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高龙一梗脖子:“陈昭河怎么了?我就是在他面前也一样,他能拿我怎么样?就拿陈昭河的禁脔苏妍冰来说,公司上下都没人敢正眼看她一下,我偏就偏偏故意拿她开涮,也没听陈昭河敢跟我放个屁。你等着过几天,我非要把苏妍冰放倒干一次不可,我就纳闷了,她究竟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值得陈董这么宠她” “象你这种牲口,懂得什么叫女人?”刘凯转过身来,捏了捏祝高龙左边肋部的一处伤痕,祝高龙被他捏得嘿嘿直乐:“刘队刘队,你还是派个妞来捏吧。”刘凯喝斥了一声:“别他妈的打岔,这是陈昭河给你留下的是不是?”祝高龙又嘿嘿的乐了起来:“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刘凯狐疑的看着祝高龙那张狡黠的脸:“我一直怀疑,我在战场上挨的那一枪,是不是你打的?” “我操你妈呀刘队,”一气之下,祝高龙险些没背过气去:“我他妈的救了你的命,你竟跟我这么说话,刘队你他妈的还有没有良心了。”刘凯却是很认真:“不是我没良心,以你的为人干得出这种事来。那次侦察时你暴露了,七个越南兵都没按住你,楞让你撒丫子跑回来了,怎么会让一个亡命徒捅了一刀。” “那不一样,事出突然嘛,”祝高龙委委屈屈的解释道:“侦察时我是全神戒备,稍有个风吹草动见不对劲就往回逃,而那次那个落聘下岗的工人走进陈董的办公室时满脸带着笑,我还以为他找陈董有别的事,谁知他突然拨出刀来,我来不及操家伙就这么用身体一挡,结果让他一刀捅到了这儿。”说着话,他歪着脖子端详着自己的伤口,对自己的成就很是满意。 刘凯看了看祝高龙,欲言又止,祝高龙把脖子正过来,催道:“刘队,有什么话舍不得告诉我的?有话你就说吗。” 刘凯用浴巾擦着身子,低声说道:“老祝,听我的话,别在陈昭河那里做了,就凭你这道伤口就已经对得起他了。来我这里吧,要不远风科技控股你的公司也行。” 祝高龙神色不动,心里却极度紧张:“刘队,你听见什么了?”刘凯左右看看,伸出一根手指头:“产权,产权不明晰后患无穷,陈昭河在南江集团到底算什么?董事长?谁给他的这个权利?他最多不过算是一个CEO而已,高层防范国有资产流失的办法已经出台,陈昭河没几天了。” 祝高龙急辨道:“刘队,有那么严重吗?当年长华汽造亏损七个亿啊,现在陈昭河让南江扩张成几百个亿的大型财团,省府难道不清楚这一切的来由吗?” 刘凯冷笑一声:“老祝,你当年就稀里糊涂,现在脑子更糊涂得厉害了。别人家的姑娘,你养她行喂她也行,可要是想叫她管你叫一声爹,那难度可就大了。”说完这句话,他披着浴巾走开了,留下祝高龙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23) 林秋敬把他的摩托车打着火,急不可耐的向市外冲去,他整整一天没有回去了,秦迪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饿了?会不会挣扎过度被拴在手拷上的铁链子给缠住?还有那块麝香放家里什么地方了?那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回家一试就知道了。他心里想着,从未象现在这样想见到秦迪,也从未象现在这样厌恶孙雪英,他怎么会这么喜欢秦迪呢?自己也说不清楚,按说秦迪那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身体敏感一些,一碰就有反应罢了,可他林秋敬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见过?那还是股市狂跌之前,市经济开发办张主任他老婆把家里不明来路的三十万委托给他代理,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约他在相思鸟见面,那女人长相不比孙雪英更差,身段也很丰腴,当时一进雅间就抱住了他,抓住他的手往自己两腿间摸,一摸就摸到湿漉漉的一片。那个女人呻吟着说:“林秋敬,你不要让我见到你好不好,我一见到你下身就湿透了。”秦迪的身体再有诱惑力,也不过如此罢了,怎么就会让他如此的痴迷眷恋呢? 他想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他痴迷秦迪,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太有主意了,她好象从未把他的英俊风仪放在眼里,而别的女人几乎一见到他就迈不动步。还有就是秦迪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她好象从来不肯认命,只要抓住机会就拼命折腾,跑得了跑不了不管,先折腾起来再说。他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女人,以前孙雪英也挺有个性,可是跟他上了床之后,就变得哼哼叽叽腻腻歪歪起来,不知道秦迪会不会也是这样。 林秋敬心里还有几分疑惑,到底是谁委托他杀秦迪的呢?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碍着谁的事了?事实上在这一系列罪案操作的过程中,他连接线人都没有见到过,只是因为一个神秘电话的委托,他曾经委托电信局的朋友查过那个电话,结果发现对方用的是神州卡,而且是用过了就马上销毁,估计对方连手机一块销毁了,他曾经在街头用公用电话试着打过去过,但得到的答复是对方已经关机。最重要的是委托方似乎很了解他,说不定还是他的熟人,知道他急需钱用,开出天价一百万雇他干这件事。越是摸不清委托方的底细,林秋敬反倒越是放心,这说明对方的智商起码不低于他,是个值得合作的生意伙伴。不过他猜测委托人多半是远风集团的孙长征,一个原因是秦迪来采访远风,这个女人发现了对方的什么秘密,林秋敬需要把这个秘密弄到手,这很可能是他重新雄起的机会。 奔驰中的摩托车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吱声,突然刹车使林秋敬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幸亏他反应快捷,抬起摩托车的前轮就地转了两个圈子,稳住摩托车后,他哼了一声,冷眼打量从路边突然冲过来拦住他的去路的两辆长春铃木。 这可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拦住他的去路的正是刚才他还想着的市开发办的张主任,另一辆摩托上的人是张主任的小舅子。 张主任这人长得干干瘦瘦,一张苦瓜脸,整天是一副忧国忧民的面孔,他的小舅子却是粗壮高大,是市体委的前蓝球运动员,和他姐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感觉上小舅子同志应该知道他姐姐和林秋敬的关系,他望向林秋敬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张主任可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林秋敬,你躲够了没有?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林秋敬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气,什么叫你的钱什么时候还?那区区三十万只不过是委托我操盘罢了,股市行情不好亏光了干我屁事?现在你还欠着我的佣金呢你知道吧?但是他当然不敢这样说,中国人的素质太低了,一点法制观念也没有,这位张主任还是国家公务员呢,连股市风险自负的概念都没有,赚了钱叫爹叫妈,亏了钱拨刀子杀人,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了?可现在不是讲公理的时候,林秋敬赔着笑脸回答道:“张主任,你这是干什么,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万一撞上可怎么得了。” “少跟我扯蛋!”张主任怒不可竭的发动摩托冲上前来,直抵到林秋敬的胸前:“我问你我那三十万你什么时候还,现在给我把话说清楚!” 林秋敬厌恶的瞧着张主任那张涨得发紫的嘴脸:“张主任,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契你妈了蛋约!”张主任一点也不象主任,十足的泼皮无赖:“你给我一句话,钱,你到底还是不还。” 分明是替张主任助威,小舅子在一边慢慢发动摩托,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看起来这小舅子是拿定主意跟自己的姐姐过不去了。林秋敬无奈,只好强笑道:“张主任想中止合作还不好说嘛,你打个电话给我,犯不着这样吧?” “电话我都打了一百零八遍!你他妈的早就换了手机了!”张主任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你知道我那是什么钱吗?明告诉你姓林的,我进去了你也落不了好,别逼我现在就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好好好,”林秋敬实在不想跟这种无聊的人纠缠下去了:“你给我个帐号,明天我把钱打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上哪找帐号去?”张主任不耐烦的催促道:“你现在直接把钱给我就行。” 林秋敬苦笑道:“张主任,你连个帐号都没有,我又怎么可能扛一箱子现金满街乱走?大家理智一点好不好?这么这样好了,回家你随便找个存折,把帐号告诉我,我给你把钱打过去。如果你更喜欢现金,那我们不妨约在哪家银行的门口,明天一早我回来带你去取。” “不行,”对林秋敬的建议,张主任断然拒绝:“今天绝不能放你走,你一走掉,我还上哪儿去找呢?” “张主任考虑得也有道理,”林秋敬点头思衬道:“为你这点小钱花费我的时间,真有些划不来,要不这样好了,你跟我回去,再打电话问家里找个存折,把帐号告诉你,我当着你的面上网划款,这样总该行了吧?” 