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蒸发,为什么会这么迅速?”冷心冷静地说,“现在是秋天,日照不是很强,水蒸发的速度很慢。而且,刚才在寝室,没有发现水,你忘了吗?”他这么一说,段云才记起,刚才在寝室,他感到口渴,很想喝点水,想从开水瓶里倒点水喝,发现里面空空如玻郎系谋永镆捕际强盏摹?/p> 不错,整个寝室都没有发现水,即便有水,也不可能蒸发得这么迅速。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再非真的没救了吗? “你只在口渴的时候才喝水吗?”冷心突然问。 “你说什么?”段云瞪着他。 但是冷心没有回答,他满脸沉思,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医院楼下踱来踱去,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还有段云的存在。 段云非常着急。天色已经不早,暮色笼罩下来,远处的景物都看不大清了。陆再非在楼上的病房里随时可能死去。 但是他没有催冷心。 他看出冷心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此时不宜打扰他。 冷心确实想到了一点事情,但是这个想法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正在努力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刚才提到段云口渴,使他心中一动。 他立刻想到,人并不是只在口渴时才喝水。当人感到口渴时,实际上已经处于缺水状态。 这中间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就是无法明确知道那是什么。 当人感到口渴,实际上已经缺水…… 当人感到口渴,实际上已经晚了…… 晚了…… 晚了…… 冷心思索得眉心打结,不知不觉在医院门前坐了下来,引得周围进出的人盯着他看,他也浑然不觉。 是了! 似乎一道电光闪过—他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十来分钟,段云一直都期待地看着他—终于他蓦然起立,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段云立刻走到他身边:“怎么样?” “我知道了。”冷心难掩兴奋之情。 当人感到口渴时再喝水,实际上已经晚了—这是冷心由段云口渴的事情中想到的。 段云的口渴之所以能够提示他,关键不在于口渴或者水的本身,而在于,这件事情提供了一个关键的词—“晚了”。 由这个词,冷心想到,在医院里,医生常常对某些病人说“太晚了”。 那就是说,这些病人发现自己的病情时,已经太晚了。 病在人体内形成之初,通常都是无法察觉的,有许多病症,如果在疾病刚开始形成之时就予以治疗,完全可以轻易治好。遗憾的是,人的身体对暗中形成的疾病不够敏感,往往是在疾病给他们带来痛苦之后才来看医生,而这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换言之,疾病可以在人体内潜伏很长一段时间而不为人所知。 当人察觉到疾病存在时,离这种疾病的产生,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 因此,陆再非感觉到自己身体疲倦的时候,并不等同于这种疲倦产生的根由出现——也就是与某种物体发生角色转换的时候,很可能这种交换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只是暂时对他的身体还没有造成影响,所以不能被他察觉。 当初他们确定那件东西就在501寝室的最大理由,就是时间推断上的吻合。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被推论为不正确,那么根据这个理由而产生的结论自然也是错误的。 “那么,”段云骇然道,“我们还是要找遍整个校园吗?”他一想到学校这么大的地方,头脑里就开始嗡嗡作响。 “当然不是,”冷心揉了揉太阳穴,“你忘记这些怪事的规律了?” “什么规律?”段云不解道。 冷心叹了口气,拉着他就走,边走边给他解释。 所有的怪事都是从上周星期一段云自以为坠楼后才连续发生的,因此时间可以锁定为上周一到昨天下午之间。 自上周星期一开始,每天至少都有一件怪事发生。 在他们锁定的这段时间内,惟一没有任何怪事发生的日子就是昨天,本周星期一,也就是陆再非突然生病的日子。 根据规律来看,这一天必然有怪事发生—而这一天惟一不可理解的事情,似乎只有陆再非莫名其妙的病。 这意味着,陆再非的角色交换就发生在昨天。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段云嚅嚅道。 “只能这样推论,”冷心冷冷地说,“否则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他了—九分人力,还须一分天定。”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实验楼下。 陆再非在回到寝室之前的整个下午都在做物理实验,因此将时间再往前推,下一个要查找的目标就是物理实验室。 “如果这里也没有怎么办?”段云站在楼下,望着楼梯道。 