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神宝窟

后面的洞窟,宝藏更惊人,四面石壁上挂满镶珠的宝剑,嵌玉的皇冠。  水声淙淙,从一个珍珠宝石镶成的龙头中流出来,汇集在玉壁铺成的水池里,池水满而不溢,仿佛下有出路。  水池旁边有一张锦榻,水灵光刚才穿的宫衣还留在塌上,另外两只箱子里,满是锦绣衣衫、铁中棠暗暗叹息,他知道这宝藏所在之地,是经过先人们无数次的苦心策划才建成的。  可是他仍然找不到那黯黑的灾祸之箱,正想先喝点水,想不到这口神秘的箱子竟在池水中。  他毫无迟疑将箱子提起,突然轰然一声大震,四壁皆摇,箱子又落入水中。  四下回声不绝,有如天崩地袭一一般,铁中棠不禁大生恐惧:“难道这灾祸之箱,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他试探着再次探手入水,哪知山腹中赫然又是一震,铁中棠情不自禁的连退三步。  这一次震动更猛烈,四壁的珍宝都被震得狼藉满地,池中的清水也被震得流了出来。  回声过后,片刻静寂,山腹之中,竟又隐隐传来阵阵斧凿之声,仿佛便在近处,而且越来越近。  铁中棠终于明白了:“有人开山!”想通这点,他立刻开始四下搜索起来,想找一个藏身之地,但四壁空阔,哪有地方藏身?  斧凿之声刚停,山腹中竟传出人语:“方向对么?”  声音之近,仿佛只有一壁之隔。  “兄台只管放心,我费的多年心力,绝不会白费的。”  “好,弟兄们再掘!”  接着,斧凿之声又响起。  时机急迫,铁中棠已无暇思索,先将锦榻推到角落里,又将那两口装衣裳的箱子推到锦榻前。  然后他飞身出洞,将外面的锦榻收拾妥当,关起了幸运之箱,藏入满堆的珍宝中,擦去了榻上的两滴鲜血。  他伤痕虽未完全复原,但精神却极是健旺,动作也不慢,直到他确定四下再没有人新近逗留后的痕迹后,才钻入锦榻下。  就在这刹那间,壁上山石忽然飞激而出,一人欢呼道:“果然在这里!”  两条人影自穿破的石隙中一掠而出。  铁中棠屏住呼吸,从两口箱子的空隙中偷偷的瞧了出去,只见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身穿宝蓝长衫的中年文士,虽在如此惊喜的情况下,仍然故作矜持,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沉稳之态,只是满身尘埃,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另一人是个乌管高髻,灰袍白袜的道人,鹰鼻深腮,瘦骨嶙峋,年纪虽在中年,头上却已白发苍苍了。  这两人一入洞中,目光便立刻全被满窖珍宝所吸引,这时山壁中又跃出了一个锦衣少年和一条板肋肋虬须、浓眉环眼的劲装大汉。  这大汉似乎因为心情兴奋过度,身形跃出时,竟一头撞在山壁上,撞得满头鲜血,但他却丝毫不觉痛苦。  满洞珠宝,闪耀得这四人目光中俱都露出了野兽般的贪婪。  良久良久,那白发老人才长长叹了一声:“十余年的苦心积虑,满头的苍苍白发,今日总算有了报偿。”拾起地上一柄满镶珠玉的银剑:“你知道我为你化了多少心血?”  那蓝衫文士忽然反手一掌,震落了他掌中银剑。  道人变色:“这是什么意思?”  “阁下难道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主权未分之前,谁也不能妄取洞中之物!”  “你我只不过想看看而已。”  蓝衫文士不再理他,却走到他畔去喝水了。  虬须大汉悄悄退了两步,问那锦衣少年:“兄弟,你出于大富之家,可曾见过这么多珍宝?”  “连做梦都未曾见过。”  蓝衫文士喝完了水,擦了擦掌上的水珠,回首问道:“宝藏既得;阁下可有什么安排?”  “这宝藏虽是我探测出来的,但若无你的支持,必定要费事得多。”  “只不过费事得多?”  “非但费事,也许永远也无法寻到此地。”  “想必如此。”  “是以在下绝无贪得之心,只想将宝藏分做两份,你我各取其一……”道人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要寻个山明水秀之地,好好的享一享福了。”  虬须大汉大怒:“分作两份,你难道将我们当作死人?当今江湖中,除了我霹雳堂门下,除了我小雷神之外,还有谁能以火药炸破山腹?”  白发道人冷冷道:“放火药,甩苦工的代价,我自会算给你。”  虬须大汉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白发道人冷笑,走到水池前,舀起一捧清水,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想喝点水的。  铁中棠暗中旁观:“我若是他,在喝水之前,必定要看看水中是否有毒。”  这时候那白发道人捧中的清水,已经全都漏了下去,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行。”  蓝衫文士仰首望天,只作未闻未见。  白发道人也不瞧他,自头上拔下了发簪,在水中轻轻一划,簪头的一点银尖,立刻变作了乌黑的颜色。  他慢慢的将银簪插回头上,才冷冷的看着那蓝衫文士说:“黑星天,你的心也未免太黑了吧!”  黑星天面色仍然丝毫不变。  白发道人又问他:“原来你是想独吞?”  “是的。”黑星天冷冷道:“可是这水中之毒,却不是为你而准备的,我要杀你,又何须在水中下毒?”  