听林秋敬这么一说,张主任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最怕的就是三十万血本无归,现在看起来把钱全部拿回来没有问题,他顿时不高兴了:“让我跟你回去?林秋敬,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天天闲着没事做?你该跟我们走才对。” “张主任你这就让我为难了,跟你走?你养得起我吗?”看到小舅子掏出烟来抽,还冲他暧昧的一笑,林秋敬心里更有了底:“我再说一遍,明天就明天,你给我帐号,我给你打款,你要是再不同意,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打发了张主任这两个人,林秋敬看看黑漆漆的夜空,心里更加焦急起来,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途中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却以更快速度追上了他,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幸亏那辆车跟他毫无关系,超过他之后风驰电掣的驶往风崖谷口方向了。终于赶回了家,林秋敬磕磕碰碰的打开安置在一楼楼道处的铁门,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整幢楼房黑漆漆的,女人都怕黑,被锁在浴室里的秦迪一定是吓坏了,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给这个女人带来惊喜。 走到二楼,他取出钥匙开门,扭了一下,不对,再扭,还不对,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试着用手一推,门竟然应手而开。霎时间他惊出一身的冷汗,疾步奔行冲了进去,果不其然,壁柜的一扇门不知什么原因开着,几件衣服象是被人很匆忙的扔在地上,浴室的房门也敞开着,浴缸里的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水面泛着浴液的泡沫——林秋敬从此痛恨泡沫,包括股市上的泡沫和浴缸里的泡沫——水里浸泡着那一副他精心研制出来的链式手拷,秦迪居然不见了。 林秋敬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聪明了,一见到浴缸里边的水和泡沫,他马上明白了秦迪是如何挣脱出来的。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可能是泡在浴缸里洗澡时想到的这个办法。 秦迪用浴液涂在手腕上,使手腕变得特别的滑软,然后再把指尖撮起,用力一挣,借助浴液的润滑作用把手从手拷中挣脱了出来。 林秋敬还不死心,又在楼房里四处寻找一番,直到确信秦迪是真的逃掉了,他这才忍无可忍的怒骂起来:“操他妈的,这个娘们是怎么一回事?我对她多好啊她还要跑,真是十足的贱货!我可是连麝香都给她预备下了,她居然这样没心没肺!”骂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倒,这下子算是完了,秦迪再聪明,也未必能够想通这件事后面的险恶杀机,如果她象个傻老娘们似的跑派出所报了案的话,那么不只是坑了他林秋敬,也坑了她自己,那个一心想杀了她的幕后人岂会让她这么轻易的逃脱? 24) 其实秦迪的逃走,与林秋敬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如果不是被索债的张主任胡搅蛮缠一番的话,林秋敬完全可以抢在秦迪逃脱之前把她拦下来。 事实上秦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已是心神交瘁,当林秋敬拖她进浴室,把手拷上的铁链穿过自来水管道把她拷在浴室里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丧失了逃走的勇气及意识。长时间被拷住的双手导致了她的血脉不通,更重要的是她的意志力已经在林秋敬精心的羞辱下崩溃了,象一团破布一样她任林秋敬为所欲为,丝毫也没有反抗的征兆。 林秋敬走后,她慢慢的滑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那双脚,那双脚青筋暴凸,浮肿泛青,看起来很是可怕,好象是一只死人的脚,连颜色都泛着死息。她太疲惫了,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等林秋敬回来时看到她的尸体,也许那个家伙会大吃一惊,或者他会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不管怎么说,留一具尸体难为难为这个家伙,是秦迪能够找得到的唯一报复手段了。这种想法是很孩子气的,但是很奇怪,秦迪却无法抑制自己的这种荒谬思想。 在两次逃跑中她都被林秋敬追了回来,第二次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红黄蓝的熟人姜董,但林秋敬还是笑嘻嘻的当着姜董的面将她拖走,这两次失败给她的精神和肉体以沉重的打击——似乎她命中注定无法从这个恶魔掌中逃走了。她的身上多处擦破,淤青和血痕布满了她曾经精心养护过的洁白身体,这些伤口没有得到护理,有几处已经发了炎,阵阵刺痛,痛疼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钻心的痒,人的痛觉神经具有着自我防护机制,痛疼到了一定的程度会昏厥,但是痒却没有,痒会钻进你的骨子里,蚂蚁一样的沿着你的血脉一直向你的心里爬行。 这种钻心的刺痒使秦迪不安的蠕动挣扎起来,她把自己的身体用力往墙壁上蹭,感觉自己就象是一只猪圈中的脏猪,这种不愉快的联想让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很难听的脏话骂着骆子宾——她倒没有想到应该骂林秋敬才合乎道理,主要的原因是林秋敬是一个绑架者,一个罪犯,一个坏蛋,坏蛋当然要做坏事,这是无庸置疑的。所以林秋敬没有挨骂的道理,倒是骆子宾,那个家伙在她的身体上得到了多少人生享受,而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踪迹杳然,她当然要骂他。 骂了也不知多久,身上的刺痒非担没有减轻,反而感到了口渴。林秋敬是一个细心的劫匪,在临走之前把一盆清水放在了她的身边,但是如果秦迪想喝到这盆水,就得象猫狗一样伏下身子。秦迪平素心高气傲,对这种羞辱很是愤怒,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她试着用拷着的手把水盆挪近一些,不想铁链一勒,痛得她身体猛的一震,竟将那盆水弄洒了。但是剧烈的痛疼却让她的意识从昏昏沉沉清醒过来,沿着水管向里边挪一挪就是浴缸,她干嘛非要委屈自己?于是她吃力的站起来,拖着铁链迈进浴缸里。 林秋敬家里的浴缸是那种依据人体曲线精心设计的高级奢侈品,这种浴缸的价值很昂贵,里边有两个坐位,秦迪就坐在靠外边的坐位上,双肋支在浴缸边沿,用足趾打开水龙头。她在自己家里洗澡时也经常爱用足趾开关水龙头,可骆子宾却说她的脚形不好看——去他妈的吧!水位慢慢升上来,浸泡了她的全身。那种适意与舒畅,让秦迪体验到了虚幻的安全感觉,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她幸福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秦迪被哗哗的水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浴缸里的水早已溢了出来,流得浴室地面上一片汪洋。秦迪第一个反应就是关闭水龙头,双手一动,却又被铁链牵引了回去,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睡在安全的床上,此时窗外暝色已深,林秋敬随时都可能回来。她一下子慌了神,这时候才想起来应该趁这个机会挣脱链拷逃走。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腕上的链拷,那条铁链子是不锈钢的,按理说应该很脆弱才对,但她却无法打开其中的任何一个链节,那么手拷呢?以前她做社会新闻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一个擅长于打开手拷的女贼,那个女贼很漂亮,她的男朋友却总是无故殴打她,为了讨好她的男友,她假装失手被一个警察捉住,半路上却悄悄打开手拷,捎带着偷走了警察身上的手枪,回家后把这只手枪送给了男朋友做为她爱情的见证,再后来这个女贼就是用这只手枪对准她男朋友的太阳穴开了两枪……可惜这个美丽的女贼已经伏法,就算是她还活着也未必能够及时的赶来救她,所以秦迪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秦迪尝试过用牙咬,发现这招不奏效,她又试着把手拷往浴缸的边沿上敲击,想把手拷砸歪,却只是溅了她满脸的陶瓷片,在此之后秦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机会真的不多了,既然有人能够打开手拷,这就证明了手拷是可以打开的,她打不开,只是因为方法不对头,这就象采访那些搞资本运作的鳄人,你挖不出他嘴里的料,并非是他不想告诉你,只是你用错了方法而已。 那么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什么呢?当头脑恢复冷静之后,秦迪惊讶的发现办法竟是如此的简单:手无法从手拷中挣脱出来,那是因为手掌的骨节妨碍的缘故,只要减少手骨与手拷的磨擦力,就可以把她那只手从手拷中挣脱出来。她慎重其事的决定,逃出去之后一定要写一篇长篇报道,这个想法她在第一次逃走的途中就想到了,这一次考虑的只是细节了。 她用水浸湿了手掌,后来又把放在浴缸边上的浴液倒到手上,这个过程不象她想象的那样轻易,当手掌从手拷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她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然后她又尖叫了一声,但这一次却是狂喜的尖叫了。