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跟吕通相斗,他一拳一脚打在你身上甚么地方,我全瞧得清清楚楚,他可没打中你的眼睛。”狄云料知瞒她不过,心想:“我只要不说那老伯伯的事,就不要紧。”于是将万门八弟子如何半夜里前来寻衅、如何比剑、如何落败受辱的事一一都说了。戚芳越听越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气愤愤的道:“他们八个人打你一个,算甚么好汉?”狄云道:“倒不是八个人一齐出手,是三四个打我一个。”戚芳怒道:“哼,他们三四个联手打你,已经赢了,其余的就不必动手。倘若三四个打不过,还不是五六个、七八个一起下场。”狄云点头道:“那多半会这样。”戚芳霍地站起,道:“咱们跟爹爹说去,教万震山评评这个理看。”她盛怒之下,连“万师伯”也不称了,竟是直呼其名。狄云忙道:“不,我打架打输了,向师父诉苦,那不是教人瞧不起吗?”戚芳哼了一声,见他衣衫破损甚多,心下痛惜,从怀中取出针线包,就在他身上缝补。她头发擦在狄云下巴,狄云只觉痒痒的,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荡漾,低声道:“师妹!”戚芳道:“空心菜,别说话!别让人冤枉你作贼。”江南三湘一带民间迷信,穿着衣衫让人缝补或钉缀钮扣之时,若是说了话,就会给人冤赖偷东西。“空心菜”却是戚芳给狄云取的绰号,笑他直肚直肠,没半点机心。这日晚间,万震山在厅上设了筵席宴请师弟,八个门下弟子在下首相陪,十二人团团坐了一张圆桌。酒过三巡,万震山见狄云嘴唇高高肿起,饮食不便,说道:“狄贤侄,昨儿辛苦了你,来来来,多吃一点。”挟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碟中。周圻鼻中突然哼的一声。戚芳早已满肚是火,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万师伯,我师哥这些伤,不是吕通打的,是你八个高徒联手打的。”万震山和戚长发同时吃了一惊,问道:“甚么?”万门第八弟子沈城年纪最小,却十分伶牙俐齿,抢着说道:“狄师哥打赢了吕通,说师父你老人家胆小怕事,不敢和吕通动手,全靠他狄师哥出马,才赶走了他,没让你老人家出丑。我们气不过……”万震山脸上变色,但随即笑道:“是啊,这原是全仗狄贤侄替我们挽回了颜面。”沈城道:“万师哥听他口出狂言,实在气不过,这才约狄师哥比剑,好像是万师哥占了先。”狄云怒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我几时……”他本就不善言辞,听得沈城撒谎诬蔑,又急又怒之下,更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万震山道:“怎么是圭儿像占了先?”沈城道:“昨晚万师哥和狄师哥怎么比剑,我们都没瞧见。今天早晨万师哥跟大伙说起,好像是万师哥用一招……用一招……”他转头问万圭道:“万师哥,你用一招甚么招数胜了狄师哥的?”万圭道:“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擣衣声’!”他二人一搭一挡,将“八人联手”之事推了个一干二净。万圭怎样胜了狄云,旁人见都没见到,自然谈不上联手相攻了。沈城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谁都不信他会撒谎。万震山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戚长发气得满脸通红,伸手一拍桌子,喝道:“云儿,我千叮万嘱,叫你不可和万师伯门下众师兄失了和气,怎地打起架来了。”狄云听得连师父也信了沈城的话,只气得浑身发抖,道:“师父……我……我……我没有……”戚长发劈头劈脸一记耳光打了过去,喝道:“做错了事,还要抵赖!”狄云不敢闪避,戚长发这一掌打得好重,狄云脸颊本就青肿,登时肿上加肿。