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子原,随那条假冢射出的人影追蹑而去。朦胧之中,对方身形疾如旋风,笔直朝北掠行。 那人轻功之好直令赵子原叹为观止,几个起落间,赵子原已被抛在十丈之后,眼见前头那人即将消失,倏然,赵子原足下步法一变,人也宛如行云流水般掠将起来。无疑,他在霎间已施出太乙爵所传授的“太乙迷踪步”。 这片荒坟广际无垠,经过片刻之后,前头那条人影,忽地啸鸣一声,身形陡降。 赵子原也紧接着停住脚,正待藏身野草之中窥伺究竟,蓦然,一阵桀桀怪笑之声,震得荒坟上空气流回荡。 笑声即敛,忽闻冷冷话声响起,道:“何方朋友,既跟踪老夫而至,又何吝惜一见。” 赵子原知形踪已露,当下便站立起来。藉着淡淡夜色,赵子原已看清楚那人僵瘦身材上披着一件红色大袍,随着夜风,飘然飞舞。 那人复道:“老夫以为是何等高人驾到,原来是一个臭乳未干的娃儿,不过这也令老夫惊奇,适才,你能够在老夫身后一直保持数丈之距离,确属不易。” 赵子原似有疑惑道:“这就奇了,阁下分明是在区区与苏大叔谈话之际,暴露身形,有意引人注意,何以此刻却谓区区跟踪你?” 红袍人道:“幄?!果真如此,那老夫这岂不是言行不一了。” 赵子原略一沉思,道:“只怕阁下另有企图,莫非……” 红袍人沉下嗓子道:“莫非怎样?你以为我是故意引你至此而欲加害,是也不是?” 赵子原不以为意道:“若仅止于此,倒没啥可怕,担心的是阁下引开在下之后,阴谋对苏大叔下杀手。” 红袍人狡诘笑道:“小子!你倒也聪明,就如你所料更待何如?” 赵子原道:“究竟阁下何人,在此荒坟出现,而且无缘无故摆下如此阴谋,企图何在?” 红袍人狞目一睁道:“无知小子,简直自寻死路,老夫有急务在身,目下无兴趣杀人,你犹自咻咻不休,待会儿惹得我怒起,一掌将你击毙。” 赵子原道:“这未免太夸言些了。” 蓦然,红袍人面孔狰狞,怒声喝道:“狂妄小子,不识抬举!” “嘶!”一响,红影一错,扑了过来,右手宛如一条灵蛇,笔直朝赵子原胸前大穴点出,赵子原惊悸之下,身形倒窜,凌空伸出右手拇指一弹一扣,“嘶”一响,一道指风应手奔出,疾向红袍人攻来的一记致命招式。 红袍人惊奇道:“旋叶指刀……旋叶指刀,小子你是何来历?” 赵子原身形坠地,心忖,适才那红袍人出招毒辣,虽是伸手一探,却暗含凶险杀机,心中不由警惕。 红袍人见其不答,顿时怒火更燃,当下,以拂代点,夹着啸然之声,出手迅疾无伦。眼见拂出的力道将及赵子原肩上,蓦然,变招疾转,由上而下,探向赵子原腰际要害。赵子原被对方这一虚晃,身形一滞,凌厉的攻势已突至腰际寸许,眼看就要伤在对方掌下,忽地,他整个身形瞬间化作一片模糊,凌虚飘忽,宛似一堆棉絮。 红袍老人睹状不由一愣,口中喃喃道:“这是何等身法?……何等身法?!……” 以红袍人的眼光竟然瞧不出赵子原在瞬间所施展的“太乙迷踪步”,这就有点蹊跷了。 倏地,有人截口道:“前辈如何不识太乙爵的独步天下的太乙迷踪步。” 忽地里,二条人影从一座坟冢之后走了出来。 红袍人道:“你俩何以现在才来?” 当中,一个高瘦身材者点头道:“是是,因为那姓苏的老家伙不易瞬间打倒。” 那人一提到姓苏的,赵子原心中不由一震,心忖道:“指的必是苏继飞大叔无疑了。”随朝那两人道:“两位是说打伤了苏继飞么?” 另外一个中等身形的汉子,打量了赵子原一眼,缓缓的皱起眉头,似乎为着赵子原的出现,打起了问号。之后,开口道:“小子,这深夜之际,你不好好休息,特地跑到荒坟来瞧热闹,到底是存着什么主意?” 赵子原见对方出口便是“小子”,心中不禁有气,只是赵子原心性和缓,不致随意动怒,像他如此年轻,若换别人,早已按捺不住了。 赵子原懒懒道:“这话问的无理,天下间只要能立人之处,区区便可独来独往,阁下何以出此言语怪在下至荒坟夜游?” 