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戢岛主平凡上人虽是功力盖世,但对于下毒解毒这一间却是一窍不通,无恨生中毒看来非浅,但他也只有旁观,束手无策。 只是见辛捷大喜过望,精神不由一振道:“什么东酉,是解药吗?” 辛捷摇了摇头,欢声道:“这东西,我看这东西准成。” 说着掏出那怀中的一本书来,扬了扬道:“有了这本书,什么毒不详细的记载在上面——” 敢情他那一册书正是毒术天下称首的北君“毒君金一鹏”毕生心血所作的毒经,那一日金一鹏的女儿金梅龄把这本毒经留给辛捷,辛捷书不离身,但一来连遭奇遇,二来急事缠身,根本无暇去看它,而且几乎都忘了。 这当儿灵机一动,有了毒经,什么毒还不是迎刃而解? 大戢岛主接过“毒经”,看了看封皮,念道:“毒经——金一鹏作,啊……” 辛捷接口道:“金老前辈那日在沙龙坪以毒攻毒杀死那玉骨魔,这本书可是他老人家毕生心血哩——” 大戢岛主不由惊诧出声。 辛捷又道:“金老前辈毒术天下无双——” 说着接过毒经,迅速地翻开看去。 这毒经上包罗万象,宇内海外每一种毒草、毒蛇,甚至是有毒的生物,几乎全部在内,直看得辛捷心惊胆战,但心中却由衷的佩服那又癫又谐的老人——金一鹏。 辛捷很快的浏览过去,那毒经中还不时加上一两幅插图,辛捷越看越惊,心中一动。 须知辛捷为人性本放达,天生好学,是以并不以为毒术乃是邪道旁门的,心中一动,眼见这毒经上真是“毒”不胜收,竟动念要学习下来。 他一念之间,已下决心,很快的翻着书,却始终不见有那什么“碧玉断肠”的名称或解法。 无极岛主无恨生静坐一边,仔细调运真气,脸上神色一片漠然,倒是平凡上人很焦急的望着辛捷。 又过了一刻,慧大师也已回来,辛捷己差不多快要把一册书都翻完,但仍没有我着这“碧玉断肠”的名字。 匆匆又是数页,眼看毒经只剩下最后几页,忽然,辛捷精神一振,敢情那书上端正的写着二个字:“特例”。 “‘玉骨魔’既然用来毒无恨生,必非普通的毒物,这特例中多半会有——” 他忖道,一面仔细的寻找。 蓦然,四个大字呈现在眼前,可不是“碧玉断肠”四字? 辛捷禁不住大声叫道:“有了有了,这玩意看来来头不小呢——” 他接着便照书上念道:“碧玉断肠,原本为植物,中土绝迹,形为四叶一蕊,无果,为此植物之草汁……” 他飞快的念着,也懒得管这种介绍,跳过数行,找那治疗的方法,又继续念下去,道:“……毒性极浓,与一立步断肠并称“双断肠”,且潜伏性极大,优于体内,任内功高深,亦不易察觉,此物乃天地间最为厉害之物……” “治疗之方,普天之下,仅有一物——” 辛捷念到这里,耐不住声音也微现紧促,显示他也十分紧张,高声继续道: “仅有一物,即‘火玉冰心’,此物全天下只有北燕然山顶产有——” 平凡上人神色骤然一变,忖道:“燕然山距此当有万里之遥,莫说现在急急需要,一时不能赶到,就是能够到达,也不见得就能立刻寻着——” 却听那辛捷声道:“还有一法——” 原来当日金一鹏作此书时,每一种毒物,都有精细详注解释,而且还加以自己数十年的心得。 这碧玉断肠是金一鹏晚年才得知,当时除了火玉冰心外,确实缺乏他法医治,但金一鹏深知火玉冰心举世难寻,是以决心再找出另外一个法子。 凭他在毒中混了一生,加上极深的内功和极高的天资,终于在潜心思索下领悟了另一个方法,于是他立刻把此法写入毒经上面。 辛捷欢声的把那方子说了出来,平凡上人不由“啊”了一声。 敢情这个方法是太危险了一些。 原来,大凡这种潜伏性的大毒性,在毒发的时候,也愈快捷,假若在它尚未散入血脉,还是整个在体内之时,由一个内家绝顶高手用内力把它逼出便可无妨。 但是这“碧玉断肠”一入体内,便会聚在人体中最重妻的血脉中,那就是说在从顶心到心脏的这一带。 如果要把它逼出体内,非要顶心上着手不可。 平凡上人、慧大师、辛捷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怎会不知假若要动手逼毒,那非要在顶心“泥丸宫”上拍一掌。 “泥丸宫”乃是人生穴道的总结之地,一掌拍下,那么立刻功力全失,有如凡人,而且痛苦万分。 中毒者功力即消下一点本能内在的潜力再也不能维持,“碧玉断肠”之毒立刻迅速的散开。 要在这时,观好时刻,再拍一掌,接着用内力渡人体内,好生逼出体外,才能散却此毒。 “泥丸”穴如此重要,假若下手的人一分失手,中毒者立刻死去,反之假若下手轻了一分,那中毒者不但白受一次痛苦,而且对他内力修为也有损害。 这个法子虽然能成,但太过危险,是以连平凡上人、慧大师此等人物,也不由惊诧出声。 