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拼命冷静下来,把眼前形势飞快地打了一回算盘,但是竟想不出一条脱身的办法。 他回首望了望吴凌风,凌风也正望着他,他对着凌风苦笑一下,悄声问道:“怎样?” 吴凌风默然摇了摇头,但他立刻斩铁截铁地道:“拼一个算一个!” 他那俊美的面孔上露出一种凛然的神色,这种凛然的神色令他的绝世俊秀中更增了一份男儿的本色! 辛捷回身仰天长笑,朗声道:“易水潇潇,悲风凄凄,大丈夫生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之中——大哥,凭这五个化外蛮子就奈何得咱们兄弟俩吗?” 那金鲁厄喷然冷笑道:“兄弟俩?你们两人么?哈——两人——” 辛捷正待回答,突然背后一个响亮的声音接道:“三人!” 金鲁厄急忙回首一看,只见三丈之外一个青衣青年叉腰挺立,腰旁长剑穗丝飘飘,正是地奎山会过的“武林之秀”孙倚重! 金鲁厄干笑一声,冷然道:“好啊,就连你算上吧——” 蓦然左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还有我哩!” 婆罗五奇一齐转身看去,只见一块巨石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丑脸剑士,那人脸上交叉两道刀疤,鼻孔残缺不全,形态极是可怖,正是凶名满天下的天魔金欹! 金鲁厄见过天魔金欹,但觉此刻他面容恐怖,不由心中一震。 辛捷不料这两人会出手,不由心中大喜,他豪性爽朗地长笑一声,叮然陡响,剑光闪处,梅香宝剑己到了手上。 凌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令人晕眩的光彩,他潇洒地一跨步间,长剑也到了手中。 辛捷低声对凌风道:“那为首的矮和尚由我对付——” 话声末已,刷刷两声,那武林之秀孙倚重及天魔金歌一齐纵到身边。 金鲁厄冷笑一声道:“敢问两位尊姓大名?”他虽见过两人,却不知二人姓名。 孙倚重哈哈笑道:“打就打,问这个干么?” 那天魔金欹却哼都不哼一声,竟是根本不加理睬! 金鲁厄气极反而仰天长笑,半晌才止住笑声,恨声道:“小子们休狂,今日就是你等毙命之时!” 声响方歇,呼地一声,那条油乌亮亮的长索已到了手中,磁的一声尖锐大响,长索已如毒蛇穿身般飞腾而出。 吴凌风一错步间,虹光闪过,抢迎而上,左手剑诀一绕,手中长剑挟着一缕劲风斜劈而出,正是断魂剑法中的凌厉攻式“鬼王把火”。 那其余的婆罗四奇见金鲁厄已动了手,各自迅速地易位而立,准备出手。 辛捷一领“梅香宝剑”,回头向孙倚重、天魔金欹两人略一点首,一反身之间,长剑轻轻飘出,疾如闪电地刺向婆罗五奇的老大密陀宝树。 这一招好不古怪,那梅香宝剑竟似软鞭一般作弧形地弹将出去,那一弹之间,发出嗡的一声,剑尖却在那一刹那之间飞快地跳动,上下左右正好构成一个圆圈儿,然而却分毫不爽地圈在密陀宝树的胸前四大穴之上! 密陀宝树不科辛捷招式如此神奇,他咦了一声,双肩陡然下沉,矮小的身形在辛捷剑尖下一窜而过,身躯不待伸直,双掌猛然向后摔出,那瘦小的手掌之间,竟然挟着两股作响的劲风,直撞辛捷“神庭”、“玄机”两穴。 辛捷身子再快也不及收回长剑,他只得左掌一圈而出,硬迎而上,砰的一声,辛捷以一掌接他两掌,登时被震退两步!辛捷暗道:“这密陀宝树果然不愧是婆罗五奇之首,功力之深,只怕犹在金鲁厄之上!”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梅香剑,清亮耀目的剑尖上发出一丝令人寒栗的光芒,金色的穗丝在微风中曳曳而动,他猛然抬头,双目精光暴射,白暂的脸孔上透出一丝异样的红润,他长剑一吞一吐,化作万般剑影向密陀宝树当头罩下——密陀宝树旋身之间,手中已多了一柄小铲,那个铲非金非石,却光亮耀眼,不知是何种质料所制。 