冷心皱眉扫他一眼:“那就再将时间往前推,到在这之前陆再非去过的地方找—在他没死之前我们不能停下来。” 段云点点头。两人正要抬脚上楼,猛然听得一连串轰然闷响从段云肚子里冒出来,他的脸微微一红。冷心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饿了?忍一忍,人命关天。” 两人上楼。 冷心在陆再非的病房里已经听他的室友说过下午上实验课的情景,知道他们上课的教室,并且知道陆再非是在哪张桌子边做实验的。 他们上课的教室在3楼楼梯口右边第一间。此时已经是7点多钟,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走廊里的灯已经开启,整栋大楼寂静无人,惟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空震荡。 实验室的门紧锁着,段云从门缝朝内观望,只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办?”段云直起腰问冷心,却见冷心早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用的镊子。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只是轻巧地在钥匙孔里转动了两下,那门就无声地开了。见段云惊讶地望着自己,冷心将镊子放进口袋:“我可从来就不是个乖孩子。” 物理实验室已经被收拾干净,所有的器皿都被摆设得整整齐齐。陆再非的实验桌在靠窗的一侧,上面也十分整齐,放着一些电子仪器,并无异样。冷心和段云两个人在屋内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得失望地离去。 实验室灯的开关在门口,段云先出了门,冷心在后面,按下开关后,室内恢复了一片漆黑,冷心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却发现黑暗中有一点绿豆大小的红光在闪。他立时收住脚步,同时一拉段云。段云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那点红光就在靠窗边闪烁,从方位来看,似乎就在陆再非的桌上。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段云便欲开灯入室,冷心拦住他,先仔细观察一遍,确定室内并无其他光亮闪烁,这才开灯。 两人径直走到陆再非的桌旁。 那红光来自桌上的一个微型机械手。这机械手形状很像螃蟹的大钳,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那点红光是从机械手底座上发出的。冷心将机械手拿起,发现底座之上是一块小型电板。他正在仔细查看,机械手突然喀嚓喀嚓地动了起来,大钳一张一合,几乎夹住他的手指。 “你搞什么?”他恼怒地对着段云低吼。 原来段云在一旁发现一个小型遥控装置,一时无聊,便随手在上面按了几个键,谁知那竟是机械手的遥控器,倒让冷心吓了一跳。段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关掉了电源,只见那红灯闪烁了两下,便熄灭了。 两人本来以为会有什么新发现,哪知竟然只是空欢喜一场,只好扫兴地出门。走到楼下,段云随口问道:“刚才你关门了吧?” “没有,”冷心道,“不是你关的门吗?”说完两人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他们都以为对方关了门,竟然都不曾想到伸手将门关上,只好又折返回去。 走到门口,室内依旧是乌黑一片。然而黑暗中竟然又闪烁着一点绿豆般大小的红光。冷心和段云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段云确实将机械手的电源关上了,并且在出门前,他们还朝屋内望了一眼,那时并未见红灯闪烁。 两人第三次走进实验室,走到陆再非的实验桌旁,果然见那机械手的电源又已经开启。冷心将电源关上,两人原地等候了两分钟,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哒”,电源又自动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个机械手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冷心和段云仔细研究了一阵,无奈两人对物理都不是很在行,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机械手整体都是机械材料构成,只有底座上的电板属于易消耗的能源,符合冷心对“那件东西”特征的推测。冷心小心地取下电板,电源照例熄灭了。两人又等了五六分钟,这回电源没有再亮起来。 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机械手稍有怪异之外,他们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以他们有限的物理知识,也无法断定机械手电源的怪异之处究竟是否属于正常范围内,而陆再非在医院里随时有死亡的可能,已经没有更多时间来让他们细细思考了。 “不管了。”