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柔肠侠骨

南宫平面靥微红,垂首敛眉,但口中却正色说道:"不错,我此刻正在想着你的年纪!"棺中丽人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我的年纪,不猜也罢!"南宫平微微一愕,却听她接口又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实在己不愿别人谈起我的年纪了!"两人相距,不及三尺,南宫平垂首敛眉,目光不敢斜视,心中却不禁大奇:"这女子年纪轻轻,为何口气却这般苍老?"口中亦不禁脱口说道:"你正值青春盛年,为何……"语声方了,这棺中丽人突地自地上长身站起,伸手一抚自己面靥,道:"青春盛年?……"她话中竟充满了惊诧之意。  南宫平皱眉道:"双十年华,正值人生一生中最最美丽的时日,你便已这般懊恼灰心,莫非是心中有着什么难以消解的怨哀忧郁?"他一直低眉敛目,是以看不到这棺中丽人的面容,正随着他的言语而发出种种不同的变化。  他只是语声微顿,然后便又正色接口说道:"家师既然令我好生照顾姑娘,但望姑娘能将心中的忧郁悲哀之事,告诉于我,让我也好为姑娘效劳一二。"他心中但坦荡荡,虽然无法明了自己的师傅为何将一个少女交托给自己,但师傅既已有令,他便是赴汤蹈火,也不会违背!是以他此刻方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女说出如此关切的话!  哪知他语声方了,棺中丽人口中低语一声:"真的么?……"突地柳腰一折,转身狂奔而去。  南宫平呆了一呆,大喝道:"你要到哪里去?"棺中丽人头也不回,竟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依然如飞向前飞掠,只见她长衫飘飘,长发向后飞扬而起,窈窕动人的身形,霎眼问便掠出林去,轻功之曼妙惊人,竟是无与伦比!  南宫平心中虽是惊疑交集,却也来不及再去思考别的,甚至连那具棺木也没有管它,便跟踪向林外掠去,口中呼道:"家师已将你交托给我,有什么事……"放眼四望,棺中丽人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他只得顿住呼声,四下追踪,心中不住连连暗叹,忖道:"她若走得不知去向,我怎样对得起师傅!"空山寂寂,夜色将临,要在这寂寞的空山中寻找一个孤单的少女,即使比之大海捞针,也未见容易多少。  南宫平只有漫无目的地漫山狂奔,他根本连这棺中丽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以他也无法出声呼唤,风声之中,突地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他也实在渴了,脚步微顿,身形一转,便向水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道山溪,蜿蜒流下,在星光与月光交映中,正如一条银白色的带子,南官平穿过密林,山溪已然在望,于是他便似渴得更难受,脚下一紧,"唰"地掠到溪畔,方自俯身喝了两口清澈而冷冽的溪水,忽听水源上头竟然隐隐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  他精神一振,沿溪上奔,倏地三五个起落,他已瞥见一条白衣人影,正俯身溪畔,似乎在望着溪中的流水,又似乎在望着流水中的影子。他毫不犹疑地掠了过去,只见这白衣人影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口中时而"咯咯"娇笑,时而喃喃自语:"这究竟是真?抑或是梦?……"直到南宫平掠到她身侧,她仍在呆呆地望着流水,竟似已望出了神。  南宫平再也想不到这神秘的女子方才那般疯狂地奔掠,竟是奔到这里望着流水出神,站在旁边,愕了半晌,忍不住俯身望去,只见那清澈、银白的流水中,映着她艳绝人寰的情影,流水波动,人面含笑,水声细碎,笑声轻盈,这诗一般、画一般的情景,南宫平几乎也看得痴了。  水中的人影,由一而二,由单而双,棺中丽人却也没有觉察到,此刻她眼中除了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外,便什么都再也看不到。  她不断地以她纤细而美丽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面靥,口中又喃哺自语:"这竟是真的,我真的还这么年轻……"然后,她突地纵声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不到,我竟在无意之中,得到了普天之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驻颜秘术。"她霍然长身而起,挥动着她长长的衣袖与满头的秀发,在月光下高歌狂舞。  "从此,还有谁再认得我,还有谁能猜得出我便是孔雀妃子…"南宫平心头一懔,反身一跃,大喝道:"什么,你竟真的是梅吟雪!"。  出自棺中的白衫、长发、绝色的丽人,狂欢的舞步倏然而顿,两道冰冷的目光,闪电般凝注到南宫平面上,缓缓道:"不错!"南宫平愕了半晌,长叹一声,缓缓道,"想不到,那道人的话竟是真的!我……我……真是该死!"他此刻不知有多么懊恼,懊悔自己将那高髻道人伤在剑下!于是他心中内疚的痛苦,自然比方才更胜十分。  棺中丽人——"孔雀妃子"梅吟雪苍白而冰冷的面靥,突又泛起一丝娇笑,缓缓走到南宫平身前,缓缓伸出她那莹白而纤柔的手掌,搭在南宫平肩上,柔声道:"你居然也曾听过我的名字?"南宫平心中一片紊乱,茫然道:"是的,我也曾听过你的名字!"梅吟雪道:"那么,你是否也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南宫平道:"是的,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梅吟雪柔声一笑,搭在南宫平肩上的纤掌,突地由莹白变得铁青,铁青的手掌,掌心渐向外,但她口中却柔声笑道:"那么,你此刻要对我怎么样呢?"南宫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师傅既然令我好生照顾你,我便要好生照顾你,无论是谁,若要伤害到你,便是我南宫平的敌人!"梅吟雪道:"真的么!为什么?"  南宫平想也不想,朗声说道:"因为我相信师父,他老人家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错的!"心中却不禁暗叹忖道:"即使他老人家错了,我也不会违背他老人家最后的吩咐的!"梅吟雪愕了半晌,突地幽幽长叹一声,缓缓道:"龙老爷子对我真的太好了!"她铁青的手掌,又渐渐转为莹白,缓缓滑下南宫平的肩头,南宫平却再也不会想到,就在方才那几句话的功夫,他实已险死还生!  他只是茫然回过头来,茫然瞧了她两眼,面上又已恢复了他平日木然的神色。梅吟雪秋波一转,柔声道:"你此刻心里定有许多许多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想要问我,是么?"南官平缓缓点了点头,梅吟雪又道:"只是你心中的疑团太多,你自己也不知从何问起,是么?"南宫平又自点了点头,梅吟雪道:"可是我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能不能先回答我?"南宫平木然道:"只要是我所知道的!"  梅吟雪柔声笑道:"自然是你知道的!"笑容一敛,沉声道:"你师傅一定是极为放心你,才会将那具紫檀棺木文托给你,让你保护我,那么,你怎会不知道有关我和你师傅的故事?"南宫平缓缓道:"他老人家……"突地又取出那幅淡黄柔绢,道:"你且自己拿去看看!"梅吟雪柳眉微皱,伸手接过,仔细瞧了一遍,面上方又露出笑容,轻轻道:"谁的血迹?南宫平道:"死鸟!"梅吟雪微微一愕,道:"什么死鸟?"  南宫平剑眉微轩,沉声道:"你管的事未免也大多了些……"突又一声长叹,改口道:"我无意间拾来的死鸟!"梅吟雪轻轻笑道:"原来如此,起先我还以为是你师傅的皿迹呢!"