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时候骆红敲着门进来了。她的手中空无一物。既无酒,亦无咖啡。纯粹只是来看看我。看到她,我的心里一亮。正好。“妹妹,姐姐有件事想烦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答不答应。”这声“妹妹”,说实话,喊出来还真不容易,便扭的很。不过,有求于人,这舌头总是难免会软些的。然而,听我唤她做“妹妹”,骆红倒是喜上眉梢很是激动。她几乎是蹦的迅速蹿到我的跟前来,挽着我的一双手,问:“什么事啊,姐?您尽管说,什么烦不烦请不请的?跟妹妹还用这么客气吗?那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吧,什么事?”对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神,我淡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事。刚才我还在想该不该请你帮忙呢。不过,出于我的立场,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也帮她这个忙的。”“帮她?哪个她?”“是我的前任。”这时候的我,忽然好想学人世间的那些多愁女子一样去抽一枝烟呢。“我应该跟你提起过的。自从我接任这里,她便上到人间去重新为人了。这时候的她,正好是第三世。可是,近两天来,她一直受人所害。所以,我想出手帮她一把。”骆红挑着眉,看着我,问:“就是那个送你那句诗的女人?那个才女?”我点头。“既然是姐姐的前任,又是姐姐这么仰慕又关注的人,那也算是跟我有缘的了。妹妹我当然义不容辞啦。不过,她到底是出什么事啦?到底是谁这么没心没德的害她?我看这个人将来要是下来了,下场肯定是会被打进地狱的。竟然敢跟咱阴司里上去的人过不去!”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投生或是入狱,只她一张嘴说了就算似的。我翻着白眼,失笑起来。“人世间里的人,哪个不是从阴司里投生上去的?”骆红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才女可是姐姐的前任呢!当年好歹也在阴司要塞担当要职的呢!”要塞?要职?我不屑地哼了一声。“怎么?我又说错什么了吗?”我挥挥手。“没有。你说的对。所以,我才一心想要帮她脱困,顺便也教训教训那个敢跟我们醧忘台的前任负责人过不去的家伙。”“对!一定得让他尝尝苦头!”骆红几乎要捋起袖子。那副模样,还真有点儿像上面的那些小太妹。“不过,姐姐,你那前任现在在哪儿?害她的又是谁?你想让我怎么帮她?”“说起来,即使不认识,你其实也应该知道她的。至少她的小说你可能是看过的。”骆红更惊讶了。“她是个作家?怎么投生轮回了还是这么有才吗?不会变?那她叫什么?”“文澜。”“文澜?!”瞧骆红震惊的那个样子,显然是知道的。“天哪。是文澜?八零后的美女作家哎。我最崇拜她的了。她的小说,专栏,我都看过。特欣赏她。还听说她要跨界去当主持呢!”我一抬眉瞅着她。“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她忽然又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说:“咱是校园里的活跃份子嘛,各种消息当然来的快啦。更何况是偶像级的呢!”我抿着嘴,微微地颔首。“看来,你与她还真得算是有缘的呢。”听我这样说,骆红显然是份外高兴,这要是换了她还没死还在校园里的话,那肯定得得意忘形了。“看来是的。”我清了清嗓子,告诉了她关于文澜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也明确地告诉了她那个幕后的“黑寡妇”。且这么叫吧。那个女人,确实挺毒的!这么叫也不冤枉她。然后,我说:“我希望你上去以后一定要注意低调。千万别让人看见你,也别让人知道这事有什么异常。还有,即使是教训那个‘黑寡妇’也一样要低调。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或者,”我顿了顿,压低声音,“可以借刀杀人。”“杀人!”骆红惊呼。我捂住了她的嘴。“你喊什么?我又不是让你真的去杀人。只是打个比喻。真不知道你这大学是怎么考上去的。”她不服气地撅起了嘴。“我早说过我不是中文系的。再说了,我要是有文澜那一半的才气,我也早学着她似的去写点什么东西了。要知道,偶像的作用力,可是很强劲的!”[贼吧Zei8。COM电子书:贼吧ZEi8。COM电子书]“得了吧。别再往没的地方扯。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正事儿!”骆红一挥手,说:“我知道啦!两个字,低调。对不对?我保证完美地完成任务。”就在我正要觉得欣慰的当口,她又反问道,“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低调?”我垂下眼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丫头还真是高调惯了,这回想让她低调倒成了件难事了。我搭着眼皮子瞅着她,努力地想着让她低调地去帮文澜的方法。阴司里,又回荡起黄泉路尽头传来的梆子声。第十八章掐指算算,文澜的那一波澜似乎已近平息。我煮了一壶酒,等着骆红回来。这次煮的酒,没有添入青梅,也没有添红豆,只是一壶清清的清酒。