冷心果断拿起机械手,大踏步走出实验室,这回段云小心地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病房里的医生已经散去,只有院长和陆再非的室友还留在原地。 在他们出去的半个多小时里,陆再非的情况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变化,没有变好也没有更坏,仍旧是闭着眼睛,瘦削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冷心对这种情况微觉惊异。在他们去物理实验室之前,曾经在501寝室逗留了40多分钟,那40多分钟里,陆再非整整瘦了2斤,整个人的变化非常明显。而现在,他们在实验室所花的时间只不过比在寝室花的时间少几分钟,陆再非的体重却一点也没有减轻,病情也似乎没有更加严重。虽说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不符合从昨天起他们就观测到的病情的发展。 这是为什么?冷心苦苦思索。难道是陆再非的病情到此开始走向痊愈?又或者,是他和段云在实验室的行为影响到了他的病情? 想到这里冷心心中骤然一紧:难道事情真的和机械手有关? 他虽然将机械手带了回来,但这只是无法可想的一种行为,甚至带有一点赌气的恶作剧味道,并不是真正相信这个机械手和陆再非的病情有什么联系。然而陆再非的病情却似乎是从那时起受到了控制,这似乎证明了机械手和病情之间真有某种微妙的关系。 如果真有联系,那是种什么联系呢? “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501寝室的同学注意到了冷心手里的机械手,有些惊讶地问他。他耸耸肩:“在物理实验室拿到的。” “这是再非做的机械手,”一个学生狐疑地看着他,“你拿这个做什么?” “呵呵,”冷心干笑两声,“刚才到物理实验室拿一样东西,看见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的电源总是亮着,今天下午刚刚发生火灾,我怕起火,只好拿了出来。”说完他的背上已经沁出了汗。幸好这个理由不可谓不充分,那学生不再有疑,反而和其他学生一起呵呵笑了起来。另一个学生笑着接口道:“冷医生,这个机械手的电源是这样的。实际上,这是再非的一个小发明,只要机械手20米范围之内有生命活动迹象,指示灯就会亮起来—即使关掉,过两分钟它又会自动开启。物理上的小玩意!” 冷心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如此,他还以为这又是另一个怪异事件呢。 正在此时,一个学生见机械手的电板被除掉,便重新将电板装好,随手按动遥控器上的控制键,指挥那机械手做出各种动作。冷心本来想要阻止,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此看出机械手是否与陆再非有关,便不再做声,冷眼旁观。 机械手动了十多分钟,就见陆再非的心跳显示出衰竭的趋势,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身体又开始产生变化。他的室友见状,立即停止了机械手,围拢到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同时期待地望向冷心。 院长走过来,按住陆再非的脉搏,喃喃道:“又开始衰退了,刚才有一小会稳定,现在……”他没有说下去,用探询的眼光望着冷心和段云。从他们进病房的那一刻开始,院长就一直想知道他们调查的结果,无奈陆再非的室友们一直围在两人四周,令他无法插入。现在陆再非的情况再次发生变化,作为医生的院长已经无法控制,惟有指望冷心他们能有什么收获了。 冷心观察了几分钟,试探着取下电板,同时示意院长注意再非。 在他将机械手带进病房时,院长已经觉得此物必有古怪。此时见冷心不顾病人,注意的反而是机械手的电板,心中已大致猜到一些,见了冷心的目光,他立时伸手探陆再非脉搏,过了几分钟,放开手道:“现在又恢复稳定了。” 其他人议论不止,冷心却是心中雪亮。他将那块电板揣入口袋,对那些学生道:“这个机械手很有意思,借我玩一玩好么?”学生们不以为意,他便将机械手一并拿着,和段云一起走出了病房,院长随后跟了出来。 “怎么回事?”院长压低嗓门问道。 冷心将此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将那块电板拿出来,细细看了看,轻轻一笑:“谁能想到是这个东西做怪呢?” 院长也已心中了然,微微点头。 从入院以来,陆再非一直在不断衰竭,惟有冷心他们到物理实验室的这段时间里,他的体力保持稳定。而当机械手的电板再次被装上后,他的衰竭又再度开始,直到冷心取下电板,他才重新恢复稳定。 既然已经可以大致确定陆再非的病是由于他与某种易消耗能源发生了交换,而电板又恰好是这样一种容易消耗的能源性物体,两相吻合,可以推测出,与陆再非发生交换的,十之八九就是冷心手上这块小小的电板。 段云还有点担心:“那么,陆再非的性命是否保住了?” 冷心微微一笑:“他无非是体力消耗过多,现在消耗他体力的因素已经被排除,只要给他补充营养和能量,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了,而且,如果你嫌自然恢复太慢的话,”他突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还有比较快的方法。” “什么方法?”