然后她跳出浴缸冲了出去,奔到门口又急忙跑回去,逃出去之前身上总得弄片布遮一遮,虽说是逃命要紧,但要是就这样光着身子往外跑,还不如杀了她更爽快一些。 她找到一个没有上锁的壁柜翻找起来,真不错,林秋敬这个变态怪物竟然藏了好多女人的衣服在家里,他藏这些衣服干什么?顾不上考虑了,先穿上再说吧。穿上衣服她冲了下去,但是一楼那道在外边锁上的防盗门却无法打开,她相信如果再给她一会儿时间的话,她会象对付手拷一样轻而易举的弄开这扇门,但现在不是智力测试的时候,逃命逃命快逃命。她又返回二楼阳台,闭着眼睛再一次从阳台上跳下。 当她揉着摔伤的膝盖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孙雪英,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 林秋敬的突然翻脸绝情,令孙雪英不胜恚怒,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男人,上千万元的金钱,还有她的人,但是换来的却是恶毒的嘲弄与羞辱。然而林秋敬忘了,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人,她来到这里,就是要看一看,让林秋敬死心塌地不惜与她绝情的女人究竟是谁。当她从情欲中挣脱出来,以一个女人的智慧思考这一困扰的解决方案之时,她的头脑就变得异常清醒。 她首先打电话给那个为了区区三十万而如丧考庇的经济开发办张主任,告诉他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躲藏起来的林秋敬之后,她这才驱车飞奔,抢先赶到这里。现在她不无惊讶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从二楼阳台上跳下来的女人,林秋敬所说的那个正在家里等着他的会是这个女人吗?不会吧,要真是这个女人的话,那他林秋敬的品味也未免太差了些。她一边打量着秦迪,一边挑剔的摇着头,她孙雪英哪儿不如这个女人?哪都比这个女人好! 秦迪看到了孙雪英,顿时大喜过望:“快,离开这里,我刚刚从绑匪家中逃出来,这幢房子里住的是绑匪!” 孙雪英吓了一跳,什么?林秋敬竟然做出了这种事,这太可怕了,不管他为了什么绑架这个女人,后果都不是他能够承担得了的。绑架,而且是绑架一个女人,他林秋敬这辈子算是完了。也许趁这个机会把林秋敬送进监狱倒是个好办法,起码他在监狱里没有可能再打别的女人的主意了。 可是,她为林秋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想到这里,她疾声问道:“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那个绑匪长得是什么模样?” 秦迪拿手一比划:“中等个头,文文静静,看起来挺秀气的,头发梳得光溜溜,他叫林秋敬。” 孙雪英听得心神一震,忽然向秦迪身后一指:“你说的是不是他?”秦迪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孙雪英的手指突然按了一下什么,只听哧的一声,一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雾气喷射到秦迪脸上,秦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木桩一样的向前裁倒。孙雪英顺势抱住她,把她拖上了自己的轿车。 25) 把秦迪放在后排座位上,孙雪英怕得全身发抖,可尽管再害怕,她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去报案,谁知道林秋敬都对她做了什么事?说不定祸闯大了会判死刑的。同样她也不能把这个女人交给林秋敬,也许林秋敬正是因为贪图这个女人的姿色才绑架的她。很清楚的一件事是,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她孙雪英一定要凭自己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心情过于紧张,孙雪英再把车子驶上公路时速度太快,差一点与一辆迎面驶来的黑色凌志相撞,幸亏那辆车上的司机反应敏捷,猛打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两车几乎是紧挨着相错而过。 那辆黑色车驶过一段路后,速度慢了下来,车里的人都在回头看,但孙雪英的轿车已经飞快的驶远了。黑色轿车再次恢复了原来的速度,疾行在通往风崖谷口的路上。 这辆车里没有灯光,虽然刚才差一点出了车祸,车上的人包括司机在内却谁也不吭一声。偶尔有对面驶来的车辆灯光闪映之间,映照出四张肃穆面孔,两男两女,年龄从四十五六至二十五六不等。半个小时以后,这辆车驶入了风崖谷口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满了全国各地牌照的轿车,大多数车辆都是那种价格昂贵而不张扬的风格。轿车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空车位,四个人中那个年龄最轻的女孩子说话了:“这里怎么这么多的车啊?” “那是因为明天在启江有一个论坛,”年龄最长的一个男人沉声解释道:“现在有二十家左右的银行金融机构、三十多个券商,五十多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们汇聚启江,这些人个个声名显赫,再加上他们的随行人员,风崖谷口又是启江消费水准最高的娱乐场所,你想这车位能不满吗?” “也不知有多少违法的勾当,正在利用这夜幕下的歌舞进行之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感慨道。 年长的男人皱起眉:“小方你闭上嘴,这没凭没据的事,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乱说?”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轿车在一处同样是停满了车的车坪上停了下来,四个人下了车,他们走路的姿式与资本市场上的人有所区别,稳健,平和,沉静中透着一种隐而不露的威严。他们走进大厅后,那个叫小方的年轻男子上前和服务小姐说了几句话,服务小姐急忙拨了一个内线电话,两分钟后,莫兰赶来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所措的望着这几个人。 “她在嘛?”年长男子语气很沉静的问了一句。 “在,在在,”莫兰慌乱的点着头:“她正在水族馆的餐厅陪客人们吃饭。” “客人?都有些什么人?”小方皱起眉头,问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莫兰垂下头,不敢与对方锐利的目光对视:“好象有两个财政局的人,还有几个市长。” “市长?”年长男子似乎很不高兴:“到底都是谁呀?” “我我我我替你们查一下。”莫兰慌里慌张的走到前台,推开服务小姐查了一下电脑里客人落宿的登记记录,然后声音低低的说道:“有个是綦州市的韩市长,还有一个是通府市的牛市长,再就是几个上市公司的老总。” “人不少嘛。”年长男子很是宽容的点点头:“带我们过去看一下,先不要惊动她。” “行。”莫兰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在前边引路。这时候小方上前一步,对她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动别的脑筋,这没用,你要是配合我们的工作的话,事情反倒对你有利。这一点你最好想清楚了。” 莫兰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清楚,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脚步也快了起来,分明是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们穿过一座栽培着热带植物的长廊,玻璃拱顶上面黑漆漆的无星无月,给人的印象是这片天空随时都会跌落下来,砸在这灯红酒绿的淫靡世界。因为心情过于紧张,莫兰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在地,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早有所备,抄住了她的胳膊并挽住了她,此后这个女子再也没松开她。 水族馆餐厅四周全部是大幅玻璃砌成的水箱,硕大的海鱼在水中游弋,华丽的珊瑚构筑成立体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是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放在光陆陆离的海洋生物上,他们只看着一个人,正在酒桌上嫣然轻笑的苏妍冰。 苏妍冰已经在这里忙乱了一天了,她穿着一件开衩很高的湘绣大红旗袍,这是陈昭河请了最有名的设计师专为她量身订作的,这件旗袍穿在她的身上,使她的魅力尽显,风情无限,妩媚端庄兼而有之,使原本气华高雅的她更为增色。她太喜欢这件旗袍了,特意吩咐风崖谷口的服务小姐谁也不许穿旗袍,以免降低旗袍在客人心目的中份量。 早晨朱胖子带莫兰离开后,供宾客下榻的宾馆里就陆续有客人入住,而且有许多熟悉的朋友,银行老总、券商、地方行政官员、上市公司董事等等,苏妍冰很是吃惊,这些人怎么都跑启江这小地方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近日内东方证券要在这里发起一个资本论坛,她这才释然,就去拜访老朋友。 这一拜访不要紧,熟悉的人太多了,一拨又一拨的招呼到晚上还没尽兴。最让她好笑的是綦州的韩市长也来了。这个韩市长是个外表很威严的男人,可威严的只不过是外貌,就是他曾经趁苏妍冰洗澡的时候冲进了浴室,却被苏妍冰用开水烫伤了,后来陈昭河带苏妍冰去医院探望韩市长,双方尽释前嫌,反而成了朋友。