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崖危情(2)

郭玉霞道:"不错,除了师傅外,谁也没有这等功力。"龙飞沉声道:"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如此……莫非是这一招他老人家无法化解么?"郭玉霞叹息一声,摇头不语,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往前飞奔而去,只见平坦的山地,渐厌渐险,十数丈后,又有一块山石挡住去路,上面赫然有一行孽窠大字!"六一老翁龙布诗长歌至此!"仍然是以指力划成,下面却又有四个触目惊心的字迹:"永不复返!"这四个字不但与上面的字迹不同,而且笔锋较细,笔力较深,显见是以刀剑所刻。  龙飞目光一凛,大喝一声,"呼呼"两掌,击将过去,只听轰然一声大震,山石碎片四下飞激而起,龙飞亦已倒退三步,扑坐到地上,他在武林中虽有"铁拳"之誉,到底却仍是血肉之躯。  郭玉霞轻叹道:"你脾气怎地和师傅一模一样!"她伸手扶起了他,又道:"但你要知道,你的功力却比不上他老人家呀!"龙飞浓眉飞扬,胸膛起伏,突地挣脱郭玉霞的手掌,又是一脚踢去,他足上功力不逮双拳,这一脚仅将山石踢碎少许,却将他自己脚上的薄底快靴踢破。  石沉、王素素随后掠来,齐地惊呼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郭王霞冷冷道:"你留些气力好不好,用来踢对手的肚子,岂非要比踢这块石头好得多!"龙飞霍然转回头来,道:"你……你……"他胸膛不住起伏,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石沉讷讷道:"大嫂,大哥的脾气,就是如此……"郭玉霞冷笑一声,纤腰微拧,"唰"地掠向山石之后。  龙飞道:"你……"却听郭玉霞一声呼唤,自山石后传来,他话也不再说了,立刻飞掠而去。  王素素冷冷瞧了石沉一眼,道:"大哥对谁都好,对大嫂更是好到极点……"石沉面颊一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转过这方山石,已是山崖边缘,就在这山崖的边缘上,竟巧妙地建有一间竹屋,日炙风吹,雨打霜侵,竹色已变枯黄,有风吹过,竹枝簌然,这竹屋显得更是摇摇欲坠!门前没有一丝标志,屋旁没有一丝点缀,放眼四望,白云青天,这竹屋就如此孤零零地摇曳在凛冽的山凤里!  龙飞目光望处,脚步立顿,只听立在身畔的郭玉霞耳语道:"师傅他老人家只怕已……"话犹未了,龙飞突又大喝一声:"师傅!"双掌前伸,十指箕张,一掌劈开这竹屋紧闭着的门户,闪电般掠了进去!  方自掠来的石沉,不禁惊呼一声:"大哥……"双臂一张,亦将掠去,郭玉霞一手扯着他的衣袂,道:"等一等!"王素素道:"等什么,难道大哥有了危难,你就不进去了么?"她柳眉双轩,杏眼圆睁,这温柔的女子,此刻言语中竟有了怒意,望也不望郭玉霞一眼,"唰"地掠入竹屋……  山风,自竹隙中吹入,吹起了龙飞浓密的须发,他怔怔地立在门口,竹屋中竟渺无人迹,最怪的是,这空旷的竹屋中,竟有着五粒明珠、四重门户、三滩鲜血、两只脚印、一具蒲团!  五粒明珠,一排嵌在青竹编成的屋顶上,珠光下,四重门户大小不一,龙飞进来的这重门户最小,两人便难并肩而入,左右两面,各有一扇较大的门户,而最大的一扇门户,却是开在龙飞对面,那具陈旧的蒲团,便摆在这扇门户前!  与明珠最不相称的,便是这蒲团,它已被消磨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片,然而在这陈旧的蒲团边,却有着三滩新鲜的血渍,一滩在后,还有一滩血渍,恰巧正滴落在那一双脚印边。  脚印边的血渍最大,左面的血渍也不小,最小的一滩血渍,是在这陈旧的蒲团后,带着一连串血点,一直通向那扇最大的门户,而所有的门户,俱是紧紧关闭着的,就仿佛是原本在这竹屋中的人们,都已化为一阵清风,自竹隙中逸去。  又有一阵风自竹隙中吹人,目光凝注、身形木立的龙飞,竟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青白的珠光下,凛凛的山风中,这景象的确令人忍不住要生出一阵谏栗的寒意。  这竹屋、这明珠、这蒲团、这足印……一切俱都是如此奇诡而神秘,而这三滩触目的血渍,更在神秘中加了些恐怖。  龙飞惊然木立半晌,"唰"地掠到左首门前,一掌将之拍开,只见一条曲道,逶迤通向山下。  王素素身形动处,亦自拍开了右首的那扇门户,亦有一条曲道,通向山下,这两条曲道宽厌虽一样,坡度却不同。  龙飞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左右两条曲道,想必就是方才在山壁上的字迹所指示的另两条路了。"心念一转:"目的地同为一处,道路却有三条,想必是这竹屋中的人,企图借此来探测师傅的武功,他老人家只要走进了这间竹屋,毋庸出手,竹屋中的人便已可知道他老人家武功的深浅……"要知龙飞生性,只是豪爽,而非愚蠢,虽然大意,却不粗鲁,有些事他只是不肯用心推究而已。  