对方道:“好说,既然你愿意为这片荒坟添条游魂,那也是由尔自取。” 身子朝前一踏步,弓下双腿,似有发动之势,赵子原瞧对方有意动手,一时间念头急转,估计一下目前局势,对方三人个个来历不明,虽然不是专找上自己头来,不过自己涉人他们阴谋之中,必遭对方的毒手。 正忖问,突闻“轰然”一声爆炸传自荒坟的另一头。紧接着爆炸声后,那红袍人及两位后来出现的汉子,似乎神色一喜。 但见红袍人开口道:“咱们快赶去那边。” “边”字未落,三人已凌空飞掠而去。 赵子原目送他们身影消逝之后,自语道:“假冢那边传来爆炸声,到底发生何事?” 自语中,身子一跃,也欲随着他们背后而去,蓦然,一声轻叹发自近处,赵子原不由停下欲奔的身形,凝视四周,这时,自荒坟之后倏然飘出一条人影,现出在赵子原眼中,却是异常熟悉。 当下,脱口叫出:“老前辈可是您老人家在叹息?” 来人正是“灵武四爵”中的太乙爵,只见他仙风道骨,飘飘来到赵子原身前。 太乙爵道:“不错,是我在叹息。” 赵子原道:“前辈何故发叹?” 太乙爵似乎难以启口一般,又是一声叹息道:“前世孽缘,后代受苦。恶因却也结出善果,血债用血来偿,情债却一时无法了断,冤债更是永久蚀人心灵,此去,三债临身,可怕!可怕!” 听此言语,赵子原不知太乙爵语中之意,也不知是否朝自己而发,惑然不解道:“前辈何为此言,区区无法了解。” 太乙爵道:“无法了解也就罢了,老夫也不期望你知道。” 赵子原道:“前辈何不明言?” 太乙爵摇头道:“罢了!罢了!小哥莫要再多问。老夫今有一紧要之事相告。” 赵子原问道:“不知前辈有何事要告知区区?” 太乙爵道:“适才你不是追踪一辆篷车而来么?如今我要告诉你篷车所在,不知你愿否知悉?” 赵子原惊异道:“真有此事?前辈在什么地方发现那辆篷车?” 太乙爵斯条慢理道:“此去朝东大约半里路,越过荒坟,穿入林子,沿着一条小小溪流,溪畔空地之处正停着那辆篷车。”赵子原道:“前辈意欲区区再追踪那辆篷车之去处?” 太乙爵点了头道:“是,那辆篷车也许是水泊绿屋大主人所有,你不妨追踪它到底止于那些地点。” 赵子原听到“水泊绿屋”一语,整个人兴奋了起来,启口道:“前辈既是如此说,区区就去瞧瞧。” 语声未落,人影一闪,杏然消失于夜空中。 赵子原人影方逝,太乙爵口中喃喃道:“赵子原呀!赵子原,你至今犹然不晓得自己身世?抑是你故意装作不知?……” 夜色将阑,荒坟上空,凄凉之景,此刻益发显得恐怖。 赵子原向东掠行片刻之后,果然在荒坟之外发现了一座树林,在夜色中显得黑压压的一片,只见他人如飞鸟栖枝般隐入林中,树林之内伸手不见五指,更无法摸清方向所在。 长吸一口真气,赵子原纵身在树林中急窜,片刻之后,穿过树林。这时,前边景物一变,正如太乙爵所言之情状,一条溪流弯曲的躺在林子边缘,并带出了一块空旷土地。 赵子原稳住身形,藏身在一株大树之后,从空缝之间望了出去,搜寻他的目标,那块空地虽是广阔却也有尽头,它的尽头又拖延出另一片无际的荒坟。 赵子原藏身后,还未看清篷车所在,蓦闻一声冷冰冰的话声传来: “藏身在树林中的朋友,请出来吧!” 这似乎是针对赵子原而发语,赵子原寻思道:“对方似乎发现我了。” 视线朝着溪边空地又四下搜索一番,发现一辆篷车在黑夜中静默着,适才语声必传自此处无疑。 赵子原掠过小溪,来到篷车空地上,远远面朝篷车而立。心中浮起一阵思索。 自那篷车内,又有冷冷的声音透出道:“阁下一再追踪来此,不知企图何在?” 赵子原道:“何以断定区区是为追踪阁下而来?” 那篷车中的人物沉默半晌,道:“何庸狡辩,未进荒坟之前,本人早已发现你随身马车之后而进入荒坟,后来为我摆脱开去,如今你又在此出现,真令本人惊奇。 赵子原道:“区区仅想知道阁下是谁。” 