但男人对这种事是不那么容易忘记的,所以韩市长这一次带来一个漂亮的女公务员随行,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就象一个价值昂贵的洋妹妹,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苏妍冰冰雪聪明,何尝不知道韩市长这种做法是补偿心理在做怪,本应该让对方一步,可是女人的虚荣心使她不肯罢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一定要和女公务员争一个短长。 和美貌女公务员这么一较劲,餐桌上的气氛就无形中被抬了上来,男人们开始放松起来,先是高声谈笑,后来就不顾体面的相互拼起酒。苏妍冰静下心以一个宽容的大姐姐的心态和女公务员谈了几句,发现这个小姑娘好可怜,餐厅里随随便便的一件摆设都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惊羡不已。苏妍冰心里觉得可笑,就借口去洗手间,回房间取件巴黎时装街上买的名牌文胸,准备送给这个还不懂事的洋娃娃做为礼物。 她走出水族饭餐厅,向宾馆楼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由得想起陈昭河,隔日三秋,有多久没见到他了?这个老男人还好吗?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资本论坛讲几句,按他平常的为人风格,象这种事情他是很少参与的。正想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顺手打开,很奇怪,手机中先是一阵零乱的电子讯号声,有点象座机串线时的干扰一样,突然,零乱的嘈杂声响起一个慌乱的男人声音,就象是一只被踩着脖子的公鸭,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寒而栗: “妍冰,你在哪里?快逃,快,赶快逃,迟了就来不及了……!” 手机的信号突然中止了,苏妍冰诧异的看了看手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莫名其妙的。再抬头,眼前突然多出四个人来,两男两女,都是冰冷冷的神色: “苏董事长你好,我们正在找你。” 26) 这一天是启江市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启江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全都爆满,通往启江的高速公路上奔驰着一辆又一辆的高级轿车,那些走下飞机的衣冠楚楚之士则包下数量更多的出租车赶往启江,一时之间启江市高级酒店纷纷客满,市府门前拉起了鲜红的彩绸:南有博鳌,北有启江,距启江资本论坛开讲还有三十二天。市委丁书记一看到倒记时牌顿时勃然大怒:“怎么回事?这事应该哪个部门负责?一个月前立的倒计时牌到现在还没变,给我查清楚,是谁的责任要到市委会议上做检查!” 混杂在数量众多的高级轿车中,有三辆丝毫也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这三辆轿车来自于省府,其中一辆轿车驶到了启江市证券信托有限公司、也就是原财政局开办的现在已经被南江集团收购下来资产。从这辆轿车上下来了三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年龄都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他们走进办公大楼后不久,南江集团派驻启江的总裁周总随同他们一起出来了,他的脸色青白不定,在三个男人的热情推搡下他钻进了轿车里,从这一特定时刻起此人就消失了,所以曲凤城才会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无法联系上他。 中午时份,三辆黑色轿车中的一辆出现在启江名气最响的高尚住宅小区嘉乐园,四个男人走进一幢楼里,十几分钟后,一个只穿着深棕色条纹睡衣、赤脚着一双拖鞋的男人被强行挟持下来。这个男人是南江集团的财务总监曹鸿,他正在休每年十五天的长假,但是他并没有把休假的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却悄悄带了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到这里幽居,当他下楼的时候,绝望的眼睛转过去,看到了女友一双畏惧与胆怯的目光,于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到了晚上,三辆黑色轿车又行动了,一辆长途奔袭风崖谷口,在莫兰的配合下将苏妍冰控制了起来。看着极度震恐的苏妍冰被四个人中的两个女人强行挟持到她的房间,莫兰躲在树后面,吓得心脏砰砰乱跳,直到听不到苏妍冰不甘的尖叫声,她这才急忙忙的奔到宾馆楼后面的一座小二楼里的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一座佛堂,释伽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脸色惨白的莫兰,莫兰心神不定的跪下,泪水禁不住的淌流下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姐妹前世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啊,小冰这一次你可不要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她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揉着跪得太久而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忽然之间她站住了,朱胖子正站在她面前,一眨一眨的盯着她。莫兰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朱胖子对视。 好长时间过去了,朱胖子突然问了一句:“画呢?” 莫兰懵怔的抬头:“画?什么画?” “你别跟我装糊涂!”朱胖子上前一步:“就是我画的那幅苏妍冰的画。” 莫兰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你给苏妍冰画过画吗?怎么我不知道?” 朱胖子抬起一根胖嘟嘟的手指,向着莫兰指了指,又放下了,象个泄了气的气球一下他突然瘫软下来:“好了小兰,你不要跟我斗气了,那幅画画的是苏妍冰不假,但却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最起码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你把画还给我,我销毁它。” 莫兰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不告诉朱胖子她已经把画卖给了温蕴的事情,再说那幅画只卖了两万元,都怪温蕴那个女人太精了,明明说好的五万元,却只付了两万,后面那三万估计是不会再付的了。这事让朱胖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不喜欢任何人生气,所以就说道:“那幅画我已经烧掉了,我怕她看到不好。” “你说的是真话?”朱胖子问道。 莫兰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朱胖子无语,两个人在夜风中站立了很久,冷风袭来,莫兰突的打了一个激颤,朱胖子见了这情形,叹息一声,说了句:“回去休息吧,这事,本来我们也帮不上忙。”说完,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迟缓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远处水族馆的餐厅里,欢宴仍然在进行之中,少了苏妍冰,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那个洋妹妹公务员感到奇怪,但想到没有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在桌上碍事,她更开心,也就慢慢把苏妍冰忘掉了。 但是,三辆黑色轿车中的另两辆,却遇到了麻烦。 另两辆黑色轿车一直驶到了启江宾馆的门前,八个男人分坐在两辆车里,一声不响的吸着烟,一直等了快两个小时,才见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宾馆的门前,侍应生打开车门,就见一条腿从车里伸出来,接着,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子扶着祝高龙从车上下来,刘凯付清车资,也下了车,用说不出恼火的目光看着祝高龙。就是因为祝高龙这个色鬼非要拉上那个三陪女回来,气得刘凯没敢开他那辆宝马,在启江他大小称得上个名人,让人看见有三陪女从他的车上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祝高龙很是自鸣得意,他今天晚上喝了至少一斤半的白酒,正在兴头上,扯着喉咙大喊大叫:“刘队,刘队,上一次那个女俘虏是你先上的,这一次该轮到我先了。” “先你妈了个蛋!”如果手里有枪,刘凯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这家伙的那张臭嘴简直比粪桶还臭,他把头低下,生怕宾馆的服务小姐认出他来,悄声的吩咐了那个三陪女一句:“你还等什么?快点扶他进去。” 三陪女扶着祝高龙在前面走,刘凯隔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走过前厅,上电梯到达祝高龙的房间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千元来,扔给那个三陪女:“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不料骆高龙虽然喝得大醉酩酊,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反应,他的手在半空一抄,抢在喜形于色的三陪女前把钱抢了下来:“不用这个,刘队,用不着这个,对付一个女俘虏还用得着这个吗?” 