此刻他心念数转,面色越发凝重,又自忖道:"这竹屋中的人若是丹凤叶秋白,以她与师傅之间的关系,以及她在武林中的身份武功,必定不会用诡计来暗害师傅,那么她如此做法,却又是为的什么?这竹屋中的人若非丹凤叶秋白,却又会是谁呢?看这具陈旧的蒲团,他在这竹屋之中,必定耽了不少时候,这竹屋建筑得如此粗陋,甚至连风雨都挡不住……"他思潮反复,苦苦思索,但想来想去,却仍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见王素素已自掠到那扇最大门户前,一掌横持当胸,一掌缓缓向竹门拍去……  郭玉霞一手轻抚鬓脚,一手指着竹屋中王素素的后影,冷笑一声,轻轻道:"这妮子的确知道得太多了,大多了……"石沉道:"若是大哥知道了……"声音颤抖,竟是无法继续。  郭玉霞语音微顿,接口道:"知道太多的人,常常都会有突来的横祸。"石沉目光动处,只见她眼神中布满杀机,不觉心头一懔,脱口道:"大嫂,你……"郭玉霞霍然转过头来,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我还是你的大嫂么?"石沉缓缓垂下头去,道:"我……我怕得很……"他不但语声颤抖,甚至连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郭玉霞突地展颜一笑,柔声道:"你怕些什么,告诉你,你什么也不要怕,她虽然知道得很多,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的!"石沉抬首道:"但是……"  郭玉霞含笑接口道:"告诉你,她自己也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我再化些功夫……哼哼!"她面上虽是满面笑容,语声中,却充满肃杀之意。  石沉呆呆地望着她面上春花般的笑容,心里亦不知是害怕抑或是迷惑。  突地,竹屋中的王素素一声惊呼!  郭玉霞笑容一敛,道:"走!"发丝飘飞,"唰"地掠入竹屋,只见王素素、龙飞并肩站在迎面一,所宽大的门户前,垂首而立,而就在龙飞一双乌黑的薄底快靴以及王素素的一双缕金蛮靴之间,那青竹制成的粗陋门槛之上,却赫然有一只枯瘦、铁青的手掌!  郭玉霞、石沉的四遣目光,穿过龙飞右足和王素素左足之间的空隙,只见这手掌紧抓着门褴,五指俱已嵌入竹内,指甲虽然灰白,却有沁出的鲜血,一阵阵强凤自门外吹人,将龙飞颔下的虬须吹得倒卷而起。  郭玉霞柳眉微皱,一个箭步,双臂分处,分开了龙飞与王素素的身躯,目光一转,心头也不觉一寒,颤声道:"这……这是谁?"门外,一片俱俱,几片淡淡的灰云,飘浮在远处夜色中缥缈的山峰间,下面又是一片绝壁,一道绝壑,一条枯瘦的身躯,无助地悬在门外,若不是他手掌拼命地抓着门槛,便早已落入这无底的绝壑之下!  俯首望去,只见他头颅后仰,仰面而望,双睛俱已突出眶外,面上的肌肉狰狞而丑恶地扭曲着,虽然满含怨毒,却又满含企求,这种死前的怨毒与企求,便因血液的凝固与肌肉的僵硬而仍然镌留在这已死之人的面目上,正如他手掌亦因血的凝固、肉的僵直,以及垂死前求主的挣扎,而仍然紧紧抓着这门下的竹槛一样!  龙飞、石沉、郭玉霞、王素素八道目光惊震地望着这狰狞的面容、狰狞的手掌,良久良久,龙飞方自叹道:"他已死了!"石沉缓缓俯下身去,轻轻一触那狰狞的手掌,冰凉而僵木,他只觉一阵难言的惊栗与厌恶自指尖通向心底,就正如手指触到枯草丛间死蛇的感觉一样,急地缩回手掌,颤声道:"他已死了!"龙飞浓眉一扬,俯下身去,抓着这死尸的手臂,将他拖了起来,但这只狰狞的手掌,却仍紧紧握着竹槛,龙飞聚力指掌,两指如钳,一只一只地将他的手指钳开,将他的尸身平平放在地上。  只见他身躯枯瘦颀长,一身黑色劲装,死后面目虽然狰狞,但自他五官间仔细望去,年龄却不甚大,最多也不过只有三十上下!  龙飞宽大的手掌一沉,抹拢了他至死不瞑的眼帘,长叹道:"此人不知是谁,否则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看出……"郭玉霞冷冷接口道:"抄抄他的身上,看看有什么遗物!"龙飞目光一张,沉声道:"为什么?"  郭玉霞道:"从他的遗物中,或许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她说话间神色又归于平静,好像这根本是天经地义应该做的事。  龙飞面色一变,缓缓长身而起,目光坚定地望着郭玉霞,沉声道:"此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更无仇怨,即使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亦不可在他死后渎犯他的尸身,师傅他老人家一生行侠,就是为了要为武林间伸张几分仁义,为江湖间保留几分正气,我们怎能违背他老人家,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他语声说得截钉断铁,目光更是坚定得有如高山磐石!  郭玉霞轻轻一笑,回过头去,道:"好的,依你!"再也不望龙飞一眼。  