对方道:“无知小辈,竟敢冒犯,念你年纪轻轻,暂且放过你一次,立刻与我离开。” 赵子原脱口道:“阁下是否来自水泊绿屋?” 对方一声冷哼,道:“水泊绿屋,这地名难道是轻易可以被人叫的吗?!你是何来历?” 夜风袭来,篷车垂帘处微微轻动,赵子原心中闪过一丝企图,正待向前扑去,想突然出手掀去篷车帘子。 赵子原身形尚未发动,对方已传出一声森严语音道:“莫要妄动,免得毙命。” 赵子原心意被对方瞧破,只好静立当场。目视篷车,眼见一大秘密就近在身前,但却身不由己。当下,开口道: “传闻绿屋主人总共有三位,残肢怪人想必是三主人,女娲又是二主人无疑,仅存一位当然大主人,那位幕后神秘首脑人物了,阁下是否就是……” 对方截口道:“住嘴!” “嘴”字尾声,尖锐刺耳,似乎是出自女人之口。赵子原猛可一震,忖道: “难道说水泊绿屋主儿是个女人?对了,我何以没想到,除了女人外那有男人乘坐篷车而代步的,那是女人无疑了。武林中又何曾闻过有此女子名头这般大者,除了燕宫……” 念此,不由心中打了个冷战,赵子原不解何以自己将“燕宫双后”与“水泊绿屋”主儿提在一块了。 这时,对方复道:“传闻武林中,最近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身上怀着一些桅奇武功,有人见他使出武四爵中太乙爵的轻功身法,又曾以职业剑手谢金印成名绝招‘扶风三式’对敌,一度藏在太昭堡卧底,又身临留香院洁身而出,这人莫非就是你?” 赵子原知道对方指的是自己,只是“职业剑手谢金印”这个名号却令他猛可一震。 当下,缓缓道:“不敢,阁下所指的便是区区,只是阁下所说的职业剑手谢金印却令我不解。” 对方道:“这就奇了,你所使的‘扶风三式’,敢说不是自谢金印处学得?” 赵子原道:“天下之间难道只他会这剑法?” 对方道:“当然!” 这对赵子原原来说的确是件意外,那传授自己扶风剑式的白袍人,竟然是职业剑手谢金印! 赵子原神情紧张,道:“阁下之言是否真实?” 对方道:“何以多此一问,今夜荒坟之上几场厮杀,就是专为他而玩的把戏。” 话声落后,左边树林中倏然飞出一条人影,径朝篷画而来,瞬息间,已至篷车之侧,这人原来是一个女子,一身劲装疾服,加上黑色衣着,若非是身形跃动,简直与四周夜色无异,分不清是否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探头进去向篷车里的人物报告什么事一般。赵子原抓着这瞬间时机,一跃身扑向篷车,来至篷车五尺近处,伸手欲揭开垂帘,忽闻一声暴喝:“退下!” 喝声中,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自篷车之内弹出,端的迅速无伦,袭向赵子原胸前要穴,赵子原身形一滞,人也退了下来,硬生生的避开对方一指。 人方立稳,对方道:“小子如此狂妄,秋儿你与我将这小子拿下。” 那黑服女子转过头朝赵子原望来,视线内早已包含着杀机。 黑服女子道:“阁下这等鲁莽,冒犯主人,恕我无礼了。”只见她身如轻燕般飞起,双掌一翻,一股强劲掌力顺手而出,直罩赵子原头上。赵子原身形一低,避开掌力,斜斜地推出一掌击向空中的人影,那黑服女子非但无闽避之意,却陡然向前欺近,双掌一沉再拍出一掌,其劲之强,异乎方才那一掌。 赵子原料不到对方出掌迅捷如斯,当下向后暴退,遥空弹出“旋叶指刀”化开威胁。黑服女子微微一愣,道:“想不到你倒也有两下。” 赵子原道:“姑娘莫要目空一切,区区所学虽浅,也尚不至轻易屈服的地步。” 黑服女子嫣然笑道:“听来倒是满倔强的,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在我主人面前探得稳密而犹想全身而退者,据我所知还未曾有过。” 