当年毒君金一鹏领悟此方,便想世上绝无此等功力的人,是以这法子必然依旧是无法功,但他还是将它写在毒经上,算做是他一生研究毒学的一点儿心得! 平凡土人是全心佩服这作毒经的金一鹏,见识竟是如此多广,就连慧大师此等好强人物,也不由心折! 平凡上人苦笑一声道:“老尼婆,这倒是一个难题呢?” 慧大师默然点首道:“假若是咱们二人连手的说话——” 平凡上人道:“不成,那恐怕更险——” 慧大师点了点头,辛捷明白他们乃是想二人连手,内力不若一个纯熟,更易出险,自己功力还差,只得默然。 平凡上人哈哈一笑道:“那只得走着瞧了,老尼婆,你动手?” 慧大师微微摇首,接口说道:“这当口儿上咱们不必再客气,老实说,贫尼的内力修为,自认比你要差上一筹哩——” 平凡上人不再言语,转身对静坐的无恨生道:“老弟,觉得好些吗?——” 无恨生朗朗一笑,打断平凡上人的说儿:“上人不必焦急,我无恨生再不成,这苦儿还挺得住。” 他显然是勉强而发,语调轮到最后,已然微微颤抖。朗朗笑声,也愈来愈抖,而微带尖声。 平凡上人深知他的性格,哈哈道:“老弟,真有你的——” 话声方落,右手大袖一间之下,拍出一掌。 平凡上人心中有数,这一份差事可是十分艰难的,只要下手微微一错劲道,便是遗憾终生。 他知道以无恨生此等功力,自己一掌拍下,他必会极自然的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道,虽然是极小量的,但也可能致以平凡上人失手。 是以他在无恨生说话之际,突然下手。 这一单是平凡上人的真功力,力道是三分发,七分收,出手之快,有若闪电,大袖才摆,一掌已然接实。 平凡上人深知轻重,一反平日嬉笑的摸样,一掌才触及无恨生“泥丸”,悠然往外一闪一圈。 平凡上人一触之下,力道全收,无恨生但觉顶心一震,全身真力迅速的散去,一点真灵再也压不住脉道中的毒性,极快的散将开来。 平凡上人不敢丝毫大意,左手一晃之下,点出二指。 这二指乃是虚空点向无恨生的“紫宫”和“章门”穴道。目的乃在于试探无恨生体内毒性散行的情形。 不说辛捷,就是素来面上冷漠、性如冰霜的小戢岛主慧大师,也不由紧张的双手互相紧握住。 平凡上人目不转睛,瞪着无恨生,蓦然,他瞥见无恨生俊逸的脸上,好似隐隐散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平凡上人何等功力,已知是“碧玉断肠”开始攻心。 蓦地里,平凡上人结舌瞪目,有如春雷般吼了一声——无恨生顿时心中一震,灵台空明,脸上痛苦状稍弄,平凡上人左手己如闪电般再拍出一掌。 平凡上人用佛门最上乘的气功造诣,发出“狮子吼”的功夫,暂时震醒无恨生的神智,把握时间,一单按下。 手掌尚距“泥丸”顶心三寸左右,掌心闪电一吐。 辛捷摒住呼气,已知这一掌拍下,平凡上人立刻要施开内力,渡入无恨生体内,成败全在此一举。 平凡上人手掌按实,缓缓吸起一口真气,吐入无恨生体中,努力往“泥丸”宫穴道下逼去。 平凡上人这一掌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这一个难关总算渡过去,辛捷和慧大师都不由舒一口气。 然而平凡上人自己心中有数,别看刚才那一掌按下去,全力控制着,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一口真气已经差不多全以灌注,自己内力渡入无恨生体内逼毒,还不知能不能完成呢?但口头又丝毫分神不得,只好全力支持施为。 时间一分一秒中过去,平凡上人头顶上冒出蒸蒸白气,白髯无风而振,赖赖摇动,脸色如冰,紧张已极。 慧大师不相信这么一件艰难工作,会被平凡上人如此顺利地完成,她心中始终不能放下一丝毫不轻松的盯视着。 果然,平凡上人的身体蓦地有若酒辞,摇摆不定,辛捷吃一惊,身体倏地掠起,想上前察看。 他心知必是平凡上人内力不继,想出手相助,但转念一想,自己功夫比平凡上人不知差却好远,万一出手不成对平凡上人或无恨生,甚至自己三个人都是十分不利的,是以身体不由为之一挫。 这当儿里,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已越过自己。 辛捷想都不用想,知道定是小戢岛主慧大师。 慧大师好快行动,闪得一闪,已掠到平凡上人身前。 