我将火拨至最温最小,缓缓地煮着,等着骆红。算来,她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应该说,这一次她这个任务虽然只是间接去做,虽不至于完美,但还算是完成的比较好。至少,将文澜一事的幕后真相毫无破绽地假借他人之手给予揭穿,而她也恰合我意地做到了“低调”二字。对我的那位前任,在这一世,我总算是尽到了我的一份举手之劳。相比之前的两世,我也总算是有所欣慰了。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骆红回来了。赶去门口,却见是我的头儿。不要误会,我的头儿,指的是我的顶头上司,阴司里专辟的负责轮回投生的轮回司的司长。而不是整个阴司的CEO——阎帝。见是我的头儿,我的心里泛着疑惑地开了门。“您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头儿先是嗅了嗅鼻子,然后望向桌上的那壶煮着的酒,说:“哟,你这幽禁的日子过得还是挺惬意的嘛。自己一个人在这边都煮上酒了。什么酒?竹叶青?女儿红?”说着,还就势坐在了桌边。“介不介意请我喝两杯?”问的倒是挺客气。可不就是嘴上的客气嘛。我耸耸肩,陪着坐在了桌的另一边。“怎么会呢?要在平时,请还请不动您呢!”伸手拈来一只小杯,提起壶,先帮头儿斟了一杯,递到他手边。“您尝尝,这是我自己酿出来的酒,三百年里我也曾不断地改善过。不过,一直还没有取个像样的名字呢。”“哦?自己酿的?我可真的要好好的尝一尝呢。”头儿轻捏着小杯,一口倒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然后咽下去,说,“嗯,这酒的味道还真是不错。香气逼人,又似乎淡得无影无踪。可是,咽到一半的时候,又有一种特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头儿半歪着脑袋,犹在回味。我没有出声打扰他的回味。蓦地,头儿指着我,说:“我想到一个名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名字?”“是啊。你不是说你这酒还没有取个像样的名字吗?我刚才一边回味一边就在想。这不,我这儿灵光一现,有了个好名字。”“叫什么?”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这个头儿有没有才情,在阴司这三百年来,跟他打资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也就只是开会的时候或是大祭司的时候才会见见面说上几句话。今天他能凭这一口酒就想出一个名字来,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不过,现在说刮目相看还为时尚早,且先听听他想的是什么名字吧。头儿示意我又给他斟了一杯,然后才娓娓道来:“笑红尘。”笑红尘?我先是一楞,而后差点儿没真的笑出来。笑红尘?我这个头儿还真是有才。这样的名字也想得出来。我看,他是武侠片看多了入了迷了。早前就听说咱们轮回司的头儿近来比较入迷那些武侠片。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怎么?你觉得不好?”我摇头否认着,可是心里却在点着头。“不是,我只是不太懂。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头儿呵呵地笑了两声,说:“你呀,不是我说你,还真不如上一任那丫头来得玲珑呢。这都不懂?笑红尘啊!快意人生,洒脱自在,恩怨相忘,情仇两泯。这是多好的意境啊!你想想。”听了他的这么一番诠释,我倒是有些目瞪口呆了。是啊。又何尝不是呢?多好的意境啊!这三百年来,我竟然从未想到过这样的意境。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自陷于寂寞与忧楚之中而不得相忘,而不得快意?为什么我就想不到“笑红尘”这三个虽然有点儿俗却似乎能咀嚼出人生意境的名字来?我愕然了。“想什么呢,丫头?”头儿搁下空空的杯子,望了望我有些失神的脸,蹙了会儿眉头,才又缓缓地说:“今天是幽禁期满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你就又可以恢复自由了。不过,我必须得以你上司的身份奉劝你一句,天意难违,好自为之。”我更为愕然地转过目光来凝视着他。“骆红还没回来?”“还没有。”我讷讷地回答着。做为阴司里的权重人物,他当然对什么都了若指掌。头儿微微地点着头。“我知道你跟前任那个丫头的约定,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想办法帮她。不过,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还是听从天命的好。你呢,最好还是安守本份,尽守本职。其实呢,该怎么样,一切早就有定数的。这句话,就当是我今天谢谢你这两杯酒而送给你的。”我听得很是不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文澜会怎么样?”“我也没说什么啊。该怎样就怎样。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说她一定会怎样。我只是告诉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太执着,随遇而安,从天从命。