密陀宝树从辛捷这一剑中觉到一种平生未有的感觉——他似觉全身每个穴道无一不在辛捷剑尖威胁之下,却拿不定他究竟是攻刺哪里—— 不言而知,辛捷施出了大衍十式的起手式:“方生不息!”密陀宝树脑筋飞快地转着,手中小铲却本能地向两边挥击而出,当辛捷剑式落下,他却倒窜而上,向两边击出的招式变成铲头点向辛捷“左膜穴”,铲柄却点向辛捷“右宫穴”他这招本是下意识自然挥出的招式,但在此时却是妙绝人衰,硬迫得辛捷回身自保! 那知辛捷大喝一声,身躯陡然一扭,躯体极其曼妙地从那左右两铲之中一晃而过,出乎意外的,却攻向婆罗五奇中的老四——温成白罗! 原来当辛捷和密陀宝树动手之际,那几人也开始了行动。 那五奇中老三加大尔见武林之秀孙倚重似乎不屑地冷笑望着他们,心中不由大怒,跨步就想上前动手。 那知经过天魔金欹身畔时,天魔金歌突然一声不响地一剑刺出,而且直取加大尔肋下“章门穴”极是狠辣!浑人加大尔连忙一滚而出,方才让开这偷袭的一剑。他作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比他还横的人,当下暴吼一声,反身一拳打出,同时拔出背上长剑,屈身而上! 孙倚重见所有的人都动了手,他哈哈朗笑,“叮”然一弹配剑,大叫一声:“来吧!”挥剑迎着面前的青尘罗汉而上! 青尘罗汉排行五奇之中的第二位,他单剑一领,揉身而上,剩下的一个温成白罗大感不耐,他可不懂什么武林规矩,大喝一声对准孙倚重背后就是一拳—— 这正是辛捷从密陀宝树左右两铲之间晃过的时候,他一眼瞥见温成白罗突施偷袭,当下涌身直刺,欲解孙倚重之危! 正是说迟那时快,只见温成白罗拳式才出,辛捷剑尖已带着一股刺入耳膜的剑气如飞而至,那温成白罗功力极是了得,竟是硬生生收回招式,反手抽出长剑瞧都不瞧望后就是一剑—— 辛捷长剑连挥,虹光起落,一招分刺而出,连攻温成白罗及密陀宝树两人! 那旁吴凌风力斗金鲁厄,形势又自不同,金鲁厄虽在婆罗五奇中是最小的一个,但他极得师辈钟爱,功力之高,仅次于大师兄密陀宝树,长索一盘,然后由下而上地挑将上来,打算屈身而过—— 那知吴凌风手中所施的乃是断魂剑法中的绝招“鬼王把火”,竟然在他长索封锁之中一穿而入,剑尖闪处,直取他腿上大穴。 他料不到凌风剑式如此之快,连忙两打三挑才算挽回厄势!当年河洛一剑吴诏云在居庸关头力战“长白三鹰”,断魂宝剑施到“鬼王把火”这招上,连伤两敌,剩下的一鹰也不战而逃,单剑断魂的万儿从此扬溢天下。此时凌风同样施出这招,他年纪虽轻却连逢奇遇,威力只在当年吴诏云之上! 金鲁厄抬头望了望对面的吴凌风,只见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泛着耀人的光芒,手中剑横在胸前宛如一碧寒潭,他发觉几月不见,这美少年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于是他环目四顾,只见二师兄已与武林之秀孙倚重斗在一起,两只长剑宛如两条青龙漫天飞舞,他只觉满天都是模糊的剑影。 他暗暗心惊,忖道:“二师兄的剑法在咱们兄弟中算得第一位,怎么竟收拾不了那小子,难道这四人竟都是这等高手么?” 他一丝也没有料错,这四人确都是当今中原最出色的四大高手! 婆罗五奇中除了使铲的密陀宝树和使长索的金鲁厄,就要算这老二青尘罗汉了。他曾凭着手中一只长剑连败天兰十八剑士,因此在天些西藏一带,凡是使剑的人,没有不知道青尘罗汉的。 但是此刻,孙倚重重施出新从平凡上人处学得的“回壁剑式”——这剑法乃是少林失传的绝妙守式,是以青尘罗汉手下虽然攻势如虹,但孙倚重却一步不让地坚守固封! 