他吩咐那少年:“叫他们进来!”  锦衣少年立刻掠入山腹,片刻之后,八条手持鹤嘴尖锄的劲装大汉随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黑星天含笑的招呼他们:“各位辛苦了,先喝些水解解渴!”  劲装大汉一起躬道:“总镖头太客气了!”口中虽然在说话,但十六只眼睛,却都在直愕愕的望着珠宝。  黑星天笑容温和:“先喝水吧,少时自有重赏!”  劲装大汉一起走到水池边,争先喝起水来。  铁中棠手脚冰冷:“好毒辣的角色!”连那白发道人和小雷神都变了颜色。  大家喝过了水,其中一人还在抹着嘴说:“好甜的水,怎么好像放了糖似的。”  最后几个字,已说得有气无力,说完最后一字,面容一阵痉挛,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  其余七人也立刻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一倒下就气绝而死,竟没有一个能惨呼出声来。  虬须大汉抹了抹嘴:“好厉害的毒药!”俯下身去,翻开一条劲装大汉的眼皮,他眼皮竟已变作惨绿色。  黑星天微微一笑,转目四望:“珠光宝气中,加上几具死尸,倒也蛮协调的!”  话声中,脚步移动,走向那白发道人。  自发道人顿时面目惨变:“你要做什么?”  黑星天道:“我先问你,你这宝藏之图,是从哪里来的?”  白发道人道:“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么?”  黑星天冷笑一声:“你说那藏宝之图,是在大旗门门人弟子的死尸上取出来的,是么?”  白发道人道:“不错……”  黑星天道:“这种话你用来骗三尺幼童,他或许还会相信,但在下么……哼哼,大旗弟子的死尸,我已看得多了,却从不知这二十年来,有任何一个大旗弟子的尸身,不是死在我亲眼目睹之下。”  白发道人呐呐的说:“这个……这个……”  黑星天冷笑截口道:“何况这宗宝藏如此巨大,大旗门人必然将它看得极重,所以身怀藏宝秘图之人,必定是大旗门中的首脑角色!他们的尸身,临死时我已搜查过了,纵有藏宝秘图,也轮不到你来发现。”  白发道人呆了半晌,突然大声说:“不管我是如何知道这宝藏所在之地,都与你无关,你都该将财宝分我一份。”  黑星大冷冷道:“不错,但我怀疑你的来历。”  白发道人变色道:“怀疑什么?”  黑星天面色一沉,厉声的说:“我怀疑你也是大旗门的弟子,自师长口中听到了一些有关这宝藏的秘密,财帛动心,你便背叛了师门,是么?”  白发道人身子一震,连退了三步,颤声的说:“你……你疯了么,我要是大旗子弟,怎么会来找上你?”  黑星天冷笑道:“江湖中除了我黑星天之外,还有谁懂得开山之学,除了霹雳堂外,还有谁善用火药?”  白发道人面上阵青阵白,呆呆的愣了半晌,长叹道:“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了这宗宝藏而背叛了师门!”  小雷神大喝一声:“好呀,你小子原来是大旗门下的兔崽子,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他双臂一振,全身骨节作响,刷的掠到了自发道人面前,挥拳直击过去,这一招看来浑浑愣楞,仿佛毫无奥妙,其实却是含劲沉实,拙中藏巧,正是霹雳堂世代相传的混无霹雳拳。  白发道人拧身错步,身形斜斜跃过水池,口中大声叫道:“黑星天,我还有话说,你要不要听?”  小雷神厉喝道:“还说什么!”如影随形,跟踪而去。  黑星天沉声道:“雷贤侄住手!”  小雷神身形骤然停下,道:“黑大叔,这厮曾为一天大旗门弟子,便是我五家的仇人,怎么能放过他?”  黑星天冷冷道:“谁说放过他,听他说完了话也不迟。”  白发道人紧紧贴住山壁,目光四下转动,嘶道:“只要你们放我生路,宝藏我宁可只要两成!”  黑星天道:“废话少说,先老实说出你的名姓来!”  白发道人见那锦衣少年已看住了出路,小雷神又紧逼在自己身前,黑星大虽然负手而立,但目光如挟霜刃,早已暗暗控制了全局,不禁长叹一声:“我虽曾为大旗弟子,但却从未伤过你五家门徒中之任何一人,我……我只是昔年大旗门掌刑人铁毅的未记名弟子,名唤钱空。”  铁中棠在暗中心头又是一凛,只因铁毅便是他的父亲;忽听黑星天冷笑道:“钱空,嘿嘿,大旗门中从不收未记名弟子,更不收云、铁两家外姓门徒,你骗得过我么?”  白发道人面色如上,忽然扑地跪了下来,哀声道:“无论我是什么人,但我不惜昧着良心,自铁毅手中偷出了藏宝之图,又费了十余年的心血,参出了宝图上的暗语,将你们带来此地……”  他几乎已声泪齐下,接着道:“二十年来,我吃尽了千辛万苦,连头发都急白了,你们今日怎能忍心杀我?”  黑星天目光一闪,道:“铁毅心智武功,天下无双,你却能偷得他的贴身之物,想必你八成便是他异母兄弟铁青笺了!”  白发道人嘶声说道:“不错,我就是铁青笺,但若不是我将铁毅的右手暗算成伤,你们能伤得了他么?”  铁中棠直听得满心悲愤,身子已不禁抖颤了起来。  黑星天微微一笑:“不错,若非你将铁毅右手暗算成伤,我五家的确无人是他的敌手,就凭这点,我本该饶你,只可惜……唉!你偏偏姓铁,为了你姓铁,我就万万饶不得你了!”  话声顿处,忽然大喝:“动手!”  铁青笺惨然一笑,仰天叹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我……”  突然挺胸道:“你们快动手呀!我绝不反抗!”  