段云刚刚问出这句话,见冷心望这手里的电板笑意难掩,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顽皮地一笑。两人既然同时想到,便跃跃欲试。院长如何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淡淡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只要你们不危害他人生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言毕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冷心和段云相视一笑。401的真相401的真相 且不论冷心和段云究竟想到了什么顽皮的主意,这边蒋世超他们,倒真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从医院出来后,蒋世超便要去找赵雪君一起寻找401室的同学,但是林丁拦住了他:“算了,天快黑了,带着她反而是个累赘—何况还有那只猫。”说完不屑地撇了撇嘴。蒋世超知道他和那只猫犯冲,更何况天黑以后赵雪君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怕到时候还要来照顾她,倒不如不叫她的好。 既然已经决定不叫赵雪君,寻人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们两人的头上。虽说他们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标,比冷心他们的资料要齐全一些,然而,在这之前,学校管理人员已经奉校长的命令仔细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其中任何一人。当时寻人的有十多个人,而且是在大白天,尚且无法寻到,何况现在仅凭他们区区二人之力?天已有些暮色了,再拖延下去,找人的难度会更大。 因此,和冷心他们一样,蒋世超也是先行锁定了一个搜索的范围。 他的看法是,现在几乎全校都知道了401寝室起火的事情,而该寝室的学生全部都是校足球队的成员,在学校内,认识他们的人应该相当多。这意味着,如果他们在学校内,一定早已知道寝室着火的消息。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正常反应,当然是立即回寝室查看情况。 所以他们搜索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寝室。 但和冷心他们不同的是,蒋世超两人只须到楼下问一下传达室的阿姨,便知道401寝室的人根本没有回来过—校长已经叮嘱那个阿姨,如果该寝室的人回来,立刻告知他,所以那阿姨一直坐在那里守着。 因此他们只是到一栋宿舍楼底下转了一圈便离开了,没有碰上随后赶到的冷心和段云。 既然他们不在寝室,也就说明,他们并不知道寝室着火的事情,从而可以推断,他们多半并不在学校内部。 不在学校内,他们会在哪里呢? 整个学校与外界的交通,主要是通过校车。 蒋世超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何伯的宿舍。 平时这个时候,何伯还出车在外。但是由于车子出了点小毛病,今天整整一天,何伯都没有出车,当蒋世超和林丁赶到的时候,他正在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看见两人来到,何伯十分高兴,拉着他们便要进屋。蒋世超和林丁哪有这个闲情,得知校车一整天都在车库维修后,他们便匆匆告辞了。 既然校车一整天都未出动,401寝室的学生今天显然不可能乘车外出。 而在今天早晨,一栋宿舍传达室的阿姨曾看见401寝室的学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这就排除了他们昨天离开学校未归的可能。 这样一来,401寝室的学生不在校内,去城区的交通工具又无法使用,可以推断出,他们多半是在离学校不远的那一片荒野。 蒋世超和林丁没有迟疑,从职工宿舍出来,经过医务室、梧桐大道和政务楼、办公楼,走出大门,进入校外的茫茫荒野之中。 薄暮下的荒野,一望无边,野草在晚风中低拂。灰色的天空上浮着瓦片般的碎云,远处天地交合处一抹斜晖的浅红。十月的风已经有些寒意,虽不刺骨,却总是免不去几分萧索。几根碎草伴着浮土在风中飘荡,仿佛寂寞荒野自己独赏的舞蹈。离校门越远,萧索之气越浓,校内的人声渐渐不闻,而草动与风响,却清晰在耳。站在荒野的中央,有些迷失方向,直到回头看见学校矗立身后,心里才微觉踏实。 风中飘拂着一种奇特的味道,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燃烧。蒋世超和林丁警觉地四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荒野中无遮无碍,四周任何动静都可尽收眼底,如果真有烟火,决计逃不过两人眼睛。 两人看了一阵,未曾发现烟火味道的来源,便继续往前走,渐渐离校门越来越远。学校在身后逐渐浓厚的暮色中变得不甚真切,而他们要找的人,却始终没有发现。 