南宫平木然的面容,突又现出激动的神色,劈手一把夺回那淡黄柔绢,厉声道:"我也有句话,想要问问你。梅吟雪柔声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南宫平咬了咬牙,厉声道:"我且问你,家师对你,可谓仁至义尽,直到临死时,还不曾忘记你的安危,是以念念不忘,将你交托给我,而你呢?既已知道家师的恶耗,居然丝毫不为他老人家悲哀,你……你简直……"以拳击掌,"啪"地一声,倏然住口。  梅吟雪上下瞧了他几眼,突又纵声狂笑了起来,仰首狂笑道:"悲哀,什么叫做悲哀,我一生之中,从未为任何人、任何事悲哀,你难道希望我装作悲哀来骗你?"她娇躯后仰,长发垂下,一阵风过,吹得她长发如乱云般飞起。  南宫平目光尽赤,凛然望着她,心中但觉一股怒气上涌,不可抑止,恨不得一掌将她毙于当地,但他手掌方自举起,便又落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冷血妃子!""冷血妃子……梅冷血……"南宫平暗中长叹一声:"她竟连悲哀都不知道,难怪江湖中人人称她冷血!"这一声长叹所包含的意味,亦不知是悲愤抑或是惋借,想到今后一连串漫你的岁月,他都将与这美艳而冷血的女人相处,他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脚步一缩,后退三尺!  只听梅吟雪笑声突地一顿,随着南宫平后退的身形,前行一步,仍然逼在他面前,冷冷道:"你可知道,即使我生性多愁善感,我也毋庸为你师傅悲哀……"南宫平轩眉怒道:"似你这般冷血的人,家师也根本毋庸你来为他老人家悲哀!"梅吟雪目光转向苍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尖酸愤怒的言语,口中缓缓接道:"我非但根本毋庸为他悲哀,他死了,我原该高兴才是!"虽是如此冷削的话,但她此刻说来,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伤感!  南宫平怒喝道:"若非家师令我好生照顾于你,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要将你……"梅吟雪目光一垂,截口冷冷道:"你可知道,你师傅如此对我,为的是什么?"南宫平冷笑一声,道:"只可惜家师错认了人,他老人家若是养只猎犬……哼!哼!有些人生性确连猎犬都不如!"梅吟雪目光冰冷,笔直地望着南宫平,直似要将自己的目光化做两柄剑,刺人南宫平心里。  南宫平挺胸握拳,目中直欲要喷出火来,瞬也不瞬地望着梅吟雪,仿佛要将这具美丽、动人的胴体中所流着的冰冷的血液燃起。  两人目光相对,梅吟雪突地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师傅对我如此,为的只不过是要赎罪、报恩,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对我不起,所以他才要令他的徒弟,来赎他未完的罪,报他未报的恩。"南官平愕了一愕,突也冷笑起来,道:"赎罪!报恩!赎什么罪?报什么恩?难道我的师傅还会——"突又想起那淡黄柔绢上的字句:"……此事实乃余之错……"他心头一懔,顿住话声,暗中忖道:"难道师傅他老人家真的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她?梅吟雪冷冷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南宫平暗叹一声,梅吟雪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你师傅铸下的大错?"南宫平垂下头去,又抬起头来,沉声道:"任何人若要对家师说不敬的言语,便是我不共戴天之仇!"他再次冷笑数声。  梅吟雪缓缓道:"若是我说,又当怎地?"  南宫平"嘿嘿"冷笑数声,梅吟雪道:"奠说在你面前,便是在不死神龙面前,我也是一样会说这些活的,因为我有这权力!"南宫平忍不住大喝一声:"什么权力?师傅虽然令我好生看待你,你却无权在我面前如此说话!"梅吟雪冷冷道:"我有权!"  南宫平大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双拳猛握,跨前一步,与梅吟雪相距,几乎不及一尺!  梅吟雪凝望着他,冷冷道:"我有权,因为我无辜地被他损害了我的名誉,击伤了我的身体!我有权,因为我苦心练得的武功,曾被他一掌毁去!我有权,因为我为了他的刚愎与愚蠢,浪费了我的青春,浪费了我生命中最最美好的十年岁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僵卧在那具不见天日的棺材里,过着比囚犯还要痛苦千万倍的生活!"她越说越是悲愤激烈,本是冰冰冷冷的语声,此刻却已变做声嘶力竭般的大喝!  南宫平越听越觉心寒,本是挺得笔直的身躯,此刻已不自觉地有了弯曲。  只听她语声一顿,突地一把抓起南宫平的手掌,转身狂奔。  南宫平武功不弱,轻功犹强,但此刻却觉手上似有一股大力吸引,两旁林木如飞倒下,飞掠的速度,竟比平日快了数倍!  他暗中运行一口真气,大喝道:"你要怎地!"手腕一反,方待挣脱她的手掌,却见她身形已渐渐放缓,奔人那片停放棺木的山林。  林中已几乎没有天光,那具平凡而神秘的紫檀棺木,仍然阴森地放在地上,她一掠而前,猛然掀开棺盖,大声道:"就"就是这具棺木,就在这里,我度过十年,除了夜间你师傅将我扶出,解决一些生活中必需的问题之外,我便没有走动的机会!"她语声又一顿,但根本不容南宫平插口,便又接口道:"你不妨闭起眼睛想上一想,这是一段怎样的日子。我只要你在这里面度过十天,只怕你便已不能忍受,何况是十年……十年……"南宫平呆呆地望着那具窄小而阴黯的棺木,梦吃般地低语:"十年……十年……"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树梢有初升的星光漏下,细碎地映在梅吟雪面上,她深长地吸了口气,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棺中时时刻刻心中希望着的,便是每天晚上那一段自由的时间快些到来,纵然这段时间你师傅也不过只让我在他那间没有灯光、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耽上片刻,但我已心满意足!"南宫平心中一动,懔然忖道,"难怪师傅他老人家将卧室设在庄中最后一进房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难怪他老人家夜晚不容掌灯,房中不设窗户!难怪他老人家每晚将棺木抬进卧室,放在床侧……"他长长叹息一声,不敢再想下去!  梅吟雪目光不住移动,似乎在捕捉林木间漏下的那些纲碎光影,又似乎在捕捉脑海中那一段黑暗、痛苦而悲惨的回忆。  她口中缓缓叹道:"幸好我每天都有这一个希望,否则我真宁愿死于千刀万刃,也不愿死于这极痛苦的绝望,但是……这种希望和期待,其本身又是多么痛苦,有一天,你师傅无意间打开房门,那天大概是满月,从门隙射入的月光极为明亮,我那时真高兴得要死,但月光下,我看到你师傅的样子日渐苍老,我心里又不禁难受,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想我也该老了!"她语声又变得无比的幽怨和温柔,就像是有一个聪明而多情的诗人,在晚风中、山林内,用七弦的琴,奏起美丽而哀伤的调子。  美丽而哀伤的琴韵在晚风中飘舞,于是,南宫平心底似乎也不自觉地升起一阵蓝色的忧郁。  南宫平不觉忘记了她的冷血和孤僻,因为他此刻已开始同情起她悲惨的遭遇。他不由长叹一声,缓缓地道:"往事已矣,过去的事,你也不必……"梅吟雪截口接了句:"往事……"突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不死神龙已死,我又奇迹般留住了我原该早已逝去的青春,我再也不必像死人似的被困在这具棺木里,因为世上再也无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除了你!""除了你!"