黑星天冷笑道:“你反抗得了么?”  轻轻一掌拍出,“砰”的击在铁青笺胸膛上,只听得铁青笺惨呼一声,鲜血随声而出,溅出三尺开外。  小雷神浓眉微扬,走过来探手摸了摸他鼻息,道:“死了!”  黑星天傲然笑道:“我掌下焉有活口!”  小雷神道:“只可惜便宜了他,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黑星天笑道:“算他知趣,不敢回手!”目光四下一溜转,又道:“你两人快将所有珍宝都收集在一处!”  小雷神、锦衣少年齐声应了,开始动手。  黑星天缓缓走向锦榻,拉出一口箱子,打开来看了一眼,自语道。“这种衣服,再也穿不得了!”  砰的关上箱盖,一脚将箱子踢回原处。  那锦衣少年叹道:“有了这些珍宝,当真富可敌国了,只是……我们三个人怎么将这些珍宝拿出去呢?”  小雷神伸了伸臂膀,大笑道:“无妨,凭我这两臂的力气,就是再多一倍,我也弄得出去。”  突听黑星天“咦”了一声,自水池中捞起了一只漆黑的箱子,仔细瞧了半晌,喃喃道:“这箱子里有古怪,却不知如何开法。”  小雷神笑道:“我来瞧瞧!”  他接过来看了一下,道:“这种箱子里还会有什么东西,不看也罢!”随手将箱子扔在地上。  黑星天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我敢断言,这箱子里的东西,价值必在这所有的珍宝之上。”  小雷神诧声道:“真的么?”又将箱子拾起来,突听外面一声轻呼,一条人影如飞而入。  三人齐声厉喝道:“什么人?”  一个满身泥污的少女,插腰站在洞口,大声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来……来干……干什么?”  此女正是水灵光。  小雷神放声一笑,大步走了过去:“结巴姑娘,你是什么人,这里难道是你的地方么?”  水灵光眼珠一转,道:“当当……然!”  小雷神大笑道:“但现在这地方已换了主人了!你若洗洗干净,大爷我就把你带出去!”  水灵光目光一转,见到地上并没铁中棠的尸身,知道他必定是躲了起来,暗中松了口气,笑道:“真……真的,你……要……带……带我……出……出去?”  小雷神嘻嘻直笑,伸出手就要摸水灵光,突见黑星天面色一沉,一掌将他打得连退数步。  他惊怒之下,大声道:“黑大叔,你……你……”  黑星天却连望也不望他一眼,走到水灵光面前,长身一礼,笑道:“请姑娘莫怪他无礼。”  水灵光心念转动,满面笑容的轻轻摇了摇头。  黑星天柔声道:“姑娘既是此地主人,想必定能打开那口黑箱子,只要姑娘打开让我们看一看,我们立刻就离去,绝不打扰你。”  水灵光灵活的转动着眼波,笑道:“要打开那箱还不容易?向左边一转,箱子就开了!”  她说话仍是结结巴巴,一句话几乎说了半盏茶工夫。  小雷神插口道:“箱子是方的,如何转法?”  黑星天笑道:“方的箱子,里面就不能有圆的螺纹么?”  小雷神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外面是方的,里面却是圆的,制造箱子的人,心思倒真灵巧得很!”  黑星天含笑拿起了箱子,心念忽然一转,将箱子递到水灵光面前:“这是姑娘的东西,还是麻烦姑娘开吧!”  水灵光道:“这……这箱子已……已经锈……锈住了,我没……没有力气,怎……怎么打……打得开……”  小雷神伸手将箱子拿了过来,大笑道:“卖力气的事,还是由我雷震远来干吧!”  他右手抱着箱子,左手往左一转,箱盖果然活动了起来。  小雷神雷震远大笑道:“你看,我……”  话声未了,忽然惨呼一声,胸膛间血光暴现,箱子砰然落地,他庞大的身子,也随着倒了下去。  原来箱盖一松,便有三片薄刃飞射而出,齐齐的插入他胸膛,黑星天面色大变,俯身查看。  锦衣少年惶声问:“雷大哥他……”  黑星天摇了摇头,长叹道:“没救了!”  锦衣少年一步窜到水灵光面前,怒声道:“你找死!”  水灵光睁着大眼,道:“我……我也不……不知道。”  锦衣少年叱道:“放屁,你不知道谁知道!”  黑星天长身而起,冷冷道:“这也只能怪雷震远大大意了,怎能怪这位姑娘?反正箱子已开,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锦衣少年呆了一呆,心中不禁暗叹他师父的冷酷。  黑星天拾起一柄鹤嘴尖锄,拨开箱盖,箱子里竟只有几本书册,一块叠得甚是整齐的污布。  锦衣少年心中大是失望,但黑星天面上却是满露喜色,大笑道:“大旗门秘传的武功想必就在这里了!”  狂笑声中,转首又道:“拿出来。”  锦衣少年摇摇头,退了两步。  “你不拿么?”  “弟子不敢……”  “好,你竟敢违抗师命。”目光转向水灵光,水灵光不等他开口,已俯下身去:“我来!”  她腰身方自缓缓弯了下去,忽然双掌齐扬,全力撞向黑星天的胸膛,掌势冻厉,隐隐夹着风声。  黑垦天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一手。”  冷笑声中,身形半转,飞足踢向水灵光胯骨。  他撤招变式,其快如风,双掌含劲,稳稳封住了水灵光的退路,只因她方才一招用力过猛,此刻竟已眼见不能闪避了。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身子突然飘飞了起来。  黑星天变色道:“好轻功!”身形立时后掠三步,水灵光若是乘机追击,便能立刻抢得机先。  然而她武功虽高,却无全交手经验,此刻竟不知追击。  