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六三──│ │ │ ┃ ┃ │ 一一八九)│ │ │ ┃ ┃ │ 人 │ │ │ ┃ ├────┼──────┼──┼───┼──────────┨ ┃容斋诗话│洪迈撰 │辑 │学海 │就容斋五笔,辑其论诗┃ ┃六卷 │ (一一二三│ │ │语。 ┃ ┃ │ ──一二○ │ │ │ ┃ ┃ │ 二) │ │ │ ┃ ┃ │佚名辑 │ │ │ ┃ ├────┼──────┼──┼───┼──────────┨ ┃二老堂诗│周必大撰 │存 │历代、│ ┃ ┃话二卷 │ (一一二六│ │津逮、│ ┃ ┃ │ ──一二○ │ │萤雪、│ ┃ ┃ │ 六) │ │全集等│ ┃ ├────┼──────┼──┼───┼──────────┨ ┃晦庵诗说│朱熹撰 │辑录│珠从 │ ┃ ┃一卷 │ (一一三○│ │ │ ┃ ┃ │ ──一二○ │ │ │ ┃ ┃ │ ○) │ │ │ ┃ ┃ │陈文蔚等录 │ │ │ ┃ ┗━━━━━━━━━━━━━━━━━━━━━━━━━━━━━┛ ┏━━━━━━━━━━━━━━━━━━━━━━━━━━━━━┓ ┃ │ │存佚│ │ ┃ ┃书 名│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 ┃全唐诗话│旧题尤袤撰 │存 │历代、│四库提要谓贾似道假手┃ ┃六卷 │ 自序称书成│ │津逮、│于廖莹中,莹中又窃唐┃ ┃ │ 于甲午(一│ │清孙涛│诗纪事以成此书。按周┃ ┃ │ 二三四),│ │校刻本│密志雅堂杂抄卷下:“┃ ┃ │ 而序文则作│ │ │贾师宪……又开全唐┃ ┃ │ 咸淳辛未(│ │ │诗话三帙,盖即唐本事┃ ┃ │ 一二七一)│ │ │诗中事也。”知提要之┃ ┃ │ 。 │ │ │言是也。 ┃ ├────┼──────┼──┼───┼──────────┨ ┃老学庵诗│陆游撰 │辑 │萤雪 │黑崎饭村二子从老学庵┃ ┃话一卷 │ (一一二五│ │ │笔记中,抄出其涉及诗┃ ┃ │ ──一二一 │ │ │者为放翁诗话。近藤以┃ ┃ │ ○) │ │ │有遗漏,补辑为此书。┃ ┃ │日人黑崎朴斋│ │ │ ┃ ┃ │ 饭村岳麓原│ │ │ ┃ ┃ │ 辑 │ │ │ ┃ ┃ │日人近藤元粹│ │ │ ┃ ┃ │ 补辑 │ │ │ ┃ ├────┼──────┼──┼───┼──────────┨ ┃陆游山阴│李兼撰 │佚 │ │见宋志、陈录及通考。┃ ┃诗话一卷│ 开禧三年 │ │ │宋志止题陆游山阴诗话┃ ┃ │ (一二○ │ │ │,未言李兼撰,似以为┃ ┃ │ 七),以朝│ │ │陆游撰,盖误。 ┃ ┃ │ 请郎知台州│ │ │ ┃ ├────┼──────┼──┼───┼──────────┨ ┃诚斋诗话│杨万里撰 │存 │续历、│生卒依储皖峰先生杨万┃ ┃一卷 │ (一一二七 │ │萤雪、│里生卒年月考。 ┃ ┃ │ ──一二○ │ │全集等│ ┃ ┃ │六) │ │ │ ┃ ├────┼──────┼──┼───┼──────────┨ ┃诗学规范│张撰 │存 │诗法统│录自仕学规范卷三十六┃ ┃一卷 │胡文焕辑 │ │宗 │至四十,诗法统宗为格┃ ┃ │ │ │ │致丛书之一部分。 ┃ ┗━━━━━━━━━━━━━━━━━━━━━━━━━━━━━┛ ┏━━━━━━━━━━━━━━━━━━━━━━━━━━━━━┓ ┃ │ │存佚│ │ ┃ ┃书名 │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白石道人┃姜夔撰 │存 │历代、│或作白石诗说,姜氏诗┃ ┃诗说一卷│ │ │学海、│说。 ┃ ┃ │ │ │读画、│ ┃ ┃ │ │ │珠从、│ ┃ ┃ │ │ │萤雪、│ ┃ ┃ │ │ │诗触、│ ┃ ┃ │ │ │全集等│ ┃ ├────┼──────┼──┼───┼──────────┨ ┃后村诗话│刘克庄撰 │ 存 │适园从│ ┃ ┃前集二卷│ (一一八七 │ │书、全│ ┃ ┃后集二卷│───一二六│ │集等 │ ┃ ┃续集四卷│ 九) │ │ │ ┃ ┃新集六卷│ 前后集六十 │ │ │ ┃ ┃ │ 至七十岁所 ┤ │ │ ┃ ┃ │ 作,续集近 │ │ │ ┃ ┃ │ 八十岁所 │ │ │ ┃ ┃ │作,新集八 │ │ │ ┃ ┃ │ 十二岁所 │ │ │ ┃ ┃ │作。 │ │ │ ┃ ├────┼──────┼──┼───┼──────────┨ ┃江西诗派│刘克庄撰 │存 │续历、│ ┃ ┃小序一卷│ │ │全集等│ ┃ ├────┼──────┼──┼───┼──────────┨ ┃草堂诗话│蔡梦弼撰 │存 │续历、│四库提要称始末未详,┃ ┃二卷 │ 草堂诗笺自│ │草堂诗│按当与草堂诗笺相先 ┃ ┃ │ 跋于嘉泰三│ │笺等 │后。 ┃ ┃ │ 年(一二○│ │ │ ┃ ┃ │ 三) │ │ │ ┃ ├────┼──────┼──┼───┼──────────┨ ┃履斋诗话│孙奕撰 │辑 │萤雪 │即履斋示儿编卷九卷十┃ ┃一卷 │ 履斋示儿编│ │ │中之诗说。 ┃ ┃ │ 自序于开禧│ │ │ ┃ ┃ │ 元年(一二│ │ │ ┃ ┗━━━━━━━━━━━━━━━━━━━━━━━━━━━━━┛ ┏━━━━━━━━━━━━━━━━━━━━━━━━━━━━━┓ ┃ │ │存佚│ │ ┃ ┃书 名│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 ┃ │○五) │ │ │ ┃ ┃ │日人近藤元粹│ │ │ ┃ ┃ │辑 │ │ │ ┃ ├────┼──────┼──┼───┼──────────┨ ┃娱书堂诗│赵与彪撰 │存 │续历、│太屑引作赵威伯诗余 ┃ ┃话二卷 │ 宁宗(一一│ │读触等│话,文澜阁书目作赵威┃ ┃ │ 九五──一│ │ │伯诗话。 ┃ ┃ │ 二二四)以 │ │ │ ┃ ┃ │ 后人 │ │ │ ┃ ├────┼──────┼──┼───┼──────────┨ ┃玉林中兴│黄升撰 │辑 │辑校 │据玉屑、诗林二书辑。┃ ┃诗话补遗│ 作于诗人玉│ │ │ ┃ ┃一卷 │ 屑以前 │ │ │ ┃ ┃ │罗根泽辑 │ │ │ ┃ ├────┼──────┼──┼───┼──────────┨ ┃休斋诗话│佚名撰 │辑 │辑校 │据玉屑、诗林二书辑。┃ ┃一卷 │ 疑魏庆之友│ │ │ ┃ ┃ │罗根泽辑 │ │ │ ┃ ├────┼──────┼──┼───┼──────────┨ ┃诗人玉屑│魏庆之撰 │存 │诗法统│ ┃ ┃二十卷 │ 黄升序于淳┤ │宗、四│ ┃ ┃ │ 四辰(一│ │备、刊│ ┃ ┃ │ 二四四) │ │本 │ ┃ ├────┼──────┼──┼───┼──────────┨ ┃沧浪诗话│严羽撰 │存 │百川、│内分诗辩、诗体、诗法┃ ┃一卷 │ 理宗时(一 │ │历代、│、诗评、考证五种,末┃ ┃ │ 二二五── │ │津逮、│附答吴景仙书。周栎园┃ ┃ │ 一二六四) │ │宝颜、│重订宋严沧浪先生全集┃ ┃ │ 人 │ │珠从、│本最佳,中有序文数编┃ ┃ │ │ │萤雪、│,考订颇详。 ┃ ┃ │ │ │全集等│ ┃ ├────┼──────┼──┼───┼──────────┨ ┃严氏纠谬│清冯班撰 │存 │钝吟杂│ ┃ ┃一卷 │ │ │录本 │ ┃ ┗━━━━━━━━━━━━━━━━━━━━━━━━━━━━━┛ ┏━━━━━━━━━━━━━━━━━━━━━━━━━━━━━┓ ┃ │ │存佚│ │ ┃ ┃书 名│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 ┃沧浪诗话│清胡鉴撰 │存 │光绪辛│ ┃ ┃注四卷 │ │ │已刊本│ ┃ ├────┼──────┼──┼───┼──────────┨ ┃沧浪诗话│今人胡才甫撰│存 │中华书│ ┃ ┃笺注一册│ │ │局印本│ ┃ ├────┼──────┼──┼───┼──────────┨ ┃荆溪林下│吴子良撰 │存 │古今,│各本皆题宋吴氏撰,四┃ ┃偶谈四卷│ 宝庆二年(│ │宝颜等│库提要考知为吴子良。┃ ┃ │ 一二二六)│ │ │ ┃ ┃ │ 进士 │ │ │ ┃ ├────┼──────┼──┼───┼──────────┨ ┃吴氏诗话│佚名辑 │辑 │学海 │就荆溪林下偶谈摘其论┃ ┃二卷 │ │ │ │诗语。 ┃ ├────┼──────┼──┼───┼──────────┨ ┃对床夜话│范文撰 │ 存 │学海、│ ┃ ┃ │ 景定三年(│ │武林、│ ┃ ┃ │ 一二六二)│ │知不、│ ┃ ┃ │ ,文以此 │ │续历、│ ┃ ┃ │ 书授冯去非 │ │萤雪等│ ┃ ┃ │ 。 │ │ │ ┃ ├────┼──────┼──┼───┼──────────┨ ┃竹庄诗话│何溪汶撰 │存 │四库珍│宋志二十七卷,今本二┃ ┃二十四卷│ 四库置浩然│ │本初集│十四卷,散佚抑合并不┃ ┃ │ 斋杂谈前 │ │ │可考。 ┃ ├────┼──────┼──┼───┼──────────┨ ┃诗话抄 │陈本斋撰 │佚 │ │周密志雅堂杂钞卷下书┃ ┃ │ │ │ │史类,称姚子敬有陈本┃ ┃ │ │ │ │斋诗话抄。 ┃ ├────┼──────┼──┼───┼──────────┨ ┃诗家纠谬│雪林撰 │佚 │ │同前称姚子敬有雪林诗┃ ┃ │ │ │ │家纠谬 ┃ ├────┼──────┼──┼───┼──────────┨ ┃诗话口家│韦居撰 │佚 │ │同上称姚子敬有韦居诗┃ ┃乘 │ │ │ │话口家乘 ┃ ┗━━━━━━━━━━━━━━━━━━━━━━━━━━━━━┛ ┏━━━━━━━━━━━━━━━━━━━━━━━━━━━━━┓ ┃ │ │存佚│ │ ┃ ┃书 名│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 ┃浩然斋雅│周密撰 │存 │聚珍 │据永乐大典辑,上卷考┃ ┃谈三卷 │ (一二三二│ │忏花庵│证经史,评论文章,中┃ ┃ │ ──一三○ │ │本等 │卷诗话,下卷词话。按┃ ┃ │ 八) │ │ │周氏志雅堂杂钞卷下称┃ ┃ │清四库馆辑 │ │ │乙丑八月,作五诗话,┃ ┃ │ │ │ │不知是否即此书。 ┃ ├────┼──────┼──┼───┼──────────┨ ┃弁阳诗话│日人梁川星岩│辑 │萤雪 │既浩然斋杂谈卷中之诗┃ ┃一卷 │ 菅老山原辑│ │ │话,原辑名浩然斋诗话┃ ┃ │日人近藤元粹│ │ │近藤改此名。 ┃ ┃ │ 重辑 │ │ │ ┃ ├────┼──────┼──┼───┼──────────┨ ┃竹窗诗文│嚣嚣子撰 │未祥│ │四库诗文评类存目 ┃ ┃辨正从说│ 南宋人 │ │ │ ┃ ┃四卷 │ │ │ │ ┃ ├────┼──────┼──┼───┼──────────┨ ┃深雪偶谈│方岳撰 │存 │学海、│ ┃ ┃一卷 │ 南宋末年人│ │锦囊小│ ┃ ┃ │ │ │史、宋│ ┃ ┃ │ │ │人百家│ ┃ ┃ │ │ │小说等│ ┃ ├────┼──────┼──┼───┼──────────┨ ┃诗林广记│蔡正孙撰 │存 │元刊 │ ┃ ┃前集十卷│ 自序于己 │ │本、明│ ┃ ┃后集十卷│ 丑,距宋亡│ │汪亮刊│ ┃ ┃ │ 十年 │ │本、明│ ┃ ┃ │ │ │仿宋 ┃ ┃ ┃ │ │ │本、明│ ┃ ┃ │ │ │四卷本│ ┃ ├────┼──────┼──┼───┼──────────┨ ┃诗论一卷│释普闻撰 │残 │说郛 │ ┃ ├────┼──────┼──┼───┼──────────┨ ┃王明之诗│ │佚 │ │见遂初 ┃ ┃话 │ │ │ │ ┃ ┗━━━━━━━━━━━━━━━━━━━━━━━━━━━━━┛ ┏━━━━━━━━━━━━━━━━━━━━━━━━━━━━━┓ ┃ │ │存佚│ │ ┃ ┃书 名│作者及年代 │残辑│版 本│备 注┃ ├────┼──────┼──┼───┼──────────┨ ┃南宫诗话│ │ │ │ ┃ ┃一卷 │叶凯撰 │佚 │ │见宋志 ┃ ├────┼──────┼──┼───┼──────────┨ ┃古今诗源│周锡撰 │佚 │ │见四川通志 ┃ ├────┼──────┼──┼───┼──────────┨ ┃玄散诗话│ │ │说郛 │ ┃ ┃一卷 │阙名撰 │残 │ │ ┃ ├────┼──────┼──┼───┼──────────┨ ┃兰庄诗话│ │ │说郛 │ ┃ ┃一卷 │阙名撰 │残 │ │ ┃ ├────┼──────┼──┼───┼──────────┨ ┃玉斋诗话│ │ │ │见说郛,原注“阙”,┃ ┃一卷 │ 阙名撰 │佚 │ │知己佚。 ┃ ├────┼──────┼──┼───┼──────────┨ ┃续诗话一│ │ │ │见陈录及通考 ┃ ┃卷 │无名氏撰 │佚 │ │ ┃ ├────┼──────┼──┼───┼──────────┨ ┃诗三话一│ │ │ │见陈录及通考 ┃ ┃卷 │无名氏撰 │佚 │ │ ┃ ├────┼──────┼──┼───┼──────────┨ ┃唐宋名贤│ │ │ │见宋志。遂初载名贤诗┃ ┃诗话二十│ │ │ │话,不知是否即此书。┃ ┃卷 │不知作者 │佚 │ │ ┃ ├────┼──────┼──┼───┼──────────┨ ┃新集诗话│ │ │ │见宋志 ┃ ┃十五卷 │ 不知作者 │佚 │ │ ┃ ├────┼──────┼──┼───┼──────────┨ ┃元诗话│ │ │ │见宋志 ┃ ┃一卷 │不知作者 │佚 │ │ ┃ ├────┼──────┼──┼───┼──────────┨ ┃大隐居士│ │ │ │见宋志 ┃ ┃诗话一卷│不知作者 │佚 │ │ ┃ ├────┼──────┼──┼───┼──────────┨ ┃诗谈十五│不知作者 │ │ │见宋志及遂初,遂初无┃ ┃卷 │ │ │ │卷数。说郛有题宋阙名┃ ┃ │ │佚 │ │诗谈一卷,但述及李东┃ ┗━━━━━━━━━━━━━━━━━━━━━━━━━━━━━┛ ┏━━━━━━━━━━━━━━━━━━━━━━━━━━━━━┓ ┃ │ │存佚│版 本│ ┃ ┃书 名│作者及年代│残辑│ │备 注 ┃ ├────┼─────┼──┼───┼───────────┨ ┃ │ │ │ │阳何景明,当作于明人,┃ ┃ │ │ │ │此此恐非一书。 ┃ ├────┼─────┼──┼───┼───────────┨ ┃诗话二十│未题作者 │佚 │ │见通志 ┃ ┃卷 │ │ │ │ ┃ ├────┼─────┼──┼───┼───────────┨ ┃诗话集类│未题作者 │佚 │ │见遂初 ┃ ├────┼─────┼──┼───┼───────────┨ ┃静熙诗话│未题作者 │佚 │ │见遂初 ┃ ├────┼─────┼──┼───┼───────────┨ ┃叙事诗话│未题作者 │佚 │ │见遂初 ┃ ┗━━━━━━━━━━━━━━━━━━━━━━━━━━━━━┛ 此外,《总龟》后集卷五再引胡氏诗评,《玉屑〉卷三和卷七再引藜藿野人诗话,竹庄卷一引蔡百衲诗评,卷十一三引师氏诗说,卷二十引抒情诗话,诗林前集卷四于引瞿翁诗评,后集卷三再引诗引,卷四引艺苑谈丛,野客丛书卷七和卷二十三再引松江诗话,西溪丛话卷上引李君翁诗话,能改斋漫录卷五引芥室诗话,零 断璧,不知已否成为专书,从省不载。 ○三 许彦周诗话 上列近百种的诗话,记事闲谈占着极大多为数,名家所作,如欧阳修诗话,陈师道后山诗话,杨万里诚斋诗话,刘克庄后村诗话,虽是闲谈,可也颇有珍贵意见,已分别系本人论次;小家随声附合,诚然如黄永思所说,“徒资谈笑之乐,鲜有益于后学。”黄彻提出辅名教,论当否,但所作溪诗话仍偏于记事闲谈。