她早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是以始终全神贯注,一见平凡上人身体微晃,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平凡上人果是内力有所不继,立刻施展“诘摩神步”,闪到他身前。 但见慧大师左手疾伸食指,准确的落在平凡上人的“志堂穴道”上,内力已渡入平凡上人体内。 这一来,平凡上人精神大振,换去一口早已浑浊的真气,内力不断渡入无恨生体内。 辛捷心中明白,这一来,平凡上人固然脱险,但慧大师和他的内力假若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么,不但无恨生生命难保,就是大、小戢岛主,也都会身受重伤! 是以辛捷的心情,比之先前,更是紧张,但他自知帮不上忙,只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望着三人。 这里,居于东海三岛之中的小戢岛上,是一片死静的,海边离这里很远,浪啸之声不能传来。 有一点微风,拂着寂静中的四人,衣袂摇摆处,发出的声音,周遭很为和谐——但实际上却有如一张紧张的弦。 辛捷呆呆地望着,大戢岛主一手紧紧地按在无恨生的“泥丸”上,慧大师的手指却紧贴平凡上人的志堂穴,无根生盘膝而坐,脸上神情甚为古怪。 将近一百年,东海世外三仙从没有打过正经的交道,谁也想不到,在这里竟会聚集一起,而且还合用内力疗伤哪。 辛捷默然祈祷,希望无恨生能痊愈,同时间,也仔细检看毒经,知道毒一逼下,立刻就要采取放血的方式。 辛捷缓缓走近,看那无恨生泥丸上被大戢岛主按住,脸上一层淡淡黑气很慢地往下降,辛捷知道,大、小戢主的内力,已然发挥效力了。 黑气逐渐下降,辛捷注视着,等候着机会,心情仍然是紧张的,转眼望望平凡上人和慧大师,两人脸上宝相端壮,想都已动用佛门心法。 普天之下,有谁能是大、小戢岛主的敌手?而这两位盖世奇人联手之下,有什么事不能够完成?然而,这都是一件令两人都没有把握的难题,假若两人的内力不相配合,力道虽强,却也徒然。 辛捷很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也只有慧大师如此高深的内力,才能和平凡上人相配合。 黑气下降,己到手臂上,无恨生右手垂着,那黑气已被大、小戢岛主的内力逼到聚在无恨生右手中指上点。 辛捷从怀中拿出一个古铜的小瓶子,望望无恨生一根有若黑炭的中指,他知道这便是那潜伏在无恨生体内的“碧玉断肠”了。 这玩意之毒,天下无双,辛捷不敢沾上,手指微伸,虚空往无恨生指尖一勒,一股指风过处,无恨生右手中指尖上,顿时现出一道不太深的口了。 辛捷动作如风,小瓶己靠近那口子,果然伤口中流出一滴滴的血来,这正是那碧玉断肠! 碧玉断肠色作碧绿;而且晶莹发亮,一滴一滴,真有点像一小块的翡翠碧玉,可爱已极。 断肠毒液一滴滴出,果然不同凡响,落入瓶中,铿然有声,倒像是重如金属一样。 而且每滴入瓶,都发出一股浓烟,可见其毒性之烈。 辛捷怕那浓烟有毒,摒住呼吸,看见那毒液滴入瓶中,不由有一种心惊胆跳的感觉! 别看这毒液,滴得慢,足足有顿饭时刻,才滴完全。少说也有大半瓶,沉甸甸的,好不惊人! 辛捷谨慎的旋上盖子,放在怀中。 大戢岛主平凡上人等那最后一点滴出,才收掌长吁了一口气,退在一旁。慧大师默默收回放在平凡上人志堂穴上的手掌,和平凡上人一同运功调息。 盘坐在地上的无极岛主无恨生,眼眸儿微张,一派玄门正宗的打坐模样,缓缓的把一口真气上提,在周身上下运行一周后,再运气调息。 难关己过,总算无恨生内力造诣好,不至影响大、小戢岛主,倒是辛捷在一旁见三人调息,心中仍然是紧张的。 良久,世外三仙都从伤损中恢复过来,无恨生翻身跳起,仰天运气长啸一声。 这一啸乃是他含劲而发,声音好不清越,有若春雷破空,传出老远去,喷亮的反射过来。 这声啸声好生悠长,但四人都是内家高手,己听出无恨生啸声中中气仍有不足,知他尚未完全恢复。 平凡上人哈哈一笑道:“老尼婆,总算咱们不辱使命。” 慧大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辛捷看了看手中的毒经,对无根生道:“前辈,照这经上说,前辈之毒虽已疗好,但仍得休息三两个月,否则对内力方面有碍——” 无恨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并非不知好歹,但他昔日曾豪语中原武林,人材凋落,这几月来,他也曾到过中土,证实中原武学样样不差,而且,各种旁门左道,五花八门,也都样样有人精通,这次自己的性命,便从这“毒君”的手中捡来,可是他生性高傲,有言在先,是以仅仅冷哼一声,心中仍是很感激的。 