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头儿双手按桌,站了起来,两眼盯着那壶酒,叹了口气,“真是好酒啊!”“您要是喜欢,我明天取些来去送给您。”头儿连连挥手推辞。“这样不好。这要是在人间,岂不成了贿赂?我可不想污了我的清名。”欲走还留,又说,“对了,明天解禁之后,你去见一下阎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阎帝要见我?有什么事吗?”我心里隐隐地联想到了骆红说过的阎帝要安排我与他见一次面的事。隐隐不安。“你就先不要问这么多了。总之,明天解禁了,你就到阎帝那儿去一下。知道了吗?”我牵强地点下头来,送走了我的头儿。转回身,坐回到桌边,提起酒壶,拿杯子倒了满满一杯,仰起头,一干为尽。而后,我戚戚地笑了出来。“笑红尘?这酒叫笑红尘?到底是红尘可笑,还是人可笑?或者,我这个‘孟婆’更可笑?”“姐,你这儿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偏被这正回来的骆红听见了,她一进门来就冲酒桌而来。“什么笑红尘?陈淑桦唱的那首?蛮好听的啊。不过,姐姐也听过?”在她眼里,我可是个老古董。第十九章看来,我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老古董了。今天还是从骆红的口中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一首歌叫做“笑红尘”,听她说的,貌似还比较好听。不过,还真是武侠片里的插曲。骆红兴致来袭还特地跟我讲解了一番那个影片。被她讲的,我这心里也痒痒的想去看看。想去看看到底在现代人的眼里,江湖,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江湖!当然,他们谁也无法知道几百年前真正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当然,他们影片里的江湖,也只能是他们影像思维里的江湖。“对了,刚才来的那是谁啊?那张脸阴黑得,够吓人的。”骆红打开壶盖闻了闻酒香,啧啧嘴。“今天这酒特别的香啊。是什么酒?跟上次的不一样呢!”我随口应道:“笑红尘。”三个字脱口一出,我自己倒也先失笑起来。骆红真的有点懵。“什么?姐,你在说什么?我是问你这酒的名字啊!难不成这酒就叫做‘笑红尘’?”我跟她解释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本来也没个名字,刚才来的是咱们轮回司的司长,碰巧被他尝了,这不,他抢着给起了这么个名字。”“是吗?刚才那个阴黑着脸的就是咱们的头儿?看不出来嘛,还有点儿水平。居然想得出来这个名字。不错!”见她点头称赞着,我诧异地问她:“怎么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吗?”骆红不以为然地拍着腿嚷起来:“当然好啦!煮酒论英雄,相忘于江湖,多快意啊!要是给我,还指不定想出什么馊名字出来呢!‘笑红尘’。多好啊!”真的好?我怎么不觉得?看来,我得好好斟酌斟酌这“笑红尘”三个字的意境了。“对了,姐姐,这次我这么圆满的完成了你的任务,你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将我收留在门下的事啊?”她竟然还扯着我的衣袖跟我撒起娇来。我微蹙着眉,抬眼注视着她,说:“这可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眼见着骆红又要开始急,我伸手拦住她将要冲出口的话,接着说道,“不过,冲着你的这份诚意,我倒是可以考虑再考察你一段时间,看看你是不是有足够的资格来承担我门下的事务。”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清楚,怕吓着她,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怕以后有个万一。也就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窃喜起来了。环臂绕上我的肩脖,搂着我,还撒娇地亲了我一口。“我就知道姐姐肯定会疼我的。”我皱着鼻,伸手擦了擦被她亲了一口的脸颊。“文澜的事还有没有什么后续?那个‘黑寡妇’那边不会再有什么反弹吧?”“咦?”骆红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姐姐也不算太out啊。还知道反弹?难不成你也上去人间炒过股?看来你还真是喜欢留连人间啊。是不是在阴司里时间待得太长了,觉得太闷得慌了所以要常常上去走走?以后记得也带上我啊!”她说什么炒股我还真的有所耳闻,不过,未曾亲自操作过。所以说,我不懂。其实反弹这个词,也不能归结到时尚一类里吧?难不成咱们古代人就不知道反弹原理?太岐视我们古人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咱们古人要比现代人聪明得多呢!现代人有什么啊?不过尽是依靠那个方头方脑的叫做电脑的家伙罢了!骆红倒了一杯酒,喝着,说:“今天,祁亮和文澜一同出席了记者招待会,就绯闻这件事给了个明确公正的说法,真相公诸于世,他们也总算是撇清了。我想,这件事应该就算是一个了结了吧。至于‘黑寡妇’那边——哎,对了,姐姐,你干嘛非得叫她‘黑寡妇’啊?