金鲁厄再瞥向左边的一对,加大尔拳剑交加,更加上如雷的吼声,如疯虎一般地向那丑脸少年攻去,那丑脸少年去丝毫不客气地也是拳剑并施加抢攻,打得极是激烈,但他却暗暗放心,忖道: “这丑家伙虽然凶狠,却是这四人中却弱的一环,加大尔尽对付得了,只要我或大师兄有一人得胜,管教他们四人一个也走不了——” 于是他又回视辛捷和大师兄的拼斗——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凌风朗然的叫声:“看剑!” 凌风叫声未泯,手中长剑己划着一道光华飞舞而至。金鲁厄心中盘算万幸,胆气大壮,他冷笑一声,瞧都不瞧地反身一索挥出。 那长索飞快地在空中打了两个圈儿,索头儿己到了凌风臂上“曲池”。 凌风双目凝视,右手持剑随着金备厄的索子也打了两个圈儿,正好躲开来势,手中长剑往上一顶,再度施出“鬼王把火”的绝学。 金鲁厄万料不到凌风剑术居然精进如斯,他再也不敢怠慢,腕上真力叫足,一时啸声大起,漫天都是索影飞舞。 凌风自从五华山一战之后,本身剑术己全部发挥无遗,只见他清啸一声,剑光霍霍,竟然和天些高手金鲁厄抢攻起来。 突然怒叫声起,原来那边加大尔和天魔金欹两人已到了肉搏的阶段—— 蛮子加大尔一生还没有见过比他自己更横的人,这时那天魔金欹竟然毫不退让地和他硬拼硬撞,每一招一式都是从横蛮不堪的地位递进来的,直气他怒喝连天。 尤其最令他忿怒的是那天魔金欹冷冷一张丑脸上显出不可一世的狂态,衬着那两道恐怖的刀疤,益发令人难堪。 只见人影一合一分,天魔金欹左肩被加大尔划破一条口子,鲜血长流,他哼都没有哼一下,双脚一晃,施出此君金一鹏的成名绝学“百足剑法”中的绝招“毒蛤横整”,轻悄悄地也在加大尔胸前还刺了一剑! 六盘山下,银色世界,漫空银光飞虹,蔚成奇观,九个当今一等的青年高手在此展开拼斗。 蓦然—— 惊叫声骤起,虽然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于过招,但仍不住惊叫出声,原来那天竺第一剑客青尘罗汉和武林之秀孙倚重的拼斗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两人飞腾在空中,剑光人影滚成一圈,而剑光盘匝的范围竟然远及三丈方圆! 青尘罗汉久战孙倚重不下,一怒之下施出平生绝学“百合慧剑”! “百合慧剑”一共十九式,是昔年天竺“飞龙教”镇教之宝,青尘罗汉巧获奇缘得了这套剑法,是以并非出自恒河三佛之手。 青尘罗汉成名以来,只用过一次“百合慧剑”那次他共用十招,就连败四个围攻他的强敌,这时他施尽自己所学,却始终攻不进孙倚重紧严的剑圈,一怒之下,施出这套绝学! “百合慧剑”一施出,孙倚重立觉形势不对,青尘罗汉剑式之中生出一种古怪的旋力,每每令他剑式失去准头。 一连三招,孙倚重险象环生,他一急之下,长啸一声,剑子一横,陡然腕上叫足真力,一分一合之间,浑然推出,霎时漫天都是他的虹光剑影,竟是“大衍十式”中的“方生不息”! 这“大衍十式”乃是平凡上人从失传的“布达三式”中化出来的,这“方生不息”更是其中最精奥奇妙的一招,这佛门绝学果真称得上举世无双,使用之际,威力竟是因人而异,孙倚重施出虽不及辛捷的狠辣精奇,但他乃是佛门弟子,起手之间自有一番正大宏广之象! 青尘罗汉眼见得手,左右各发出一股旋劲,那知两股强劲一碰上对方剑圈,突然有如石落大海,深不知底。 他惊怒之下,剑光连闪,“百合慧剑”中的绝招全那施出,同时他身子上下飞腾,有如蚊龙出海,勇不可挡。 孙倚重一招得手,“大衍十式”也连施出手,以快抢快,霎时剑光飞舞,盘旋开来——也正是众人惊叫之时。 这两套奇绝天下的剑法愈斗愈疾,剑光盘匝范围也越来越大,足足笼罩了五丈方圆! 