赵子原道:这或许可能。天下间只闻水泊绿屋,至今却无人知晓其主人是何等人物,想必是神秘可怖的武林顶尖高手无疑了。” 黑服女子愤愤道:“胡扯!” 娇声一落,双掌横于胸前,又待发招攻击。 突闻篷车内传来硬生生的语音,道: “秋儿,你站在一旁。” 黑服女子果然应声退在一侧,只存下赵子原面对篷车默然站立着,四周蓦地回复可怕的寂静。 赵子原正怀疑对方用意之际,蓦然篷车垂帘一动,一条人影犹如鬼魅般射出,赵子原眼子一眨,只见到一缕白色幽灵似的身影罩至,猛觉背后要害处压力一紧,想回身已来不及了。顿时他身子向前冲出,宛如闪电般的化作模糊影子。 赵子原在危急之际不由施出“太乙迷踪步”法,突觉身边白影一闪,袭过一阵夜风,冷冷森森,阴寒透骨。 赵子原稳住身形,那条白影早已消失在空地之上。 这时,树林黑暗处传来一声低笑: “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的绿屋主儿,今夜竟也对一个后辈突袭,要是传出江湖,岂不是一大笑话!” 在场的赵子原和黑服女子齐然望了过去,只是树林内却又归于无声。 篷车内那位人物以阴森森的语声道:“何方高人身临此地,请现身出来有话好说。” 树林中又有话声道:“不敢,老夫只是游历四海,今夜至此巧逢如此盛大场面,停下来瞧瞧热闹罢了。” 篷车内那人道:“什么盛大场面?” 树林中那人复道:“阁下何必故作不知,今夜谢家两兄弟在荒坟之上遭到一次重大的埋伏。目前谢老二已被摩云手伤倒,对方还在假冢之处设下危机,请到了塞北武林人物前来赴会,目的在致谢金印于死地,这一连串之事难道与阁下的水泊绿屋无关?” 那被称为绿屋主人者道:“阁下本是有意而来,何言路过巧逢,纵是阁下不愿现身,也决瞒不过我,除了灵武四爵中的太乙爵外还会是谁?” 对方道:“唔唔!料得不错。” 绿屋主人道:“阁下认为今夜之事,全是本人之意?” 太乙爵道:“纵然并非阁下之全盘计谋,想少不了也是主谋者。” 绿屋主人道:“何以见得。” 太乙爵轻咳一声道:“翠湖血案,事隔二十年。今夜荒坟之上历史重演,时地虽改,人仍依旧,想当年阁下……” 绿屋主人截口道:“住口,阁下莫要一派胡言。” 太乙爵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哈哈,阁下想不到二十年前的一段隐秘,如今已渐渐开朗,当夜翠湖血案主使者也莫不惶恐起来,笈笈欲置职业剑手谢金印于死地,然后……” 绿屋主人截口道:“阁下所知有嫌过多了。” 正说之际,远远的又传来一声爆炸,听起来大约在一里路外。赵子原一愣,今夜在这荒坟附近何以如此多爆炸声。 有顷,太乙爵道:“炸毁假冢,只可惜还是未将职业剑手炸死,哈哈!” 绿屋主人道:“阁下从何得知谢金印未死?” 太乙爵沉声道:“谢金印乃是这段血案的主角,怎会轻易被人炸死。此刻他已潜逃了无疑,阁下今夜计谋只怕变成泡影了。” 忽闻绿屋主人提声道:“秋儿!离开这荒坟,快!” 只见那黑服女子跃上马车,双手一抖,车轮滚动,篷车开始飞奔。赵子原本欲继续追踪而去,又想敌人既已明白自己之企图,追踪而去亦得不到什么结果。 这时,隐身在树林之后的太乙爵沉声道:“让他去吧!你也好离开这荒坟之地了。” 赵子原道:“感谢前辈解救区区之危难,在下感激非常。” 太乙爵道:“勿再作态,此刻还是尽快离去,赶至京城一趟,敌人这番自塞北调来高手,恐怕企图谋害张首辅亦未可知。” 赵子原提高啜子道:“前辈所说的塞北高手,是否就是适才与在下在荒坟上碰头的几位人物?” 太乙爵道:“不错,那三个人中,披红色外袍的老者,是塞北名着的魔头,人称‘僵尸红魔’,另外两个汉子号称‘塞北双鹰’,皆具有一身怪异武功,称雄塞北武林,若非不得已,千万不要轻试其锋。” 