烟火味道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林丁眼尖,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发现一摊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一堆残烬。 残烬出现在一个浅坑里。这坑大约一米见方,不深,只浅浅凹下去一点,显然是新挖不久,四壁的泥土仍旧十分新鲜。那些灰烬看来是纸燃烧后的残迹,一张张翻卷在坑里,被风吹得滚来滚去,时不时有一片残灰被风带起,如同长了翅膀般在空中飞舞,继而破碎。蒋世超伸手探了探坑底,坑底一片冰凉,显然火已熄灭多时。 除了灰烬之外,坑内还有一片湿痕,略凑近一点,可以闻到一股酒香。 “是不是为了点火而倒的酒精?”林丁这样猜测。 蒋世超摇摇头。 酒精的味道和白酒的香味迥然不同,何况如果是点火的酒精,应当在燃烧过程中便已消耗尽了。 是谁到这荒野中来点了这么一堆小火呢?目的又是什么? 蒋世超随手捡了一根草棍,在灰烬中拨动,想找出一点未烧尽的东西来看看。表面的灰烬经他一拨动,都变得粉碎,而他将草棍深入到厚厚的灰烬内部时,却明显地触到了硬硬的东西。他扔掉草棍,用手三两下拨开浮烬,下面露出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拈起一块来看,却原来是木炭,不由失望地扔下。林丁仍旧拿着草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灰烬,猛然间眼前一亮,一小片金色的东西在两人眼前闪过。 林丁骤然住手,小心地取出那小东西。 那东西大约半厘米大,看来似乎是厚厚的纸板,表面的金箔和纸质底版已经有些分离。两人仔细看了一阵,看不出是什么。 翻了一阵,再没有什么,林丁终于不耐烦:“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由于401寝室发生了火灾,蒋世超对一切与火相关的东西分外留意,这才格外重视这堆灰烬。但是翻看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也不由有些丧气。 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们只好往回走。 刚刚走进校门,门口的保安便叫住他们,通知他们到校长办公室去。“你们要找的人已经在校长办公室。”保安说。 蒋世超和林丁都觉得有些惊讶,不知道校长他们是何时找到那些人的。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满满地坐了一屋的学生,蒋世超数了数,一共14个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在足球场上见惯的。 “你们来了,”校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微笑道,“辛苦了,看,他们全在这儿了。” 这些人就是校足球队的全体成员。校足球队本来有16人,自从刘永泽和肖广死去后,就只剩了14条好汉。他们同在一个球队,平时感情都很好,互相之间以兄弟相称。在校内的足球赛中虽然互为对手,却丝毫无损于他们的友谊。10月18日的那场比赛,他们都在旁边观看,眼看着平时亲密的队友就这样猝然辞世,心中分外难受。 肖广和刘永泽生前曾与大家开玩笑,说死后如能住高楼、饮美酒、身边有好友相伴、闲来可下棋踢球,便是做鬼也快活。没想到说这话不过几天,两人竟真的死了。他们死去的第二天,足球队的队员便到南城最大的香烛店定了一套纸扎的别墅,特别叮嘱一定要有一个足球场,并且配备20个纸人,让他们在阴间也能组成球队。 其实他们何尝相信世上有鬼?只是聊以安慰自己罢了。 今天,定做的纸屋已经做好,香烛店派人送来,却被校门口保安拦住。队员们无奈,只得将纸屋放在校外荒地里,留下一人守侯。其他人分头准备白酒等祭奠物品。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大家在荒地里碰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他们选了一处离校门较远的地方,挖了一个浅坑,将纸屋矗立坑中,祭奠一番后,便点火烧屋。 蒋世超他们在校外发现的那些灰烬,乃是纸屋燃烧所剩,其中未曾燃尽的金色纸片,自然是纸屋上的装饰。 足球队员点燃纸屋后,过不多久便听见警报,远远地看见消防车开进校门。他们虽然关心是何处起火,但是祭奠刘永泽和肖广也是正经事,便没有理会。 校长百般寻找他们不见,便吩咐门口的保安留意他们行踪,这才从保安处知道,这些学生们原来在校外。 当校长命管理处的人到校外寻找他们时,他们正在燃烧过后的土坑边痛饮白酒,纪念死去的朋友。听说401寝室起火,他们都吃了一惊,立时赶回宿舍楼。这段时间,蒋世超他们正好往校外走去,双方路线不同,因而错过了。 队员们到了401寝室,室内的情形令他们震惊不已,甚至无法相信这一切完全是由火灾造成。室内的六张床,全部都是铁做的架子,如今竟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房间里的两台电脑,也被这场大火烧得没有一丝痕迹。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放在窗台下地板上的一副哑铃,居然也消失了。整个房间里什么也没剩,只有厚厚的黑灰,随着他们行动的脚步盘旋起舞。