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听了林诗音的话,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喃喃道:不错,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浪子,我若去找她,就是害了她── 林诗音道:你答应了我? 李寻欢咬了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都很喜欢害人么? 忽然间,一只手伸出来,紧紧拉着珠帘。 这只手是如此温柔,如此美丽,却因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就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珠帘断了,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 李寻欢望着这只手,缓缓站起来,缓缓道:告辞了。 林诗音的手握得更紧,颤声道:你既已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我们本来生活得很平静,你──你为什么又要来搅乱我们? 李寻欢的嘴紧闭着,但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停的抽搐──- 林诗音忽然自帘中嗄声道:你害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去害她? 她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美丽。 她眼波中充满了激动,又充满了痛苦。 她从严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常过。 这一切,难道中只不过是为了林仙儿? 李寻欢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 他知道他此时若是看了她一眼,恐怕就会发生一些令彼此都要痛苦终生的事,这令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很快地走下楼,却缓缓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求我的,因为我根一就没有看上过她! 林诗音望着他的背影,身子忽然软软的倒在地上。 水池已结了冻,朱栏小桥横跨在水上。 李寻欢痴痴地坐在小桥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远远望,可以看到冷香小筑中的灯光。 林仙儿还在等着他? 他明知林仙儿今夜要他去,一定有她的用意,他明知自己去了后,一定会发生许多极惊人,也极有趣的事。 但他还是坐在这里,远远望着那昏黄的灯光。 他又不停的咳嗽起来。 忽然间,冷香小筑那边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李寻欢立刻也飞身而起。 他身形之快,无可形容,但等他赶到冷香小筑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李寻欢迟疑着:难道我看错了! 但只有这一双足印,他还是无法判断此人掠去的方向。 李寻欢掠下屋,窗内灯光仍亮。 他弹了弹窗子,轻唤道:林姑娘。 屋子里没有应声。 李寻欢一掠和窗,忽然发现五双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一朵梅花! 梅花盗! 林仙儿难道已落入梅花盗手里? 李寻欢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 李寻欢手里拿着酒杯,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灯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百八方向李寻欢打了过来。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那一样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子一转,两只手已接着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他接住的暗器,就全都自他足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李寻欢摇了摇头,苦笑暗道:果然是田七到了。 只听这人又道:朋友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两声,粗着喉咙道:各位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进来相见? 屋外又起了一阵惊动,纷纷道:这小子是想诱我们入屋。 