赵子原复道:“前辈适才提及职业剑手谢金印,区区有一疑问想请教前辈,天下间是否仅谢金印一人能使‘扶风剑式’?” 大乙爵道:“这问题适才绿屋主人不是已替你回答了,此刻何以又重提?” 赵子原喃喃道:“谢金印?白袍人?原来白袍人就是职业剑手谢金印,我竟一时未察觉出。” 太乙爵沉声道:“娃儿,你还喃喃什么,一些事你以后慢慢自会知晓,老夫先走了。” 赵子原望见那树林内人影一闪,立即消失不见,知道太乙爵已离去,当下不敢再逗留,脚下一动,人也飞奔离去。 此刻,夜空中已渐渐呈现出灰白。 赵子原疾速而行,不一会儿时间,已奔出荒坟之范围,出了鬼镇街道,这时,一线曙光已游射在他面上,俊秀的脸孔上,笼罩着许多疑惑。 近中午时分,赵子原一路奔驰,肚中亦有空虚之感。前面就是市集所在,来到路口;一座路标竖立在路边,上边写着“青冈镇”,赵子原不再犹疑,朝镇内沿着大道而入。 赵子原停步在一所客栈之前,这间客栈看起来不大,但从其往来进出的人群判断,必然生意不错。此际酒菜香味,飘忽传来。赵子原跨步进入客栈,伙计迎上道:“公子要点哪些酒菜?” 赵子原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加上些美酒,转过身子徐徐朝客桌走过去。蓦地,他的视线落在一张桌面上,那桌边正坐着一个年青人默默的独自在饮酒,虽然是背对着赵子原,但人眼却非常熟悉。 赵子原走到那人旁边,那一直低头饮酒的青年人抬起头来朝他瞥了一下,霎时间,赵子原已瞧出那人竟是司马迁武。 当下,赵子原便面对司马迁武坐了下来,司马迁武起初亦有所惊异,想不到赵子原会在此地出现。 赵子原微笑道:“司马兄,恕我打扰你饮酒之雅兴。” 司马迁武道:“那里那里,兄弟你这几天不知游踪何处,如今在此幸能巧遇,真令我愉快异常。” 赵子原看看他,只见他神情已带了几分醉意,流露着淡淡愁情。 赵子原接过伙计送来的酒菜,立即倒满一杯美酒,递到司马迁武面前,对司马迁武道:“司马兄,小弟在此敬你一杯。” 司马迁武略带迷茫道:“唔唔!干杯,是!干杯!”举杯一饮,“沽沾”声响,满杯浓酒已半滴无存了。 赵子原皱眉道:“司马兄,何事令你如此丧气?” 司马迁武摇摇头道:“没什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事于我耿耿于怀?唯有那深仇大根……那款款深情……” 话声犹似喃喃梦语,这青年显然又遭到一些打击了。 赵子原道:“司马兄,你往日的英气何处去了,仇人未寻到,自己反而先丧气,这就有负司马老前辈在世英名了。” 司马迁武又自喃喃道:“翠湖血案……翠湖血案……十七条人命,加上一个婴儿……” 赵子原知其正陷入可怕的想像中,他此刻也许在想像父母如何被杀的惨景,只见司马迁武双饮下了一杯浓酒,赵子原猛然抓着他握着酒杯的手,口中唤道:“司马兄,振作一下。” 司马迁武恍似睡梦初醒般朝着赵子原注视着,好一会,苦笑道:“赵兄,请原谅适才小弟的失望,我想我已饮得过量了。” 赵子原点头道:“借酒浇愁,人之常情。只是兄弟沉醉如斯,忘却一身重任,那就不可了。不知兄弟此行何往?” 司马迁武道:“根据传言,鬼镇附近时有职业剑手谢金印出现踪迹,小弟欲前往探试一番,若果真属实,谢金印必然知晓翠湖血案的首脑人物。” 赵子原沉声道:“小弟方自鬼镇而来,昨夜小弟赶至鬼镇郊外荒坟时,巧遇一场决斗,谢金印与其二弟遭到敌人的围攻。” 赵子原继续把昨夜荒坟上发生的事,向司马迁武述说一遍,司马迁武停下饮酒,凝神的听着,脸上不时浮起讶异之色。 歇顷,司马迁武脱口道:“赵兄果真遇到绿屋主人?” 赵子原道:“是,不过他人在篷车之内,无法瞧出是谁,虽是如此,小弟已肯定绿屋主人必是一个女人。” 司马迁武疑道:“赵兄见到的莫非是绿屋二主人女娲?” 