刘凯火了,抓住祝高龙的肩膀把他猛的往墙上一撞:“立正!”祝高龙刷的站得笔直,这是战场血火中养成的条件反射,不听话会立遭处决的。刘凯又一声大喝:“向后转!”祝高龙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傻,真的一下子转过身去脸冲墙,老老实实的站着。这边刘凯打发三陪小姐:“走走走,快点走。”然后把手伸进祝高龙衣兜里摸出磁卡钥匙打开门,把祝高龙推了进去。这家伙进了房间看见床,嘻嘻一笑:“刘队,老是这样夜半偷袭不行啊,你替我放会儿哨,我打个盹。”说完,一头裁在床上,呼噜噜的打起鼾来。刘凯气恼的坐下来抽了支烟,又替他把鞋脱掉,本想再替他把衣服脱掉,想一想又算了,我他妈的是刘队又不是三陪小姐,脱他的衣服干什么? 独自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刘凯下了楼,忽然遇到一个外地上市公司的老总,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又被对方热情的拉进房间里坐一会儿,再出来时正遇三个面目冷竣的男子与他擦身而过,他也没理会,走到门前正想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却又遇到了熟人,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回去了——回去一坐又不知多久,回家晚了老婆不高兴的——可是这个熟人说什么也不依,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起来,搞得刘凯哭笑不得。 这么耽搁的功夫里,那三个男子已经上了楼,走到了祝高龙的房门前敲了起来,祝高龙磨磨蹭蹭去开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喝多,他一个劲的跟刘凯装疯卖傻,只是希望刘凯别忘了当年在战场上是谁救了他的命,刘凯一走他就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拨那个被刘凯打发走的三陪女的手机,打开门发现来的不是三陪女,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大多有着一种预感,能够在危险来临之前感知到某种威胁,祝高龙又是武学世家出身,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更高,否则他也不会在七个越南兵的堵截包抄下毫发不伤的逃走。开门一见到来人的那几张冰冷的脸,他立即嗅到了一种危险,在还不能确定这种危险的缘由及程度的时候,他已经突然狂呕一声,张开大嘴冲着门外做势欲吐。 门外的人吓了一跳,怕被他吐到身上,本能的向后一闪,祝高龙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嗖的一声从三个男子闪出来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撒腿向楼下狂奔。三个男子呆了一呆,才突然醒悟过来,“快,不能让他跑了!”跟在后面飞快的追赶。 祝高龙可是特种兵出身,跑到消防通道处的楼梯口,抓住楼梯扶手哧溜溜滑了下去,后面追上来的四个人就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三步并做两步,吭哧吭哧的在后面越追越远。但是楼梯口处却守着一个人,见祝高龙滑下来,急忙扑上,却被祝高龙猛的推开,冲到了大厅,立即,大厅里又有两个人向他拦截过来,后面的人也在大喊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他的喊声惊动了许多人,门外又冲进来两个男人,加入了追堵祝高龙的行列之中。祝高龙也高声的喊了起来: “刘队,快救我!” 27) 刘凯和熟人握过手,正要转身离开,忽听祝高龙那一声呼喊,他的脑子恍然间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了当场的战场上,眼看着战友祝高龙在越军的前后包抄之下拼死逃命,更多的越军从各个角度扑上去想活捉这个中国士兵。丝毫也没有犹豫,侦察连特务队队长刘凯飞快的冲上,脚下一个扫荡腿,只听叽哩骨碌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脚也不知扫倒了多少个人,只看见地面上一堆面孔呲牙咧嘴。那个惹祸精祝高龙从人堆里跳起来,连看也没看刘凯一眼,撒腿向外飞奔,见他竟然临阵脱逃,刘队长勃然大怒,当即要执行军法,拨枪就射,一拨只拨出了部手机,才突然醒过神来,这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和平年代的宾馆大厅中。再细看被他扫倒的追赶祝高龙的那几个人,刘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掉头疾步向外就走,恰好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刘凯收势不迭,砰的一声将对方倒撞了出去。 刘凯那是何许人物,当年老山前线侦察连特务队的队长,一身的硬功夫,肌肉就象一块生铁,一撞之下,那个人痛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撞在玻璃门上,还好没把玻璃墙撞碎,不过这也够他受得了,被撞得鼻血狂喷,他捂着鼻子,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刘总,你的力气太大了。” 刘凯看了看这个倒霉的家伙,感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他脑子正在想着祝高龙趁着夜暮逃走的事情,今天他这个事做得莽撞了,不问情由乱插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不过又一想,祝高龙好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一条命,今天就算还他这个人情了。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到底有些心虚,瞥了眼前这个人一眼,哼了一声,在被他扫倒的一个人爬起来追上来之前,急匆匆走出门上了司机恰好开到门前的轿车上,一溜烟的开走了。轿车开出好远之后,他回头向夜暮中张望了一下,才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撞破鼻子的倒霉鬼叫杜景伤,是广州东联的一个财务顾问,这几天老是打电话跟他提远风集团股权置换的事情,这下可好,他把人家的鼻子都给弄破了,印证了资本每一个毛孔带带着鲜血的老话。 狼狈不堪的捂着鼻子,杜景伤眼睁睁看着刘凯走远,还不好出声叫住刘凯,叫住刘总干什么?让他给自己止鼻血吗?这时候专门给广天证券王哲开车的那个丑女孩小邓走过来,手忙脚乱的从挎包里翻找出几张纸巾来,上前帮助杜景伤止血。广天和广东联关系密切,双方各自在对方的公司中掺股,搞资本运作的时候一家打两家牌子,两家资源尽可调用,所以杜景伤在启江和王哲用同一辆公爵王,这次小邓送他来宾馆,是想见过骆子宾之后直接去机场。 杜景伤意外负伤,就没有按时上楼,让房间里的骆子宾等得心神不定。 骆子宾和温蕴早就回到了他的房间里,温蕴跟来是怕他的房间太乱让人家广州东联的客人笑话,所以跟过来帮骆总整理整理。她还真来对了,经过服务员打扫过的房间很整洁的,但是一进房间就嗅到一股熏人做呕的臭味,温蕴捏着鼻子东找西找,才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于骆子宾的脚上,急忙叫骆子宾把袜子脱下来,用个塑料袋装了扔到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再让骆子宾换上一双雪白的新袜子:“看男人的品味,要看男人穿的袜子,骆总你这样不行啊。”温蕴说。骆子宾涨红着一张老脸,心想秦迪说的是看男人品味要看短裤,不知她们俩谁说的对,也可能都有道理,总之是自己错了。 换过袜子,温蕴再细细一看骆总:“这样不行,你的头发太乱了,过来浴室我替你吹一下。”骆子宾只好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先把头发弄湿,再让温蕴拿起房间配备的吹风机替他做发型。骆子宾的头发又稀又软,头型偏长,两头带尖,怎么摆弄都好象缺了点威严,温蕴折腾了好久终于泄了气:“先就这么着吧,不知道现在美容院有没有颅骨整型这项服务,要是有就好了。”骆子宾挤挤鼻子,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温蕴的脖颈,一个劲的咽口水。洗手间里空间狭小,温蕴吹风的时候两个人身体挨来蹭去,蹭得骆子宾丑态百出,心想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有几次好象温蕴有点那么个意思,但他最终没敢动手。 好歹弄出个发型来,出了洗手间,温蕴又替骆子宾佩了条领带,考虑了一下又摘了领带,换了件圆领的休闲服,杜景伤管他叫骆老师,那么就应该象个老师的样子才对。这么折腾下来,早就过了跟杜景伤约好的会面时间,可是杜景伤却没有来,温蕴等得急,骆子宾更是心神不定。 终于,杜景伤带着小邓敲响了房门,温蕴开门,见到杜景伤不禁呆了一下,幸亏她是见过场面的女人,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杜总来了?骆总正在房间里等你呢。”杜景伤苦笑了一下,走了进来,见到他的模样骆子宾倒是无喜无惊,简单的握了一下手:“请坐。” 杜景伤坐了下来,先整了整衣领。