戚芳急叫:“爹,你也不问问清楚。”狄云狂怒之下,牛脾气发作,突然纵身跳起,抢过放在身后几上的长剑,拔剑出鞘,跃在厅心,叫道:“师父,这万……万圭说打败了我,教他再打打看。”戚长发大怒,喝道:“你回不回来?”离座出去,又要挥拳殴击。戚芳一把拉住,叫道:“爹爹!”狄云大叫:“你们八个人再来打我,有种的就一齐来。哪一个不来,便是乌龟儿子狗杂种。”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乱骂起来。万震山眉头一皱,说道:“既是如此,你们去领教领教狄师哥的剑法也是好的。”八名弟子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各人提起长剑,分占八方,将狄云围在垓心。狄云大声叫道:“昨儿晚上是八个狗杂种打我一人,今日又是八个狗杂种……”戚长发喝道:“云儿,你胡说些甚么?比剑就比剑,是比嘴上伶俐么?”万震山听他左一句“狗杂种”,右一句“狗杂种”,心下也动了真怒,这八人中的万圭是他亲生儿子,狄云如此乱骂,口口声声便是骂在他的头上。他见八个弟子分站八方,隐然有分进合击之势,喝道:“狄师兄瞧不起咱们,要以一个斗八个,难道咱们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大弟子鲁坤道:“是,众位师弟退开,让我先领教狄师哥的高招。”五弟子卜垣极工心计,昨晚见到狄云与万圭动手,这乡下佬武功不弱,这时情急拚命,大师兄未必能胜,如被他先赢得一仗,纵然再有人将他打败,也已折了万门锐气,同门中剑术以四师兄孙均为第一,最好让孙均一上手便将他打败,令他再也说嘴不得,便道:“大师哥是咱们同门表率,何必亲自出马?让四师哥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鲁坤一听,已明其意,微笑道:“好,四师弟,咱们瞧你的了。”左手一挥,七人一齐退开,只剩孙均一人和狄云相对。孙均沉默寡言,常常整天不说一句话,是以能潜心向学,剑法在八同门中最强。他见师兄弟推己出马,当即长剑一立,低头躬身,这一招叫做“万国仰宗周,衣冠拜冕旒”,乃是极具礼敬的起手剑招。但当年戚长发向狄云说剑之时,却将这招的名称说做“饭角让粽臭,一官拜马猴”。意思是说:“我是好好的大米饭,你是一只臭粽子,外表上让你一下,恭敬你一下,我心里可在骂你!我是官,你是猴子,我拜你,是官拜畜生。”狄云见他施出这一招,心下更怒,当下也是长剑一立,低头躬身,还了他一招“饭角让棕臭,一官拜马猴”,针锋相对,毫不示弱。他只这么一躬身,身子尚未站直,长剑剑尖已向孙均小腹上刺了过去。万门群弟子齐声惊呼。孙均回剑格挡,铮的一声,双剑相击,两人手臂上各是一麻。鲁坤道:“师父,你瞧这小子下手狠不狠?他简直是要孙师弟的命啊。”万震山心下暗暗惊异:“这乡下小子干么如此愤激,一上来就是拚命?”但听得铮铮铮铮数声连响,狄云和孙均快剑相搏,拆到十余招后,孙均长剑一斜,小腹间露出破绽。狄云大喝一声,挺剑直进,孙均回过长剑、已将他长剑压住,拍的一掌,正击在他胸口。万门群弟子齐声喝采,有人叫了起来:“一个也打不过,还吹大气打八个么?”狄云身子一晃,抽起长剑,犹如疾风骤雨般一阵猛攻。孙均挡得几招,发剑回攻,狄云突然间长剑抖动,噗的一声轻响,已刺入了孙均的肩头,正是那老丐所授的“刺肩式”。这一招“刺肩式”突如其来,谁也料想不到。但见孙均肩头鲜血长流,身子摇晃,万门群弟子齐声呼喝。鲁坤和周圻双剑齐出,向狄云攻了上去。狄云长剑左一刺,右一戳,噗噗两声,鲁坤和周圻右肩分别中剑,手中长剑先后落地。万震山沉着脸,叫了声:“很好!”万圭提起长剑,凝目瞪着狄云,突然间一声暴喝,飕飕飕连刺三剑。狄云一一挡开,剑交左手,右手反将过来,拍的一声响,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一招更是来得突然,万圭一怔之间,狄云已飞起左腿,踹在他胸口。万圭抵受不住,坐倒在地。卜垣抢上相扶,狄云不让他走近,挺剑刺出,卜垣只得举剑招架。