叫着怪拗口的。再说了,依我的看法,她虽然是毒了点儿,不过她毕竟也算是一个受害者嘛,日子过得好好的硬是被老公给踢出局了。这搁谁身上都得抓狂啊!是不是?”“你同情她?”“也不能算同情。咱们就事论事嘛。说穿了,还不都是那个男人惹的祸?”我小小地思索了一下,觉得倒也有些同感。“那你叫她什么?”“名字喽。这世上哪个人没姓没名呢?对了,她叫什么来着?我都不知道呢!尽听你叫‘黑寡妇’了。”“师丹”。骆红一啧嘴。“这名字,怪怪的。难怪会被老公踢。”我暗自失笑。她居然也知道嫌人家的名字不好了。可她楞是从没想到过她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地方不好的。“对了,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完呢。这个师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再有什么对文澜不利的动作?”“应该不会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网络上可正被人发起了人肉通缉令呢,包括祁亮的粉丝,包括文澜的粉丝,都想要把她这个毁人清誉的造谣者给揪出来。这么一来,我看她是要惨到家了。”听她这么一个时尚的大学生说话,还真有点儿吃力。总是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两个复杂难懂的新新词汇来。弄得我一头雾水。这不,又出来一个词:人肉通缉令。这是什么?跟阎帝的令牌比起来,孰威孰重?“等等,你慢点儿说,你刚才说那个什么人肉的令,是什么?”骆红被我一追问,稍微地卡了一下壳,好好想了想才慢慢解释给我听,解释的也不够清楚。不过我大致上也算是明白了,就是通过网络渠道发动所有的网民找出某个指定目标的真人真身出来。我意会的应该算是不错吧?可想而知,现在的人间,真是简单复杂化。“懂了没有,姐姐?”我连连点头。再不点头,我可真得让她看扁了。“我知道了。看来,她现在是自身难保,也不会再有什么空瑕去对文澜不利了。不过,这个教训是不是也太惨痛点了?会不会有点过火了?”骆红刚喝进嘴的第二杯酒猛地喷了出来,喷得我一脸尽是。“姐姐,什么意思啊?我可是按着你的意思去教训教训她的。是你说要给她点儿苦头尝尝的。我可是狠下心来去做了。你现在反倒心软了?这不倒成了我两边不是人了吗?”她倒也邋遢,就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嘴边的酒。“那事儿就别再提了吧。随她自己的造化去吧。不过,姐姐,刚才咱们的头儿来找你是干什么来的?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没有。只是告诉我明天解禁。”我倒是拿了小方巾擦拭着被她喷了满脸的酒。“还有就是让我明天去见阎帝。”骆红轻轻地“哦”了一声。她知道阎帝是要见我的,也知道阎帝为什么要见我。她早跟我说过。所以,听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来,为明天姐姐终于解禁,干杯!”我蹙着一对眉头,望着她。想,我若是哪天也能像她这般的不知轻重,没有矛盾,该多好!第二十章阎帝的跟前,是没有谁敢造次的。我,更是又敬又畏,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从我入主醧忘台以来直到现在的这么长的岁月里,真正踏足这阎王殿来面见阎帝的机会其实也并不多。但是,每一次,只要踏过了大殿门口的槛,我就会很紧张很惶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就和那“天威难犯”是一般的道理吧!阎帝端然高坐在殿正央上,那一双厉目是我不敢直视的。“丫头,坐吧。在阴司的时间也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拘谨?”哪里只是拘谨呢。我唯喏着缓缓移到大殿的一侧,挨着堂椅坐了下来。阎帝拍着座椅的扶手,哼哼地笑了两声,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这幽禁的时间刚刚满呢。看来,你还是对生前的红尘恋恋不忘牵绊甚深啊!是,我是说过会安排你与生前的情孽作个了断,但是,并不是今天。我让你出禁了便来见我,是另有原委的。”我有些惊讶,却仍是故作镇定地说了我之所以迫不及待来见阎帝的原因。“其实我来,是想恳请您收回成命的!”“什么?”我心里一惊,干咽了咽,继续说:“其实在被幽禁的这两天里,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尽管我一直以来对天意总有抵抗之意,但是我终究还是无法逆转的。生前也好,现在也好,我也只是在顺应着,只是在接受着。”鼻子还是免不得的泛酸了。我吸了吸鼻头,按捺住情绪继续说,“所以,我想恳请您收回成全,不要有什么安排了。我好不容易在心里放下了,从心里淡化了,我现在真的希望能够做到‘心无挂碍,无尘无垢’。真的。”殿正央上高坐的阎帝沉默了许久。不知是在打量我还是在思量我的话。这让我更为紧张。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终于,阎帝开口打破了沉默。“真的不要再见了?就不想有始有终的面对面将情恨做个了结?”“不了。”我坚定地摇头。