王素素倚在门畔,望着龙飞的面容,神色间不觉露出钦佩之意!  石沉干咳两声,道:"依照一路上的种种迹象看来,师傅他老人家必定已经到过这里,就拿这一双足印看来,也似乎是他老人家的——"他语声微顿,补充着又道:"如果他老人家功力已经恢复,那么在山下发现的那只足印也该是他老人家留下的!但是……此刻他老人家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人询问,但却没有一人可以回答他的话,一时之间,他们只能望着门外的夜色出神。  夜色中,云雾开,风甚急,"不死神龙"莫非已乘风归去!  无比的静寂中,渐渐又响起了石沉梦呓般的低语:"这里血渍共有三滩,想见方才此屋中受伤的不只一人,而这死尸的身上,却又无半点血迹,伤者是谁?伤人的又是谁?……"他此刻心中实是一片紊乱,情欲、思虑、恩情、惭愧……许多种情感,许多种矛盾的情感,使得他紊乱的思潮,根本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他不愿被人窥破自己此刻的情感,是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借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说出的话,也就是大家此刻心中都在思索疑惑的问题——他这份居心,是难堪而可怜的!  龙飞手捋虬须,干咳数声,突地抬起头来,望着石沉,道:"四弟,你且不要说了好么?大哥我……我心乱得很……"王素素幽幽一叹,道:"大哥,其实将这人……"龙飞沉声道:"不可以!"  王素素轻叹道:"但是为了师傅的音讯……"  龙飞轩眉道:"就是为了师傅,我们才不能做此等会使他老人家羞惭不安的事。"他深长地叹息一声:"四妹,你要知道,有许多事做出后纵然人不知道,却也会有亏良心,甚至负疚终生,譬如说拾巨金于旷野,遇艳妇于密室,闻仇人于垂危,这些都是良心的大好试金之石,今日世上恶人之多,便是因为人们在做出恶行之时,但求人所不知,而不问良心是否有愧,四妹,你我俱是侠义门下,焉能做出有愧于良心之事!"他语声缓慢而沉痛,虽是对王素素而言,其实却又何尝不是在训诫其他的人。  石沉目光模糊,双手颤抖,只觉心头热血翻涌,突地颤声道:"大哥,我……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实在……"郭玉霞霍然转过身来,眼神中虽有激动之色,但面容却仍平静如恒,石沉后退一步,头垂得更低,目光更见模糊!心中的愧疚,使得他不敢抬起头来,也使得他没有看到王素素的面容!  王素素的面容,竟似比他还要痛苦、激动,她心中也仿佛有着比他更深的愧疚,随着龙飞的语声,她已有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终于,她痛哭失声,龙飞怔了一怔,道:"四妹,你哭什么?"王素素以手掩面,痛哭着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傅……"她霍然放开手掌,指着地上的尸身:"这个人,我是认得他的,还有许多人我也认得,还有许多事我都知道……"她激动的心神,已使她言语间有些错乱!  龙飞浓眉深皱,沉声道:"四妹,你有什么话,只管对大哥说出来。"王素素仰首向天,突地顿住哭声,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龙飞!  龙飞只见地面色青白,目光果滞,有如突地中了疯魔一般,心头不觉一惊,道:"四妹,你……坐下来静一静!"石沉双目圆睁,望着她大失常态的神色,郭玉霞目光闪动,面容亦有了慌乱……  只听王素素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大哥,你可知道,我一家老小,俱是师傅不共戴天的仇人,俱都恨不能将师傅杀死而甘心,我之所以投拜神龙门下,亦是为了要报我满门上下与不死神龙间的血海深仇!"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又道,"我不姓王,更不叫素素,我叫古倚虹,就是伤在神龙剑下的绝情剑古笑天的后人!"语声未了,她身形已是摇摇欲坠,语声一了,她娇躯便扑坐到地上,坐在蒲团前的那滩血渍上,就在这刹那间,她摹然移去了久久压在她心头,使她良心负疚的千钧巨石,这重大的改变,深邃的刺激,使得她心理、生理都无法承担,无法忍受,她虚弱地蜷伏在地上,许久……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然而这千钧巨石,却已沉重地击在石沉与郭玉霞的心上!  石沉再也想不到平素最温婉柔弱的"四妹"竟会是个忍辱负重、负担着如此重大任务却又不露行藏的"奸细"!他更想不到平素对师傅最好、与师傅最亲近,又最令师傅喜欢的"四妹",竟会是与师傅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的仇人之女!  一时之间,他身形后退,退到墙角,呆望着她,连目光都无法转动一下!  