墙壁上裸露出的钢筋冷冷地呈现在眼前。 叫他们如何相信这一切?寝室里找不到一点曾经住过人的痕迹,就仿佛破败了许多年的老屋,风从没有窗扇的窗口吹进来,吹灭了他们手里的打火机——电线已经全部烧毁,他们只好用打火机照明——室内沉入一片黑暗。 401寝室的6名同学尤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和队友们围着那名管理人员,纷纷要讨个说法。于是管理人员将他们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一直被消防队长缠住,刚刚松口气便得知了足球队员们的下落。等那些疑惑的学生到办公室时,校长刚刚吃完他的泡面(提到泡面,蒋世超和林丁的肚子反射性地发出“咕噜”几声抗议——他们到现在还未吃晚餐呢)。 校长毕竟是校长,用了人证物证加三寸不烂之舌,终于使得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事故。 然而也是一场怪异的事故。 学生们冷静下来之后,讨论分析这场火灾,越想越觉得此事太怪异,由此想到了他们在荒地里碰到的古怪事件。 足球队的队员们焚烧那栋纸屋时,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像所有这类产品一样,纸屋迅速地燃烧起来,很快就被熊熊的火焰包围。通常这种祭奠用的纸屋只能燃烧十来分钟,做工精细、用料讲究一点的,可以烧20分钟左右。他们烧的这栋纸屋,用金箔银箔包装得金碧辉煌,烧的时间久一点,本也是很正常的。大家静静地站在纸屋前,望着摇摆的火焰,回忆逝去的兄弟。 过了一会,纸屋内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一小朵一小朵极其耀目的蓝色火花跳跃在火中,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纸屋四壁飞过几道细小的蓝色光芒,然后他们闻到一股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荒野中的味道。 他们闻到的,是电器短路时特殊的糊味。但是他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四周除了荒土就是野草,哪里来的电器呢?各人纷纷检查自己身上带的电子物品,没有发现异样。 而纸屋中明亮的蓝光,在他们看来也是十分熟悉。那种光芒类似于插头刚刚插进插座时爆出的蓝色,也就是说,那是电光! 但是纸屋内怎么会有电光呢?纸屋全部是由纸扎而成,屋子的框架也是很容易点燃的细竹,即便是工人制作时不小心在其中掺进了一点电丝,在荒野无电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电光。 他们无法解释。但是当时大家都沉浸在回忆和悲伤中,并没有深究此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无法忽略。 站了不知道多久,有个队员偶然看了看手表,才发现纸屋竟然已经燃烧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燃烧了这么久,纸屋的整体却依然完好。细竹框架丝毫没有变形,内部纸做的桌椅和电脑、床、书桌等等物品,居然一样也没有烧掉,虽然烧得变了形,却还保持着大体轮廓。那些东西都是纸做的,纸是易燃物品,它一旦被点燃就会迅速变成灰。但是这些纸做的东西现在却并不是这样。它们燃烧的状态,好像是非常不易点燃的物品,在大火烧烤下慢慢软化、变形、融化。 而空气中,则飘荡着塑料、钢铁、纺织品等等绝对不应该出现的气味。 队员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怔怔地看着火焰在荒野的风中恣意飞舞,直到一切都燃烧殆尽,连竹框也烧得只剩一点残余,火才在风中轰然熄灭。 此时距离纸屋开始燃烧,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归结于纸屋的质量好,有几个感性一点的同学,则说是刘永泽和肖广不忍离开人世,在向他们作最后的告别。 本来他们并未将此事特别放在心上,然而面对401寝室如此怪异的火灾,他们不能不想到荒地里那场不同寻常的火。 蒋世超、林丁和校长三人听完他们的叙述,暗暗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又安抚了他们一阵,校长叫来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命他负责401寝室学生的安置工作。那些学生在校外呆了许久,伤心兼疲倦,回来又受到寝室火灾的打击,更加觉得疲惫,便跟随那人出去休息去了。 “很明显了,”林丁等他们一出门,便迫不及待地说,“他们在荒野烧的那栋纸屋……”他咧嘴一笑。 “……实际上就是401寝室。”蒋世超接过他的话头道,“这次的交换是发生在纸屋和真实的房屋之间。”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401寝室在极短的时间内烧得一点不剩,因为它是作为纸质物体在燃烧,在401寝室四周的火之所以不蔓延到其他寝室,并且形成那样方正的边框,正是因为与纸屋交换的只有这一间寝室,其他寝室不是交换对象,所以不会燃烧。”林丁道。 