其他的人惟恐影响自己人,都自动退到五丈外之处厮杀。 金鲁厄见自己一时收拾不了吴凌风,于是希望大师兄二师兄之中至少有一个人获胜。哪知那边青尘罗汉施出了“百合慧剑” 犹自胜不了对方。心中不由惊异无比,于是他乘自己长索封出的当儿,转看大师兄—— 这一看,几乎令他忘却挥索御敌—— 原来辛捷一人与“婆罗五奇”中的老大密陀宝树与老四温成白罗两人拼斗,他身处这两大高手夹击之中,大发神威,左掌右剑,配合脚下神奇绝世的“诘摩步法”,虽然密陀宝树与温成白罗功力深极,但他出招如风,时而“大衍十式”,左掌不时抢出“空空掌法”辅助攻势,更兼身形曼妙无方,举手投足莫不是当今天下顶尖奇人的得意绝学,声威之大,出人意表! 金鲁厄一慌之下,险些被凌风狠疾的一剑刺中,他大喝一声,一连五索,才算捞回厄势。 那边传来一声闷喝,原来加大尔与天魔金欹剑式相叠,暗较内力,同时两人左掌一齐打出,砰的一声肉碰肉地接了一招,两人都摇摇晃晃地退后数步,脸色苍白,但两人都没有哼一下。 金鲁厄见情形不对,斗然两索将凌风长剑封开,朗声叫道:“姓辛的有种稍停一下么?” 辛捷傲然一笑道:“有何不敢?” 只见他左一掌右一剑,脚下虚步一走,侧身如箭一般退了半丈。 其余几人见他们住手,也都抽身暂停。 只见金鲁厄干笑一声道:“中原武学果真还有两下子,咱们兄弟还有一个不成气候的阵势要请各位指教,嘿嘿!在辛大侠这种阵法行家眼中,咱们可成了班门弄斧了——” 接着又转身对密陀宝树等说了一句梵语。 辛捷等人只觉眼前一花,婆罗五奇已极迅速地各自站好位置,正好把他们四人围在中央。 这一下连辛捷这等高手都很吃惊,因为婆罗五奇闪身之快,大出意料,只觉人影一晃,已自站好了位置! 那密陀宝树突然对金鲁厄道:“传话斯尔,河罗远宗摩巴,因会斯洁星基。” 原来他是说:“这辛小子不过仗着怪招一时了得,再打下去我自有办法。” 敢情他一上手就被辛捷连施奇招迫得施不出绝学,是以心中大是不服。 金鲁厄也用梵语告他:“不管怎样,咱们还是用阵法比较稳扎稳打。” 莫看金鲁厄是婆罗五奇中的小么,然而却是众人的智囊,连密陀宝树都听从他的计策。 辛捷、凌风、金欹和孙倚重四人虽然没有开腔,但是彼此心中都有默契——这些蛮子的阵法必然另有一套。 辛捷冷静地把形势打量了一会,精通天下阵法的他立刻发觉密陀宝树是站在“阵主”的地位,他的左右是加大尔和温成白罗,他的对面是青尘罗汉和金鲁厄! 他提神思索着,他想:“大哥、孙倚重、金欹他们虽然不精阵法,但必然知道‘以静制动’的基本原则,是以在对方不曾动手之前,他们必然不会先动,我要冒一个险——” 周围静得连雪花落地都会发出清晰的声音,辛捷双目凝视着,心中不断的盘算: “不管他们是什么阵,这矮和尚必是‘阵主无疑’,我要在他们才发动的一刹那间,出奇制胜地将这矮和尚击倒——即使不成,也至少冲乱他们的阵势—— “呼”一声,密陀宝树的小铲儿凌空一挥—— 果然,吴凌风孙倚重和金歌都是按剑凝视,纹风不动—— 辛捷知道时机不再,他猛提一口真气,剑气声起,梅香宝剑上闪出逼人的光芒,他双脚曼妙地一错,半丈的距离如飞一般从他脚下掠过,他剑尖连闪,光芒尽出三丈之外,同时左掌暗藏杀手—— 这招正是“"大衍十式”中最狠的一式:“物换星移”,只是在辛捷手中施出,比之方才孙倚重施时另有一番狠辣的味道。 辛捷这一扑是施了十二成全力,普天之下,除了世外三仙只怕没有几个人敢硬攫其锋! 所有的人都为辛捷这以“动”应付阵法的举动,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辛捷的梅香宝剑已飞涌而下—— 那密陀宝树大喝一声,短铲如戟而立,一股古怪无名的劲道从铲尖射出。 