郭玉霞虽然早已猜出她身世有着隐秘,却也想不到这柔弱的女子,会有这份勇气,将如此重大的隐秘说出来!她本自要以这份隐秘为要挟,于是,此刻,她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阵战栗,因为她所凭借的事,此刻已变得一无用处:"她既能说出自己的隐秘,难道就不会说出我与石沉的隐秘?"这份发自心底的战栗,使得平日机智而坚强的郭玉霞,此刻也变得迟钝与软弱起来,她面容苍白地倚着门畔,亦是久久无法动弹!  只有龙飞,他此刻竟反常地有着出奇的镇静,他缓缓走到王素素——古倚虹身畔,默默地叹息一声,温柔地抚着她的柔发,既不激动,亦不愤怒,只是长叹着轻呼一声:"四妹……"仅仅是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却已使得古倚虹心中的痛苦更加强烈。  她痛苦地感到龙飞温暖的慰抚,那宽大而粗糙的手掌,留给她的却是细腻的柔情,她痛哭着道:"自从四十年前,玉垒关头,我爷爷重伤回来,不治而死,我那可怜的爹爹,受不住这么重大的打击,也似乎变得疯了,他终日坐在我们院子里的那一棚紫藤花下,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反复自语着爷爷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我那招"天际惊魂",若是再深三分……我那招"天际惊魂",若是再深三分……这句话,自我懂事那天开始,一直听到爹爹死的时候,每一次我听在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痛苦!"她语声微弱而颤抖,龙飞只是垂首倾听,郭玉霞突地挺起身子,要说什么,却也被龙飞摆手阻止了,他似乎要这柔弱的少女,尽情倾诉出心中的痛苦和积郁,郭玉霞目光一转,再次倚向门畔。只听古倚虹断续着接口道:"这四十年来的刻骨深仇,使得我们全家大小的心里,都深深刻上了复仇两字,我们终日计划着,因为我们深知不死神龙的武功,当世已无故手!"她抬头向门外幽瞑的夜色望了一眼,垂首又道:"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仍然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复仇方法,于是,仇恨也随着时日的既去而一天天加深,苦难中的岁月,一年仿佛比三年还要漫长,我爹爹,我妈妈,就在这苦难的日子中浪费了他们的性命,他们的一生,都没有痛快地笑过一次!"一连串泪珠落到地上,她没有伸手擦拭一下,"一个人一生没有欢笑,一个人的心中没有仁爱,只有仇恨,这该是多么痛苦而可怕的事!"热血的龙飞,不禁为之沉重地叹息了!  只听她抽泣着又道:"爹爹妈妈死后,我那时年纪还轻,我能依赖的亲人,只有哥哥,但半年之后,我哥哥却突然出去了,我每天就坐在爹爹坐过的那棚紫藤花下,等着我哥哥回来,那时,我就似乎已感受到爹爹生前的悲哀与沉痛,于是,我虽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却已学会了如何去恨……"龙飞心头忍不住颤抖一下,在那充满了仇恨的家庭中生长的孩子,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件值得悲哀的事,龙飞又叹息了!  但是她仍在接着说下去:"一年以后,哥哥回来了,他带回了许多个朋友,虽然年纪都很轻,但形貌、装束,却都相差得很远,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也不是来自一个地方,但他们都会武功,虽然强弱也有不同,却都还不差。哥哥也没有给我介绍,就把他们带到一间密室中去、一连三天、都没有出来、三天里他们谈了不知多少话,喝了不知多少酒……"她哭声渐渐乎息,语声也渐渐清晰,目光却仍是一片迷茫,思潮显然已落入往事的回忆里一一而往事的回忆,常常都会麻醉现实的悲哀的!  "三天后,"她接着说:"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到门外去偷听,哪知我才到门口,屋里的人就听到了,屋门霍地打开,我吓得呆了,只见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站在门口,他身材奇怪地高,站在那里,头发都快顶住门了,脸色又青又白,我呆了一呆,转身就想跑,哪知我身子刚动,他已一把捉住了我,出手就快得像闪电一样。"龙飞双眉一皱,暗暗忖道:"此人莫非是昆仑派当今唯一传人,武林中后起群剑中的佼佼者破云手么?"只听古倚虹道:"那时我只觉他的手掌像铁箍一样,若不是哥哥出来,我手臂几乎要被他捏碎,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在武林中已极有名的破云手,他的父亲也是因为败在神龙剑下,而潦倒终生。除他之外,那房间中其他的人,竟然都是不死神龙仇人的后代,以前他们散处四方,各不相识,但却都被我哥哥联络到了!"