赵子原道:“那绝对不可能,试想那女娲小弟已见到数次,怎会不识得。而且那驾车之人却是一黑服女子,身怀上乘武功,岂可与女娲那车夫马骥相提并论。” 司马迁武复道:“唔唔!赵兄说的是。既是如此,那鬼镇此行也就兔了。赵兄说要上京城一趟,不知小弟是否能随行?” 赵子原朗笑道:“司马兄何出此言,你我亲如手足,理应互相照顾,只是个人意志各异,彼此分手,今能同行,岂不是一大乐事。” 司马迁武微笑道:“我亦有同感。” 于是两人又举杯畅饮,不到一刻工夫,桌上酒菜已空,付了钱,两人并肩走出客栈。当两人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之际,客栈内阴暗处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开始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水。那是为司马迁武,抑是赵子原而流? 赵子原两人一出客栈,立即上路,路上两人很少开口交谈,各人心中颇为沉重,尤其是赵子原一直陷入沉思中。 日落之前,两人来到黄河之畔,河堤高筑,四周仅见一片黄土澄澄,沿河一片凄凉景象。 滔滔黄河一到此处,流势缓阻,河床高出地平面,因上流带来大量黄沙在此堆积了起来,故一至雨季,河水上涨之际,狡窄的河道便无法容下大量的流水,于是河水便决堤而出。历代黄河改道,为患不小。 赵子原两人步至河岸,面对黄河流水而立,红色落日使河中流水呈现病黄之色。 司马迁武似有所感的道:“赵兄,面对如此大河,胸中感触如何?” 赵子原深吸了一口气,道:“大河之雄伟令我叹服,只是那河中浑浊流水却添增我心中的杂乱。” 司马迁武偏过头道:“赵兄为何事而愁恼?” 赵子原不禁感慨,道:“小弟身世不明,这番走人江湖,本欲查明自己身世,岂料如今卷入二十年前翠湖血案漩涡中,不知那件事究与我有何关联,小弟心境也不禁日渐沉重起来。” 司马迁武道:“赵兄无须如此,此事必然终有分晓之日。” 赵子原喃喃道:“当然,只是小弟却有一个不祥的预兆……” 司马迁武道:“不祥之兆?赵兄勿再多所顾虑了,你瞧那流水虽是浑浊,却照样向前奔流么?” 赵子原俯视流水,低语道:“但愿我是那流水…但愿我是那流水……” 蓦然,回头望着背后茫茫旷野,只见是一片荒凉景色。就在此际,一条纤细的人影,距离在十余丈之外的黄土起伏中一现即灭,乍看之下犹以为是一种错觉。 赵子原急忙脱口道:“司马兄,请在此稍候片刻,小弟一去即回。” 司马迁武不知究里,含铀点头,猛又惊悸道:“赵兄发生何事?” 未见回答,只见赵子原的身形已如劲矢脱弦般疾射而去,速度之快已非一般高手所可比拟。 赵子原朝那人影出现处掠将过去,几个起落已来至黄土起伏之处。当他稳住身形,视线里便出现一条纤细身影背对着他而站立,人眼是如此熟捻,赵子原不由脱口叫了出来:“甄姑娘!可是你?” 对方娇躯徐徐一转,人已显现在赵子原眼前,只见她神情似乎激动异常,面上流露出欲言又止之状。 赵子原见此,心中亦颇为所动,回忆起前日在太昭堡时刻,甄陵青对他种种照顾,不免令他无法忘怀。 甄陵青久久不语,赵子原打破沉寂道:“姑娘何以在此际出现?你一个人吗?令尊呢?为何未与姑娘同行?” 一连串的问话,出自赵子原口中,也赵子原此刻并不了解甄陵青的心境,只管问着她,却未见她眼中已充满了泪水,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赵子原见甄陵青久久没有答话,微觉意外的道:“甄姑娘,你怎么啦?” 甄陵青眼眶一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