黑星天心头暗喜,当下挥掌扑去。  数招过后,水灵光招式果然大见软弱。要知她自己根本不知武功深浅,是以与人交手时,便不禁生出畏惧之心,床下的铁中棠焦急之下,方待一掠而出,就在此刻,铁青笺的尸身忽然轻轻弹了一下。  铁中棠心头一跳,正忖思间……  水灵光秀发飘飞处,纤腰轻轻扭转,双掌却重重的击向黑星天。  黑星天暗中冷笑忖道:“果然是大旗门的武功,不知利用轻功之长,却用这些硬打硬拼的招式。”  心念转动间,脚下又连退三步,身子已退到铁青笺的“尸身”之前。  突听铁青笺厉喝一声,反身跃起,紧紧抱着黑星天的双腿。  锦衣少年大惊道:“他……他复活了!”  黑星天更是心胆皆丧,已被铁青笺拖倒在地上,只觉双腿膝盖一阵麻木,已然被点了穴道。  锦衣少年目光闪处,忽然狂奔而出。  黑星天惶声呼喊:“不要走,快来助我一臂……”  铁青笺冷笑道:“你的好徒弟早逃了,还鬼叫什么!”话声未了,手掌又连拍了黑星天胁下两处大穴:  “你……你怎会……”  “你以为我死了是么?”  “我亲手探过了你的心脉。”  “我早已将全身功力凝集在胸前,拼受你一掌,然后闭气诈死,我知道你自恃掌力、必定不会多加查看,嘿嘿,黑星天,你素来诡计多端,怎会不知道诈死的妙处?”  “好,算我黑星天阴沟里翻船,落在你手中,要杀就杀,还多说什么!”  铁青笺冷冷道:“要杀就杀?哼,哪有这么容易!”  他目光转向发着愣的水灵光,笑道:“姑娘你不妨建议建议该将这厮如何处死,在下必定遵命。”  水灵光睁大眼睛,道:“随……随便。”  铁青笺缓缓道:“人肉的滋味,姑娘尝过么?”  “我……没有吃……吃过……,也……也不……吃!”  “那么我只有自用了,这厮方才一掌,大损我的元气,此刻正好补上一补。”他取出一柄匕首,在脚底缓缓磨了起来。  黑星天面容已惊得起了痉挛,颤声道:“你将我杀死也就罢了,何苦要如此作贱于我?”  铁青笺看也不看他,一面磨刀,目注着水灵光,道:“姑娘一直在这里为在下看守财宝,在下感激得很。”  水灵光圆睁双目,诧声道:“你……你的财宝?”  “这宝藏本是我大旗门所有之物,方才看姑娘你的武功,似乎也和大旗门颇有渊源。”  “什……什么大旗门,我……我不知道……知道。”  铁青笺微微笑了笑,方待说话,忽听身后冷冷道:“我知道!”  锦榻下忽然钻出了一个面色微黑,双眉如剑,目光更闪得有如明星般的少年。  他一见这少年的面容,身子立刻莫名的颤抖起来,如见鬼腕一般,颤声问:“你……你是谁?”  铁中棠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却认得你!”目光有如冰刀,瞬也不瞬的凝注着。  水灵光虽也看得莫名其妙,但却已感觉到他两人之间,定存着一种神秘的关系,是以绝不开口。  铁青笺干笑了两声:“阁下怎会认得在下的?”他一见这少年便生出恐惧,竟不敢出手。  “你看看我像谁?”  铁青笺看了半晌,越看越畏惧。  “你仔细看看,仔细想想。”  珠光之下,铁青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颤声道:“你……你……”  “你想起我是谁了么?”  “你是铁毅大哥的什么人?”  铁中棠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还有什么颜面敢称呼先父为大哥,为了财物,你竟忍心下毒暗算他老人家,使得他老人家一臂残废,若不是你,他老人家也不致于死在别人手中……”  铁青笺面色如上,道:“你……错了,我……”  铁中棠怒喝道:“错了?哼,这都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还想否认么?”  铁青笺忽然一挺胸膛,大声道:“不错,我确是下毒暗算了他,自小到大,我时时刻刻生活在他控制之下,几乎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了机会,我自要反抗,但我绝没有杀死他,只是——”  “你虽未亲手杀他,但他却因你而死……”  “你要怎样?”  “我要杀了你,为先父报仇!”  “人人都可向我动手,但你万万不能!”  “我为何不能?”  “你莫要忘了,我总是你的亲叔父,你身为大旗门弟子,焉敢逆伦犯上!”  铁中棠呆了一呆,要知大旗门中,最最严厉的戒条,便是:“不得通敌叛师,不得逆伦犯上。”  铁青笺目注着他面上的神色,嘴角泛现阴险的笑容。突见眼前人影一花,水灵光已站在他面前:“我……我能杀你么?”  铁青笺冷笑道:“自然你可杀我,但你却不是我的敌手,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看!”  语声未了,突听洞外传来阴森的冷笑,一个枯涩的话声:“我先来试上一试!”  语声方起,水灵光已花容失色,瑟瑟的抖颤了起来。  铁青笺、铁中棠亦且心头大惊,惶然失色。  接着,一连串“叮、叮”声响,自远而近。  水灵光面色更是苍白如纸。  珠光一闪,人影微花。  一个干枯丑恶的老妇人,手里拄着两根竹杖,竹枝点地,凌空而入,望之有如鸠盘魔婆。  水灵光颤声道:“娘……”  水柔颂冷冷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娘么?好好!”  她横目望了铁中棠一眼,目光立刻转到了铁青笺身上,一字一字沉声道:“铁青笺,你还记不记得我?”  铁青笺摇了摇头:“在下实在眼拙得很。”  “二十年的故友,你都忘记了么?”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一生之中,几曾见过如此丑恶的妇人。  “你可记得二十年前,那风雨之夜,在那桃花林里,缤纷落花之中……”  “你……你……你是水柔颂?”  水柔颂展颜一笑:“你还记得我!”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将起来,更是丑得骇人。  铁中棠、水灵光两人面面相觑,实未想到水柔颂与铁青笺是认得的,更令铁中棠奇怪的是水柔颂此刻的目光。  她目光含蕴着的,竟是一种对往事的回忆,对旧事情的绻念,伤心的忏悔,刻骨的痛恨……这许多种情感揉合而成的光芒。  她便以这种目光,凝注着惶然失色的铁青笺,缓缓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但却不认得我了,是么?”  “我……我……”  “二十年前,你曾经跪在我面前,说我是你平生所见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  她缓缓阖上眼睑,仿佛已沉浸于往事美丽的回忆中。  忽然她睁开眼睛,厉声狂笑起来:“但我现在已变成世上最丑恶的女人,你自然不会再认得我!”  她拄着竹杖的双掌,剧烈的颤抖起来,狂笑着接道:“二十年,还不到二十年,世上的变化,竟如此巨大,二十年前,你生命已落在我手中,只恨我听了你的花言巧语,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在桃花林中整整陪了你两天,二十年后的今天,你又落在我手中,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可说!”  铁青笺目光转处,突听黑星天阴森森的冷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盛大嫂在这里。”  水柔颂道:“黑星天,你少插口!”  黑星天道:“盛大嫂,我盛大哥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你,你还不快将他杀了,同小弟一起去见大哥去!”  铁青笺扑地跪了下来:“柔颂,我也是时时刻刻在想着你的,你的容颜虽然变了,但我的心却始终未变。”  黑星天厉声道:“盛大嫂他骗你的,他……”  水柔颂突然厉喝一声:“住口!”  他目光缓缓自铁中棠、铁青笺、黑星天面上扫过,冷笑道:“你们男人的花言巧语,我水柔颂可听多了。”  她竹杖一指黑星天,道:“最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昔年你早已知道盛存孝不能生孩子,便想来骗我,骗不到什么,又跑去盛大娘那里挑拨,这些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今日我饶不了你!”  “你”字方出口,她竹杖突沉,落在黑星天胸膛上;黑星天立刻惨呼一声,气绝而死。  然后,她竹杖指着铁中棠:“你!你骗得我女儿连娘都不要了,你这恶徒,我更要宰了你!”  水灵光颤声道:“娘……”  水柔颂竹杖却己指向铁青笺:“你呢,你骗了我,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我杀了你都不足泄愤。”  “你不能杀我,我女儿也不会答应你!”  “谁是你女儿?”  铁青笺手指突然指向水灵光,大呼道:“她!”  水灵光惊呼一声,一连退了好几步,倚在石壁上。  铁中棠亦是惶然失措,只因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大过奇妙,每件事的发生,都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铁青笺又接道:“盛存孝不能生孩子,那孩子自然是我的,你我一夜夫妻,恩情万夜,你忍心杀我么?”  铁中棠恍然而悟:“难怪盛大娘知道她有了身孕,便要下手杀她!难怪她对自己的女儿那般冷酷无情!”  只因她对铁青笺十分痛恨,自己更对自己的往事仟悔,于是她便将上一代的罪孽,发泄到下一代的身上。  目光转处,水柔颂又自阖上了眼睛,缓缓道:“我也实在不忍心杀你,唉!过来扶我一把,我要到榻上歇歇。”  铁青笺连忙赶了过来,作出温柔的笑容,扶起水柔颂的臂膀,柔声的说:“柔颂,我们就快有好日子过了,那些财宝……”  话声未了,身子忽然一阵痉挛,仰天跌了下去。  水柔颂满面俱是凄厉的狞笑,嘶声狂笑着:“财宝,你这个怕死又贪财的臭男人!”  她竹杖飞舞,挑起了成堆的珠宝,撒在铁青笺尸体上:“今日我就教你死在这些财宝里!”  水灵光抖着身子,突然放声痛哭起来,那种潜伏的父女天性,使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哀。  她狂呼一声:“娘……你……”牙关一紧,晕倒在铁青笺的尸身上。  狂笑声与痛哭声一起绝灭。  珠光,映照着蓬乱、枯瘦、丑陋、残废的水柔颂。  她目光已变作赤红,面色却有如铁青,她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而变作了一具丑恶的躯壳。  