这时又有一人的语声响起,将别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这声音清亮高冗,朗声道:梅花盗本来就是只会在暗中偷鸡摸狗之辈,那里敢见人。 请将不如激将,大家立刻也纷纷骂道:“不错,梅花盗确是有些鬼鬼祟祟,但和我又有何关系?” 那清朗的语声道:“你是梅花盗是谁?” 另一个人道:“公孙大侠还问他干什么,赵大爷绝不会看错的,此人必是梅花盗无疑。” 李寻欢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赵正义,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你玩的花样!”.笑声中,他身形已燕子般掠出窗户,窗外群豪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龙啸云大呼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李寻欢身形一转已找到了赵正义,掠到他面前,微笑道:“赵大爷你高明的眼力,若非在下手脚还算灵便,此刻已做了梅花盗的替死鬼了,那死得才叫冤枉。” 赵正义脸色铁青,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崇崇地躲在这里,我不将他看成梅花盗却将他看成谁?我怎知阁下的病忽然好了,又偷偷溜到这里来。 李寻欢淡淡道:我用不着偷偷溜到这里来,无论那里我都可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何况,赵大爷又怎知不是此间的主人约我来的? 赵正义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阁下和林姑娘有这份交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林姑娘今夜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李寻欢道:哦? 赵正义道:林姑娘为了躲避梅花盗,今天下午已搬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道:纵然如此,阁下先问清楚了再下毒手也不迟。 赵正义道:对付梅花盗这种人,只有先下手为强,等问清楚再出手就迟了。 他句句话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李寻欢大笑道:好个先下手为强!如此说来,李革今日若死在赵大爷手上,也只能算我活该,一点也怨不得赵大爷。 龙啸云干咳两声,赔笑道:黑夜之间,无论谁都会偶然看错的,何况── 赵正义忽又冷冷道:何况,也许我并没有看错呢? 李寻欢道:没有看错?难道赵大爷认为李某就是梅花盗? 赵正义冷笑道:那也难说得很,大家只知道梅花盗轻功很高,出手很快,至于他究竟是姓张,还是姓李?是谁也不知道了。 李寻欢悠然道:不错,李某轻功既不低,出手也不慢,梅花盗重现江湖,也正是李某再度入关的时候,李寻欢若不是梅花盗,那才是怪事一件。 他笑了笑,瞪着赵正义缓缓道:但赵大爷既然认定了李某就是梅花盗,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赵正义道:早些出手,迟些出手都无妨,有田七爷和摩云兄在这里,今日你还想走得了么? 龙啸云脸色这才变了,强笑道:大家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龙啸云敢以自家性命担保,李寻欢绝不是梅花盗。 无正义沉着脸道:这种事自然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你和他已有十年不见,怎能保证他? 龙啸云胀红了脸,道:可是──-可是我深知他的为人──- 一人忽然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龙四爷总该听说过吧。 这人瘦如竹竿,面色腊共,看起来仿佛是个病夫,但说起话来却是语声清朗,正是以摩云十四名震天下的摩云手公孙摩云。 他背后一人始终面带笑容,背负双手,看来又仿佛是个养酋处优的富家翁,此刻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错,我田七和李探花也是数十年的交情,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只好将交情搁在一边。 李寻欢淡淡道:我朋友虽不少,但像田七这么样有身份的朋友却一个也没有,田七也用不着我攀交情。 田七脸色一沉,目中立刻现出了杀机。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田七爷翻脸无情,脸上一瞧不见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谁知此番他非但没有出手,而且连话都不说了。 只见公孙摩云、赵正义、田七,三个人将李寻欢围在中间,三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但三人只是瞪着李寻欢手里的刀,看来谁也没有抢先出手之意。 