吴坎、冯坦、沈城三人见狄云如此凶猛,而万圭坐在地下,一时站不起身,惊怒之下,各操兵刃围了上来。这时万家的家丁婢仆听得厅上兵刃相交的声音,纷纷奔来观看。戚长发双目瞪视,脸色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戚芳叫道:“爹爹,他们大伙儿打师哥一人,快,快救他啊。”二 牢狱叮叮当当兵刃相交声中,白光闪耀,一柄柄长剑飞了起来。一柄跌入了人丛,众婢仆登时乱作一团,一柄摔上了席面,更有一柄直插入头顶横梁之中。顷刻之间,卜垣、吴坎、冯坦、沈城四人手中的长剑,都被狄云以“去剑式”绞夺脱手。万震山双掌一击,笑道:“很好,很好!戚师弟,难为你练成了‘连城剑法’!恭喜,恭喜!”声音中却满是凄凉之意。戚长发一呆,问道:“甚么‘连城剑法’?”万震山道:“狄世兄这几招,不是‘连城剑法’是甚么?坤儿、圻儿、圭儿,大伙都回来。你们狄师兄学的是戚师叔的‘连城剑法’,你们如何是他敌手?”又向戚长发冷笑道:“师弟,你装得真像,当真是大智若愚!‘铁锁横江’,委实了不起。”狄云连使“刺肩式”、“耳光式”、“去剑式”三路剑招,片刻之间便将万门八弟子打得大败亏输,自是得意,只是胜来如此容易,心中反而胡涂了,不由得手足无措,瞧瞧师父,瞧瞧师妹,又瞧瞧师伯,不知说甚么话才好。戚长发走近身去,接过他手中长剑,突然间剑尖一抖,指向他的咽喉,喝道:“这些剑招,你是跟谁学的?”狄云大吃一惊,他本来凡事不敢瞒骗师父,但那老丐说得清清楚楚,倘若泄露了传剑之事,定要送了那老丐的性命,自己因此而立下重誓,决不吐露一字半句,便道:“师……师父,是弟子……弟子自己想出来的。”戚长发喝道:“你自己想得出这般巧妙的剑招?你……你竟胆敢对我胡说八道!再不实说,我一剑要了你的小命。”手腕向前略送,剑尖刺入他咽喉数分,剑尖上已渗出鲜血。戚芳奔了过来,抱住父亲手臂,叫道:“爹!师哥跟咱们寸步不离,又有谁能教他武功了?这些剑招,不都是你老人家教他的么?”万震山冷笑道:“戚师弟,你何必再装腔作势?令嫒都说得明明白白了。‘铁锁横江’的高明手段,不必使在自己师哥身上。来来来!老哥哥贺你三杯!”说着满满斟了两杯酒,仰脖子先喝了一杯,说道:“做哥哥的先干为敬!你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戚长发哼的一声,抛剑在地,回身接过酒杯,连喝了三杯,侧过了头沉思,满脸疑云,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万震山道:“戚师弟,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谈谈,咱们到书房中去说。”戚长发点了点头。万震山携着他手,师兄弟俩并肩走向书房。万门八弟子面面相觑。有的脸色铁青,有的喃喃咒骂。沈城道:“我小便去!给狄云这小子这么一下子,吓得我屎尿齐流。”鲁坤沉脸喝道:“八师弟,你丢的丑还不够么?”沈城伸了伸舌头,匆匆离席。他走出厅门,到厕所去转了转,蹑手蹑脚的便走到书房门外,侧耳倾听。只听得师父的声音说道:“戚师弟,二十年来揭不破的谜,到今日才算真相大白。”听得戚长发的声音道:“小弟不懂,甚么叫做真相大白。”“那还用我多说么?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师父失落了一本练武功的书,找来找去找不到,郁郁不乐,就此逝世。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问我?”“是啊。这本练武的书,叫做甚么名字?”“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干甚么?”“我却听师父说过,叫做《连城诀》。”“甚么练成、练不成的,我半点也不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甚么?”“不如乐之者!”“嘿嘿,哈哈,呵呵!”