她的目光竟又变得异样的冰冷,冰冷地望在南宫平面上,这美丽的女子,情感竟是如此复杂而多变,无论是谁都无法在一个言语和行动上,推测出她下一个言语和行动的变化,在这刹那之间,她的变化的确是惊人的。  南宫平愕了一愕,沉声道:"你奇迹地留住了你本该逝去的青春,你又奇迹般恢复了你自由的生命,那么你此刻心中的情感,本该是感激,而不该是仇恨,我虽然……"梅吟雪尖刻地冷笑一声,道:"我感激什么?"南宫平沉声道:"你至少应该感激苍天!"  梅吟雪道:"苍天……哼哼!"长袖一拂,转身走了开去,再也不望南宫平一眼!  但南宫平却在呆呆地望着她潇洒的后影,望着她飘动的衣袂!  只见她脚步虽然缓慢,但转瞬间已自走出林外,南宫平目光渐渐呆滞,显见已落入沉思,因为人们在思索着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的目光便定然会变得异样地呆滞与空洞。  她淡白的身影,已将在夜色中消失,南宫平突地一步掠出林外,轻灵地起落两次,落在她身畔,沉声道:"梅姑娘,你要到哪里去?"梅吟雪缓缓停下脚步,霍然转过身来,冷冷瞧了两眼,冷冷说道:"你可知道,世上笨人虽多,却再无一人比你笨的!"南宫平愕了一愕,变色道:"是极,是极……"牙关一咬,倏然住口。  梅吟雪冰冷的目光,突地泛起一丝温柔的光彩,但口中却仍然冰冷他说道:"你若是不笨,方才我说除了你!三字的时候,你便该转身逃去!"南宫平冷笑道:"但我虽这般愚笨,你高抬贵手放过了我,我还要赶来追你!"梅吟雪道:"不错不错,你当真是笨到极点了!"逐渐温柔的眼波中,竟又逐渐有了笑意,只是南官平低眉垂目,未曾看到!  她语声一顿,南宫平立刻正色道:"家师已将你交待给我,你若是如此走了,叫我如何去向他老人家交待?"梅吟雪道:"交待什么?反正不死神龙已经死了!"南宫平面色一沉,凛然道:"不管他老人家是否已然仙去……"他暗中叹了口气,忍住心中悲痛,"我都不能违背他老人家慎重留下的命令!"梅吟雪道:"那么你要怎么样来照顾我呢?"  南宫平嘴唇动了两动,却又说不出话来。  梅吟雪伸手一拂,将飘落到胸前的几缕秀发,拂到身后,冷冷道:"你既然不走,又要好生照顾我,那么你今后是不是要一直跟着我?"南宫平道:"家师之命,正是如此!"  梅吟雪突地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南宫平耳中听得她这动人的笑声,却不敢拾头面对她的笑容,诚意正心,收摄心神,缓缓道:"家师临去前,已曾令我不得离开那具棺木一步,他老人家的意思,自是要我时时刻刻地保护着你!"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大惑不解:"她武功比我高得多多,师傅他老人家为何还要我保护于她?她武功如此之高,原可随时随地破棺自走,为何她又不做?"他想了千百种理由,却无一种理由完全合情合理,只听她突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好了,我走到哪里,你就走到哪里!"一面说话,一面已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回育"道:"来嘛!"南官平只觉心中怦怦跳动,亦不知是什么滋味,心中暗忖:"难道我真的要跟着她,她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干咳两声,沉声道:"为了师傅之遗命,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只好跟着你。"梅吟雪轻轻一笑,道:"天涯海角……"又往前走了儿步,南宫平不觉面颊一红,却又不得不跟了过去。  这时他两人的心思,当真是谁也无法猜测,他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又当真是谁也无法形容,梅吟雪在前,南宫平在后,只见她不住抬起手掌,抚弄着鬓边的柔发,似乎心中也有许多心事。  夜色更深,黝黯的树林中,一个最黝黯的角落里,突地漫无声息地掠出一条黑衣人影,手中横抱着一人,似乎已受重伤。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貌,更看不清他手中横抱着的人是谁,只听他附在伤者的耳畔,轻轻道:"你可觉得好了些?"他怀中的伤者立刻点了点头,道:"好得多了,若非阁下,我……"他语声之中,极为明显地是在强忍着痛苦。  黑衣人影打断了他的话头,截口道:"我实在无法将你送下华山,你重伤之下,也势必无法留在这荒山上,但你只要强忍住痛苦,不发声音,按时将我放在你怀中的丹药吃完,数日内你必可复原,那时你定已在山下,便可伺机逃走!"伤者咬牙忍住了一声呻吟,微声道:"大恩大德,在下……"黑衣人影截口道:"多言无益,他们此刻绝对也不会再重启此棺,梅吟雪也绝不会重入棺中,只要你能忍住转侧时的痛苦,必能安全下山。"他一面说话,已一面将那紫檀棺盖掀开,将伤者轻轻放了进去,又道:"我的丹药不但能够疗伤,还能疗饥,你放心好了。"已入棺中的伤者,挣扎着道:"千祈恩兄将大名告诉在下……"黑衣人影微一挥手,道:"我的姓名,日后自知!"缓缓阖上棺盖,目光四扫一眼,身形忽转,闪电般向苍龙岭那边掠去!  此刻梅吟雪与南宫平仍然漫步在如梦如幻般的星空之下……  梅吟雪垂首走了许久,突地缓缓道:"你出身名门止郊山庄在江湖中素称戒律精严,你孤身与我同行,难道不怕武林中人的闲言闲语!"她头也不回,面上亦不知是何神色!  南宫平脚步微顿,沉声道:"只要你我无愧于心,又是家师之命,一些无聊小人的风言闲语,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于咳两声,便将"何况"两字下面的话掩饰了过去。  梅吟雪道:"何况我年龄比你起码大了十余岁,根本毋庸避什么嫌疑!"南宫平走来两步,又自停止,望着自己的脚尖。  梅吟雪突地转过身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此?"南宫平愕了半晌,道:"正是如此!"依旧没有抬头望她一眼。  梅吟雪垂手而立,全身都静静浸浴在星光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南宫平道:"条件?……"  梅吟雪道:"无论在谁面前,你都不能透露我的真实姓名!"南宫平道:"为什么?"  梅吟雪冷冷一笑,道:"若是透露了我的姓名,武林中人知道我仍然未死,便是你师傅也无法再保护我,何况你!"南宫平"哦"了一声,暗中忖道:"她仇家必定很多,若是知道她仍未死,定会向她寻仇。"他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高髻道人尖锐的声音:"……淫荡、邪恶、人人唾弃的荡妇……"一念至此,他心中突地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愤然忖道:"她既是这种女人,我岂能再替她隐藏掩护……"转念又忖道:"但师傅他老人家却已如此做了,又令我也如此做,我岂能违抗师命!"一时之间,他思潮反来复去,矛盾难安。  只听梅吟雪道:"你答应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答应!"  梅吟雪道:"无论什么人?"  南宫平道:"无论什么人!"  梅吟雪上下瞧了他两眼,突地柔声一笑,道:"你日中虽答应,心里却有些不愿意,是不是?南宫平目光一抬,浸浴于夜色中的梅吟雪,竟有一种出尘的美,美如仙子!他心中不禁暗叹忖道:"她为什么竟会是个淫荡邪恶的女人!"梅吟雪道:"是不是?"轻抚秀发,缓缓走了过来。  南宫平再次垂下目光,道:"我口中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思!"只觉一种淡淡的幽香飘来,他纵未抬头,亦知梅吟雪已走到他身畔!  只听她忽又柔声一笑,缓缓道:"你既然已答应了我,我知道你就永远不会更改的,可是我要告诉你,我脾气怪得很,有时会令你无法忍受,到了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南官平剑眉微剔,道:"只要你不再做害人的事,别的我都可忍受!"