本来这当儿情形有若紧张的弦,这一来,却又轻松无比,平凡上人笑口盈盈,不知得意着什么。 蓦地慧大师对无恨生道:“张施主,你对那石林发一掌——” 无恨生心知她心细,放不下心,要自己发掌,藉以看看自己的毒根去了没有,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反手一拍,向一座石笋拍去。 无恨生这一掌纯是内为,虚虚一按,力道好不惊人,但闻“轰”的一声,那石笋左右一阵摇荡,却并没有倒下。 无恨生微笑道:“真气运行不妨,顺利如常——” 慧大师点了点头,平凡上人哈哈道:“看样子,老弟只要再有十天一月,便可恢复。” 无恨生点点头,心想自己伤势已好大半,平日和大、小戢岛主都无甚交情,再耽下去,也不甚好,于是朗声道:“小生拜受两位之赐,此恩待容日后驰报——”说着对慧大师和平凡上人一揖,转身离去。 世外三仙本来自视都甚高,平凡上人和慧大师虽然为无恨生出很大力,无恨生心中感谢,口中却并不说出来,仅仅行礼而退。 慧大师和平凡上人早已不在乎这些,平凡上人哈哈道:“好说!好说!和尚懒一步不再远送——” 话声方落,无恨生已飘出两三丈。 辛捷突地身体一动,向无恨生追去,叫道:“前辈稍待——” 无恨生身体一顿,转身来望着辛捷。 辛捷呐呐道:“前辈打赌之事,已胜那盘灯孚尔,晚辈必当尽力找寻令媛——” 无恨生心想自己确实胜得那满面皱纹的家伙,只因毒伤突发才功亏一簧。但心中却因此对辛捷稍具好感,凝神望了辛捷两眼,才转身奔去。 那边慧大师站起身来,对平凡上人瞪了几眼,不发一言,也走回岛中。平凡上人深知她性格,呵呵一阵大笑,直到慧大师走人转角处,才收下声来。 辛捷目送无极岛主无恨生走后,缓缓走回石阵,看见平凡上人脸上表情古怪,心中不由一怔,走近来也盘坐在地上。 天色渐暗下来了,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靠近海岸,海风入夜逐渐加大,平凡上人的白色僧袍随风而荡,却是灰色的一片。 辛捷望着沉默的平凡上人,心中知道平凡上人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但他不开口说,自己也不好问。 两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在龙争虎斗,华夷相搏,然而,这些已为浮云,随风而散! 也许是太寂静了,远方的海涛声隐隐有节奏的传来,辛捷默然的坐着,一直紧张的心弦,由于和谐的气氛,而轻松了下来。 天边第一颗星儿出现了,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光明的弧度…… 皓月当空,夜色如水,黑色的天空透出一丝深蓝。 平凡上人坐在石上,仰首凝视着黑暗的长空,他两道雪白的长眉微微壁在一起,红润的脸孔上透出一派隐隐的愁思。 辛捷不解地望着老人——也许说在等待平凡上人开口还来得确切些。 良久,平凡上人开口道:“娃儿,我——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 辛捷奇怪地嗯了一声,注视着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仍是凝视着长空,似乎在那深无穷尽的黑色后面寻求一些被遗忘了的往事。 他缓缓道:“大约是百多年前罢——那时,中原的武林领袖是少林。少林寺秉承达摩祖师的各种绝艺,虽然年久旧深有好些神功已经绝传,但是就凭它正宗的内家真传仍不是武林其他各派所能及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但立刻又继续道:“可是近百多年来,武林的泰山北斗已不是少林寺,江湖上也不见少林僧人的踪迹,甚至有些少林弟子被人欺侮了,也没有旁人出头,于是旁人只知道少林寺人材凋落,声誉一落千丈,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一节隐情哩。” 辛捷听他说少林寺,更是凝神倾听,只听平凡上人接着道:“那时少林寺的掌门方丈是灵镜大师,他的师弟灵空大师是藏经阁的主持——” 辛捷听他说到“灵空大师”,不由啊了一声。 