在阎帝面前说“不”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阎帝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不愠不冷地说:“有因无果,只怕日后难免还会有所纠葛。”我怔怔地一惊。阎帝为何会这么说?难道这三百年后的重遇还不算是一个果?那么,怎样才算是果呢?“阎帝,我不太明白。难道您是在暗示我应该要见一面?”没想,阎帝却忽然转了话锋直问我:“刚才,在来我这儿之前,你做什么了?”受此一问,我心里硬是一拎。紧张的几乎要窒息。刚才?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刚才在来阎王殿之前,我确实做了一件事。什么事?我以梦为媒将文澜唤了下来,唤到了醧忘台,跟她道破了她三世前的身份,也提醒了她曾与我的约定。本来我是并不曾想这样做的,并不想在她还有生的时候便与她摊牌,但是,当我这几日又经受了重蹈覆辙般的伤痛与折磨再反思过后,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跟她道明一切,就当是提点也好,哪怕是一种变向的逼迫也罢,我要让她知道,她之所以能够上去人间为人只是因为有我接替了她并且有这样的约定,而她之所以生在人世而要受那些劫难也只是因为所谓的天意难违。更多时候,真正的人,反而要活得比我们轻松。只因为我们是受命于天地的。其实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世代的“孟婆”,并非纯属每一个前任的眼光和任用,其实,冥冥中,每一任的人选都是早有安排早有注定的。并且总是在有限的大轮回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这就好比人的血液循环一样,恶性也好,良性也好,谁又可以计较得透呢?“丫头,在那儿寻思什么呢?吓到了?还是太吃惊了?像你刚才那么做,已经算是违反了我们阴司在职人员的职守规范。天机不可泄漏。可你却楞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召了魂下来还大肆肆地跟她说破了天机。你知不知道,光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置你重罪?”我感觉得到我全身骨头都在打着寒颤。“我知道。”回话的声音相当的低,几乎低如蚊吟。阎帝轻轻地哼了一声,说:“还知道。总算是还把我放在眼里的。不过,你不要怕,我没有打算要追究你什么。我也知道,其实你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前任的那个丫头好,你其实也是想要帮她一把。可是我想提醒你,从今往后,别再这么做了,人间的事,自会依着人间的即定轨迹去发展,也自有一套因果轮回的路。所谓‘尽人事,应天命’。她在人世间的命运如何,因果怎样,自有她的定数。你做为我阴司里的一个部门的主管,最好还是尽职做好你份内的事。至于你的位置会不会被接替,什么时候被接替,你也毋须太过操心,甚至是操之过急。一切还是随遇而安吧!”听阎帝的口气倒很是平静很是平淡,可是我的心里却是难以平静难以平淡的。我的心里就像是被搅着的苦咖啡一样。“好了,关于你的这些私事咱们就先说到这儿。至于你愿不愿意再见面,去将生前的一切情爱怨孽作个了结,你回去后自己考虑清楚吧!记住,我不会给你任何暗示。你只须自行决定。”我点点头,稍抬起眼角,不敢正视地望了望阎帝的脸,问:“您之前说叫我解禁了来见您是另有原委的,到底是什么事啊?”阎帝一摊手,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呃?”说过了?说的哪一件?阎帝压压手掌,解释道:“其实本来叫你解禁了来见我也就是为了你此前常常上去人间太过关注你前任的事。鉴于你刚才来此之前的违规行为,我已混为一谈的给过你训示。怎么,该不会是还没听得明白吧?”原来是这样。看来对我这样一个留涟于人间的异类,阴司还是不容见待的。更何况,我还常有插手甚至想逆转天意的行为,这就更容不得的了。看来以后,我能溜上去人间的机会,会大打折扣。那文澜那儿怎么办?就真的由着她去“尽人事却应天命”?而我与她的约定呢?听刚才阎帝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将那样的约定看作数。难道我这“孟婆”的生涯就真的没个尽数的盼头了吗?第二十一章后来。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无法想明白,这什么阎帝竟会对我那么出人意表的宽容。这让我很迷惑,也在迷惑中油升着另一种不安。在这样的宽容背后,会不会隐晦着更深沉的潜意?然而,仅凭我这小小的醧忘台负责人的一点灵机,又如何能够想通想透这一切的或隐或暗或昧或潜的所谓的“天机”呢?当然,也是该庆幸于阎帝并没有追究我什么的。如若不然,还指不定会治我一个什么样的罪再被送去遭受什么样的惩戒呢。不过,在这几乎是接连的两场禁闭下来,我的这一颗心,非实非虚的也算是静净了不少。这是否也能算是一种得益呢?只可惜,此后的我倒是当真的不太敢随便的动辙上去人间游荡了。如若此前头儿的劝诫我或还可以恃宠而权当无闻的话,那么这次阎帝的训示,便不是我所能够轻易忽略的了。于是,我便当真的开始了一段著于安份之相的尽忠职守的日子。尽管,相,是安份之相,可是,心,却仍是难免不甘不安份的,还是会飘飘然的往上行去,去想、去猜、去算,上面的我所关注的人事。谁叫我是历代“孟婆”里最不安本份且也是最耐不住这深宫般的寂寞的一个呢!