他忽然发觉自己如此跟随着她,除了遵守师令,看顾于她之外,还可以随时阻止她做出伤天害理、不齿于人之事!  莫非师傅他老人家令我看顾于她,亦是为了这个原因?一念至此,他心中忽觉一片坦荡:"若我能使一个恶名远播的人改过向善,那么我纵然受些屈辱委屈,又有何妨!"于是他抬起头,但然望着她,她柔声一笑,道:"现在天已很晚了,我们总不能夜宿空山吧!"南宫平道:"自然要下山的!"  梅吟雪轻笑道:"走!"  她身形似乎因她心情的轻盈而变得更轻盈了,宽大的白色长袍,飞扬在如梦的星空下,再衬着她满头飞扬着的长发,仿佛只要一阵清风,便可将她吹送到梦境的尽头。  南宫平仍然迟疑了半晌,方自展动身形,他无法追及她轻盈的身影,三两个起落后,他轻呼一声:"梅姑娘,慢走!"梅吟雪长袖一拂,回顾道:"什么事?"  南宫平身形飞掠,直到掠至她身前,方自停下脚步道:"我此刻还不能下山!"梅吟雪微微变色,道:"方才说过的话,难道你此刻便已忘了?你不是说我走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么!"南宫平道:"我只希望姑娘能等我一下,因为我还有些事未曾……"梅吟雪展颜一笑,截口道:"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将那具棺木取来?"南宫平道:"正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同门兄妹留在山上,不知下山了没有,我好歹要等他们一等!"梅吟雪道:"同门兄妹,他们若见了你身边突然多了个我,又该怎么想呢?"南宫平怔了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梅吟雪缓缓道:"他们若要寻你,方才便该已经跟来,只怕他们早已下山了!"南宫平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本来情感极为浓厚的同门,现在为何对他如此淡漠。  梅吟雪又道:"至于那具棺木,此刻早已没用了,带不带下山去,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何必在这空山里受苦,还是早些下山去的好,寻个幽静的地方,我可以将你直到此刻还没有十分清楚的故事,源源本本地告诉你。"南宫平微一沉吟,霍然抬起头来,朗声道,"无论如何,那具棺木是家师的遗物,我定要将之带下山去!…"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还有我的同门兄妹,无论他们怎样,我也定必要等上一等,也算尽了我的心意!"梅吟雪道:"我说的话,你难道一点也不听?"她温柔地望着南宫平,似乎要以自己如水般的秋波,融化南宫平铁石般的心肠。  两人目光再次相对,良久良久,都未曾霎动一下,这两人之间,淮也不知道彼此究竟谁是强者。  此刻星光更亮,夜却深了。  同样的星光下,同样的夜色中,龙飞目光所对的,亦是同样温柔的如水秋波。  他此刻正奔行在华山的山阴后,嗟峨的山石,浓密的林木,以及渐深的夜色,和夜色中的荆棘,使得他的步履虽然迅炔,却异常艰难。  郭玉霞纤柔的手掌,温柔地牵着他粗壮的手臂,她娇小的身躯,也温柔地依附在他身上,虽然她轻功较她夫婿为高,武功也未见比他弱,但她此刻的神态,却似乎如果没有他的力量与保护,便无法在这荒山之间,移动半步!  她巧妙地给了他一种自尊和自信之心,让他确信两人之间,他是强者,但毕竟谁是强者,那只有她心里清楚!  跟在他俩身后的,是楚楚动人的王素素,她却不要石沉的扶助,虽然她脸上已有淋漓的香汗,于是石沉只得殷勤地跟在她身后!他们一行四人,几乎已将这片山岭搜索了一遍,却仍未发现有任何异状,更未发现有任何他们师傅留下的迹象!  没有任何言语,他们都在无言地沉默着,终于郭玉霞轻轻道,"找不到了!"龙飞道:"找不到了!"  回望一眼,王素素轻轻点了点头,石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找不到了!"随着这声长长的叹息,郭玉霞亦自幽幽长叹了一声,接口道:"回去吧!"龙飞道:"回去吧!"  石沉应声道:"是该回去了!"  王素素接着她方才还未说完的话,缓缓道:"他或者还在等着我们!"石沉面色微微一变,半晌说不出话来,龙飞、郭玉霞齐地停下脚步,转回头来,望向王素素,四人彼此相望。  石沉夹他说道:"前面还有一段山路……"语音一顿,目光望向郭玉霞。  郭玉霞与他目光一错,轻轻点了点头,道:"山高九仞,切不可功亏一篑,我们既然已经找了这么多地方,素性再到前面去看看吧!"石沉连忙接口道:"正是,正是,山高九仞,切切不可功亏一篑!"王素素无言地垂下头去,龙飞却有些惑然不解!  越往前行,他们的步履越见缓慢,山势也越发险峻,要知南峰亦名落雁,高出华山群峰之上,平日人迹罕至,本已十分荒凉,在这寂寞的深夜里,全山更弥漫着一种难以描摹的森寒之意,郭玉霞、龙飞依偎得更紧,王素素却隔开石沉更远!  柔弱的她,此刻又何尝不要一双强健而有力的臂膀的扶持与保护,但她却只是将这份需要深深地隐藏在心底,除了"他",她心里再也不愿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情感,而"他",此刻在哪里呢?  她想忍住眶中的热泪,却又忍不住,垂下头,泪珠夺眶而出,于是她头垂得更低,脚下是灰黯的山石泥土。泪流满面,她不敢伸手去抹擦一下,因为她不愿让她身后的石沉发觉她心中的哀痛,于是泪珠便无助地落到地上!  突地!她霍然停下脚步,一声惊呼,龙飞、郭玉霞闪电般转过身来,石沉一掠而前,低喝一声:"什么事?"夜色之中,只见王素素一双惊愕、清澈、充满了泪珠的眼睛,正惊愕地望着地上!  地是灰黯的,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惊异的地方!  郭玉霞、龙飞、石沉,一起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山地上,竟赫然印着一只入石几达三寸的足印!于是,又是三声惊呼!  这片山石地面,本是异常坚硬而完整的,武功平凡的人,即使用一柄百炼精钢制成的利刃,也难在上面凿成这么深的脚印,而此人却只是在上面随意一踏,便已留下如此深邃的痕迹!  足迹并不端正,而是斜斜偏左,足尖便恰巧指向左边的一条岔道!  王素素目光凝注,惊愕半晌,期艾着道:"这……这足迹……像不像是师傅……他老人家的……"龙飞、郭玉霞、石沉、王素素,一起交换了个目光,这种目光的含意,的确是不可形容的,它是怀疑和相信,惊讶和兴奋,这四种极端不同、绝对矛盾的情感的混合!  然后,郭玉霞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是师傅的!"语声虽轻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她不等别人开口,便又接着道:"这脚印看来虽是师傅的……"王素素忍不住轻轻接口道:"不但大小一样,就连鞋子的形式也是一样的!"石沉道:"此刻武林中人,穿这种厚底官靴的人,已经不大多了!"要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总以轻快方便为要,自然不会穿着这种笨重的官靴!  尤其不会穿着行走在这种险峻的山地上!  郭玉霞轻轻点了点头,道:"当今江湖上,除了师傅他老人家外,的确很少有人会常日穿着这种笨重的厚底官靴了!"她语气微微一顿,王素素又自接口道:"当今江湖上,除了师傅外,只怕也很少有人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龙飞道:"是极,是极,他老人家在此地留下一个脚印,必定就是在指示他老人家的去向!"王素素道:"在我想来,亦是如此!"  石沉道:"是极,是……"  郭玉霞突地冷笑一声,道:"是极,是极,可是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了!"石沉诧声道:"什么事?"  