至辨句法,备古今,正讹误,辅名教而有见解之作,止有范温诗眼,许彦周诗话,张戒岁寒堂诗话,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严羽沧浪诗话,吴子良林下偶谈六种;范姜属于江西派,吴隶于浙东派,已分别系派论次;现在只述许、张、严三家。 许彦周虽提出辨句法,备古今,正讹误的诗话路向,但他所提示的实在有限,较重要的不过描写与用事两种。说描写的如云: 诗人写人物态度,并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门前立地看春风。”此是娼妇。退之华山女诗云:“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此定是女道士。东坡作芙蓉城诗亦用长眉青三字云:“中有一人长眉青,ぁ如微云淡疏星。”便有神仙风度。(津逮秘书本) 这就是说描写人物重在恰如其分,但如全幅的精神都放置在刻画人物,又易流于迂弱;最好能恰如其分,而又造语壮丽。所以又云: 写生之句,取其形似,故辞多迁弱,赵昌画黄蜀葵,东坡作诗云:“檀心紫成晕,翠叶森有芒。”揣摸刻骨,造语壮丽,后世莫及。 至用事,许彦周认为最忌直填: 凡作诗若正尔填实,谓之点鬼簿,亦谓之堆垛死尸,能如猩猩毛笔诗曰:“平生风辆履,身后五车书。”又如“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精妙明密,不可加矣,当以此语反三隅也。又云: 淮阴胜而不骄,乃能师李左车,最奇特事,荆公诗云:“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李广诛霸陵尉,薄于德矣,东坡诗云:“今年定起故将军,未肯说诛霸陵尉。”用事当如此向背。 “点鬼簿”的掌故出于唐代张的朝野佥载,说杨ぁ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用,号为点鬼簿”。许彦周当然受彼影响,不过据此提出向背以及其他“精妙明密”的方法,就算他的贡献了。此外如谈锻炼,谈熟读,都无新义。 ○四 张戒岁寒堂诗话 张戒岁寒堂诗话,标举言志咏物,责斥用事押韵: 建安陶阮以前诗专以言志,潘陆以后诗专以咏物,兼而有之者李杜也。言志乃诗人之本意,咏物特诗人之余事。古诗、苏、李、曹、刘、陶、阮,本不期于咏物,而咏物之工卓然天成,不可复及,其情真,其味长,其气胜,视三百篇几于无愧,凡以得诗人之本意也。潘陆以后,专意咏物,雕镌刻镂之工日以增,而诗人之本旨扫地尽矣。(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卷) 诗人的本意是言志,诗人的余事是咏物,张戒认为二者当兼而有之。兼而有之的方法是以言志为主,万不可专意咏物。以言志为主的诗可以兼有“咏物之工”,专意咏物则诗人之本旨──就是言志的本意──扫地尽矣。至用事押韵,那就更下一等: 诗以用事为博,始于颜光禄,而极于杜子美;以押韵为工,始于韩退之,而极于苏黄。然诗者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岂专意于咏物哉?子建“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本以言妇人清夜独居愁思之切,非以咏月也,而后人咏月之句,虽极其工巧,终莫能及,渊明“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本以言郊居闲适之趣,非以咏田园,而后人咏田园之句,虽极其工巧,终莫能及。故曰“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嘛叹之,咏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后人所谓“含不尽之意”者,此也;用事押韵何足道哉?苏黄用事押韵之工,至矣尽矣,然究其实乃诗人中一害,使后生只知用事押韵之为诗,而不知咏物之为工,言志之为本也,风雅自此扫地矣!(卷上) 陶阮以前专以言志,潘陆以后专以咏物,颜杜用事,韩愈至苏黄押韵,并古代风骚,可以分为五等: 国朝诸人诗为一等,唐人诗为一等,六朝诗为一等,陶阮建安七子两汉为一等,风骚为一等,学者须以次参究,盈科而后进可也。黄鲁直自言学杜子美,子瞻自言学陶渊明,二人好恶已自不同,鲁直学子美,但得其格律耳,子瞻则又专称渊明,且曰“曹、刘、鲍、谢、李、杜诸子皆不及也。”夫鲍谢不及则有之,若子建、李、杜之诗,亦何愧于渊明?即渊明之诗妙在有味耳,而子建诗微婉之情,洒落之韵,抑扬顿挫之气,固不可以优劣论也。古今诗人推陈王及古诗第一,此乃不易之论。至于李杜,尤不可轻议。 国风离骚固不论,自汉魏以来,诗妙于子建,成于李杜,而坏于苏黄,余之此论,固未易为俗人言也。子瞻以议论作诗,鲁直又专以补缀奇字,学者未得其所长,而先得其所短,诗人之意扫地矣。段师教康昆仑琵琶,且遣不近乐器十余年,忘其故态。学诗亦然,苏黄习气净尽,始可以论唐人诗,唐人声律习气净尽,始可以论六朝诗,镌刻之习气净尽,始可以论曹、刘、李、杜诗。(并卷上)风骚一等就是“国风离骚固不必论”的一等,其余当然以陶、阮、建安、两汉一等为最高,国朝一等为最低。因为陶阮以前专以言志,可是兼有咏物之工;国朝诸诗人以苏黄为宗,苏以议论作诗,黄又专以补缀奇字,失掉言志咏物的诗意,堕入用事押韵的深渊。