李寻欢连眼角也不瞧他们一眼,悠然道: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将我置于死地,只因杀了我这梅花盗之后,非但立刻荣华富贵,美人在抱,而且还可换得个留芳百世的美名。 赵正义扳着脸道:黄金美人,等闲事耳,我们杀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 李寻欢大笑道:好光明啊,好堂皇,果然不愧为铁面无私,侠义无双!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徐徐道:但阁下为何还不出手呢? 赵正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也不开口了。 李寻欢道:哦,我知道了,田七爷一条棍棒压天下,三颗铁胆定乾坤,赵大爷想必是在等着田七爷出手,田七爷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了,是么? 田七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李寻欢道:田七爷难道也在等着公孙先生出手?嗯,不错,公孙先生摩云十四式矢矫变化,海内无双,自然是应该让公孙先生先出手的。 公孙摩云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连动都不动。 李寻欢仰天大笑道:这倒怪了,三位都想将我杀之而后快,却又都不肯出手,莫非三位都不愿抢先争功,在互相客气? 公孙摩云等三人倒也真沉得住气,李寻欢无论如何笑骂,这三人居然还是充耳不闻。 其实三人心里早已都恨不得将李寻欢踢死,但小李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只要一刀在手,有谁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更不敢劫了。 龙啸云忽然笑道:兄弟,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挽住了李寻欢的肩头。 李寻欢面色骤变,失声道:大哥你──- 他想推开龙啸云,却已迟了! 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田七的手已自背后抽出,一条尺二寸长的金丝夹藤软棍,已毒蛇般的抽在李寻欢腿上。 李寻欢掌中空有独步天下,见者丧胆的小李神刀,但身子已被龙啸云热情的手臂揽住,这飞刀那里还能发得出去。 但闻啪的一声,他两条腿已疼得跪了下去,公孙摩云出手如风,已点了他背后七处大穴。 赵正义跟着飞起一腿,将他踢得滚出两丈外。 龙啸云跳了起来,大吼道:你们怎能如此出手?快放了他。 他狂吼着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赵正义冷冷道:纵虎容易擒虎难,放不得的。 田七道:龙四爷,得罪了! 公孙摩云已横身挡住了龙啸云的去路,龙啸云双拳齐出,但田七的的金丝夹藤软棍已兜住了他的腿。 软棍一抖,龙啸云哪里还站得住脚,赵正义不等他身子再拿直站稳,已在他软胁上点了一穴。 龙啸云扑地跪倒,哽声道:赵大哥,你──你怎能如此── 赵正义沉着脸道:你我虽然义结金兰,但江湖道义却远重于兄弟之情,但愿你也能明白这道理,莫要再为这武林败类自讨苦吃了。 龙啸云道:他绝不是梅花盗,绝不是! 公孙摩云道:四爷,你是有家有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是被这种淫棍拖累,岂非太不值得了么? 龙啸云嘶声道:只要你们先放了他,无论多大的罪,龙啸云都宁愿替他承当。 赵正义厉声道:你愿为他承当?可是你的妻子呢?你的儿女呢?你难道也忍心眼看他们被你连累? 龙啸云骤然一震,全身都发起抖来。 李寻欢的飞刀虽仍在手,怎奈已是永远再也发不出去的了! 这一身傲骨,一生寂寞的英雄,难道竟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龙啸云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兄弟,全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就连大厅里辉煌的灯光,也都冲不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群人聚在厅外的石阶上,正窃窃私议! 田七爷果然了不起,你看他那一棍出手有多快,就算龙四爷不在那里挡着,我看李寻欢也躲不开。 何况旁边还有公孙大侠和赵大爷呢。 不错,难怪别人说赵大爷的两条腿可值万两黄金,你瞧他踢出去的那一脚,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常言道,南拳北腿,咱们北方的豪杰,腿法本就高强。 但公孙大侠的掌法又何尝弱了,若非他及时出手,李寻欢就算挨了一棍子,也未必会倒去。 田七爷、赵大爷,再加上公孙大侠,嘿,李寻欢今日掸着他们三位,真是倒了霉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若非龙四爷──- 龙四爷又怎样,他对李寻欢还不够义气吗? 