辛捷斗然大吃一惊,他手中“物换星移”的式子正使得变化无方,便是密陀宝树,那戟立的铲之间的劲力直令他感到无处下手,似乎无论从哪个方位戳下都将遭到阻挡,简直是无懈可击的样子。 这是他施“大衍十式”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右手剑式发不出去,左掌暗藏的杀手也施不出而他冲扑的式子已将尽—— 他开始感到一阵焦急——他不该低估了这矮和尚的功力—— 就在这时,身后金器接击,显然其他的人也动了手,辛捷猛觉背上劲风扑来,他不加思索地双足一荡,身形暴长,轻巧地躲开敌袭,正待设法盘旋下击,突然腿上又感劲风,他瞧都不瞧就知是金鲁厄的长索缠了上来,他心中大骇,想不到这阵法补位如此之快。 他上升之势刚尽,正要下落之际,金鲁厄的长索也正好扫到——这正是金鲁厄这一招的妙处,眼看辛捷就得遭殃,忽见他双足又是奋力一踢,身体竟硬硬不借外力地拔起三尺,呼的一声,金鲁厄的长索擦靴底飞了过去。 辛捷一落地,左右两般兵刃已自递到,他奋力两剑削出,闪身半退,哪知才动步,金鲁厄的长索又点到顶门。 他心中大为惊骇,想不到这阵法如此之快,使那补位换招之似乎根本不需要时间,就如同一个人生了八只手臂一般,运用灵便之极。 辛捷倒抽一口凉气,梅香剑刷刷一连攻出二招,斜眼一看,吴凌风、金欹及孙倚重似乎也是手慌足乱。 婆罗五奇的阵法愈转愈快,宛如百十样兵刃同时飞动一样,补招换式却像一个人动手一般,丝毫不乱,辛捷连换两套剑法,一丝上风也抢不到。 密陀宝树正面发动攻势,金鲁厄和青尘罗汉一条长索午柄宝剑从对面辅攻,加上加大尔及温成白罗的从旁侧击,端的配合得天衣无缝,其快无比。 辛捷只觉剑上压力愈来愈大,他一赌气,力贯单臂,一连刺出于多剑,但十招一边,反而愈觉不对,对方每一招都从四五个方位递进来,实在应接不暇。 他一面咬牙拼斗,一面竭力苦思,但他想不出这种古怪阵势的门道。 密陀宝树当胸一铲劈下,辛捷右足半退,却碰上吴凌风的背上,原来他们被围得愈来愈紧,本来丈多的圆圈,这时四人几乎是背靠背的力战了。 辛捷长叹一声,剑式一缓,“拍”的被金鲁厄长索尾巴卷去臂上衣袖一袂! “擦”的一声,孙倚重手中长剑被青尘罗汉削去一截,他跟跑退了两步扶着吴凌风才立稳身躯,那青尘罗汉手中剑子似乎不是凡品呢。 吴凌风左撑右支,汗如雨下,他只觉右臂上愈来愈重,渐渐的支持不住—— 雪花停止飞舞,天空却灰得很,乌鹅山像一个巨人般耸立着—— 婆罗五奇的阵法愈缩愈小,愈转愈快,辛捷凌风都感到支持不住,孙倚重长剑断了一截更是毫无斗志—— 只有天魔金欹仍然一声不响地狠命拼杀,中原四人中以他临敌经验最丰富,而且他为人最强悍,何况他此时根本厮杀得有点近于发猛,他丝毫没有受到其他人气馁影响,“百足剑”中毒辣的招式层出不穷,衬着他那副丑恶的尊容,真是有如鬼魅。只见他左一剑刺出一半,斗然抽回向右刺去,而左面的温成白罗也正在一剑往他肩上刺到,他若救急就顾不得伤敌—— 哪知他眉目一掀,毫不理会地仍然一剑刺出,波一声,加大尔的腿上被他刺了一剑,而温成白罗的长剑也在他左肩上划开寸深的口子。 他眉都不皱地反手刺出,密陀宝树一闪而过,乘势一铲盖向辛捷—— 辛捷似乎心不在焉地随手一挡,忽然金欹怒喝道:“姓辛的,这么没种么?” 辛捷陡然如雷轰顶,“砰”的一声,他的梅香宝剑被密陀宝树震开三尺,险些脱手飞出,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左扭右旋,双足虽然不曾移动分毫,但却巧妙地闪开一铲一剑,不消说,他施出了“诘摩步法”中的身法。 他转眼一看,金欹肩上鲜血长流,凌风大汗淋漓,那孙倚重却挥着一只断剑神不守舍,斗志全消,他右手“冷梅拂面”,右掌“万泉飞空”,逼开温成白罗的两剑,大喝道:“当年少林第七代方丈慧因大师,在终南山顶用‘布达三式’连伤河洛二十一名剑客,那是何等威风,姓孙的就是等不济么?” 