龙飞又自微微皱眉付道:"如此看来,她哥哥倒是个厉害角色,却又怎会在武林中默默无闻呢?"古倚虹道:"他们计议了三天,决定了几件重大的事,第一件就是设法将我送入……神龙门下,刺探不死神龙的动静,偷习不死神龙的武功,假如有机会,就乘机……"郭玉霞突又挺起身子,瞠目道:"就乘机将师傅杀死是么?"石沉心头沉重,凝注着古倚虹,只见她果然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郭王霞柳眉一扬,厉声道:"欺师之罪,万不可恕,这种人还留在世上做什么?"一步掠来,举掌劈下!她早已存下了杀人灭口之心,是以这一掌不但其快如风,而且早已力蕴掌心,蓄势而发!  哪知她掌到中途,龙飞突地大喝一声!"且慢!"单掌翻出,举臂一格。  郭玉霞愕了一愕,退后半步,怒容满面,道:"大哥,你这是…"古倚虹头也不抬,缓缓截口道:"大嫂,我今天既然将此事说了出来,实在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大嫂你也不必急在一时!"她此刻悲泣之声已然顿住,语声反而变得出奇地镇静。  "我既不能尽孝于父母,又不能尽忠于师门,此时此刻,除死以外,我已别无选择。这数年来,师傅他老人家,待我实在可说是恩重如山,但是他老人家待我越好,我心里就越难受,不止一一次,我想将此事源源本本他说出来,但是……"她沉重地叹息一声,接道:"但是我却再也忘不了我爹爹临死前的面容!"郭玉霞沉声道:"这些年来,你难道没有做出一次叛弃师门的事么?"言词之间,咄咄逼人,若是言语亦能制人死命,古倚虹此刻只怕早已尸横就地。  但她仍然没有抬起头来,缓缓地道:"这些年来,我的确做过许多次背叛师门的事,我不止一次将我自师傅处学来的武功奥秘,愉愉告诉我哥哥,或是我哥哥派来的人!"郭玉霞冷"哼"一声,道:"还有呢?"  古倚虹道:"这一次华山较技,由我哥哥他们设下的阴谋圈套,我也早已知道。"郭玉霞道:"但是你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古倚虹颔首道:"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因为恩与仇,在我心里,都是一样地重,恩是刻骨深恩,仇也是刻骨深仇!"她霍然抬起头来,"大哥,你若是我,你该怎样?"龙飞浓眉深皱,面沉如铁,古倚虹缓缓伸出手掌,指着地上的尸身,道:"这个人,也就是死在师傅剑下的五虎断门刀彭天烈的后人,他,我哥哥,还有那昆仑破云手以及点苍派当今的掌门弟子,昔年狂风舞柳剑柳伯扬的后人,为了今日的华山之会,不知已耗尽了多少年的心力!"郭玉霞冷笑一声,道:"如今,当真如了你们的心愿了,师傅他老人家,果然……"她声音越说越大,说到这里,突地以手蒙面,放声痛哭,语不成声。  古倚虹再次垂下头去,两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突也悲嘶着道:"天呀,你为什么叫我生为绝情剑的后人,又叫我身受不死神龙的深恩……天呀,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出卖我师傅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痛苦,但是……我若不如此做,我又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爹……"石沉依墙而立,目中不禁流下泪来。  郭玉霞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厉声道:"你既然自知你自己既不能尽孝于父母,又不能尽忠于师门,还留在世上作甚,我若是你,再也无颜留在世上一刻!"古倚虹道:"再……也…无……颜……留……在……世……上……一……刻……"她一字一字他说将出来,每个字里,都不知含蕴多少悲哀与痛苦。  她又抬头以模糊的泪眼望了望门外的夜空,似是对人世留恋地作最后之一瞥!  然后,她突地闪电般伸手入怀,闪电般自怀中取出那柄"金龙匕首",闪电般刺向自己胸膛,口中犹自悲嘶道:"师傅,大哥,我对不起你……"""们"字尚未出口,匕首方自触及她衣裳,龙飞突地大喝一声,左掌急沉,敲在她右腕上,只听"铛"地上声,匕首落地!郭玉霞厉喝道:"你这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要包庇这叛师的孽徒么?"要知武林之中,最忌叛师,叛师之徒,当真是罪大恶极,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即使他的至亲好友,都也不敢为他出头。  而此刻龙飞居然对古倚虹如此,郭玉霞自是理直气壮。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私心隐藏在公理中,理直气壮地厉喝道:"方才我要代师除恶,被你阻止,此刻你又如此,难道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她本想说出"有什么苟且之事",但话到口边,突觉一阵心虚,到底说不出口来!  