龙四爷可真是义气千云,李寻欢能交到他这种朋友,真是运气! 龙啸云坐在大厅里的红木椅上,听到这些话,心里就像被针刺一样,满头汗出如雨。 只见李寻欢伏在地上,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龙啸云忍不住流泪道:兄弟,全是我该死,你交到我这朋友,实在是──是你的不幸,你──你这一生全是被我拖累的。 李寻欢努力忍住咳嗽,勉强笑道:大哥,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若让我这一生重头再活一次,我还是会毫不考虑就交你这朋友的。 龙啸云但觉一阵热血上涌,竟放声大哭道:可是──若非我阻住了你出手,你又怎会--怎会── 李寻欢柔声道:我知道大哥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只有感激。 龙啸云道: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不是梅花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李寻欢笑了笑道:生死等闲事耳,我这一生本已活够了,生有何欢,死有何怜?为什么还要在这些匹夫小人面前卑躬曲膝! 田七一直含笑望着他们,此刻忽然抚掌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公孙摩云冷笑道:他明白今日无论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放过他,也只好学那泼妇骂街,临死也落得个嘴上爽快了! 李寻欢淡淡道:不错,事已至此,我但求一死而已,但此刻李某掌中已无飞刀,各位为何还是不肯出手呢? 公孙摩云那张枯瘦腊黄的脸居然也不禁红了红。 赵正义却仍是脸色铁青,沉声道:我们若是此刻就杀了你,江湖中难免会有你这样的不肖之徒,要说我们是假公济私,我们要杀你,也要杀得公公道道。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赵正义,我真佩服你,你虽然满肚子男盗女娼,但说话却是句句仁义道德,而且居然一点也不脸红。 田七笑道:好,姓李的,算佻有胆子,你若想快点死,我倒有个法子。 李寻欢叹道:我本来也想骂你几句,只不过却怕脏了我的嘴。 田七听而不闻,还是微笑道:你若肯写张悔罪书,招供你的罪行,我们现在就让你舒舒服服的一死,你也算求仁得仁,死得不冤了。 李寻欢想也不想,立刻道:好,我说,你写──- 龙啸云失声道:兄弟,你招不得! 李寻欢也不理他,接着道:我的罪孽实是四曲难数,罄竹难书,我假冒伪善,内心奸诈,夹私陷权,挑拔离间,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不仁不义,卑鄙无耻的事我几乎全都做尽了,但却还是大模大样的自命不凡! 只听啪的一声,赵正义已反手一掌,打在他脸上! 李寻欢却还是微笑道:无妨,他打我一巴掌,我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而已。 赵正义怒吼道:姓李的,你听着,就算我还不愿杀你,但我却朋事梧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李寻欢纵声大笑道:我若怕了你们这些卑鄙无耻,假仁假义的小人,我也枉为男子汉了!你们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喝道:好! 龙啸云坐在椅上,全身直抖,颤声道:兄弟,原谅我,你是英雄,但我──却是个懦夫,我── 李寻欢微笑道:这怨不得大哥你,我若也有妻子,也会和大哥同样做法的。 这时赵正义的铁掌早已捏住了他的软骨酸筋,那痛苦简直非人所能忍受,李寻欢已疼得流汗,但还是神色不变,含笑而言。 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道:林姑娘,你是从哪里回来?──这位是谁? 只见林仙儿衣衫零乱,云×不整,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身旁还跟着个少年,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他身上只穿着件很单薄的衣衫,但背脊却仍挺得笔直,仿佛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弯腰! 他身上竟背着个死尸。 阿飞! 阿飞怎会忽然来了? 李寻欢心里一阵激动,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他立刻扭转头,因为他不愿被阿飞看到他如此模样。 他不愿阿飞为他冒险出手。 阿飞还是看到他了。 他冷漠坚定的脸,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大步冲了过去,赵正义并没有阻拦他,因为赵正义已领教过这少年的剑法。 但公孙摩云却不知道,已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应声道:佻是谁?想干什么? 阿飞道:我想教训教训你! 喝声中,他已出了手。 