平凡上人瞟了他一眼,续道:“灵空大师做了藏经阁的主持,终旧闭门潜心苦思藏经阁中那些祖传仅剩的一些残缺不全的神功——本来那些失传的神功只一鳞半爪,但是灵空大苦思三十余年,竟然被他硬是搞通,于是许多失传多年的绝艺又重现于灵空大师的身上——” 辛捷似乎感到平凡上人雪白的眉毛下一双阵子中,精光突然射出。 平凡上人歇了歇道:“后来,后来为了——为了一桩事,少林寺内起剧变,掌门人灵镜大师和灵空大师一齐离开了少林寺,灵镜的大弟子台净接任掌门。为了这件事他定下了一条门规,凡是少林寺的和尚,如非掌门特许,终生不准出寺半步,而非生死关头,绝不准与人动手——于是,少林僧人绝足江湖,少林弟子绝不与人动手,而人们就以为少林寺人材凋落,一落千丈——” “灵空大师和灵镜大师离开了少林寺,无异将许多少林绝技带走,少林寺的僧人对祖传武学自然更是无法了解——” 辛捷聪明绝顶,他听到这里,许多先前的疑窦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对这些己有了大概的了解——他知道,那百年前身负达摩失传神功的灵空大师,就是眼前的平凡上人! 事实上,少林寺以后的事倒真和辛捷料想的差不多—— 台净大师定了这条门规,他去世之后,经过两代传到智敬大师——少林寺现任的掌门人。 百年来,少林寺不断地有人在苦思那些绝学,但是始终无法融会贯通,少林僧人知道要想重振少林盖世神威,除了那盖世奇才的灵空大师,已无他人,但是灵空大师一去不知踪迹,近百年时光,只怕己有变故。 忽然,他们想到了一点,灵空大师纵然已死,只怕他曾有传人继承他那一身奇学。这并不算困难,只要到武林中去打听,不难能探出一些端倪——然而对少林僧人来说却是一桩难题,因为少林弟子是不能离开寺门的。 智敬大师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收了一个天资奇佳的俗家弟子——孙倚重。 因为台净大师的规定是“凡少林和尚终身不得离寺”,孙倚重可不是和尚啊! 智敬大师会和少林寺中所有的长辈,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残缺不全的绝学统统传授给了孙倚重,所以孙倚重艺成下山后,立刻就成了轰动一时的“武林之秀”! 孙倚重的任务就是寻找灵空大师的传人,于是他注意武林中一切出类拔萃的高手——于是他注意到新近名噪天下的“梅香神剑”辛捷! 他跟踪辛捷,无缘无故和辛捷交上了手,等到辛捷施出平凡上人所授的“大衍十式”时,他又惊喜地发现辛捷所用的招式竟似失传的少林绝学“布达三式”,于是他没头没脑地停止拼斗,回身就往少林寺奔去—— 跑出不及半里,却碰上少林第二代的首徒自法,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到自法竟得掌门人特准下山,可见一定发生天大的事故—— 自法碰上孙倚重,叫他立刻回山,不用再在江湖上胡闯,因为师父已发现东海大戢岛的平凡上人极可能就是百年前的灵空。孙倚重也将自己和辛捷交手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对师兄说:“师父们所说的只不过是‘可能’,而眼下的这一条线索是铁般的事实,咱们先探明了再回寺不迟。” 自法和尚听他说得有理,于是绕捷径到前面截住辛捷,要求和辛捷比划,等辛捷施出“大衍十式”时,自法凝神注视,发觉确似本门失传的“布达三式”,于是他和孙倚重商量出面问个清楚—— 孙倚重少年老成,对师兄道:“眼下咱们再出去多半会引起他的误会,咱们不如先绕到前面的华家镇去等他,等他到时再好言相问。” 自法和尚虽是首徒,但为人十分随和。孙倚重又是二代弟子中最受同门器重的人物,他也就听了孙倚重的计较,日夜兼程赶到了华家镇—— 他们在华家镇一等就等了四五天,却不见辛捷来到——当然,他们不知辛捷被关中九豪围攻,险些儿送了小命。 直到天下武林齐会奎山,孙倚重又发现辛捷的踪迹,他一面跟踪上了奎山,一命由自法和尚赶回少林寺报信。 等到平凡上人突现“无为厅”,临敌面受辛捷绝学,力破了天些来客金鲁厄,孙倚重确定辛捷乃是灵空大师传人,正要设法套问时,平凡上人却抓着辛捷一去无踪。 