孙倚重一间此语,只觉宛如被万斤锤敲了一让,他奋然长啸,自言道:“我孙倚重千万莫要折了少林威风。” 腕上加劲,一支断剑如飞闪动,显然他己施出“大衍十式”的绝招! 辛捷奋力削出两剑,脚下一变,左脚尖钉立地面,右脚横扫出半个圆弧,手中宝剑连袭三人。哪知他一反攻,突然眼前一花,一下子四五件兵刃一齐到了眼前,他骇得倒退两步,手中连施出大衍十式中的“物换星移”,“闲云潭影”才勉强化开。但闻密陀宝树大声道:“喀折巴罗,幅成苦基摩父!” 他喝声方歇,婆罗五奇的阵势陡然大变,五个人有如走马灯般转了起来,本来他们配合得已是十分迅速,但此刻竟又增快倍余,简直是五团灰影旋来旋去,每一招都像是五件兵刃同时达到一般,声势骇人! 但是密陀宝树这一句梵语却令辛捷陡然大悟,他大叫道:“大哥,咱们以快打快!” 吴凌风也是恍然而悟,长啸一声,展开天兰密笈学来的轻功飞转而出! 当日平凡上人曾说天竺轻功必然另有一桩妙用,敢情正是这阵法。 只见阵中两道白虹一匝一盘,辛吴两人同时展开天些轻功竟和婆罗五奇抢快起来。两人轻功身法与婆罗五奇如同一辙,霎时就混人五奇阵中,五人的阵式顿时成了七人,使得婆罗五奇不知攻好还是守好! 金鲁厄大吃一惊,心道:“怎么这两个小子竟识得咱们的轻功绝技?” 他再看一下,更是惊怒交加,原来辛吴两人不仅步法身法施得和他们五人丝毫不差,甚至有些奇妙的姿势连自己都不曾见过。他大叫一声:“咯勒水平,金吉……” 精亮虹光一闪,辛捷和吴凌风已是身剑合一冲天而出,潇洒地落在阵外! 婆罗五奇惊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密陀宝树突然暴叫一声:“准巴斯,令斯也尔!” 辛捷虽不懂梵语,但也知道他是说:“小子,再接我一招!” 他心想:“你功力量高,我就怕了你么?当日金伯胜佛的一掌我还不是照接了——” 只见密陀宝树发须俱张地一扑而至,小铲已插在腰间,双掌合什一拍一擦,立即收回。 辛捷只觉一股阴风迎面而至,那阴风好不古怪,虽不凌厉,但却有一股力道直如万斤之力推得他立足不稳,而且阴风袭处,冷寒刺骨! 他虽不知这乃是密陀宝树苦练数十年的西域绝技“白驼寒心掌”,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双足动了半寸,那就算是败落。但他却无法硬拼出掌,因为密陀宝树功力之深,犹在他之上!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一掌,只见辛捷双脚牢钉地面,梅香宝剑“嘶”的一声击出一个半圆,他全身衣衫都被真气鼓起,有如从内灌饱了空气一般。 莫看他这剑尖只轻轻画个半圆;他起手时乃是“大衍十式”中的“方生不息”,施了一半又换为“物换星移”,不待施全,一收之下已成了半招“冷梅拂面”,三个盖世名招的一半,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场每个人都是剑法名家,看到辛捷这等精绝剑术却不禁暗暗赞叹! 只听到呼的一声,密陀宝树发出的狂风从辛捷剑尖画动的半圆两旁涌了过去,团团飞沙剑石,半圆中的辛捷却是眉发不举! 密陀宝树呆了一呆,忽然仰天长笑,一摆手,带着师弟们倒跃而出,不消几个起落,身形已自消失。 辛捷自然地一抖长剑,“嗡”的一声,梅香宝剑发出龙吟尺的声响,他反手插入鞘中,茫然呆了半晌才转身回视。 只见那天魔金欹又独个儿匐在地上等他那条“金舌儿”了。凌风身旁却不见了孙倚重。 正奇间,一只柔荑的手抚在他的肩上,一个可爱而熟悉的声音:“辛大哥,你的剑术真了不起——” 辛捷的心差点儿跳出口腔,他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一张纯真美丽的小脸,不是张菁是谁? 