刘凯那一撞害苦了他,突然涌出的鼻血把他雪白的衣领染红了,这家破宾馆居然没有洗衣烘干服务,害得他只好在一楼的公用洗手间把衬衣脱下来,洗干净再穿上,湿漉漉的领子真是说不出来的让他不舒服,可还得装没事儿人的样子,继续与骆子宾谈笑风生:“我对骆总是久仰了,这次居然能够在启江与骆总相逢,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返回广州之前与骆总见一个面,还希望骆总以后多多照顾。” 骆子宾哈哈大笑了起来:“小杜你真会开玩笑,现在你正值如日中天,说到照顾,我们南江集团还需要杜先生你多多照顾啊,有个什么重组啦,购并啦,买壳啦,对了,也包括做庄什么的,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大家多通通气,寸头调动方面我在公司里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到时候帮你吆喝吆喝,能起多大作用不敢说,但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助益吧。” 杜景伤急忙点头:“谢谢骆总,有您这句话,咱们双方就能够找一个合作的基础。”骆子宾也点头:“没错,基础有了,双方的信任程度就会加深,这对实质性合作来说很重要。”点题两句废话,骆子宾心里就有了数,这个杜景伤显然不是商谈融资意向来了,那他来找我干什么?还准备再来几句桌面上的废话,温蕴却带着小邓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位老总停一停,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杜总,你把湿衣服脱下来我替你用吹风机烘干,这么穿在身上会得病的。”杜景伤心知肚明,知道是小邓刚才拉着温蕴出去,说清楚了他们来晚的原因,所以温蕴才会让他烘衣服,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便尴尬的望了望骆子宾,等小邓向骆子宾解释完,骆子宾哈哈的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快点脱下来吧,都不是外人。”杜景伤还有点不好意思,温蕴冒出一句:“真的没关系的,骆总的衣服也都是我给他熨。”一句话,落定了她和骆子宾有着暧昧关系。杜景伤这才当着大家的面脱下衬衣,交给温蕴和小邓,两个女人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用凉衣架把衣服挑起来,拿着吹风机对着衣服吹了起来。 一边吹风,温蕴一边竖着耳朵倾听骆子宾和杜景伤的谈话,还指望听到点运作内幕,也好跟个庄赚一笔什么的。替她拿着衣服架的小邓好象也是这个心思,两人是心照不宣。只听杜景伤开口说道:“骆老师,前些日子在深圳,有个朋友替我引荐了一个人,他现在正搞一种金融产品,名字叫做中国统一指数。” 听他突然改了称呼叫骆老师,骆子宾不能不慎重对待,他嗯了一声,半闭着眼睛听杜景伤继续往下讲:“中国统一指数拟将在文莱上市,国内可以通过在香港恒指建立帐户进行买卖,据我的朋友讲下一步还将推出期指,关于这个问题我同彭立明彭司长谈超过,他的态度很是慎重,我想听一听骆老师你的建议。” 骆子宾半闭着眼睛,慢吞吞的说道:“中国统一指数也好,期指也罢,本质都是对冲性质的理财工具,中国股市是一个单边市场,所承受的压力过重,稍有风吹草动人们就吵着要求政府托市,政府又不是谁家的保姆,哪管得了这么多的事?所以当前最需要的就是建立一个可靠稳妥的对冲机制。彭司长为什么不积极推动这个利大于弊的项目?” “哦,”杜景伤解释道:“彭司长认为,这两个指数的买卖行为都不是建立在实物的基础上的,是典型的买空卖空,与其说是投资,勿宁说是赌博更恰当些,他担心高层的会对此产生抵触心态。” “是这样,”骆子宾笑了笑:“这个问题嘛……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杜景伤大诧,急忙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讲故事?”他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拜访骆子宾,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可是骆子宾居然要跟他讲故事,有没有搞错? “没错。”骆子宾加重语气,重复道:“讲故事!” 28) “我要给你讲的故事,是ST品东酒业证券部经理陈健遇到的事情。”骆子宾好象不知道他和杜景伤只有短暂的会唔时间,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也就是半年前的时候吧,陈健请了内地一家企业的老总来启江吃河豚肉,还请了远风集团的刘凯和孙长征做陪。这个河豚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嘴的,世界上有名的美味,但是有剧毒,厨师必须小心的将毒腺剥离出去,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人命,中国有句古话:冒死吃河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所以国家对食用河豚是严格控制的,国内只有几家宾馆获得经营许可。那个内地老板胆子小,不敢下筷子,陈健就说,绝对没事,你看我吃给你看,说完他挟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吃完,还没等咽下去,突然就翻了白眼,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吓得内地老板连声惊叫,孙长征吓慌了神,急忙跳起来要去叫饭店的老板,还是刘凯这人有主意,说叫老板怕来不及了,眼下救人要紧,怎么救呢?听说河豚中毒只有大粪才能解,刘凯就让孙长征快点去弄点大粪去,孙长征办事就是快,去洗手间没两分钟就弄来大粪,掰开陈健的嘴灌下去,这一招还真有效,陈健慢慢的醒过来了,终于脱离了危险。然后,大家又吃起快凉了的河豚肉来。” 骆子宾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小杜你猜一猜,陈健刚刚脱离了危险,怎么刘凯他们又吃起了河豚肉?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是啊,”杜景伤听直了眼,重复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然后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刘凯肯定没被河豚毒死,这一点他破了鼻子就是见证,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有被毒死呢?正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温蕴耐不住了,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猜到了。”杜景伤急忙转向她:“是怎么回事?”温蕴认真的分析道:“刘凯和孙长征他们没有被毒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服了解药。”杜景伤诧异的望了望骆子宾,见骆子宾强弊着笑的模样,知道温蕴没有猜对,小邓却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解药?他们从哪儿弄的解药啊?”温蕴大声道:“骆总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解药就是大粪!骆总,我猜得对不对?” 骆子宾缩了缩脖子:“小温,你继续往下猜。” 温蕴道:“他们是先吃了大粪……不不不”感觉这事好象不是刘凯孙长征之辈所可能干出来的,她又改了口:“他们先吃河豚肉,等中了毒再吃大粪解毒,这一回应该没错了吧?”说完之后再仔细想想,好象也不对,情急之下索性撒起娇了:“骆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一点说嘛,都快要急死人家了。” 被温蕴这么含娇带嗔的一弄,骆子宾全身的骨头顿时轻了二两,再也顾不上卖弄玄虚,缓声解释道:“实际情况上,河豚肉中的毒腺已经全部剥除了,吃多少也不会中毒。” 温蕴呆了一呆:“那,陈健怎么就中了毒呢?” 骆子宾道:“陈健并非是中毒,而是他患有癫痫病,也就是抽疯了,突然之间发作了。”在杜景伤的哈哈大笑声中,他突地提高了声音:“资本市场本身是无害的,买空卖空也不见得就是一无是处,市场的缺陷不能成为我们拒绝完美市场的理由。以为拒绝市场的完善就能保证市场的良性运作,这同拿大粪治疗癫痫的逻辑有什么不同?一个健全的资本市场不可能少了对冲机制,就以为害东南亚的索罗斯来说,他的对冲基金就是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它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股东在投机过程中的利益。小杜,你说的这两个项目都很不错,一定要坚持搞下去,搞出名堂来!” 杜景伤诺诺点头,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小邓,小邓很想继续再听故事,可是时间确实不早了,只好开口说道:“杜总,快到九点半了,再迟会误了航班的。”杜景伤急忙站起来,伸直手臂让小邓和温蕴替他把吹风机吹干的衬衫穿上:“骆老师,我有一个请求,你务必答应我。”骆子宾警惕的抬了一下眼皮:“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好了。”杜景伤呵呵笑道:“我正在为证监会起草一份报告,您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骆子宾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你上一次偷了我的我还没说你呢,这一会又跟我来这一手!