龙飞面沉如铁,一手抓住古倚虹的手腕,望也不望郭玉霞一眼,缓缓道:"四妹,你暂且不要激动,听我说……郭玉霞截口道:"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心怀鬼胎,恨不得眼见这唯一一知道自己隐私的人,快些死去。  哪知她言犹未了,龙飞霍然转过头来,大喝一声:"住口!"这一声大喝,宛如晴空霹雳,震得这粗陋的竹屋,都起了一阵颤抖。  四山回响,声声不绝,郭玉霞呆了半晌,面目不禁变了颜色。龙飞自与她成婚以来,对她都是千依百顺,从未有一次疾言厉色,此刻却对她如此厉喝,一时之间,她心中不禁又起了忐忑,"他为何对我如此,难道他已看出了我的隐私?古倚虹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她失血的嘴唇,两行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痛苦的面靥,簌簌流下。"大哥!"她哀呼一声,道,"大嫂是对的,我本就该死,每一次我伴着师傅练字,他老人家谆淳地告诉我一些武功的诀要与做人的道理时,我就会觉得自己该死,因为…  …他老人家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欺骗着他老人家……"龙飞沉重地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没有欺骗他老人家!"郭玉霞、石沉、古倚虹俱都一愕,龙飞仰首叹道:"就在你投入师门的第三天,师傅他老人家已知道了你的身世!"古倚虹大声地惊呼一声,郭玉霞、石沉亦是面目变色!  龙飞面容平静,目光仰视,满含敬慕钦服之色,似是在追忆他师傅的伟大之处,口中缓缓道:"你要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择徒一向极严,我和你大嫂俱是孤儿,我更是自幼便被师傅收为螟岭义子,三弟是师傅一位至友之孙,而他老人家与五弟家门之间的渊源,更是极深。"他语音微顿,目光一垂,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收下来历不明的你,便是因为他老人家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世,铁戟红旗震中州将你带来那天……"古倚虹截口道:"司马老镖头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哥哥和他的朋友们设下计谋,让司马老镖头以为我是个无父无母、志切武功的孤女,在绝望中饿倒在司马老镖头的门前,他老人家才会将我带到止郊山庄中去的!"龙飞严峻的面容上,突地绽开一丝宽和的微笑,缓缓道:"世间没有一件可以终久隐瞒的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骗得过另一个人,纵然那人比较笨些!"郭玉霞心头一颤,她本已伸手人怀,暗中本已捏起三枚钢针,准备射向古倚虹的后心,但听到这旬话后,她手掌一颤,钢针又复落入怀中。  只听龙飞缓缓接道:"你莫以为你已骗过了司马老镖头,其实他老人家之所以将你带到止郊山庄,也是因为看出了你言语中的漏洞。你且试想,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纵然志切武功,又怎会知道止郊山庄?纵然知道止郊山庄,又为何一定要选择止郊山庄作为传武之处?因为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要练武,铁戟红旗震中州亦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在红旗镖局中练武不是一样么!"古倚虹呆了一呆,不禁幽幽一叹。  只听龙飞又道:"古往今来,有许多聪明人,却往往会做出笨事,你哥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又想不到这些漏洞!"古倚虹头垂得更低了!  郭玉霞心中却又不禁为之一懔:"他说这些话,难道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故意说给我听的么?"于是她心头越发忐忑!  龙飞叹息一声,又道:"司马老镖头将你带来之后,就曾与师傅密谈过一阵,师傅他老人家就断定你定是仇家之女,司马老镖头为人最是严峻,心如铁石,当时便只轻轻说了八个字:查明来历,斩草除根!"古倚虹全身一颤!龙飞仰天吐了口长气,接道:"但那时师傅他老人家反而微微一笑,缓缓道:你我生为武林中人,枪尖嚼饭,刀刃讨生,自然难免杀戮,我一生之中,杀戮尤多,结下的仇家,不知多少,在当时我虽是情不得已,方会杀人,但事后我每一想起总觉得后悔得很!"他说话之间,不自觉地竟模仿了他师傅的口气,古倚虹忍不住泪流满面,仿佛她那伟大的师傅,此刻又回到了她身畔。