所以必须“苏黄习气净尽,始可以论唐人诗;唐人声律习气净尽,始可以论六朝诗,镌刻之习气净尽,始可以论曹、刘、李、杜诗”。这种论调与朱熹颇相近,不知曾否互相影响。 国风的所以推为“固不必论”,因为不但“专以意志”,而且经孔子削删,存传的都“思无邪”: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世儒解释终不了,余尝观古今诗人,然后知斯言良有以也。诗序有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其正少,其邪多,孔子删诗,取其思无邪者而已。自建安七子六朝有唐及近世诗人,思无邢者惟陶渊明杜子美耳,馀皆不免落邪思也。六朝颜、鲍、徐、庾,唐李义山,国朝黄鲁直,乃邪思之尤者,鲁直诗虽不多说妇人,然其韵度矜持,冶容太甚,足以荡人心魄,此正所以为邪思也。鲁直专学子美,然子美诗读之使人凛然兴起,肃然生敬,诗序所谓“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者也,岂可与鲁直诗同年而语耶? “言志”是旧话,但张戒说言志可以兼咏物之工,专意咏物则流于雕镌刻镂,寝假而至于用事押韵,补缀奇字,沦为诗人中一害,遂成为新说。“思无邪”也是旧话,但张戒说韵度矜持,冶容太甚也是邪思,进而据以分别杜黄,遂成为新解。 往在桐庐见吕舍人居仁,余问鲁直得子美之髓乎?居仁曰“然。”“其佳处焉在?”居仁曰:“禅家所谓死蛇弄得活。”余曰:“活则活矣。如子美‘不在公三十年,封书寄与泪潺,旧来好事今能否,老去新诗谁与传’,此等,鲁直少日能之。‘方丈涉海费时节,元圃寻河知有无,桃源人家易制度,橘州田土仍膏腴’,此等句,鲁直晚年能之。至于子美‘客从南溟来,朝行青泥上’,壮游,北征,鲁直能之乎?如‘莫自使眼枯,收汝泪从横,眼枯却见骨,天地终无情’,此等句,鲁直能到乎?”居仁沈吟久之曰:“子美诗有可学者,有不可学者。”余曰:“然则未可谓之得髓矣。” 这种指摘很正确,本来黄的学杜止在格律法度,杜的悲天悯人,黄并未指意。(参七章一至三节) ○五 严羽沧浪诗话 无疑的,从诗学的观点衡量宋代诗话,当以严羽沧浪诗话为巨擘。后人的承用及批评,恐怕没有人能一一继述,单说写成专书的就有清人冯班纠谬一卷,胡鉴注四卷,今人胡才甫笺注一册,可见影响之大。全书分诗辩、诗体、诗法、诗评、诗证五门,提供的新义有下列四说: (一)禅悟说──诗辩云: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妙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 严羽以前的韩驹吕本中已倡言妙悟,严羽当然受其影响;(参七章五、六两节)不过虽受其影响,而旨趣则相反不同。严羽答吴景仙书云: 仆之诗辩,乃断千百年公案,诚惊世绝俗之谈,至当归一这论。其间说江西诗病,真取心肝刽子手,以禅喻诗,莫此亲切。是自家实证实悟者,是自家闭门凿破此片田地,却非傍人篱壁,拾人涕唾得来者。李杜复生,不易吾言矣。(诗话附录) 可见他最自矜重的是诗辩,诗辩中最自矜重的是禅悟,禅悟就在“说江西诗病”。诗辩云: 然则近代之诗无可取乎?曰:有之,吾取其合于古人者而已。国初之诗,尚沿袭唐人。……至东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为诗,唐人之风变矣。山谷用工尤为深刻,其后法席盛行,海内称江西宗派。 虽不见得真能刽取心肝,但确是在尽力讥贬。依我们所知,他的妙悟说出于韩吕,可是他却说“是自家闭门凿破此片田地”,虽然狂妄夸大,但也真是较韩吕有进步。诗辩云: 悟有深浅,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汉魏尚矣,不假悟也;谢灵运至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他虽有妙者,皆非第一义也。非第一义之悟,即但得一知半解之悟,大概就是指韩吕及其他江西诗人而言。 (二)四唐说──自元人杨士宏撰唐音,明人高秉撰唐诗品汇,论唐诗的每分为初、盛、中、晚四期,穷源索本,实始严羽。诗辩云: 禅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若小乘禅,声闻群支果,皆非正也。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学汉魏盛唐诗,临济下也;学大历以还之诗者;曹洞下也。 诗评也再四标评盛唐大历以及晚唐诗的优劣,虽没有提出初唐中唐二名,但盛唐之前应有初唐(诗体也正于“盛唐体”前列“唐初体”),盛晚中间的大历以还即为中唐。 悟有深浅是在反江西,唐分盛晚是在反四灵。诗辩云: 近世赵紫芝翁灵舒辈,独喜贾岛姚合之诗,稍稍复就清苦之风,江湖诗人多效其体,一时自谓之唐宗,不知止声闻辟支之果,岂盛唐诸公大乘法上眼者哉? (三)上学说──始创江西派的黄庭坚本来学杜,可是年事稍晚的陈师道就以学黄为学杜楷梯,宋末的江西余裔更以稍前的江西诸子为学黄陈楷梯,四灵矫正江西,也止能溯至晚唐,都是下学法。严羽卑江西四灵,由是改创上学说。诗辩云: 夫学诗当以识为主,入门须正,立志须高,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若退屈即有下劣诗魔入其肝腑之间,由入门之不正也。