孙倚重只好连夜赶回少林,他将辛捷的剑法和平凡上人的形貌描述一番,智敬大师忽然喜极流泪道: “我佛有灵,灵空祖师已成不坏之身,现在仍在人间,必是那平凡上人无异——” 于是,少林寺所有的重要人物倾寺而出,齐赶向大戢岛—— 这群和尚悄地赶着路,却不知已被人盯上了梢—— 那金鲁厄和他师兄加大尔到中原来时,他们师父只对他们说:“中原的武学有限得很,只有一派叫做少林寺的和尚比较厉害,你们要想威震中原就先得打跨这些和尚。” ——当然,他们的师父并不知百年来武林形势大易,少林寺已是默默无闻的了。 所以“无为厅”大会天下英雄时,那浑人加大尔一进来就四处寻人,正是想寻他师父所谓的“少林和尚”,结果当苦庵上人出场的时候,他大喜以为是少林僧人,但听得懂汉语的金鲁厄告诉他苦庵上人并非少林乃是峨媚时,加大尔大觉失望。 金鲁厄被辛捷挫败之后,恒河三佛听了他们的描绘,也猜到大戢岛主身上,于是他们三人由金鲁厄带路大了中原—— 他们正愁不知大戢岛所在时,金鲁厄却偷听到少林僧人的谈话,知道他们也要去寻大戢岛主,于是就暗暗尾随着少林和尚,这四人的功力深厚,少林僧人竟茫然不知。 到了大戢岛,两伙人都扑了空,因为平凡上人正带着辛捷在小戢岛上和慧大师赌胜,结果恒河三佛反和少林僧动上了手…… ——辛捷虽是凭想像,但是配合平凡上人所说的,他料想的和以上所述竟是差不多。 天上的星儿眨着眼,海涛声在这恬静的夜中格外清晰,周遭都是黑的,只那海岸边缘上一条细窄的浪花在泛着白光—— 平凡上人住了目,仰天观望,白髯随风而动,像一尊石像般一语不发。 辛捷悄声问道:“那个老方丈灵镜大师呢?” 平凡上人沉声道:“师兄仍在——不,灵镜大师他仍在人间!” 虽然他立刻改口,但这“师兄”两字已证明了他正是那灵空大师! 辛捷暗道:“那灵镜大师既是平凡上人之师兄,想来必也练成不坏之身,是以仍在人间——啊!对了,当年在小戢岛上乘鹤而来唤走平凡上人的老和尚难道就是那灵镜大师?” 读者必然记得,当日辛捷在小戢岛上走出“归元古阵”后,正当平凡上人与慧大师拼斗时,一个骑鹤老僧飞来将平凡上人唤去,临行时还对辛捷吟道: “虎跃龙腾飞黄时,鹤唳一声潇湘去。” 这些话辛捷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却莫解其意。 蓦然—— 海边一条船悄悄地靠上了岸,船上走下一批人来,一共是十八人,走近时,只见正是那群少林和尚。 少林群僧自平凡上人拉着辛捷飞跑掉以后,只得乘着船照着平凡上人的方向寻来,然而大海茫茫他们又不知小戢岛之所在,一直摸到此刻才算找到了小戢岛。 当辛捷发现了这批和尚时,那为首的和尚也瞧见了辛捷及平凡上人,他们欢呼一声,飞奔而来。 平凡上人吃了一惊,起身就想回跑,但是忽然他的僧袍被一人紧紧扯住。 他忙回头一看,扯衣袖的正是辛捷。 只见辛捷脸上显出凛然之色,低声道:“上人,您绝不能再躲避——” 平凡上人不禁一愕,只此缓得一缓,那几个少林和尚好快脚程,已纵到眼前。 一十八人噗地一声又齐齐跪下,为首仍是那少林掌门智敬大师,那“武林之秀”孙倚重却跪在最后。 智敬大师叩头道:“灵空祖师,您——您还要隐瞒弟子么——” 平凡上人急得双手乱摇,大声道:“不是,不是,告诉你们我老人家不是灵空大师就不是灵空大师——” 智敬大师想是呐言于口,啊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见平凡上人又要起身,急得叩头流泪道:“弟子无能,只——只望祖师看在——看在佛祖份上——” 平凡上人大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莫哭,一哭就浓包了——” 智敬大师被弄得哭笑不得,他想到少林寺千年声威的重担,心中一阵热血上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平凡上人一看大惊,抢前在智敬大师背上拍了一掌,又在他胸前揉了两下,叹了一口气道:“唉!你们这是何苦呢?我——我告诉你们吧,我正是那灵空大师——” 智敬一听平凡上人、承认自己是灵空大师,不禁喜得一跃而起,但随即又跪下道:“弟子——弟子不知该说什么好,祖师——祖师——这些年来可安好?唉!天可怜见——”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平凡上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表情,但随即又恢复冷漠的面容。 智敬大师颤声道:“弟子斗胆请祖师回寺——” 说到这里,他抬头焦急地注视着平凡上人,其他少林寺的和尚也都凝视着平凡上人,辛捷也同样—— 平凡上人仰首观天,一语不发。 