郭玉霞道:"这脚印虽和师傅相似,而且以此脚印的深度看来,似乎也只有师傅有此功力,可是这脚印却绝不是师傅留下的,因为……"她故意放缓了语声,然后一字一字地接着说道:"师傅他老人家,此刻已经没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了:"龙飞、石沉、王素素一起愕了一愕,然后一起恍然脱口道:"对了!"龙飞抚额道:"师傅他老人家已自己将功力削弱了七成,他老人家此刻的功力,不过和我相等,怎能在这种山石地上,留下如此深邃的足印呢!"他目光赞佩地望向郭玉霞,喃喃着道,"这事我们都知道,可是,为什么此刻只有你一个人想得起来呢?郭玉霞柔声一笑,道:"你们又累、又饿,心情又紧张,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常常会将许多事忘记的!"垂首而立的王素素,突又抬起头来,轻轻道:"这脚印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的,却又是谁的呢?"她秋波在郭玉霞、龙飞、石肮面上扫了一眼,接口又道:"你们想不想得出,当今江湖上,除了师傅他老人家外,还有谁会深夜穿着厚底宫靴在这险绝天下的华山落雁峰后行走?还有谁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自从昔年黄山一会,使天下武林精英同归于尽后,武林之中的确从未闻说有人与"丹凤神龙"一般功力,是以王素素这句话,的确问到了龙飞、石沉、郭玉霞三人的心底!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山风吹起几粒砂石,落人那深达三寸的神秘足印中去,龙飞皱眉道:"莫非武林之中,新近又出了个武功绝顶的高手?"石沉道:"莫非是师傅在……"他语声突地沉吟起来,似乎话中有着难言之处,是以说不下去!  龙飞伸手一捋虬须,沉声道:"在什么?"  石沉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龙飞浓眉微轩,满面现出焦急之容,连连道:"你话说到一半,怎地就不说了!"郭玉霞微微一笑,王素素道:"他不愿说,就让他一个人闷在心里好了,"垂下头去,又自望着地上的足印,呆呆地出起神来!  石沉侧目瞧了她两眼,期艾着道:"我怎会不愿说呢!"郭玉霞"噗哧"一笑,道:"那么,你就快些说出来呀!"石沉干咳两声,道:"我只怕……那脚印……"又自干咳两声,王素素柳眉轻颦,抬起头来,石沉咳声立止,道:"我只怕这脚印是师傅临……临……"郭玉霞道:"你是不是怕这脚印是师傅他老人家与人动手,身受重伤,临死散功时最后留下的?"石沉垂首,缓缓道:"我只怕如此!"  王素素口中惊唤一声,娇躯突地起了一阵颤抖,龙飞手抨虬须,双目圆睁,口中喃喃道:"临死散功时……临死散功时……"突地大喝一声:"师傅,你……你老人家难道真的死了么?"手掌一紧,一把乌黑的胡须,随手而落!  要知凡是内功已有根基之人,临死之前,拼尽全力发出的一招,必定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而内功深湛之人,临死散功时,或由指掌,或由拳足留下的痕迹,更是非同小可!昔日有些武林高人隐于古洞荒刹,临死前每每会以金刚指力一类的功夫在洞壁上留下遗言,于是这些人留下的指力遗言,总要比他平日的功力深上三分,后人凭吊时自也会加深三分敬重之心,也就是这同一道理!  龙飞幼从名师,自然深明其理,此时悲愤交集,热泪已将夺眶而出!  石沉目光一扫,嗫嚅着道:"我的话不过是胡乱说的,大哥你……"郭玉霞轻轻一笑,道:"不错,你的话的确是胡乱说的。石沉双目一张,道:"不过……"郭玉霞道:"不过什么,难道你的话真有什么根据?"龙飞伸手一抹泪痕,诧声道:"他的话难道没有根据么?"王素素抬起模糊的泪眼,郭玉霞缓缓道:"这脚印若真的是师傅他老人家临死散功时所留,那么这四周为什么没有动手的迹象!"石沉、龙飞、王素素齐地呆了一呆,却听郭玉霞又道:"还有,师傅留下的那些遗言,又岂是在此地能够写得出的!"龙飞愕了半晌,浓眉一扬,大声道:"正是正是,他老人家散功之后,又岂能写得出那些话来!"王素素幽幽一叹,道:"那么,这脚印到底是谁留下的呢?大嫂,你能告诉我么?"郭玉霞道:"我不过就事论事来推测而已,并不是故意反对你的见解!"王素素惶声道:"大嫂,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呀……"眼睛眨了两眨,"难道我说的话里有这个意思么?"眼帘一阖,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郭玉霞秋波凝注,瞧了她两眼,展颜一笑,道:"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么就算我错怪了你!"她温柔地一抚王素素的肩头,以无比温柔的声音又说了句:"小妹妹,对不起,大嫂向你赔礼好不好!"王素素道:"大嫂……"她哽咽着顿住话声,转身扑到郭玉霞怀里。  郭玉霞轻轻一叹,一手扶着她肩头,一手抚着她秀发,道:"小妹妹,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在大嫂面前说出来。"王素素缓缓抬起头来,缓缓道:"大嫂,我想……"突地改口道:"我年纪小,不懂事,说错了话,大嫂你千万不要怪我!"郭玉霞了解地一笑,附在她耳畔,轻轻道:"你又想起了平,弟弟,是么?"王素素呆了一呆,终于无言地垂下头去!  郭玉霞微笑着注视着她,突地昂首朗声道:"这脚印到底是谁留下的,此刻谁也不知道,但留下这足印的人,必定与师傅他老人家有关……"龙飞道:"何以见得?"  郭玉霞自了他一眼,自顾接口道:"而且必定暗示着一件秘密!"龙飞干咳了两声,讷讷道:"为什么你说留下这脚印的人,必定与师傅有关呢?这个……我……我实在想不明白!"郭玉霞轻轻摇了摇头,学着他的语声,道:"为什么你说留下这脚印的人必定与师傅有关呢!"她轻叹了一声,方又接道:"因为若非冲着丹凤神龙,又怎会有如此武林高手,在这深夜之中,跑到如此荒凉的华山后山来l"龙飞浓眉一皱,俯首沉吟半晌,又自讷讷他说道:"这个……这个也未必一定!"郭玉霞道:"当然未必一定,天下就没有绝对一定的事,但这脚印总不会是那人无故留下的!"她语气中微有不快之意。  龙飞连忙接口道:"当然,当然,这脚印必定暗示着一件秘密!"王素素垂首尧尔一笑,郭玉霞又白了他一眼,终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龙飞浓眉扬处,精神一振,大声道:"这脚印既然暗示着一件秘密,我们不如就等在这里,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眼角望向郭玉霞道:"你说这个法子使得使不得?"他虽然生相甚是魁伟,其实却生于南方,正是南人北相,此刻得意之下,竟不自觉他说出了乡音,郭玉霞忍着笑,又自学着他的口音道:"使得,使得,我们就等在这里好了,再过一会,这脚印就会将秘密显露出来的!"龙飞微一皱眉,期艾着道:"这脚印难道自行会将秘密显出么?这个……这个我又想不通是为着什么原因了!"郭玉霞板住面孔,一本正经他说道:"这脚印看似乎平,其实却灵异已极,等一会……"说到这里,她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直肠直性的龙飞,却仍然不懂,截口道:"这样一个脚印,怎会有灵异之处,这种事我是从来不相信的!"王素素头垂得更低,因为她已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连素性不苟言笑的石沉,面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郭玉霞微笑着道:"这脚印既然没有灵异之处,那么我们又何必等在这里呢?"龙飞愕了半晌,道:"原来……原来你方才的话,是故意骗骗我的!"他目光呆滞,凝注着左方,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我也一向都承认,那么……"他面上神色一阵黯然,"你又何苦要这样捉弄我呢?"郭玉霞神色一变,便又笑道:"我哪里会捉弄你,你怎么多起心来了,我……我不过是党得此对此刻,大家的心情太过紧张,是以才说笑说笑,让大家轻松一下罢了!"