故曰:学其上,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又曰:见过于师,仅堪传授;见与师齐,减师半德也。工夫须从上做下,不可从下做上。先须熟读楚辞,朝夕风咏以为之本;及读古诗十九首、乐府四篇、李陵苏武汉魏五言,皆须熟读;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然后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虽学之不至,亦不失正路。此乃是从顶上做来,谓之向上一路,谓之直截根源,谓之顿门,谓之单刀直入也。 稍前的朱熹张戒虽也有学上之意,但没有象严羽这样的彰明较著的提出。宋代的诗学本来是模仿,江西派从脚下做,虽目标在头,往往做不到头,严羽从头上做来,确是“直截本源”。这是严羽的重要诗说,也是重要贡献,可惜后人往往忽略。 (四)兴趣说──严羽虽“从顶上做来”,但据诗辩,实在是“推原汉魏以来,而戴然谓当以盛唐为法”。自注云:“后舍汉魏而独言盛唐者,谓古律之体备也。”关于盛唐诗的妙处,诗辩云: 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一望而知其源出司空图,不过司空图归于韵味,严羽归于兴趣;韵味是风格问题,(参五篇五章五节)兴趣则属于情性。情性是先天的,可也与后天陶冶有关。诗辩云: 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致。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 是陶冶的方法在读书穷理。要读书明理而又力戒直接入诗,也是在针贬江西及其他当时诗人而发。所以诗辩云: 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夫岂不工,终非古人之诗也,盖于一唱三叹之音,有所歉焉。 ○六 词论 词话兴起以前已有词论,就我们所知,苏轼曾力倡“词为诗裔”。(详六章四节)可是不要说旁人,他的弟子,就止有张耒与之同调,余则秦观不肯遵守,(详六章四节)晁无咎陈师道更持论相反。张耒的贺方回乐府序云: 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性情之道也。……贺方回博学业文,而乐府之词,高绝一世,携一编示予,大抵倚声而为之词,皆可歌也。或者讥方回好学能文,而惟是为工何哉?余应之曰:是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虽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泽之工,则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盖有不可胜言者矣。(柯山集,聚珍版丛书本卷四十) 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引晁无咎评宋朝乐章云: 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云:“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唐人语,不减高处矣。欧阳永叔浣溪沙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要皆妙绝,然只一出字,自是后人道不到处。苏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居士辞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黄鲁直闲作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自是著腔子唱好诗,晏元献不蹈袭人语,而风调闲雅,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知此人不住三家村也。张子野与柳耆卿齐名,而时以子野不及耆卿,然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近世以来,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亦知是天生好言语。(又见诗人玉屑卷二十一) 陈师道后山诗话卷二云: 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尔,唐诸人不迨也。(后山集廿九) 词是文学,也是音乐,从文学的观点看来,词不殊于诗,所以苏轼说“词为诗裔”。张耒虽称赞贺方回的词“皆可歌”,但先泛言文章,最后又以屈、宋、苏、李比况,那末也是以文学的观点评词,也是说诗词相同。陈师道说苏轼“以诗为词”,“要非本色”,大概就是指其“不谐音律”。“不谐音律”的苏词,晁无咎解云,“曲子中缚不住者”,那末曲子中缚住者自然是应谐音律。所以晁陈的见解相近,都是占在音乐的观点,说诗词应当异路。后来论词的虽各有所见,但大体仍是这两种观点,如苏辙的孙子苏籀,书三学士长短句新集后云: 黄太史(庭坚)纤精稳,体趣天出,简切流美,能中之能,投弃斧,有佩玉之雍容。