龙飞语声微顿,又道:"那时司马老镖头便截下师傅的话头,说:"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只要你杀人时无愧于心,事后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之处!我当时年纪还轻,听得此话,觉得极有道理,哪知师傅却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人命得之于天,总以不杀为是,我自知伤人大多,日后若是伤于仇家后人之手,我也一无怨言,冤冤相报,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他目光一阵黯然,沉默半晌,方又接道:"师傅他老人家说到这里,又微微笑了一笑,道:我虽然也不希望我日后死于非命,但也不愿做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事,总希望怨仇能够化解得开,这女孩子不论是谁的后人,总算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而且根骨不差,她如此煞尽苦心,想来投入我的门下,我怎能令她失望,即使她日后学成了我的武功,反来杀我,我也不会后悔,我若能以德化怨,令她感动,化解开这场恩怨,不是更好么?"听到这里,古倚虹无声的啜位,不禁又变成放声的痛哭!龙飞叹息又道:"当时我在旁边伺候师傅,这些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紧紧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我虽然自知不能学成师傅他老人家的一成武功,但我若能学得师傅那等磊落的凤范,坦荡的胸襟,我便已心满意足了!"痛哭着的古倚虹,嘴唇动了一动,似乎在说:"你已学得了!"石沉目光敬畏地望着他师兄。  龙飞轻叹着又道:"于是师傅当晚就将你收归门下,就在那晚,他老人家也……"他不禁望了郭玉霞一眼!继道:"宣布了我和你大嫂的婚事。"他又默然半晌,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又似乎在回忆着当晚的甜蜜。  然后,他接着说:"你记不记得师傅他老人家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请马出去,第三天晚上,他老人家回来的时候,就对我说,你是绝情剑古笑天古老前辈的后人,让我严守这秘密,并且叫我以后特别对你好些。我和你大嫂、三哥,入门时都受过不少折磨,就连你五弟,那等门阀,与师傅那等渊源,入门时也吃过不少苦,只有你,将这些全免了。"古倚虹的哭声更加悲切了,她心里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其间,郭玉霞的心情是惊惶而紊乱的,她想得越多,也就越加慌乱,只因为她心中有着隐私,有着愧疚——对丈夫不忠的妇人,她纵然颜厚得不觉痛苦,然而心中最少也会惊惶而紊乱的!  石沉又何尝不然,他多少还有着一些良心,他也知道淫人妻子的可卑可耻,何况还是他至友恩兄的妻子——只是他这份良知,有时却不免会被色欲蒙蔽——这该是件多么值得悲哀的事,假如一个大好青年,真的被色欲断送的话。(因为他至少还是值得原谅的,他不能算是主动!)坦荡的龙飞,目光没有顾及他们,他缓缓又道:"有一天,夜很深了,我看到你东张西望了一阵,接着悄悄自后园掠出庄外。我自知轻功不佳,没有跟踪而去,只是在远处观望,只见你与一个身躯颀长的男子,在黑暗的丛林中密谈许久,那男子还不时的取出手中,替你擦拭面上的眼泪,此刻想来,此人必定就是你哥哥了?"古倚虹轻微地点了点头。  龙飞长叹一声,又道:"这些事,我不但全都知道,而且知道了很久,只是……有一件事,我却难以明了!不知道你……"他突地顿住语声。  古倚虹收敛起痛哭之声,道:"无论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龙飞长叹截口道:"四妹,你此刻正置身于两难之境,既不能置父仇于不顾,亦无法忘却师恩,我并不强迫你说出任何事。"他黯然合上眼帘,接道:"事到如今,今日之情况,多年前已在师傅的计算中,那时他老人家就曾经告诫我,无论如何,叫我都不要逼你,因为他老人家深知你的纯真与善良。"语声未了,古倚虹突地一抹泪痕,长身而起,柔弱、娇美的面容,也突地变得无比的坚强。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说出来!"她坚定他说道,"怎能算是大哥你在逼我!"龙飞叹道:"你本毋庸如此的,难道你……"  古倚虹道:"我并没有忘记亲仇,但是……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她语声渐渐微弱。  龙飞道:"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死的!"他此刻反似有了绝大的信心。  古倚虹道:"无论如何,此刻已到了我来报师恩的时候!"