龙飞浓眉深皱,霍然抬起头来,目光闪的,逼视着郭玉霞,这目光既是爱怜,又是怀恨,当真是爱恨纠缠,不能自己!郭玉霞目光转处,轻伸玉手,将他悄悄拉到一旁,低语着道:"你心里还在怪我,既是我要说笑,也不该将你作为对象,是么?"龙飞默然半晌,竟又长叹着垂下头去!  郭玉霞柔声一笑,又自低语道:"但是,我若不如此,又能如何?你总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想世上的事,只有你能谅解我,原谅我,哪知……"她笑容渐渐消逝,语气渐渐哽咽,似乎心中满是委屈。  龙飞抬起头来,伸出宽大的手掌,紧紧握起她的纤手!此刻他面上埋怨怀恨之色,俱已消失无影,反而在歉然的低声道:"我……我怪错了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石沉远远旁观,心中不觉暗暗好笑,暗自忖道:"大嫂当真是聪明得很,但大哥……"他忍不住暗叹一声:"大哥的确太老实了!"口中干咳一声,道:"大嫂说的是,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用处,但是我们却该怎么办呢?"王素素目光一亮,道:"我们……不如回去吧!"她一字一字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郭玉霞"噗哧"一笑,她那柔美而细长的纤纤玉指,在龙飞宽大而粗劣的掌心上轻轻搔动了两下,然后笑道:"四妹心里怎地那么急着回去,难道……"又自一笑,倏然住口。  王素素面颊一红,垂下头去,龙飞宽慰地笑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听郭玉霞突地正色说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回去,但是我们好容易发现了这个有关师傅的线索,又怎能轻轻放弃呢?"她语声一顿,目光扫过众人面上,缓缓说道:"这足印到底有着什么意思,含示着什么秘密,此刻我虽然还不知道,但我却可以断言一句,它脚尖所指的路,一定就是师傅的去向!"龙飞忍不住道:"但你……"  郭玉霞轻轻摆了摆手,截口道:"你不要问我是什么原因,凭着什么理由而如此推测,我只不过是凭着我的灵感而已,也说不出是什么理由来!"她轻轻一笑,又道:"但我的灵感,常常都是很准确的,你相信么?"石沉道:"那么我们就去试上一试!"  龙飞道:"正该如此!"  郭玉霞再次一笑,龙飞已迈开大步,向左边那条山道走去!  华山山阴,本已甚是荒凉;这条山路,更是险峻难行,若不是他们都具有一身轻功,此刻哪里还能行走半步!  王素素黛眉轻颦,柳腰欲折,步履之间,若不胜行,石沉抬头望了望天色,天上星光闪烁,他仍然沉声叹道:"若是有个火折子便好了!"郭玉霞回首笑道:"其实一些江湖中人人必备的东西,我们也原该带上一些的;若不是你大哥心烦,我早已带在身边了!"龙飞干咳数声,石沉道:"不过凭我们的目力,没有火折子也没有关系。"忽见王素素身躯一侧,他连忙伸手去扶,王素素却已又往前掠去!  荒山之间,他们默然急行,星光映着他们的人影,直如猿猴一般矫健!  王素素暗咬住牙,提起一口真气,如飞而行,云鬓飞扬,衣袂飘舞,反而掠到龙飞前面。  郭玉霞轻笑道:"四妹真是要强,你看她……"话声未了,忽听王素素又是一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过后,龙飞、石沉、郭玉霞竟也齐齐发出了惊呼……  无边夜色下的险峻山路上,距离王素素身形约摸二十丈前,竟突地腾跃起一片火光,这片火光在他们久经黑暗的眼中看来,自是分外明亮,王素素一惊之下,顿住脚步。  在这无人的荒山中,怎会突地闪耀起这一片显然是人为的火光?  龙飞、石沉、郭玉霞、王素素四人心中,不禁齐地大惊,火光映影中,只见一片山壁,插云而立,恰巧挡着他们的去路,在他们眼中看来,这片山壁,生像是随着火光的闪耀而出现的!  而这片火光的出现,却又是如此突然,于是便显得这片山壁的出现,也变得有如奇迹般神妙。  他们木立当地,仰视着这片山壁,目力所及处,俱是平滑得没有落足处,甚至连附生在山壁上的藤萝都没有!再上去,便是一片黑暗,虚无缥缈的黑暗,让人再也无法推测这山壁的高度。  山风呼啸,火光飞舞,于是在这黑暗中而显得虚无缥缈的山峰,便使得他们无法不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们甚至忘却了心中的惊骇与疑惑,良久良久,王素素轻喟一声,缓缓向火光处走去!  龙飞、石沉、郭玉霞也不自觉地移动着他们的脚步,随着王素素缓步而行,这一段山路虽然短暂,但他们却似走了许久,然后,他们终于走近了那片火光,那是四枝松枝扎成的火把!  石沉心头一惊,脱口道:"火把!竟是火把!"方才他说的,"若是有个火折子便好了1"这句话言犹在耳,此刻火把竟真的出现了!  龙飞、郭玉霞对望一眼,两人目光之中,又有惊懔之色,龙飞道:"难道……难道我们的行动,都被人在暗中看到了?"郭玉霞默然半晌,缓缓道:"这件事的确奇怪,是谁有此武功在暗中随着我们,竟未被我们发觉,此人行事之奇,姑且不去说他,但此人的来意对我们究竟是敌是友?却端的费人猜疑,是友么,固是极好,是敌么……"突地顿住语声,飞扬而转动着的秋波,突地呆住!  她目光凝注着的,便是那片山壁,因为她突地在这片平滑的山壁上,发现一行惊人的字迹!众人随之望去,心头也不觉为之一懔,只见上面写的赫然竟是:"龙布诗!你来了么!山壁上十丈处,有你希望看到的字迹!你敢上去看一看么?"挑战的语气,刚劲的字迹!谁敢向名震天下的"不死神龙"挑战?是谁有此内力能在如此坚硬的石壁上留下如此刚劲的字迹?  龙飞倒吸一口凉气,道:"是谁?……是谁?"霎然一步冲到山壁前,只见这些刚劲的字迹,字字均入石五分,显然是以刀剑所划,但能将刀剑在石壁上运用得如此自如的内力,已足以惊世骇俗!  郭玉霞的目光,却凝注在山壁的另一个地方,那是一处远较这山壁其他之处洁净的地方,她呆呆地瞧了半晌,轻轻叹道:"五弟,你说的话真的对了,师傅……他老人家还没有死!"她语气之中的含意,竟是失望多于高兴,她失望的是什么?为了妒忌南宫平的才智,抑或是为了其他的事?无论她失望的是为了什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哪里会有人注意到她话中的含意!  龙飞浓眉一扬,脱口道:"五弟的话真的对了?师傅当真没有死?"他虽仍在询问,但语气却是兴奋而高兴的。  郭玉霞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她纤指指向那一片较为洁净的山石,又道:"师傅没有死,他老人家走到了这里,看到了这行字迹,于是他老人家便施展随云浮轻功,从这处山壁上去了。"她娓娓道来,有如目睹,龙飞皱眉道:"可是……"郭玉霞截口道:"这处字迹既是为师傅而留的,留字之人,自然算准了师傅必定会来到此处,而由这处山壁看来,上山的人,使用的绝非壁虎游墙一类的功力,因为这种功力是背壁而上,而由此处可以看到的掌印看来,上山之人,乃是面壁而上,你们都该知道,普天之下,只有神龙门的随云浮是面壁而上的轻功绝技,那么,上山的人除了师傅他老人家还会有谁!"龙飞浓眉扬处,大喝道:"师傅没有死……他老人家没有死……"喝声之中,满含欣喜。  石沉面上亦大为激动,喜欢的激动。  王素素轻轻道:"他老人家没有……"她喜极之下,竟然以袖掩面,低低啜位起来。  郭玉霞目光转动,却突地沉重叹息了一声。  龙飞道:"师傅他老人家既然未死,你还叹气作甚?"郭玉霞缓缓叹道:"你知道什么?"她目光移动到那行字迹上,又自叹道:"师傅到了这里时,虽还未死,但他老人家上了这片山壁,却是危险已极,你难道没有看出,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龙飞颤声道:"一个圈套?"  郭玉霞道:"正是一个圈套!"她屈起手指,数着说道:"先以言语激动,再削弱师傅的功力,再将他老人家诱至此处!这三件事一件接着一件,安排得可谓天衣无缝……"她长长叹息一声:"莫怪师傅会中了这个圈套!"刹那之间王素素、龙飞、石沉三人面上的喜色,又化作了愁容!  