秦校理(观)落尽畦畛,天心月胁,逸格超绝,妙中之妙,议者谓前无伦而后无继。晁南宫(无咎)平处言近文缓,高处新规胜致,朱弦三叹,斐丽音旨,自成一种姿致。(《双溪集》,粤雅堂丛书本卷十一) 南宋初年的郑刚中,作乌有编序云: 长短句亦诗也。诗有节奏,昔人或长短其句而歌之,被酒不平,讴吟慷慨,亦足以发胸中之微隐。(《北山集》,《金华丛书》本卷十三) 机守末年的林景熙,作胡汲古乐府序云: 唐人花间集,不过香奁组织之辞,词家争慕亻效之,粉泽相高,不知其靡,谓乐府体固然也。一见铁心石肠之士,讠华然非笑,以为是不足涉吾地。其习而为者,亦必毁刚毁直,然后宛转合宫商,妩媚中绳尺,乐府反为性情害矣。乐府、诗之变也,诗发乎情,止乎视,美化厚俗,胥此焉寄,岂一变为乐府,乃遽与诗异哉?(《霁山集》,《知不足斋丛书》本卷五) 都偏于以文学的观点立论。李之仪跋吴思道小词云: 长短句中遣词中最为难工,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龃龉。唐人但以诗句而用和声抑扬以就之,若今之歌阳关曲是也。至唐末遂因其声之长短句而以意填之,始一变以成音律。大抵以花间集中所载为宗,然多小阕。至柳耆卿始铺叙展衍,备足无余,形容盛明,千载如逢当日,较之花间所集,韵终不胜:由是知其为难能也。张子野独矫指而振起之,虽刻意追逐,要是才不足而情有余,良可佳者。晏元宪、欧阳文忠、宋景文,则以其余力游戏,而风流闲雅,超出意表,又非其类也。谛味研究,字字皆有据,而其妙见于卒章,语尽而意不尽,岂平平可得仿佛哉?(姑溪居士集,粤雅堂丛书本卷四十) 女词人李易安云: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邪?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卅三) 都是偏于以音乐的观点立论,虽然也不忽略文学。 ○七 词话 唐圭璋先生的《词话丛编》收宋人词语七种: 《碧鸡漫志》五卷,王灼撰。 《能改斋漫录》二卷,吴曾撰。 《苕溪渔隐词话》二卷,胡仔撰。 《魏庆之词话》一卷,魏庆之撰。 《浩然斋雅谈》一卷,周密撰。 《词源》二卷,张炎撰。 《乐府指迷》一卷,沈义父撰。 赵万里先生据辑宋金元人词辑宋人词话三种: 《时贤本事曲子集》一卷,要绘撰。 《古今词话》一卷,杨亻是撰。 《复雅歌词》一卷,阳居士撰。 但《能改斋漫录》原为笔记,此摘录十六十七论乐府二卷。《苕溪渔隐丛话》原为诗话,此摘录前集五十九、后集三十九论乐府二卷。魏庆之词话亦原为诗话,此摘录卷二十的附论诗余。浩然斋雅谈亦的为笔记,此摘录清四库馆臣所辑下卷的论乐府,都不是词话专著。梁任公先生记时贤本事曲子集,谓是“最古之宋词总集”“亦可称为最古词话”。(饮冰室合集,文集第十六册)今案张侃拙轩集卷五有跋拣词,共十六则,除最后一则论李商隐锦瑟诗外,都是论词的。自志云: 予监金台之次车,榷酒之暇,取向所录前人词,别写一通,及数年来议论之涉于词者附焉。传不云乎,“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若未泥纸上之空言,极舞裙之逸乐,非惟违道,适以伐性,予则不敢。(四库珍本本)还不也是词话?杨绘卒于元(宋史三二二本传),张侃自志署绍圣四年(一○九四),相去不远。杨偏于隶事,体同于本事诗;张偏于议论,批评的意味较深,不过也没有提出新的意见。宋代词话有新意见的止有王灼、张炎、沈义父三家: (一)王灼《碧鸡漫志》──如四库提要所言:“是编详述曲调源流”,但卷二却批评五代北宋词,特别崇尊苏轼,睥睨柳永,说苏轼指出向上一路,柳永是野狐涎: 东坡先生以文章余事作诗,溢而作词曲,高处出神入天,平处尚临镜笑春,不顾侪辈。或曰“长短句中诗也”,为此论者乃是遭柳永野狐涎之毒。诗与乐府同出,岂当分异?若从柳氏家法,正自不分异耳。 柳耆卿(永)乐章集,世多爱赏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亦间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惟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予尝以比都下富儿,虽脱杜野,而声态可憎。 长短句虽至本朝盛,而前人自立与真情衰矣。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然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今少年妄谓东坡移诗律作长短句,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虽可笑亦毋用笑也。 尊苏卑柳,基于偏重文学观点。“诗乐同出”,较“词为诗裔”更进一步。从历史言,“词为诗裔”,则词的起源止能溯于晚唐五代;“诗乐同出”,则可溯于远古唐虞。碧鸡漫志发端设或问歌曲所起,王灼答云:“天地始分而人生焉,人莫不有此心,此歌曲所以起也。”从性质言,“词为诗裔”则词已不限于“倚红偎翠”,而应当接受诗的言志抒情;“诗乐同出”,则词更不惟应当接受诗的言志抒情,还应当接受古乐的崇雅正,黜俗艳。反柳就是恶其俗,反曹就是恶其绝。