他险些高兴得拥抱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一时四目相视,再也分不开来。 半晌才惊觉菁儿背后还站着两人,一个枯瘦高长的老和尚,另一个正是孙倚重。 那老僧辛捷甚觉眼熟,仔细一想,猛然想起正是小戢岛上唤走平凡上人的骑鹤老僧。 他还没有开口,菁儿已不停地道:“大哥,那天我吴大哥分手后,竟被一个丑老鬼抓住,我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后来我耍鬼计逃走两次,可是都被他捉回辛捷正要插口相间,菁儿接着道:“那老鬼说他是玉骨魔的师弟,他说爹爹害死他的师兄,他要把我抓住,逼爹爹就范,哼,他竟用一种古怪手法点了我三十六大穴——” 辛捷惊得呵了一声,菁儿仍不停地道:“后来幸好这和尚伯伯碰到咱们,他从我颈上玉链儿认出是爹爹的东西,他说和我爹爹有一面之缘,就要那老鬼放人,那老鬼骄傲得很,还叫老尚伯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要杀死和尚伯伯——” “哼,后来和尚伯伯露了一手绝顶气功,把那老鬼打伤吓跑了,大哥,和尚伯伯的武功真高,恐怕和爹爹都差不多哩——” 辛捷急道:“你被点了三十六大穴,后来怎么啦?” 菁儿道:“和尚伯伯把我带到这石洞中,叫这位——这位孙大哥守在洞口,说谁都不准进去,他用上乘内功替我打通穴脉,是受不得打扰的——” 辛捷想起孙倚重不准自己进洞险些闹翻的情形,不禁歉然。 菁儿咭咭呱呱地诉说,声音好比黄莺出山谷神情可爱之极,辛捷不禁看呆了。 忽然那旁传来孙倚重的声音:“祖师爷,您千万要回去——弟子好不容易寻着您,您一定要回去。” 辛捷奇怪地一看,只觉孙倚重跪在和尚面前苦求,那瘦和尚却微笑摇头,辛捷恍然大悟,脱口叫道:“前辈,前辈可就是少林老方丈灵镜大师——” 老僧哈哈长笑打断辛捷的话,对空长啸一声,不一会,一只巨大无比的白鹤降落脚前。 辛捷陡然记起一桩事,对着菁儿道:“咱们赶快到湖南去找你爹爹,前三天我听江湖传说,说他为了找你在江湖上乱闯乱撞,只怕要惹出大风波呢——” 菁儿喜道:“爹爹也来找我啦?咦,你看!” 辛捷向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凌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他凝目远视,只见地平线处只剩一个极小的黑影,他一急之下就想追上去,那老僧忽然叫道:“娃儿,莫追了,让他去——” 辛捷一怔,止住脚步,再回头看时,凌风的影子己自消失,他想到凌风不借千里奔波地为自己寻找菁儿,这时却不知为何悄悄离去,想到这里不觉热血上涌那老僧(灵镜大师)喟然叹道: “此子天资极佳,俊美绝世,却是命运多厄,终是佛门中人,以他天姿精研佛理,他日必是一代高僧,你们让他去吧!” 辛捷听得似懂非懂,和菁儿惊奇地对视一眼—— 灵镜大师仰天长啸,飘身跨上大鹤,那鹤儿长鸣一声,如飞而去—— 辛捷激动地望着地平线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凌风会悄然而去?有什么不幸发生了么? 耳旁传来菁儿甜脆的声音:“吴大哥也许有别的事吧,他武功极高,我们别空担心啦” 辛捷感到一种直觉告诉他;吴大哥这一去似乎要永别了,他听到菁儿的话,但他没有出声,只是从心底里暗暗地道:“但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正是:虎跃龙腾黄黄日,鹤鸣一声满湘去。 