刹那之间,柳鹤亭恍然悟道:“这些石室间间相连,我们只要循着一个方向查去,便可将所有石室查个一遍,金钗留痕,自是避免重复错乱!” 一念至此、柳鹤亭心中不禁大为叹服,他初见陶纯纯时,只当她天真纯洁,是个不知世故的孩子,但隔的时间久了,他就发现这“天真纯洁,不知世故”的孩子,虽然和他想象中一般纯真,但绝不是他想象中的“不知世故”,因为她无论分析事理,抑或是随机应变之能,都远在自己之上!就在他心念一转间,陶纯纯已掠过十数间石室,留下十数处痕迹,但戚氏兄弟以及黑穿云、烦煌等人,却仍踪迹未见,那“白犬”小宝有时却又在他们身后急窜,有时却又在另一间石室中现出,柳鹤亭五内焦急,不禁大喝道:“戚兄,你们在哪里?”但有回声,不见应声。 陶纯纯突地驻足道:“难道他们已寻得出路,出去了吗?” 柳鹤亭皱眉摇首道:“他们若是寻得出路而非脱险,怎会有那等惊呼之声,” 陶纯纯秋波一转道:“我若是遇到了出路,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的。” 柳鹤亭俯首微一沉吟,仍自皱眉道:“他们若是寻得出路,又怎会不等我们!” 陶纯纯幽幽一叹,轻轻道:“你未免也将人性看得太善良了些。” 柳鹤亭呆了一呆,目光再次一转,只见这些石室之中,实在一无惹眼之处,更不见人踪兽迹,俯首半晌,黯然叹道:“我是将人性看得太善良了么?” 陶纯纯突地嫣然一笑,笔直地走到他身前,轻轻说道:“你闭起眼睛,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柳鹤亭不禁又自一呆,陶纯纯却已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只得合上眼帘,只觉陶纯纯身形向前走了几步,又向左一转,忽地一丝冷风拂面而来,柳鹤亭心中虽忍不住要眼开眼睛,但眼帘却还是合得紧紧的,又走了数步,陶纯纯脚步突地变缓,柳鹤亭心奇难忍,方要悄悄张开一线眼睛,偷看一眼,哪知,一只柔荑却已轻轻盖到他的眼帘上,只听陶纯纯半带娇嗔,半含微笑,轻轻说道:“你要是张开眼睛,我就不理你了。”玉掌移开,柳鹤亭却果然再也不敢将眼睛睁开,此刻他自己亦难以自知,为什么她说的话,纵无道理,他也不敢不听,只得在心中暗笑自己! “幸好她天真纯洁,不会叫我去做什么丧天害理之事,如若不然,我这么听她的话,若是做错事情,岂非终身抱恨!” 忽听陶纯纯笑道:“你摸摸这里!” 柳鹤亭伸出手掌,只觉触手之处,冰凉柔软,竟似死人尸体,不觉心中一震,脚下连退三步,剑眉连扬数扬,大骇问道:“这是什么?” 陶纯纯轻轻笑道:“你猜猜看!你若是猜不到,等会我再告诉你,你若是猜对了,我就算你有本事!” 柳鹤亭听她言语之中,满含喜悦,却无半分惊骇之意,心中不禁一定,知道此物若是死尸,陶纯纯焉有如此喜悦他说话之理。 心念至此,亦自含笑道:“我不用猜,等你告诉我好了。”陶纯纯向前走了几步,轻笑道:“这才是聪明人,你就算猜上——”脚步突地一顿,语声亦突地一顿。 柳鹤亭突觉一股劲风,自身侧掠过,接着几声犬吠,心头不觉又为之一奇,忍不住又自脱口问道:“你在于什么?”良久不见回声,柳鹤亭方自剑眉微皱,突觉握在自己手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