龙飞道:"如是因此而伤害到你的哥哥……"  古倚虹道:"我一定极力化解,师傅他老人家不是说过,怨宜解,不宜结么?"龙飞叹道:"若是不能化解,又当如何?"  古倚虹道:"若是不能化解,我只有死在哥哥面前,让我的血来洗清我们两家的仇怨。"她语声说得截钉断铁,朦胧的泪眼中,也射出了明亮的光芒。  龙飞长叹一声重:"若是仍然不能化解,你又当如何?"古倚虹道:"无论如何,我只求尽我一身之心力,不管我能力能否做到的事……"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只有静听上天的安排,大哥……若是你换作了我,又当如何?"她目光笔直地望向龙飞,良久良久……  龙飞突地一捋虬须,振袂而起,仰天狂笑着道:"好好,不死神龙不在收了你这个徒弟,我龙飞也不在认了你这个师妹,忠孝难以两全,恩仇难以并顾,既不能舍忠而取孝,亦不能舍孝而取忠,大丈夫遇此,一死而已!"笑声突顿,他目光亦自笔直地望向古倚虹,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若换了我,亦是如此!"两人目光相对,各各心中,俱部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相惜之意!  郭玉霞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打鼓:"他两人言来语去,越说越见投机,如此下去,她迟早总有一日将我的隐私说出,那却怎生是好!"她心中当真是难以自安,既想出其不意,杀人灭口,又想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但有待举足,却又觉得只有静观待变最好,横目瞧了石沉一眼,石沉垂眉敛目,亦似有着重重心事。  就在这片刻的沉寂中,屋顶上突地响起一阵朗声大笑,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朗笑着道:"好一个英雄汉于,好一个女中丈夫!"众人心中,齐都一惊!  龙飞厉叱一声:"谁?"  转目望去,喝声中只见一条黯灰人影自上跃下,身形凌空,轻轻一转,便飘然落入门内,他似已在这竹屋顶置身许久,但屋中这许多武林高手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此刻跃下地面的身法,又是这般轻灵曼妙,众人心中,更是惊上加惊。  此人是谁?龙飞、石沉、古倚虹、郭玉霞,八道目光,一起凝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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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死之间
第二章 金龙密令
第三章 柔肠侠骨
第四章 危崖危情(1)
第四章 危崖危情(2)
第五章 去日如烟(1)
第五章 去日如烟(2)
第六章 天帝留宾(1)
第六章 天帝留宾(2)
第七章 妃子倾城(1)
第七章 妃子倾城(2)
第八章 英雄何价(1)
第八章 英雄何价(2)
第九章 侠气干云(1)
第九章 侠气干云(2)
第十章 身在何处(1)
第十章 身在何处(2)
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
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
第十二章 南宫惊变(1)
第十二章 南宫惊变(2)
第十三章 都为情苦
第十四章 苦雨凄风(1)
第十四章 苦雨凄风(2)
第十五章 长笑天君(1)
第十五章 长笑天君(2)
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
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
第十七章 断肠时节(1)
第十七章 断肠时节(2)
第十八章 诸神岛主(1)
第十八章 诸神岛主(2)
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
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1)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2)
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
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
第二十二章 群奸授首(1)
第二十二章 群奸授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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