阳春三月,野花送香—— 汉阳城外龟山下,西月湖畔,幽蔓翠竹之中,隐藏着一所寺庙,庙门横额上四个斗大的字:“水月庵”。 水月度位置险僻,行人不到,但这时竟有两个衣衫楼褴的乞丐走到庙前,其中一个身材较胖的轻轻敲了敲庙门。 呀然一声,开门的竟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妙龄女尼,雪白的僧衣上,一张俏艳的脸,乌黑大阵子嵌在秀丽的眼眶中,象牙般的鼻梁,楼桃般的小嘴;只是在那绝俗明丽之中,却透出一丝凄苦那两乞丐陡然一怔,不料在这荒唐之中竟有如此清丽超俗的少女——尤其奇的她竟是个尼姑。 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美丽的姑娘用她可爱的青春来陪伴着青灯古佛? 两个乞丐怔了一会,一个年龄较大的结巴地道:“姑娘——啊,不——小师傅,可以给咱们一些水么?咱们赶路赶得太渴了——” 那美丽的尼姑温柔地点了点头,转身过去提了水壶给那两个乞丐,然后悄悄地掩上了门。 那两个乞丐坐在庵前一棵大树下,一面喝水,一面开始闲谈“唉,人海茫茫叫咱们去找一个只知叫做金梅龄的姑娘,这真是难于大海捞针——” 另一个道:“谁教辛大侠是咱们丐帮的大恩人呢?辛大侠托咱们的事,自们就是跑折了腿也得好歹办得到啊。” 原先一个道:“是啊,辛大侠那份武功人品真使我姓钱的佩服得五体投地,莫说他是咱们的思人,就是他不曾帮过咱们,只要他瞧得起我姓钱的,肯差使我一声,我也照样心甘情愿呢。” 他们谈得畅快,却不知庙门里那妙龄女尼正侧耳倾听着哩。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苍白得像冰块般的面孔就泛出异样的红晕,显然的,她内心正如波澜般起伏不定。 她像是跌人了往事中,她的面上透着嫣红,双眉虽然微蹙首,但嘴角上却合著甜蜜的笑容—— 渐渐,她的笑容消失,她美丽的脸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凄苦,那种可怜的表情令每一个人见了都会由内心觉得无比的感动——,她用力噙着泪水,喃喃地自语: “捷哥哥,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这,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啊,我从生下来的那个时辰,就注定我这一生悲惨的命运,但是老天爷你也太残忍了,你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永远无法补偿的重大罪孽,加在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心上?……” 然后,她再想到门外那两个乞丐的谈话,她安慰地自言道:“捷哥哥他毕竟记着我的,这……这已经够了,就这样让它结束,这样的结束是最……最‘好’的。” “捷哥哥,你别找我了吧,你找不到的……我将为你祝福……” 她轻轻转过身,仰望着神案上的观音佛像,方窗孔外一束阳光正巧照在观音的脸上,那慈祥而智慧的眉中好似发出令人凛然的圣洁光辉。 她虔诚地跪了下来,缓缓地点燃了一束香,庄重地插入案上的香炉,一缕轻烟裳裘上升,经过那束阳光时,变成了青色的一片。 小尼姑虔诚的祈祷声顺着那缕轻烟缓缓升入浩渺的天庭—— 天色一暗,太阳又钻入深厚的云层中…… ……说明:本书尚有后传,可参看上官鼎《长干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