“有甚么好笑?”“你明明满腹诗书,却装作粗鲁不文。咱们同门学艺十几年,谁还不知道谁的底?你不懂‘连城诀’三字,又怎背得出《论语》、《孟子》?”“你是考较我来了,是不是?”“拿来!”“拿甚么来?”“你自己知道,还装甚么蒜?”“我戚长发向来就不怕你。”沈城听师父和师叔越吵越大声,心中害怕起来,急奔回厅,走到鲁坤身边低声道:“大师兄,师父跟师叔吵了起来,只怕要打架!”鲁坤一怔,站起身来道:“咱们瞧瞧去!”周圻、万圭、孙均等都急步跟去。戚芳拉拉狄云的衣袖,道:“咱们也去!”狄云点点头,刚走出两步,戚芳将一柄长剑塞在他手中。狄云一回头,只见戚芳左手中提着两把长剑。狄云问道:“两把?”戚芳道:“爹没带兵刃!”万门八弟子都是脸色沉重,站在书房门外。狄云和戚芳站得稍远。十个人屏息凝气,听着书房中两人的争吵。“戚师弟,师父他老人家的性命,明明是你害死的。”那是万震山的声音。“放屁,放你妈的屁,万师哥,你话说得明白些,师父怎么会是我害死的?”戚长发盛怒之下,声音大异,变得十分嘶哑。“师父他那本《连城诀》,难道不是你戚师弟偷去的?”“我知道甚么连人、连鬼的?万师哥,你想诬赖我姓戚的,可没这么容易。”“你徒儿刚才使的剑招,难道不是连城剑法?为甚么这般轻灵巧妙?”“我徒儿生来聪明,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连我也不会。哪里是甚么连城剑法了?你叫卜垣来请我,说你已练成了连城剑法,你说过这话没有?咱们叫卜垣来对证啊!”门外各人的眼光一齐向卜垣瞧去,只见他神色极是难看,显然戚长发的话不假。狄云和戚芳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心想:“卜垣这话我也听见的,要想抵赖那可不成。”只听万震山哈哈笑道:“我自然说过这话。若不是这么说,如何能骗得你来。戚长发,我来问你,你说从来没听见过‘连城剑法’的名字,为甚么卜垣一说我已练成连城剑法,你就巴巴的赶来?你还想赖吗?”“啊哈,姓万的,你是诓我到荆州来的?”“不错,你将剑诀交出来,再到师父坟上磕头谢罪。”“为甚么要交给你?”“哼,我是大师兄。”房中沉寂了半晌,只听戚长发嘶哑的声音道:“好,我交给你。”门外众人一听到“好,我交给你”这五个字,都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狄云和戚芳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将下去。鲁坤等八人向狄戚二人投以鄙夷之色。戚芳又是气恼,又感到万分屈辱,真想不到爹爹竟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突然之间,房中传出万震山长声惨呼,极是凄厉。万圭惊叫:“爹!”飞腿踢开房门,抢了进去。只见万震山倒在地下,胸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身边都是鲜血。窗子大开,兀自摇晃,戚长发却已不知去向。万圭哭叫:“爹,爹!”扑到万震山身边。戚芳口中低声也叫:“爹,爹!”身子颤抖,握住了狄云的手。鲁坤叫道:“快,快追凶手!”和周圻、孙均诸师弟纷纷跃出窗去,大叫:“捉凶手,捉凶手啊!”狄云见万门八弟子纷纷出去追赶师父,这一下变故,当真吓得他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才好。戚芳又叫了一声:“爹爹!”身子晃了两晃,站立不定。狄云忙伸手扶住,一低头,只见万震山双目紧闭,脸上神情狰狞可怖,想是临死时受到极大痛苦。狄云不敢再看,低声道:“师妹,咱们走不走?”戚芳尚未回答,只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你们是谋杀我师父的同犯,可不能走!”狄云和戚芳回过头来,只见一柄长剑的剑尖指着戚芳后心,剑柄抓在卜垣的手里。狄云大怒,待欲反唇相讥,但话到口边,想到师父手刃师兄,那还有甚么话可说?