智敬大师只好又道:“弟子智敬率少林门人请祖师瞧在佛祖份上,随弟子回去——” 平凡上人忽然长叹一声,低声道:“我老人家做了百年的野和尚,要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少林群僧听到这里都是心中一沉,不料平凡上人又接着道:“只是,只是我老人家究竟是出自少林寺门,平生武学虽然大多自己所创,但是基本却是从藏经阁中悟得的,是以我一定将这百年带走的少林绝学归还给少林——” 智敬大师还想说什么,但立刻被他背后一个老和尚扯衣止住。平凡上人又继续道:“我瞧这娃儿甚是聪明可教,就着他留在我岛上,我定然把所有少林绝学倾囊相授。”说着指了指跪在最后的孙倚重。 智敬大师见平凡上人如此说,知道要请他回寺是不可能的了,但平凡上人既答应传孙倚重绝艺,那么少林寺绝学重现总算有了希望,于是站了起来。 辛捷忽然见那智敬大师十分尴尬地瞧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他冰雪聪明,立刻知道智敬大师是因自己身份而为难,因为智敬大师以为他是平凡上人的徒弟,那么他就成了少林众僧的前辈,而他年龄又恁小,是以他立刻巧妙地上前对孙倚重道:“孙兄,恭喜你啦,你竟得了平凡上人老前辈的青睐,这真是千载一遍的奇缘哩。” 孙倚重听他称平凡上人为“老前辈”而不称“师父”,不禁大奇道:“怎么辛——” 辛捷笑道:“兄弟哪有这份福气做上人的徒弟,上人不过略为指点兄弟罢了——” 这句话就明白说出他并非平凡上人之徒,于是智敬大师道:“倚儿,你千万得好好跟着祖师练功,咱们少林寺的光大全在你身上啦——祖师,弟子们这就回去啦——” 平凡上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智敬又对辛捷合什道:“辛施主,咱们后会有期——” 接着率领门人,一行十七人匆匆而去。 平凡上人望着这群“后辈”上船而去,才轻轻叹了一声。 忽然,轰然一声巨响,一片黑影如乌云盖般地落向三人头顶原来那根石笋吃恒河三佛掌力削去顶端,又被无根生以上乘内力打在石根部,表面虽然无异,其实根部已是折断,这时竟轰然倒下—— 辛捷大喝一声,双掌向外一划,陡然一合,一股狂风卷出,轰然又是一声巨响,那石笋竟被击成千万碎块,漫天飞出! 辛捷这招乃是新近从平凡上人学来的“空空掌法”中的一招,唤作“飞浪排空,”乃是空空掌法中成力最强的一式。 平凡上人喝彩道:“娃儿,真好掌力!” 最惊的莫过于武林之秀孙倚重了,两月前他还和辛捷交过手,不料两月不见,他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一大截! 天渐渐亮了,曙光普照,小戢岛上,晓风残月—— 平凡上人左手携着辛捷,右手携着孙倚重,缓缓走向海滨。 船到大戢岛,平凡上人和孙倚重上了岸,辛捷却留在船上道:“晚辈尚有急事要回中土,就此告别,异日有暇——” 平凡上人笑道:“娃儿既有‘要事’,走就是了,不要来什么异与不异的一套啦——好!倚儿,咱们走!” 说着一抓孙倚重,两个起落,就消失在树林中。 辛捷怔怔地望着两人背影消失,一转身,扯起帆儿,划入海中。 晨风甚紧,船行如箭,辛捷披襟当风,顿觉心旷神怡,他引吭长啸,如龙吟般的啸声随着海风传出老远—— 忽然,淡淡的雾气,像轻纱般从四海升起,飘渺袅袅之中,使周围景物陷入迷迷糊糊。 霎时,雾浓了起来,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这骤起的大雾正是东海群屿间的一大特色,而这种时起的大雾也为世外三仙避去不少骚扰与麻烦。就是世居东海的渔夫们都万分顾忌这种漫天浓雾。 辛捷心想:“纵使雾大,但此时风向非常稳定,我只要把定舵向,好歹能航行到中原沿岸。” 于是他懒散地坐了下来,任那小艇平稳而轻快的前进。 偶而,他俩下身去,伸手掏了掏海水,修长灵巧的手指在海水中划起几道细短的白线,寻即消失—— 大雾中,船在疾行,辛捷无聊地胡思乱想着。 于是,他想到了那娇艳无比的菁儿—— 但此时张菁呢?辛捷不敢想像这毫无经验过人心险恶的纯洁少女,长期涉足江湖—— 好长一段时间辛捷如此躺着,又坐起,雾愈来愈浓,即使以他超人的目力,五丈以外已是浑浊一片了。 艇侧浪头变成有规律而高昂地顺着船头向前冲去,远处传来搏浪之声,便辛捷直觉感到——海岸近了。 一股莫名的振奋使他从艇中站立起来,一双神目紧紧注视着正前方,期待那陆地突然出现的那一刹那—— 雾己更浓,辛捷什么也看不见,空中变幻莫测的水气,在他眼前显出各式各样的幻影。 