隔三差五的,我还会谴骆红上去帮我买两份咖啡下来,与她共享人间的滋味。只是,我喝的是单品,而她却惯喝那种复杂而又甜腻腻的花式咖啡。看来,口味,也是与性情大相径同的。如此看来,我与我的前任还真的是相当的相像的。于是,我更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女生根本就不可能是“孟婆”这一职的合适的继承人。如此这般的,也很是庸淡的过了有些日子。直至有一天,阴司里忽然地爆满了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众多的无主人魂。后经姗姗来迟的鬼探回报才知,原来是上面的人间遭遇天劫,一场灾难下来,便枉送了这数千人命。这众多的无主人魂便是这样凭空出现的。一时间,阴司里,魂满为患!会议。紧急会议!阎帝亲自召集并主持了紧急会议集众商磋应急措施。一番激烈的提案与辩证下来,最后,一致通过了自古以来便自成一律的“以生兑死”的方案。也就是通过放生那些在狱的在役的人魂来缓解眼下的压力。而这么一来,户籍司及我们轮回司便落着了重担,忙得不可开交。而我这个醧忘台也是增设了两个临时喂汤点,以期达成效率!这会儿,我正查阅着户籍司刚送过来的又一批次的放生人魂的户籍资料簿。正在核查点对,却忽然被某页资料上的熟悉的眉目摄去了全部视线。是他。没想到,这么快的,他便要经由我这里去往人间重新投生了。不知他在途经这里的时候,在喝下孟婆汤之前,是否还记得我?或者更记得那三百年前的种种?如若在这里再次重遇,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我的视线缓缓从他的眉目平移到旁边的轮回履历一栏里。原来这一世他的名字里依旧有一个“枫”字。而在接下来的所要投往的去处竟然是三百年前我与他相识的地方。震惊。为什么会是去那里?莫非又是天意的刻意安排?如此安排又有何用意?源于何处,尽于何处?而我却为何仍要留在这阴司里没个尽期?“怎么,有什么不详尽或是有纰漏的地方?”户籍司的鬼差察言观色而问我。他生怕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我回过神来挥手。“不。没有。”合上户籍资料簿,交给我的助理,说,“没什么问题,开始操作吧。”户籍司的鬼差缓吁了一口气离开了。助理拿着户籍簿出去一一点名进行着喂汤工作。骆红却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递给我一杯,说:“这是速溶的。实在喝不惯就算了。不过眼下这么忙,我怕也没什么时间上去,所以干脆买了一盒速溶的回来,将就着先喝。”反正她是无所谓的。速溶的本就甜腻不苦,也合她的口味。而我端在手里却是皱紧了眉头。当然,也不全然是因为咖啡。这一点,她其实也知道。因为刚才我失神地凝视那一页资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边望着我,一边冲调着咖啡。“想见,就见一面呗。干嘛在心里打个死结解不开呢?姐姐你就是太不够干脆了!有什么问题都想得太复杂。见与不见,要么A要么就是B,有多难的选择啊?”“你不懂。”骆红还较真了。“我就是不懂啊。我就不懂你为什么明明想见却楞是拒绝了阎帝的安排。我更不懂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会儿抱着人家的尸体鬼哭神嚎的,一会儿又这么冷漠的连一面都不愿意再见。什么意思啊!姐,你该不会有强迫症吧!”我瞪着一双眼睛对着她,问:“什么症?”这个词我是从未听说过的。“强迫症。”骆红想要解释,却最终放弃。“算了,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意会吧。反正我觉得你有点儿强迫症的倾向。要不就是抑郁症,还是长期的那种!”我懞然不知该怎么解释。阎帝的话又回溯在我的耳边:有因无果,只怕日后难够还会有所瓜葛。我到底该不该趁这最后关头与他见一面呢?“想见就见吧!我生前最见不得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了。”她说我优柔寡断?怎么会?我怎么会是优柔寡断的人呢?只不过,见与不见,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在我而言,却真的犹如一桩难题。难以决断。第一章文澜惊呆了。在这样的一个诡秘的梦里,在这样的一个森寒的阴司里,竟然被这个终于自报上家门自称“芷玉”的陌生而又神秘的女人告知,她,文澜,竟然是眼前这座让人一眼之下便不禁毛骨悚然的醧忘台的前任负责人!也就是说,自己竟然曾经是那古老的传说里的“孟婆”!太不可思议了!太匪夷所思了!甚至是,太恐怖了!有谁来狠狠地告诉她,这其实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她甚至期望能有个人来狠狠地扇她一记耳光将她从这个噩梦中惊痛的唤醒。她不敢再这样继续梦下去了。她生怕再这样梦下去,自己都回不去人间。可是,她怎么能够就这样的长留于此呢?这是阴司。这是人死后魂魄所归的地方,岂是她这样的活生生的人所能待着的?更何况,她真的还很年轻。她还感觉自己还能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除却主持人这一方面不说,她甚至还梦想能当个编剧,去拍成自己心想已久的精美的电影。