不由得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卜垣冷冷的道:“两位请回到自己房去,待咱们拿到戚长发后,一起送官治罪。”狄云道:“此事全由我一人身上而起,跟师妹毫不相干。你们要杀要剐,找我一人便了。”卜垣猛力推他背心,喝道:“走罢,这可不是你逞好汉的时候。”狄云只听到外面‘捉凶手啊,捉凶手啊!”的声音,跟着街上嘡、嘡、嘡的锣声响了起来,奔走呼号之声,乱成一片,心下实是说不出的羞愧难当,咬了咬牙,走向自己房去。戚芳哭道:“师哥,那……那怎么得了?”狄云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我去跟师父抵罪好了。”戚芳哭道:“爹爹,他……他到哪里去了?”狄云坐在房中,其时距万震山被杀已有两个多时辰,他兀自呆呆坐在桌前,望着烧得只剩半寸的残烛,心乱如麻。这时追赶戚长发的众人都已回来了。“凶手逃出城去了,追不到啦!”“明儿咱们追到湖南去,无论如何要捉到凶手,给师父报仇!”“只怕凶手亡命江湖,再也寻他不着。”“哼!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捉到他碎尸万段。”“明日大撒江湖帖子,要请武林英雄主持公道,共同追杀这卑鄙无耻的凶手。”“对,对!咱们把凶手的女儿和姓狄的小狗先宰了,用来祭拜师父的英灵。”“不!待明天县太爷来验过了尸首再说。”万门家人弟子这些纷纷议论,也早已停息了。狄云想叫师妹独自逃走,但想:“她年纪轻轻一个女子,流落江湖,有谁来照顾?我带着她一同逃走罢?不,不!这件祸事都是由我身上而起,若不是我逞强出头,跟万家众师兄打架生事,万师伯怎会疑心我师父盗了甚么‘连城剑’的剑诀?我师父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好人,怎会去偷甚么剑诀?这三招剑法是那个老乞丐教我的啊。可是师父已杀了人,我这时再说出来,旁人也决不相信,就算相信了,又有甚么用?我实在罪大恶极,都是我一个人不好。我明天要当众言明,为师父辩白。可是……可是万师伯明明是师父杀的。师父的恶名怎能洗刷得了?不,我决不能逃走,我留着给师父抵罪,让他们杀了我好了!”正自思潮起伏,忽听得外面屋顶上喀喇一声轻响,一抬头,只见一条黑影自西而东,从屋顶上纵跃而过。他险些叫出“师父”来,但凝目一看,那人身形又高又瘦,决不是师父。跟着又有一个人影紧接着跃过,这次更看明白那人手握单刀。他心想:“他们是在搜寻师父么?难道师父还在附近,并未走远?”正思疑间,忽听得东边屋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他大吃一惊,握住剑柄,一跃而起,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们在欺侮师妹?”跟着又听得一声女子的呼喊:“救命!”这声音似乎并非戚芳,但他关心太切,哪等得及分辨是否戚芳遇险,纵身便从窗口跃了出去,刚站上屋檐,又听得那女子惊叫:“救命!救命!”他循声奔去,只见东边楼上透出灯光,一扇窗子兀自摇动。他纵到窗边,往里张去,只见一个女子手足被绑,横卧在床,两条汉子伸出手去摸她脸颊,另一个却要解她衣衫。狄云不认得这女子是谁,但见她已吓得脸无人色,在床上滚动挣扎,大声呼救。他自己虽在难中,但见此情景,不能置之不理,当即连剑带人从窗中扑将进去,挺剑刺向左边那汉子的后心。右边的汉子举起一张椅子一格,左边的汉子已拔出单刀,砍了过来。狄云见这两人脸上都蒙了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喝道:“大胆恶贼,留下命来!”刷刷刷连刺三剑。两条汉子不声不响,各使单刀格打。一名汉子叫道:“吕兄弟,扯呼!”另一人道:“算他万震山运气,下次再来报仇!”双刀齐举,往狄云头上砍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