铁中棠静静的凝注着她——心里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对这所有的尸身,他心里也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  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死亡而终结,他们对财宝的贪婪与奸谋,也随着死亡而消失。  水柔颂眼神霍然移向铁中棠,面上又泛起了狞笑。  “好小子,你骗了我女儿,若不是我偷偷跟了来,岂非要活活的饿死在那里!”  “夫人只要对她好些,不要将上代的罪孽迁怒到下代的身上,她自然会孝顺你的。”  “放屁!你不过是欺负我是个残废而已,我今日就要你尝尝残废的滋味!”  怒骂声中,她竹杖轻点,身子已飞舞而起。  铁中棠见她散发飘飞,双目如火,看来当真有如恶魔一般,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心头一凛间,两条挟带锐风的竹杖,已闪电般划向他胸膛。  他大惊之下,更不知自己武功、体力是否已完全恢复,哪里敢与她硬拚,肩头微耸,纵身避过。“你跑得了么?”竹杖飞舞,急攻而至,她双腿虽废,但以手代足,身形仍然其快绝伦。  数十招霎眼而过,铁中棠已是不支,突觉膝弯一软,竟被小雷神的尸身绊倒在地。  他和身一滚,随手拾起了一柄尖锄,反手挥出。  水柔颂身子微退,铁中棠已摸着了一柄满镶碧玉的宝剑,翻身掠起,扑了上去。  他知道水柔颂此刻已不可理喻,所以也下了拼命之心。  心念一闪,宝剑不找水柔颂的身子,而专削她掌中的竹杖,这正是用上了“射人先射马”的兵家至理。  剑杖相交,蓬的一响——  水柔颂掌中竹杖竟丝毫未动,要知她杖上已满注真力,便是百炼精钢之利剑,也难斩断了。  铁中棠手腕一麻,心头大震,接着一剑挥去。  水柔颂厉喝道:“来的好!”另一根竹杖随时而起。  铁中棠手腕又是一震,长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长剑方自脱手,水柔颂掌中竹杖已左落右起,划空急至。  铁中棠仰面仆倒地上,就地一翻身,滚到了水池边。  水柔颂凌空一跃,掠上了水池边缘,厉叱道:“拿命来!”左手一沉,竹杖急点铁中棠胸膛。  突听“咯”的一声,点在水池边缘的竹杖忽然折断,重心骤失,“拍”的落入水中。  原来方才剑杖相击,这两根竹杖已被铁中棠斩开两条裂口,是以水柔颂稍一用力,竹杖便断了。  只因铁中棠服下了那千年参果后,伤口虽未复元,内力已无形中增长。这连铁中棠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没有自信之心,水柔颂更是低估了他的实力,大意之下,突遭此变,自是措手不及。  水花四溅中,铁中棠喘了口气,翻身掠起,退到石壁边,暗调真气,以备第二次的攻击。  哪知过了许久,水池中仍无动静,水柔颂仰面卧在水池中,身躯竟缓缓浮了起来,宛如死尸一般。  铁中棠目光动处,不禁呆了一呆,立刻恍然:“水中有毒,水柔颂必定已呛入了池中毒水,毒发而死了!”  刹那之间,水柔颂枯瘦的身子,已渐渐痊孪收缩起来,四肢扭曲,乱发飘散,形状更是可怖。  铁中棠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呕吐的感觉。  终于,他忍不住奔出洞外,在山道中一个角落,尽情的呕吐起来,直到无物可吐,胃中只剩下一些酸水。  此刻洞中又传出了水灵光的惊呼痛哭之声。  铁中棠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  他只愿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些宝藏存在,那么,这一切悲惨痛苦的事,也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财富虽然可爱,但跟随财富同来的,常会是贪婪、吝鄙、阴谋、杀戮、冷酷、争夺、陷害、死亡。  怎奈人们的眼睛,都已被财富的光芒所眩,只看得见财富的光亮,却看不到光亮后隐藏的阴影。  铁中棠呆愕了半晌,也不去劝阻水灵光的痛哭,只因他深知世上唯有眼泪最能发泄少女的哀痛。  他在衣箱上坐了下来,取出那“灾祸之箱”中的书册与污布,书册乃是锦缎所订,那污布赫然竟是一面鲜血染成的旗帜,只因年代久远,鲜血变色,是以看来黯淡无光,但却另有一种神秘慑人的魅力。  铁中棠手指一触及这锦缎、这血旗,身子便不禁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泪珠也立刻夺眶而出,顺腮直落。  这洞窟中不但隐藏着财富与死亡,显然还隐藏着另一段秘密。  这一段秘密是有关铁中棠祖先的,其中满含着难忘恩仇,辛酸血泪,生的欢乐,死的痛苦。  翻开锦册的第一张,恭正的字迹写着:“昔年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为害江湖,惨无人道,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隐藏多年。  直至本门云、铁两位先人出道江湖,黄山、洞庭、点苍、大湖、祁连、昆仑、中条七役,大小数十战,终以两柄神剑,杀尽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以此四十一人之鲜血,染成一面大旗。  