表情却很是欣然的大笑起来:“没问题没问题,这个故事就归你所有了,另外你还需要哪方面的资料,尽管开口好了。”杜景伤果然不客气,开口便向骆子宾提出一大堆资料,骆子宾一口答应,还叫温蕴拿支笔记下来,双方都煞介其事的装做真有那么一回事,然后杜景伤就准备告辞。 走出门,杜景伤回头和骆子宾握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双方都有所期待,居然迟迟不肯松开。好一会杜景伤才讪讪的松开手,说了句:“骆老师,在资本运作方面,您的理论研究是我最佩服的,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遇到困难,还希望骆老师能够能够指导我。”这句毫无实际意义的话使骆子宾说不出的失望,只好礼节性的应付了一句:“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骆子宾能够说上话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然后他扭头对温蕴吩咐道:“小温,替我送一下杜先生。”温蕴的精明果然没有令骆子宾失望,没有套出杜景伤一句要紧的话来,今晚岂能就这么罢休?这个女人学着小姑娘把脚一跺:“骆总,要我说干脆你也跟我们出去走走,天天一个人弊在房间里干什么?”骆子宾假装犹豫了一下:“这个……你替我送不也一样吗。”温蕴一把拖住他:“我送怎么能和骆总你送一样呢?你们两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会让人家杜总笑话的。” 杜景伤也只好哈哈一笑:“这个怎么好意思麻烦骆总,”再看看表:“真不好意思了。”几个人脚步匆匆直奔楼梯,出了宾馆后温蕴怕小邓将这两个人抢走,干脆毫不避嫌的一手挽一个:“上我的车上我的车,骆总已经习惯坐我的车了。”眼看着她把骆子宾和杜景伤全拉进她的车里,小邓干瞪眼没办法,只好赌着气开着那辆公爵王跟在后面,两辆车直奔机场而去。 上了车,骆子宾和杜景伤却突然找不到话题了,两个人一声不响的坐着,温蕴心里急,却也不敢乱说话,终于到了机场,看着杜景伤换了登机牌,快到安检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孙雪英,她是专诚赶来机场为杜景伤送行的,孙雪英和广州东联有着秘密的合作关系,对于这件事南江集团总部的一次会议上曾经由骆子宾分析出来,而白天他和孙雪英同桌坐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端倪,直到这一步才证实了。 杜景伤过去和孙雪英握手,正说着话,忽然扭头对骆子宾说了一句:“骆总,红黄蓝的姜平姜董事长,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骆子宾点点头,唔了一声,好象谁也没介意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杜景伤飞走了,小邓、孙雪英、温蕴三个女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各自上了各自的车,返回市区了。把骆子宾送到宾馆门前,一路上始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温蕴开口了:“骆总,到了,我还用上去吗?” 骆子宾一路上一声不吭,就是想怎么再让她回自己房间去,所以早想好了一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你上来一下,上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一下。”温蕴打了个哈欠,好不情愿的跟着骆子宾下了车上楼,进了房间。骆子宾摊开一张纸:“小温,你给我说一下,今天白天在海上风时,杜景伤他们那个雅间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是怎么一个顺序坐着的。”温蕴呆了一呆:“骆总,你问这个干什么?”骆子宾说:“你别管,我有用就是了。”温蕴在纸上画了好半天,总是想不起来那一屋子人都是谁,伤透了脑筋才画了个禁不住推敲的大概。然后骆子宾收起那张纸,随口说了句:“你先洗个澡,我给曲凤城打个电话。”说完,他假装拿起手机拨号,心里却极度紧张的等待着温蕴的反应,说不定这个女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温蕴被他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是筋疲力尽,居然没什么表示,径直进了浴室。骆子宾心花怒放,这才拨通曲凤城的电话:“曲总吗?我是骆子宾,跟你说个事,想请曲总注意一个名叫红黄蓝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姓姜,叫姜平,我估计家公司有八成的可能正在与黄海渔场接触……我没说错,就是黄海鱼场,消息可靠不可靠?没有消息,曲总你先听一听我的分析……”这时候温蕴突然从浴室里探出头来:“黄海渔场?”骆子宾面有愠怒之色,不耐烦的向她摆摆手,温蕴的头又缩了回去,骆子宾继续对着手机讲道:“没错……黄海渔场的盘子是太大……但是……别别,你别挂了呀。”他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手机,摊了一下手,算了,他骆子宾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曲凤城爱听不听吧。 温蕴洗过了澡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骆子宾说:“睡吧。”骆子宾也说了句:“睡吧。”然后站起来向温蕴走了过去。 29) 一番折腾过后,骆子宾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温蕴好不乐意的嘟哝了一句:“谁呀,这么讨厌!”翻了个身,接着再睡,骆子宾急忙抓起手机:“喂?”没有回答,信号已经中断了,他带有几分恼火的把手机放下,正想再哄着温蕴再来一次,手机又响了起来,细看显示屏,居然是一串0,骆子宾吓了一跳:别是国外打进来的吧?可是再接,依然没有信号。就这样,手机莫名其妙的响了七、八次,吵得温蕴睡不成,不胜其烦,心情遭到了不可修复的破坏,坐起来说道:“我回去了,你这床太小了,两个人挤不下。” 该办的事都办了,骆子宾对于温蕴的离开也没什么意见,看着她在地上捡扔落的衣物,他又试着接了一下,这一次突然通了,意想不到的竟是池立秋的声音:“老骆,是不是老骆?”骆子宾哼哼了两声,脸色突然变了,拿着手机嗯嗯半晌,突然跳起来飞快的穿上衣服:“快快,你知道豁口庙在什么地方吗?”温蕴很奇怪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啊,你打听这个地方干什么?”骆子宾心神不定的说了一句:“你别管了,麻烦你送我一下,我得马上去那儿有点事。” 三十分钟后,骆子宾在启江豁口庙处下了车,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忽然看到一个成江晚报的一个记者正站在公共汽车站冲他招手,他顾不上跟温蕴告别,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那名记者带他从后门进了一家医院,来到了一间外表象是车库的建筑物前,池立秋和两个警官正愁眉不展的站的门前,见骆子宾走过来,池立秋急忙转身打开车库的门:“老骆,你来了,别害怕,过来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她。” 骆子宾惊心不定的走上前,两个警官很是警觉的看着他,他走路的姿式变得僵硬起来,终于走到门前,探头向里一看,不禁闭上了眼睛。 里边真的是一座车库,很空旷的空间,近门处放着几块木板搭在砖头上架起来的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女尸。女人与女尸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前者是美、活力与激情的表怔,而后者,却是恐怖的象征,尤其是这个女人的脸部已经溃烂的情形下,这种恐怖所引发的人们心灵的战栗就更为强烈。骆子宾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死了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恐怖,一张失去活力的脸,一张僵硬麻木的脸,一张透着阴森森的地狱气息的脸! “是不是她?”警官走过来,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骆子宾:“她的银行卡和现金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张身份证。”骆子宾想说什么,却没有一点力气,池立秋在一边叹息道:“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去江堤干什么呢?”骆子宾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还想再仔细的看一看尸体,再认真的辨认一下,但是又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骆子宾一点也没有怀疑这具尸体是秦迪,如果不是,池立秋大半夜的把他叫出来干什么?这时候过来几个戴口罩的人把尸体抬了出去,骆子宾则无力的摆手,谢绝了池立秋邀请他上车的建议。他脚步踉跄的向前走着,走到一丛修剪得参差不齐的树墙下突然一跤跌倒。再扶着墙站起来,只觉得嗓子眼腥咸,胸口那一阵积淤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停留,扶着墙急步走着,刚走到路灯下想打辆出租,喉咙间一阵腥痒,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鲜血喷溅惨在淡路灯照耀下的石阶上,点点滴滴,猩红刺目。