而现在,她怎么能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这个一身红装且笑得令她寒颤的女人就这样的扣留在这阴司里呢?什么约定。什么前任后任。关她什么事!她只是她,只是文澜!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卑躬于天地而存活在中间的人!试问,一个人,又岂能堪破那些所谓的前世今生、轮回命盘以及这“孟婆”的承继规则?当然,不能!更当然的,她一定得要回去!于是她暗瞄着那森矗在眼前的幽黯的醧忘台,压制着心里的畏惧,说:“对不起,我根本无法听明白你所说的话。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将我带下来带到这里有什么居心,我只想告诉你,我只是我。即便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现在,我只是我,我叫文澜,我是属于鲜活的人间的,不属于这里!”“那又怎样?”那个女人依然铺展着她那一脸的也不知是漠然还是傲然的笑容。或者,那种笑容,只是为了掩饰真实心里的落寞?“你的生命代码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的。是。你只是你。但是,你别忘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曾经是这里是这个醧忘台的负责人。并且,也因而,你的生命代码里也就从此都会有一个特别的标记。”“特别的标记?”“是的。你以为你将这个可怜的负责人的身份转交给了我,你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的投生于人世了?”她冷哼了两声,继续笑着,说,“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知道天意吗?你知不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逃不过天意的安排的。因为我们都受命于天意。说得透彻一点,或者说得难听一点,你跟我都不过是天意之下的一枚棋子。”文澜的眉头一紧。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忽然之间令她心中生怜。更甚者,这种怜意,竟是那么的熟悉,仿若曾经某年某月里自己就曾对她生过这样的怜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文澜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让她难以相信难以捉摩的诡秘女子。“不管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带我下来,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想我是快疯了。是的。我是要疯了,所以我才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魂给召唤下来,并且还这么放肆的说破天机。我想我真的要疯了!”文澜环顾这个所谓的阴司。“也许,你真的是疯了。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文澜。不管我前世再前世或者更早之前是什么人,都与现在的我无关。我现在只是文澜,一个尽管有些小忧愁却绝不轻弃生命的女人。我不管你所说的什么三世的约定是真是假,与我何干呢?即便是又如何?我现在还是活生生的人!我还没死,也不打算这么早死,你又怎么能够奢望我现在就回来替下你的位置放你上去投生呢?”这个叫“芷玉”的女人忽然神情一黯,幽长地一声叹息。“我知道。所以,其实我也根本就没打算更没奢望过你会回来重新接下这醧忘台。这三百年来,我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关注着你,关注着你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甚至到后来,我以你的喜为喜,我以你的悲为悲。我几乎完全的把你当成了我自己。或者是把我自己完全的想像成了你。”她有一段冗长的停顿。看得出来,她的心里有很大的隐痛。更有着自相的矛盾。文澜选择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她在等这个叫“芷玉“的红装女子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好奇,更因为心里模糊地生出的另一种情结。说不清楚的情结。却似乎是旷世后又得以重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唤你下来更跟你说这些。也许,只是为了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另文澜震然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竟然走近来张开双臂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祝你好运!”这四个字的口吻,相当的温柔,相当的有情有义。然后,芷玉松开了双臂,往后退了退,伸出手跟文澜挥手道别。那个女人就在这样的突兀的道别里突兀的消失了。待文澜从那个温柔的拥抱里抽回神来的时候,她已是孤身一人临伫在浑黑的奈河边上。