江湖人感恩图报,大旗所至,群相伏首。  是以云、铁两祖创立我大旗门,以德义立门,以德义立规,以德义服人。  “愿吾后代门人,毋忘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字,谨守门规,扶弱锄强,发扬正义。”  旁边一行字迹,写的是:“大旗门第二代云老先人遗墨,铁毅恭录。”  铁中棠手里捧着亡父的遗泽,目中已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翻过第二页,字迹已潦乱。  潦乱的字迹,写着铁毅艰苦的后半生:“余,铁毅,残废老人,幸有一子,然尚在襁褓,今生恐已谋面无望,另有一子,最是令余痛心。”  余不幸,一臂为弟所断,双腿被仇所残,奄奄一息,九死一生中,余仍凭余门中传统之恒心毅力,寻得此宝藏。  此宝藏乃余大旗门先人避难时所藏,淹没多年,余赖一残缺不全之秘图,百般参详,寻得此地。  令余最愿欣慰者,我大旗门开门立户时之血旗,亦未遗失,此旗乃余门中至宝,门人得之者可掌门户。  余已不能重见天日,但望得此宝藏者,即非大旗门,亦应将之用于造福人群之事。  若此宝藏幸而仍为大旗门人所得,则必须用于复仇大业,万万不可忘怀祖宗之教训。  要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财富一物,其性如水,用之得当者昌,用之不当者亡,谨之谨之。  余洞中生活,其苦不堪,但余仍以一手作画,裁衣为纸,烧木为墨,辛苦写下了余数十年武功之秘奥,但望得宝之有缘人,勿轻视之,得余武功后,为善者神灵护佑,为恶则人鬼共殛。  又及,弱女水灵光,乃余残年中唯一安慰,此女生世孤苦,运命辛酸,唯得宝人善视之。  下为余武功诀要,计有:“内功要诀、行功秘诀、大旗风云掌、铁血十二式以及轻功、剑法多种。”  铁中棠仰首而望,泪流满面,嘶声惨呼道:“爹爹呀!爹爹呀,不肖男儿,竟无缘见您老人家一面么?”  语声方毕,突听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水灵光流泪道:“他……他老人家,是你……你爹爹?”  铁中棠黯然点了点头。  水灵光呆了半晌,道:“你……你妈妈呢?”  铁中棠长叹一声:“我犹在襁褓时,家母便已走了。”  水灵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柔情,充满了怜惜与同情、关怀与慰藉。  这善良的少女,为了别人的不幸,竟忘了自己的不幸,其实她自己的身世,岂非比任何人都不幸得多。  两人泪眼相对,心中都充满了凄苦。  不知过了多久,水灵光突然长身站起,向铁中棠招了招手,转身飞奔而出。  铁中棠手持血旗锦书,随之而出。  水灵光时时停下脚步,等候着铁中棠,走了约莫盏茶时分,沼泽忽然现出一丘土堆。  这座土丘上,满植着浅黄色的花朵,随风而舞,婀娜多姿,给这荒凉丑恶的沼泽绝壑平添了几分生趣。  水灵光驻足在土丘前,眼睑一垂,又自泪流满面。  铁中棠心念动处,颤声道:“这就是他……他老人家的……埋……骨……之……地……么?”  水灵光木立在微风中,轻轻点了点头。  铁中棠已痛哭着跪倒在坟前,血旗、锦书,凌乱的落到地上,微风虽不识字,但却翻开了书页。  水灵光也轻轻的拜倒下去,暗中默祷:“我已将你老人家的后代带到这里了,望你老人家在九泉安息。”  她伸手一抹泪痕,以首触地,悲声道:“我爹爹也曾经对不起你老人家,但他也死了,求你老人家能原谅他。”  铁中棠无声的啜位,已变为有声的痛哭。他似乎要将自己这一生的眼泪全流尽。  一片乌云遮着日光,天色忽然黯了下来,接着,细雨飘然而落。  铁中棠仰首望天,让泪水与雨水交流。他守在亡父前,不忍遽去,他平生未见过父亲,此时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水灵光啜泣着陪伴着他,她心里的悲哀更浓,心事也更乱,最苦的是,她心事多半不能向人诉说。  良久良久,雨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铁中棠缓缓长身而起,拉起水灵光的手腕,他已决心要用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水灵光抬起头,问:“你……你不恨我?”  铁中棠凄然说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没有你,谁来埋葬我爹爹的尸身?我一生都将永远感激你,怎么会恨你?”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非但不恨你,连你的……你的父母,我都不再怨恨他们……”  话未完,水灵光已痛哭着扑到他怀里。  大地虽大,但她只觉唯有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有在他怀里,她脆弱的生命才能获得安息。  但是,她必须要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为了什么?她不能说,她不忍说……  铁中棠拉起她的手,柔声说:“不要哭了,快随我走,你埋葬了我爹爹,我也要将你的父母好好安葬。”  水灵光茫然随着他走回那神秘的洞窟,地上的血旗、锦书已被拾起,但却留下一地的眼泪与悲哀。  铁中棠目光动处,一件白绩长袍,铺在榻上,上面以鲜血写了五个字:  “我也会装死”。  