林仙儿,她只是吃惊的望着李寻欢,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至于龙啸云,他似已无心再管别人的闲事了。 奇怪的是,阿飞居然也没有闪避。 只听砰的一声,公孙摩云的拳头已打在阿飞胸膛上,阿飞连动都没有动,公孙摩云自己却疼得弯下腰去。 阿飞再也不瞧他一眼,自他身旁走过,走到李寻欢面前,道:他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微笑道:你看我会不会地有这种朋友。 这时公孙摩云又怒吼着扑了上来,一掌后在阿飞的背心,阿飞突然转身,只听又是砰的一声。 公孙摩云的身子突然飞了出去。 群豪面上全都变了颜色,谁也想不到名动江湖的摩云手在这少年面前,竟变得像是个稻草人般不堪一击。 只有田七却大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江湖英雄出少年。 他抱拳一揖,笑道:在下田七,不知搁下高姓大名,可愿和田七交个朋友。 阿飞道:我没有名字,也不愿交你这种朋友。 别的面色又变了,田七却仍是满面笑容,道:少年人倒是快语,只可惜交的朋友却选错了。 阿飞道:哦? 田七指着李寻欢道:他是你的朋友? 阿飞道:是 田七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飞道:知道 田七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他就是梅花盗? 阿飞动容道:梅花盗? 田七道:这件事说来的确令人难以相信,只不过事实俱在,谁也无法否认。 阿飞瞪着他,锐利的目光就像是要刺入他心里。 阿飞冷冷道:佻不必问他,他绝不是梅花盗。 田七道:为什么? 阿飞忽然将肘下夹着的死尸放了下来,道:因为这才是梅花盗! 群豪又一惊,忍不住都逡巡着围了过来。 只见这死尸又干又瘦,脸上刀疤纵横,也看不出他本是何面貌,身上穿的是件紧身黑衣,连肋骨都凸了出来。 他紧咬着牙齿,竟是死也不肯放松,身上也瞧不见什么伤痕,只有咽喉已被刺穿了个窟窿。 田七又笑了,大笑道:你说这死人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阿飞道:不错。 田七笑道:你毕竟太年轻,以为别人也和你同样容易上当,若是大家去弄个死人回来,就说他是梅花盗,那岂非天下大乱了么? 阿飞腮旁的肌肉一阵颤动,道:我从来不骗人,也从来不会上不当。 田七沉下了脸,道:那么,你怎能证明这死人是梅花盗? 阿飞道:你看看他的嘴! 田七又大笑起来,道:我为何要看他的嘴,难道他的嘴还会动还会说话? 别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虽未必觉得很好笑,但田七爷既然笑得如此开心,他们又怎能不笑。 林仙儿忽然奔过来,大声道:我知道他说得不错,这死人的确就是梅花盗。 田七道:哦?难道是这死人自己告诉你的? 林仙儿道:不错,的确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林仙儿道:不错,的确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她不让别人笑出来,抢着又道:秦重死的时候,我已看出他是中了一种很恶毒的暗器,但秦重躲不开这种暗器,犹有可说,为何连吴问天那样的高人也躲不开这种暗器呢?我一直想不通这道理,因为这就是梅花盗的秘密。 田七目光闪动,道:你现在难道已想通了么? 林仙儿道:不错,梅花盗的秘密就在他嘴里。 他忽然抽出了柄小刀,用刀撬开了这死人的嘴。 这死人的嘴里,竟咬着根漆黑的铜管。 林仙儿道:只因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暗器忽然自他嘴里射出来,所以别人根本没有警觉,也就无法闪避! 田七道:他嘴里咬着暗器铜管,又怎能再和别人说话? 林仙儿道:这就是他秘密中的秘密! 她眼波四下一转,缓缓接着道:他并不用嘴说话,却用肚子来说话,他的嘴是用来杀人的! 这句话听来虽然很荒唐可笑,但像田七这样的老江湖都知道世上的确有种神密的腹语术,据说是传自波斯天竺一带,本来只不过是江湖卖艺者的小技,声音听来也有些滑稽,但武功高手再加以真气控制,说出来的声音自然就不大相同了。 林仙儿道:田七爷在和人动手之前,眼睛会瞧在什么地方呢? 田七道:自然是瞧在对方身上。 林仙儿道:身上什么地方? 田七沉吟道:他的肩头,和他的手! 林仙儿笑了笑,道:这就对了,高手相争,谁敢不会瞪住对方的嘴,只有两条狗打架时,才会瞪住对方的嘴,因为人不像狗,绝不会用嘴咬人。 别的人又跟着笑了,像林秘这样的美人说出来的话,他们若觉得不好笑,岂非显得自己不懂风趣。 谁知林仙儿却沉下了脸,叹道:但梅花盗却偏偏是用嘴来杀人的,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事,所以才会被他暗算──越是高手,越容易被他暗算,因为高手对敌,眼睛绝不会瞧到对方肩头以上。 田七道:这秘密你怎会知道的? 林仙儿道:我也是在等他暗器发出之后才知道── 田七微笑道:那么,这位少年朋友难道是狗,一直在瞪着他的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