漫志卷二云: 元间王齐叟彦龄,政和间曹组元宠,皆能文,每出长短句,脍炙人口。彦龄以滑稽语讠河朔,组潦倒无成,作红窗迥及杂曲数百解,闻者绝对,滑稽无赖之魁也。 今之士大夫学曹组诸人鄙秽歌词,则为艳丽陈之女学士狎客,为“纤艳不逞淫言语”如元白,为侧艳曲如温飞卿,皆不敢也。 他攻击侧艳的地方还很多,最甚者如说李易安“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者也。” (二)张炎词源──阮元四库未收书目提要云:“上卷详论五音十二律,律吕相生,以及宫调管色诸事。……下卷历论音谱、拍眼、制曲、句法、字面、虚字、清空、意趣、用事、咏物、节序、赋情、离情、令曲、杂论、五要十六篇。”自制曲以下,是在说作词的方法与意态。作词五要原作于杨守斋: 第一要择腔,腔不韵则勿作。 第二要择律,律不应腔则不美。 第三要填词按谱。 第四要随律押韵。 第五要立新意。 杂论云:“(杨)守斋持律甚严,一字不苟作,遂有作词五要,观此知词欲协音,未易言也。”张炎作词源,正是在言“词欲协音”,故首论五音十二律。但杂论又云: 词之作必须合律,然律非易学,得之指授方可。若词人方始作词,必欲合律,恐无是理,所谓千里之程,起于足下,当渐而进可也。……音律所当参究,词章先宜精思,俟语句妥溜,然后正之音谱,二者得兼,则可造极元之哉。所以他也从词章方面说提示作法,如制曲云: 作慢词看是甚题目,先择曲名,然后命意,命意既了,思量头如何起,尾如何结,方始选韵,而后述曲,最是过片,不要断了曲意,须要承上接下。……词既成,试思前后这意不相应,或有重迭句意,又恐字面粗疏,即为修改,改毕,净写一本,展之几案间,或贴之壁,少顷再观,必有未稳处,又须修改,至来日再观,恐又有未尽善者,如此改之又改,方成无瑕之玉。倘急于脱稿,倦事修择,岂能无病,不惟不能全美,抑且未协音律。作诗者且犹旬锻月炼,况于词乎? 此外句法、字面、虚字、用事、咏物、节字,也都是就修辞说作法。 清空一条云:“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杂论云:“词欲雅而正,志之所这,一为情所役,则失其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论,虽美成亦有所不免。……所谓淳厚日变成浇风也。”是张炎也是推崇雅正的。 (三)沈义父乐府指迷──沈是主张诗词不同的,绪言曾有征引,(参一篇一章八节)又全书发端首云: 余自幼好吟诗,壬寅秋,始识静翁于泽滨,癸卯识梦窗,暇日相与倡酬,率多填词,因讲论作词之法,然后知词之作难于诗。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主则狂怪而失柔之意:思此则知所以为难。 事实上,词到了南宋,已逐渐由教坊欲唱变为文人雅歌,所以尽管沈义父力唱诗词不同,也要一方面强调词不能成为长短之诗,一方面又强调不近乎缠令之体,指迷又云: 前辈好词甚多,往往不协律腔,所以无人唱,如秦楼楚馆所歌之词,多是教坊乐工及市井做赚人所作,只缘音律不差,如多唱之,求其下语用字,全不可读。甚至咏月却说雨,咏春却说秋,如花心动一词,人目之为一年景。又一词之中,颠倒重复,如曲游春云“脸薄难藏泪”,过云“哭得浑无气力”,结又云“满袖啼红”。如此甚多,乃大病也。 赚人所作是赚词,与缠令相仿。正当的路途,沈义父说“当以清真(周邦彦)为主,盖清真最知音,且无一点市井气。”知音便可以协律,无市井气便不致近于缠令。至谓炼句下语,不可说破,如咏桃不说桃,只用红雨刘郎等字,四库提要已指出,欲避鄙俗,“转成涂饰”。 ○八 文话 诗话中偶亦谈文,以“文”名字的,始强行父所记唐子西文录,但仍以诗为主。东坡文谈录(载学海类编,一卷),是专门谈文的,但辑者乃元人陈秀明。直斋书录解题文史类著文说一卷,注“南城包显道录朱侍讲论文之语”。久已亡佚。宋志及宋阙目著王瑜卿文旨一卷,亦亡。明人胡文焕格致丛书论文类有张文学规范一书,但那是录自张氏仕学规范,一则不是专书,二则都是采辑的他人言论。今存宋人谈文专书,当以陈癸文则为最早,次之就是李耆卿文章精义。 (一)陈癸文则──书分上下两卷,自序于乾道庚申(一一七○),所论大都属于文法修辞。卷上云: 事以简为上,言以简为当;言以载事,文以著言,则文贵其简也。文简而理周,斯得其简也;读之疑若有阙焉,非简也,疏也。(台州丛书本)这是他的繁简论。此外最重要的为论助辞: 文有助辞,犹礼之有傧,乐之有相也;礼无傧则不行,乐不相则不谐,文无助则不顺。 论倒言: 倒言而不失其言者,言之妙也;倒文而不失其文者,文之妙也。 论辞有病疑缓急轻重: 病辞者,读其辞则病,究其意则安。……疑辞者,读其辞则疑,究其意则断。 辞有缓有急,有轻有重,皆生乎意也。 论十喻: 一曰直喻,或言犹,或言若,或言如,或言似,灼然可见。 二曰隐喻,其文虽晦,义则可寻。 三曰类喻,取其一类以次喻之。 四曰诘喻,虽为喻文,似成诘难。 五曰对喻,先比后证,上下相符。 六曰博喻,取以为喻,不一而足。 七曰简喻,其文虽略,其文甚明。 八曰详喻,须假多辞,然后义显。 九曰引喻,援取前言,以证其事。 十曰虚喻,既不指物,亦不指事。 论二援: 援引诗书,莫不有法,推而论之,盖有二端,一以断行事,二以证立言。 论接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