黑星天的尸身不见了。  铁中棠愣了许久,方自失声长叹道:“此人当真是厉害得很,上了别人一个当后,立刻就还给了别人。”  突听水灵光惊呼一声,又放声痛哭了起来,原来铁青笺、水柔颂两人的头颅已被人割下。  满地的珍宝,也少去了许多。黑星天已将他能带得走的,全部以衣衫包起带走了,只是却还不及全部珍宝的十分之一。  铁中棠留意观察着绫袍上的血字,以及水柔颂、铁青笺两人的尸身,此时鲜血都早已凝固。  他又伏在地上看了半晌,长叹道:“他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人已去远,追也来不及了……”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我……的爹……爹……”  铁中棠沉声道:“他人虽已去远,但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为你复仇的,你相信我么?”  水灵光柔顺的点了点头,哭声渐微渐轻。  他们将所有的尸身全部埋葬了起来,然后铁中棠便立下了决心,要在自己亡父坟前守墓百日。  水灵光自然陪着他,如今,她已不需再逃避任何人、任何事,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衣衫。  于是,她那惊人的美,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铁中棠知道她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直是那么响往而羡慕,但此刻她陪着他,却无丝毫焦急,更无怨言。  三日之后,铁中棠的伤势便完全复原了。  他也发现了那千年参果的功效,竟是令人难以相信,至此,他才相信世上果然有一些奇异的事物,不是人力所能解释的。  水灵光以白绫裁成孝服,给铁中棠换上,柔软的衣料紧贴在身上,更使他看来全身每分每寸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他默然、哀思,有时练习着锦书秘笈上的武功,有时也为水灵光说一些红尘中多采多姿的故事。  日子在淡淡的悲哀中平静的过去。  铁中棠开始探路、束装,计划着如何运出这一批庞大的财宝,也计划着将这一批财宝运用的方法。  然后,他拜别父坟,重入红尘。虽然只有短短百日,但他却宛如再世为人。  水灵光自然更是兴奋,但兴奋中却仍有些淡淡的哀愁——少女的心事,本就令人难测。  何况她度过十余年孤独困苦的生活后,生活遽然改变,其心绪之复杂,更非别人所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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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 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
第一章 西风展大旗
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
第三章 生难死易
第四章 空谷幽兰
第五章 死神宝窟
第六章 洛阳风云
第七章 惊变
第八章 明珠索魂
第九章 荒祠冷语
第十章 寒水香舟
第十一章 蜂女飞兵
第十二章 恩仇问苍天
第十三章 英雄铸剑
第十四章 艳姬忏情
第十五章 惊闻碧落
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
第十八章 英雄铁炼钢
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尘
第二十章 魂飞魄散
第二十一章 武道禅宗
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
第二十三章 各怀异心
第二十四章 重重隐秘
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余恨
第二十六章 无语问苍天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两茫茫
第二十八章 斯人独憔悴
第二十九章 阴错阳差
第三十章 人间惨剧
第三十一章 往日泪痕
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声
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
第三十四章 悲歌断肠
第三十五章 铁血柔情
第三十六章 草原风云
第三十七章 祸福无常
第三十八章 因祸得福
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
第四十章 香消玉殒
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猎
第四十二章 落日照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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