校长也微笑道:“在纸屋中的蓝色火焰,其实就是401寝室的电器起火发出的电光,那些古怪的味道,也是401寝室内各种物品燃烧的气味。” “只是,为什么这次不是人和物体交换呢?”蒋世超沉思道,“这和以往事件的规律不一致啊。”他又想了一阵,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在他沉思的时候,林丁四处看了看,问道:“校长,棋圣他们哪去了?” 校长微笑道:“他们在招待所休息。”然后他打了个电话给杨天问,那边回答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现在只剩医院里的陆再非了。 蒋世超和林丁将陆再非的情况告诉校长,校长立即和他们一起,往医院那边走去。 陆再非的病房里熄着灯,仿佛人已经睡了。大家觉得奇怪,像他那样严重的病情,周围应该有很多医生在,就像他们下午第一次来时看到的那样。即便病人睡了,医生和陪护人员也总有一个不睡的,不至于将灯关上。 病房门没有锁,林丁将门推开,开了灯,大家都怔住了。 陆再非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病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陆再非哪去了?医生呢?冷心和段云呢? 难道? 蒋世超和林丁发出低低地惊呼,校长也担忧地道:“他不会是去了吧?” 难道陆再非终于还是没能救活?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女声在三人身后不悦地问道。三人回过头,原来是一位护士。她认出校长,微显惊讶,“校长?你是来找院长的么?” “这个房间里的病人哪去了?”林丁着急地大声问道。由于焦急,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礼,那护士很不高兴地看他一眼,冷冷道:“当然是出院了。” “出院?”蒋世超和林丁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成“○”形。两人努力、仔细地回忆下午见到的陆再非,那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绝对离临终不远,即便不是马上要死,也一定是要在病床上休养一阵子才能恢复的。出院,怎么可能? 见两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护士更加不高兴了,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对校长道:“校长,院长和冷医生一起出去了。” 校长点点头:“这名病人的病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出院?” 那护士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显然不理解校长怎么对一名普通学生如此关注,她很快回答道:“是的,他恢复得很快,完全没问题了。”然后她仰天思考了一下,“说起来我们也不敢相信呢,明明病得快要死了,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 陆再非的病好了,显然是冷心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件和陆再非发生交换的东西。蒋世超他们十分好奇,当即打电话和冷心联系。冷心将事情始末说了,末了发出一阵窃笑。 “但是陆再非的病是怎么样恢复得这么快呢?”林丁还是没有明白。即便明白了陆再非是和机械手的电板发生了交换,但是他身体里的能量毕竟已经大量流失,又如何能这样快地补充回来呢? “我想我猜到了。”校长微笑道。 蒋世超也微笑:“是啊,应该是那样。” 林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那边冷心始终不肯解释,只是很狡猾地笑着。最后还是段云告诉了他。 冷心他们明白了陆再非是和电板发生交换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们想的是,既然陆再非身体里的能量可以通过电板流失,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电板补充呢? 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将电板充电充足。随着电力充入电板,陆再非的面色明显地恢复,渐渐醒来,双颊变得丰满,然后,居然恢复了八成左右的力气。 就在陆再非恢复了八成力气的时候,段云不留神将一滴滚烫的开水滴在电板上,只听陆再非一声惨叫,手上便留下了一块烫伤的痕迹。电板因为这一烫也就报废,它和陆再非之间神秘的联系似乎也因此解除。陆再非体力虽未完全恢复,仍旧有些虚弱的样子,但是只需要休息和调养,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蒋世超却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在陆再非仍旧与电板交换的时候,要是那杯开水全部倒在电板上,那又是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