突然一阵桨击水声—— 就在离船头十丈左右飞快掠过一条黑影,看到倒像是条小艇,如非有这样大辛捷也看不见了。 此时辛捷因靠岸在即,又逢如此大雾,风帆早已落下而速度也大减,不禁奇怪什么人敢在这大雾中如此飞快地划艇? 正当他一念至此,突然前面又一庞大黑影掠过,像是艘巨大海船。以它也尽速前进的模样看来,好似正紧追那前面小艇。 想是船上之人正注意前面逃逸者,又遇到这大雾,竟没有发觉从旁悄悄而来的辛捷。 辛捷刚好赶到那大船船尾,一把拉住舵上的缆绳,好奇心的趋使,令他不由自主想跟上看看。 大船的速度大约较前行小艇快些,顺着击水声,不久即愈追愈近,从声音听来已不足五丈了—— 突然一阵笑声从大船上暴出,紧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操着生硬汉语说道:“小妮子乖乖地别再跑了,我徒儿看上你实是你天大荣幸呢!” 附在大船下的辛捷一听这声音,竟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恒河三佛!被追的人会是谁?听他称谓应是一个女子。”辛捷暗忖道,一看手中握着的绳索,果然编织得不似中原所产。 “什么女子会被金伯胜夷看上了?”辛捷心中发了一个问号。 前面的小艇中人并不应答,只听桨声更急,但操舟人似乎用力过久,出手力巴不甚雄厚,所以老是逃不远去。 又一个年青的口音,道:“姑娘何必急急逃呢?我们又不会吃你,有话好好讲呀?” 辛捷一听即知是金鲁厄,不禁恍然大悟,心想:“除非是金鲁厄看上了前面小舟中的女子,‘恒河三佛’还会对何人如此将就么?” 原来“恒河三佛”对其门下甚为严厉,但这排行最后的金鲁厄却是大得师父及师叔伯的恩宠,不仅因他聪明伶俐,更因他面容俏俊而善于口舌之功,所以金鲁厄在众师兄弟中,真可谓任所欲为而不会得不到了。 “哼!蛮夷之民如何配得上咱们中原礼义之邦的儿女?” 辛捷对金鲁厄已有成见,当然为那女子抱屈了。 金鲁厄刺耳的声音又从船头传过来,道:“姑娘还守着那臭汉子无微不至,看他伤得这样重,还有什么希望可活?扔在海里喂鱼算了!” “我金鲁厄在天兰富可敌国,姑娘有什么不好跟我去?”金鲁厄竟想以利诱惑,也许他以为中原的女子会像他本国人一般重财轻义吧。 前面逃逸者虽仍加劲鼓桨,但也忍不住骂了一声,道:“好狠心的狗蛮子,姑娘誓必报此杀夫之仇!”微硬的泣语,却突然使旁观的辛捷如中巨棰,一只手紧紧抓住缆绳不放,口中喃喃说道:“是她?竟会是她?……” 蓦然,冲动的天性使他忘我起来,这件事情也像变成他自身的事情一般,突然他一涌身,轻飘飘地翻上船尾—— 此时雾气大浓,船头上的“恒河三佛”与金鲁厄俱被雾隐住,辛捷屏住气,放心大胆一步步蹑足前进,果然行不到五丈前面已显出四条人影—— 当中站立的一位身材高大,必是伯罗各答无疑,旁一儒生当是自命不凡的金鲁厄了。 四人全神贯注在前逃者,谁也未注意到后面掩至的辛捷。 想是前面操舟者对附近海岸相当熟悉,此时桨声突然向左一转,辛捷记忆中此方向正是朝向岸边。 立刻“恒河三佛”连舵也不用,六足往左一压,借大船只竟硬生生被他三人转折过去,仍紧跟在小艇身后。 突然伯罗各答爆出一连串磔磔夷语:“吉里摩诃防达,勿释哈阉” 并且手中竟举起一硕大铁锚作遥掷状,旁边金鲁厄急得连忙拦住—— 此时前面雾气突地大盛,辛捷得平凡上人告诉过这五是进人峡湾内的现象,因为峡湾三山环陆,雾气极不易发散,故愈积愈浓。这时已快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 辛捷不自觉更逼近了一些,距离恒河三佛等已不足三丈,如非他四人俱全神贯注在搜寻逃走之小艇,还会不发现辛捷么? 蓦地金鲁厄又开口喝道:“姑娘速速停止,否则我师伯即要以铁锚投掷过来了!”敢情他也发觉形势突变,浓雾使得四人快失去逃船的踪影。 虽然不一会儿前逃者踪迹已渺,但循水声“恒河三佛”仍以其超凡的功力,鼓风而行紧迫在小艇后面。 伯罗各答性最急燥,此时早已将锚高举在手,只要一无把握追得上前船,他即要凭桨声将对方击沉,以免恒河三佛追凌弱女的讯息,传人江湖受人耻笑。 谁知就在这紧张的一刻,突然小艇桨声消失了,立刻四周除了海涛汹涌之外,一丝声息也无,金伯胜与盘灯孚尔也连忙双手一扑一拂,减去前冲速度缓缓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