寒风凛冽。她打了个深入骨髓的寒颤。这时候,她真的开始恐惧了起来。因为她意识到她终于被戚戚清清地抛在了这阴黑森寒的阴司里,却不得一个回去的出口。迫于汹涌而来的恐惧,她扯开了嗓子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她试图把那个女人喊回来。“你给我回来!芷玉!你回来!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你带我下来,你必须得送我回去!芷玉!你回来。你要把我送回人间去!我是人。我还没死呢!”文澜就这样扯着嗓子喊着。她几乎是用上了一生一世的所有的力气。忽然间,她的腿脚一阵生疼,疼得钻心入肺。疼得她闭起了眼睛去伸手紧抱着自己的腿。而当她再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的时候,一道光影灼到了她的眼球。本能反应地用手遮了遮眼。待适应了光线,她转动眼珠。“文澜,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这深更半夜的,你这睡得香香的怎么突然就鬼喊似的啊?”她看清楚了,说话的是艾米,就站在她的床边。而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医院。文澜有些混沌的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刚才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噩梦?那么,那个女人呢?那个叫芷玉的女人呢?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包括芷玉的眼神,包括芷玉的话,包括最后的那个拥抱。文澜已惊觉到了她自己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第二章艾米打开了大灯,帮文澜把床头往上升了升。担心地问:“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才听你喊得那声音真的很恐怖。真是吓死我了。”文澜心有余悸地伸手捂着犹在惊跳着的心门。艾米去打了一盆温水来,将毛巾扔了进去,挤得半干,递给她。“擦把脸吧。瞧你这满头的汗。看来,刚才那场噩梦一定很可怕吧?”文澜脸色稍有恢复地冲艾米戚戚笑了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感觉才舒服得多。心也渐渐定了下来。缓长地呼吸着。将毛巾递还给艾米手中,说:“真的是很可怕的。那简直就是地狱!”将毛巾按在水里,艾米惊讶地掉转过头来,望着脸色相当不好的文澜。“地狱?你梦见地狱?”文澜没有回应她这一句似问非问的问句。只是低下眉目来打量着自己的打着石膏的右腿。犹蹙着眉。腿骨还在生着疼。她在回想刚刚的那场梦里,自己的两条腿明明都是完好无损的啊。莫非,那真的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也许那种确实的真实感,只不过是因为梦得太过癫狂了而已。真的是太过癫狂了。最近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太多了,遇见的、重逢的、纠缠的、暗中仇对的,人和事,真的有点儿让她接近癫狂的边缘。也无怪乎会做出这么一场噩梦来了。文澜想通了似的吁了一口长气。“你这是又怎么了?”艾米去洗漱间倒了盆里的水,晾起了毛巾,甩着手回来,挨着床边坐了下来。挑了挑眉角,问道:“我说,你跟祁亮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们两个之间似乎有点儿什么。”文澜警觉地避过艾米的目光,撇过眼神望向窗外。窗外,苍劲的落叶梧桐恰探过来一角。似乎是有风。这一角梧桐在轻轻地摇曳着。从病房里的角度望过去,就仿佛是谁的一只大手在窗外向里面的人招手召唤。而在窗外的浓意的夜色里看来,更添了些许的诡异气息。文澜不禁打了个寒颤。艾米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你怎么总是对这个问题这么躲躲闪闪的?”“我哪有?”嘴里遮掩着,推却着,可脑袋里却浮现出那一挞鲜红的玫瑰和那酒店里的净白的床单。不自知的,文澜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不对。我的感觉一向很敏感的。绝对不会错。你老实交待,你六点钟就去了祁亮的房间,不过就吃顿饭而已嘛,怎么一去就去了那么久?打你手机也不接,最后竟然还弄得跳楼。我真是服了你了。敢情你们这些搞文学搞艺术的,都这么神经质么?难不成你还想说‘别人笑你太痴癫,你笑别人看不穿’?”文澜遮掩着尴尬之情,反而笑了起来说:“你还真是近墨者黑了。听听,这一出口就是名句啊。了不得了,以后说不定又是一个大作家呢!”艾米咬着嘴唇,瞪着她,嗤了一鼻子气。“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姐妹了?怎么现在跟我说话总喜欢绕上弯子了呢?我问你的话你一句都没回答呢,还反过来嘲笑我!真是,一点儿都没个姐妹道义!”见艾米又耍起了孩子脾气,文澜淡淡地笑了笑。“你呀,真是说翻脸就翻脸,比老天爷的动作可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