石沉面色凝重,缓缓道:"如此说来,那姓叶的女子所说丹凤已死,莫非也是假的!"郭玉霞颔首道:"可能!极有可能!她借此削弱师傅的功力,又借此削弱了师傅的势力,使得他老人家人单势孤,然后再将他老人家诱至这里,唉——他老人家到了这里之后,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前面纵是刀山油锅,也要闯上一闯的,于是……于是……唉,便着了别人的道儿!"她叹息之声还未结束,王素素突地拧腰,腾身而起,掠到山壁下,双掌微按,双足微分,全身紧紧依附着山石,向上腾起。  由下望去,只见她衣袂飘飘,冉冉升起,当真直如随云而浮,石沉轻呼一声:"四妹,让我上去!"一步掠至山脚,王素素却已离地数丈,郭王霞一把拉住石沉的臂膀,轻轻道:"十丈高下,凭四妹的轻功谅无问题,你且放心,就让四妹去看看上面的字迹,看看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石沉顿下脚步,点了点头,他的双眉几乎已皱到一处,仍在翘首而望,满面俱是焦急关切之色。  越到上面,光线越暗,王素素身形动作,也渐渐迟缓,郭玉霞仰首道:"看到了么?"王素素身形一顿,道:"在这里!"  郭玉霞道:"看得见么?"  王素素道:"看得很清楚!"她声音自上而下,袅袅传来,显得更是娇柔动人。  石沉放声道:"四妹,你可要小心些!"  王素素却没有回应。  郭玉霞道:"看完了快些下来!"言犹未了,却见王素素的身形,竟又向上缓缓升起。  龙飞皱眉大呼道:"四妹,你还要上去做什么?"语声一顿,突地大喝:"呀!不好!"只见王素素的身形方自上升少许,内功却已支持不住,飘飘落了下来!  石沉面色一变,抢步而出,双臂环抱,龙飞、郭玉霞一起惊呼:"四妹,小心了!"霎眼之间,王素素的身形已自落下,她虽提住一口真气,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情势仍是危殆已极!  石沉两腿微弯,身形半曲,拼尽全身真力,托住王素素的娇躯,向后连退三步,方自稳住身形,哪知王素素脚方沾地,立刻随手一推,将他又推出三步,呆呆地立在地上,火光中只见他面上阵青阵白,显见得心里难受已极!  王素素秋波一转,轻轻瞧了他一眼,突地长叹一声,垂下头去,轻轻道:"对不起,谢谢你!"她心地善良,从来不愿伤别人的心,更何况石沉如此做法,全都是为了她,她心里不觉也有些难受!  郭玉霞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她,龙飞却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儿女之情,只是大声问道:"四妹,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你可看清楚了?"王素素抬起头来,低声道:"看清楚了!"语声之中,似乎甚是烦恼。  龙飞急问:"写的是什么?"  王素素轻叹一声,道:"龙……"她终于没有念出她师傅的名字,便又念道:"你上来了么?那么你武功还没有荒废,笔直落下后,向左走十六步,山脚处有一片山藤,拨开山藤,有一处仅可容身的裂隙,你再笔直向里走,走到尽头,便可看到我!"她语声微微一顿,龙飞已开始往左行去,口中数道:"一!"王素素又自轻叹一声,道:"大哥,你慢点走,下面还有!"龙飞脚步一顿,回首道:"还有什么?难道你还没有念完?"王素素点了点头,接着念道:"下面还有一行,写的是:你若还有余力,再上五丈,还有字迹,你要不要看?"她念完了,龙飞转身之间,郭玉霞长长叹息一声,缓缓道:"以他老人家的脾气,便是拼命,也要上去的!"王素素垂首道:"可是我却上不去了!"她说来似乎甚是幽怨失意。  龙飞呆了半晌,道:"四妹的轻功一向比我好,她上不去,我更上不去了!"石沉道:"我来试试!"  龙飞道:"大嫂的轻功比你好,还是让她上去看看好了!"王素素道:"不用试了,大嫂也上不去的,我上到十丈后,再上一尺,便似比先前升上一丈还要困难,若要再上五丈,我即便再练十年也无法做到!"郭玉霞颔首道:"这种情形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要知"壁虎游墙"以及"随云浮"一类的轻功,全凭一口真气,起初几丈,较为轻易,越到后来,便越为困难,若已力尽,便是还有一寸便可达到目的,却也无法再上去了,这道理正和方才郭玉霞剑刺山石的道理一样,剑若力竭,便是再深一分,也是无法刺进。  龙飞、石沉对望一眼,心中又何尝不知道,默然良久,龙飞沉重地叹息一声,道:"那怎么办呢?"石沉道:"若是没有办法,我好歹也要上去试一试!"龙飞道:"正是,正是!"  郭玉霞道:"若是没有办法,上去试也是白试,我们还是先从左边那条裂隙中走进去看看。"龙飞道:"正是,正是,我们应该先去看看,看看那留守的人,究竟是谁?"郭玉霞微微一笑,道:"不要去看,我也知道是谁了!"龙飞道:"谁?"  郭玉霞道:"除了丹凤叶秋白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人么!"王素素轻轻道:"也许是……"  郭玉霞道:"除了叶秋白之外,还有谁会对师傅如"此说话?"龙飞怔了半晌,道:"但是……丹凤叶秋白不是已经死了么!"郭玉霞叹道:"我早就对你说过,这不过是个圈套,只是这圈套的绳头与活结究竟在哪里,我此刻还不知道,除非……唉!除非我能看到上面的那些字,写的究竟是什么。"她语声方了,高耸云际虚无缥缈间的山峰上,突然垂下一条长绳!  石沉、王素素、尤飞、郭玉霞四人目光动处,不禁齐地惊呼一声,怔怔地望着这条已自垂到地面的长索,许久说不出话来!  四人对望一眼,心里各各泛起一阵惊栗、寒意。这目力难见的高峰上,竟有人迹!  石沉皱眉沉声道:"抛下这条长素的,不知是否便是点起这些火把的人?"他不等别人答复,便又接口道:"想来必定是的!"郭玉霞点了点头,龙飞道:"必定是的,必定是的!"石沉眉峰皱得更紧,沉声又道:"但此人究竟是敌是友,此刻却叫人越发难以猜测,如果此人来意不恶,我们自然可以沿绳而上,否则的话……我们此刻的处境,却当真危险得很!"郭玉霞叹道:"此事至此,无论此人是友是敌,我们也只得上去看看了!"石沉道:"但是此人若是蓄意要来暗算我们,我们沿着绳索上去,岂非又坠入了他的圈套!"郭玉霞微微一笑,摇头道:"若以此人的武功来看,他若要加害我等,又何苦费这么多力气……"王素素截口道:"那么还是由我上去看看好了!"石沉立刻道:"我与你一起上去,若有不测,也可互相照应。"他此刻似乎已忘记了危险。  王素素垂首道:"我一人上去已足够了!"  石沉道:"我陪你去!"  王素素道:"你不是生怕会有危险么?"她语声一顿,似乎又后悔自己的言语太过尖刻,便又接着道,"若有危险,一个人上去反而好些!"石沉无言地垂下头去,面上不禁露出惭愧之色,郭玉霞微笑道:"四妹已经上去过一次,这次还是由我上去好了。"龙飞道:"正是,正是,这次原该我们上去的!"石沉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陪大嫂去!"他为了要在自己思慕的人面前表示勇敢,此刻前面便是刀山剑林,他也会毫不迟疑地闯上一闯。  郭玉霞道:"三弟陪我去也好。"纵身一跃,跃起几达三丈,轻伸纤掌,抄起绳索,忽地回首笑道:"大哥,我若跌下来,你可要接着我!"龙飞双臂一张,骨节"咯咯"山响,昂然朗声道:"你只管跌下来好了,我……"忽觉自己说话不妥,垂首不住咳嗽!  石沉已自掠了上去,王素素嘴皮动了两动,终于昂首道:"小心些!"她声音虽然说得甚是轻微,但石沉却已听得清清楚楚!他精神立刻为之一振,朗声道:"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好了!"夜色之中,只见他身形越升越快,经过王素素先前已看过的那片字迹时,身形微微一停,便又上升,渐渐看不清楚。  王素素久久都未垂下头去,口中轻轻说道:"我想他们此番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龙飞道:"怎会没有危险?"  王素素道:"大嫂不是说过了么!那人武功不知比我们高出多少倍,他要害我们,又何苦花费这么多力气?"龙飞沉思良久,方自点了点头,仰首大呼道:"上面可是没有什么变故么?"语声高亢,随风而上,但虚无缥缈的山峰头,却寂无应声,龙飞浓眉一皱,侧目道。他们难道听不见么?  王素素呆了一呆,龙飞又自仰首大呼道:"喂,你们听到了我的话么?"他这次呼声喊得更高,站在他身畔的王素素,只觉耳畔嗡然作响,不禁后退一步,但黑暗的山峰上,仍然没有一丝回应,只有呼啸的山风,将龙飞呼喊的回音,播送到四方!  王素素柳眉轻颦,心中大是疑惑,这山峰纵然高绝,但空插云际,四面俱无阻声之物,如此高亢的呼喊之声,他们怎会听闻不到?  她不禁也开始为他们担心,却又不敢说出口来,横目瞧了龙飞一眼,火光闪动之中,只见霎眼之间,他面上已变了几种颜色,亦不知是因为火光的闪动,抑或是因为心绪的变化,直到四面回声完全消逝,龙飞黝黑的面色,己变得一片铁青,颤声道:"你看,你看,你说大嫂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回答我的呼声呢?"王素素叹息一声,的确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良久良久,方自轻叹道:"着有危险,他们也该出声让我们知道呀,但直到此刻,上面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真是太奇怪了!"龙飞沉声道:"这真是太奇怪了……"一把抄起那条长素,回首道:"无论如何,我也得上去看看……"话未说完,话声又突地顿住,王素素只见他手掌不住颤抖,却不知为了什么?  龙飞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握着长索的一端,他手掌不住颤抖,这长索也随着颤动起来!一王素素奇道:"大哥,你……这是为了什么?"她伸手一指龙飞颤抖的手掌,心中大是惊骇,因为她深知这已被江湖中人公认为铁汉之一的大哥,他的勇敢与公正,已与他沉实的功力、猛烈的剑法以及力可开山的铁拳同样闻名于天下,而此刻他手掌为何竟会起了如此剧烈的颤抖?  龙飞霍然回过头来,面上满是惊怖之色,颤声道:"你看!"他手掌一动,那条笔直垂下的长索,便远远荡了开去!  王素素心头一沉,劈手夺过长索,摇了两摇,长索又随之荡了两荡,上面竟似空无一物,她垂下手,惊慌地后退一步,仰首望向山峰,颤声道:"这条长素怎竟是空荡荡的,他……他们到哪里去了!"龙飞目光呆滞地望着她,突然大喝道:"你不是说他们没有危险么?"王素素面色不由一变,再次后退一步,瞧了瞧这条长索,突地一咬银牙,"唰"地腾空掠起——石沉双手交替,援索而升,他颀长而强健的身躯,此刻竟似比猿猴还要矫健敏捷。  升得越高,山风越劲,火光也越黯,但他心中,却是一片温暖,暗暗忖道:"她毕竟还是关心我的。"想到王素素方才那短短的一句话,短短的三个字"小心些",他心灵与躯体,便似乎已置身云端,是那么轻松、柔软而舒适!  于是他身形越发轻灵,就在这心念一转之间,便已升上十丈,只听郭王霞轻轻道:"这些字迹,就是四妹看过的,唉——她记忆力很好,方才念的时候,居然一个字也没有漏,一个字也没有错。"石沉应声道:"她记性一向好的!"  目光匆匆瞥过那片字迹,又复上升,心中却仍在暗暗思忖:"她毕竟还是关心我的,有时她那般待我,只不过是为了少女应有的羞涩和尊严罢了,无论如何,我已有约摸五年的时光和她相处在一起,她怎会对我没有一丝情感呢?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他心念方自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中,额角忽地触着一物,一惊之下,抬目望去,竟是郭玉霞的一双纤足——一双淡青色、淡淡地绣着一些细碎但却艳丽的紫色小花的软缎绣鞋,巧妙而合适地包裹着她纤柔的双足,尖而带翘的鞋尖上,还缀着一粒明亮的珍珠。此刻这两粒明珠,便恰巧微微荡动在石沉的眼前。一阵阵无法形容的淡淡幽香,也随风飘入了石沉的鼻端!再上去,便是她覆在脚面、也绣着细碎紫花的裤管,石沉身形一顿,目光便似不再会转动,他才忽然明白,他这位艳色传播江湖的大嫂,为什么永远不肯穿着江湖女子穿的薄底蛮靴或暗藏利刃的剑靴,这正如他们的师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却不肯变换穿着宫靴的习惯一样——或者是因为厚底官靴可以象征他的尊严和正大,而明显地区分出他和普通武林人物的不同!而只有这种轻便的软缎绣鞋,才能将女子"足"的俏美完全表露出来!石沉凝视着这双绣鞋,心中不觉生出一些遐思,却听郭玉霞轻轻一笑道:"你在看什么呀?石沉面颊一红,郭玉霞又道:"你快上来看看这些字才是真的,尽看着我的脚做什么?"她语声极为轻微,仿佛就在石沉耳畔说话似的,却使石沉面上的羞红,一直红到心里,他尴尬地干咳一声,讷讷道:"我……我我……"忽觉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抚弄他的头发。  郭玉霞一手拉着绳索,俯下身去,轻抚着他的头顶,柔声笑道:"害臊了么,快上来,在大嫂面前,没有什么可害臊的!"这温柔的笑语,使得石沉忍不住抬头一望,只见那艳丽的笑靥,正面对着自己,朦胧的光线中,他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房在"怦怦"跳动,不禁又干咳两声,道:"上面写的是什么?"郭玉霞半拧纤腰,将自己的身躯平贴到山壁上,轻轻道:"你自己上来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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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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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死之间
第二章 金龙密令
第三章 柔肠侠骨
第四章 危崖危情(1)
第四章 危崖危情(2)
第五章 去日如烟(1)
第五章 去日如烟(2)
第六章 天帝留宾(1)
第六章 天帝留宾(2)
第七章 妃子倾城(1)
第七章 妃子倾城(2)
第八章 英雄何价(1)
第八章 英雄何价(2)
第九章 侠气干云(1)
第九章 侠气干云(2)
第十章 身在何处(1)
第十章 身在何处(2)
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
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
第十二章 南宫惊变(1)
第十二章 南宫惊变(2)
第十三章 都为情苦
第十四章 苦雨凄风(1)
第十四章 苦雨凄风(2)
第十五章 长笑天君(1)
第十五章 长笑天君(2)
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
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
第十七章 断肠时节(1)
第十七章 断肠时节(2)
第十八章 诸神岛主(1)
第十八章 诸神岛主(2)
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
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1)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2)
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
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
第二十二章 群奸授首(1)
第二十二章 群奸授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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