那种乏力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无力的坐倒,咬破嘴唇,从喉咙中说出四个字: “远风科技”。 这就要怪秦迪她自己了,去年时有一个东方证券报社的记者跑来启江质询远风集团的年报披露问题,结果他的人被凶徒在闹市区追杀,身中数刀,手腕脚裸处的筋肉肌健全部被砍断。前车不远,血迹未消,秦迪竟然重蹈覆辙。她以自己的美貌风情做为通行证,遭遇到的却是冷血的残杀,这,就是资本世界的游戏规则。 失足跌在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中,骆子宾失声而绝望的啜泣起来。 他真的没有想到生命奔放追情逐欲的秦迪居然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太突然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物质女人的死竟然会引发他如此的伤恸,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秦迪之间存在着爱情的因素,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不过是一场暧昧的通奸,缺乏道德因素的支持而流于下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生命中所占据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也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秦迪在死亡袭来之前苦苦呼唤他的时候,他却象最低贱的动物一样不停的换着异性进行交配活动,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厌腻了这个女人,现在他才知道不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她那双手,把他从沉沦与自暴自弃之中解救了出来,如果不是她用性爱滋润着骆子宾的生命,他骆子宾注定一事无成,这是一个何等高尚的女性,她用自己的身体培植起一个失败男人的自信心,却在这个男人即将获得成功的尊荣之时悄然离去了。生命中总有些东西会让人潸然泣下,这些注定永恒的事物是阳光下最烂灿的景致,但是他骆子宾,却是在阴暗的欲念中汲取了养份而成长起来,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自己对生命本质的追求铸成了他卑微生命里程中的一道分界线,在这道界线面前骆子宾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巨创。 骆子宾从未感受到过这样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巨痛,仿佛支撑自己的一种力量被人残忍的抽掉了,他决不会否认自己在内心中并不喜欢这个曾经有过婚史的女人,尤其是在他们未曾有过许诺之前她就轻率的委身于他,这更让他骆子宾从内心里不喜欢。但正是基于这点,他体验到的伤恸才会如此强烈,令他当场口吐鲜血。再也没有象秦迪这样追求感官快感与刺激的女人更能影响一个男人的生命历程了,她们的张扬与夺奔放表征着生命的一种本质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激励着骆子宾不甘平庸。源自于本体的伤哀令骆子宾感受到无尽的绝望,此时唯有痛哭,他一定要痛哭出来才能够释放出心中的伤郁。 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胸膛,骆子宾跪伏于地,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嚎淘之声,刹那间,极远的天边仿佛感受到这个男人那难以言齿的绝望悲恸,一道令人心悸的闪电划破天空,滚滚的惊雷湮灭了整个世界。他在雨中狂奔出去,凭任倾盆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从这一夜里,他的生命中阳光就已永远失去了,除非燃烧他自己,否则他无以赎补自己的恶行。 雨水落在脸上,遮掩了骆子宾的伤恸,他的泪流得更是无可竭止,他开始思考秦迪死亡幕后的缘由,秦迪是一个精明的、世俗的女人,她绝不会有意的去刺探什么人的私隐,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那也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她不是正义的卫士,对维护公众利益缺乏兴趣,比他骆子宾更理智更清醒更能够把握住关键要素,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骆子宾被清除出局而她秦迪却在报社继续受到重用。如果她无意中刺伤了什么人的话,她会有巧妙的办法予以弥补,很难想象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女人下毒手。但事实俱在,他已经亲眼看到了一具女尸。 突然之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骆子宾的手抬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伤恸已经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但是,他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他内心中的悲哀,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他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喂,”手机里响起一个声音:“喂喂,老骆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听声音象是祝高龙,骆子宾正在想怎么回答,那边却突然挂掉了。他把拿到耳边的手机放下,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耳膜中回荡着一声声巨响,他用手遮住脸,仔细一看,原来他心神大乱走到了马路正中,一辆富康轿车正用大灯照着他,冲他用力的鸣笛。 骆子宾神情呆滞的望着车,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他蹒跚着挪开,看着那辆车擦身而过,车轮溅起的泥溅崩了他满身满脸。 30) 这辆车里的司机,竟然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孙雪英,她看着骆子宾只觉得眼花:这个人怎么跟南江集团的骆子宾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吧,现在骆子宾和温蕴已经回宾馆了,温蕴居然连骆子宾这种没品味的男人也要,真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心里这样想着,她又用力的按了按喇叭,以防前面再有人横穿马路,她这可是有急事啊。 孙雪英的急事,就是绑在后排座位的秦迪。 秦迪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着,木桩一样杵在后排座位上,当轿车大声鸣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站在车前的骆子宾,霎时间她眨眨眼睛,万难置信的再仔细看一看,一点没错,就是骆子宾那个混蛋,就算是烧成了灰她也能认出他来。他终于赶来了,赶来救他了,秦迪激动的用力挣扎起来。 孙雪英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回头拿一支外型极象唇膏的金属管状物对准秦迪一喷,管状物中喷出一股雾气,秦迪翻了翻眼皮,又昏了过去。 这支奇妙的喷管,是杜景伤从国外给孙雪英带回来的礼物,名字叫女性防暴笔。管内的麻醉气体威力强大,被喷到脸上人就会立即失去知觉,是欧美职场女性随身携带的自卫利器。孙雪英刚刚收到这份礼物时不知道是什么,拿过来随手按了一下钮键,结果被一股甜香的雾气喷到脸上,昏睡了长达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又沮丧又开心,从此这支笔不离手,万一有人觊觎她的财产和美貌,也好用来保护自己。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支笔第一次派上用场时不是制止犯罪,而是实施犯罪,这让孙雪英心里说不出的气苦。 在林秋敬家的楼下,她就是用这支笔麻醉了秦迪,然后将秦迪带上车,径直开到了自己家里,怕秦迪醒过来逃掉去报案,她先把昏迷之中的秦迪捆起来,然后驱车赶往机场为杜景伤送行,再回来时觉得把秦迪放在家里不安全,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把秦迪藏在那里最安全,于是她立即行动,不料想半路上竟然遇到了骆子宾,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大,很快就忘掉了。 孙雪英要去的地方,就是豁口庙近郊的一幢宅子,这里原本居住着孙雪英的一个朋友,后来因为经济上的问题,此人匆匆逃出了国,流露异乡,亡命天涯,这幢宅子从此无人问津。这幢宅子很是气派,有高高的围墙,墙顶端镶嵌着防止窃贼爬入的碎玻璃片,还拉着电网,院子里养着一只愁眉不展的藏獒。 这只藏獒原本日子过得快乐轻闲,每天散步吃喝,吓唬小孩,很威风且惬意的生活,可是自从它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之后,藏獒非常伤心,从此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形似泥偶,呆若木狗,眼看就要奄奄一息,饿毙丧命。孙雪英心疼这只忠犬,不惜天天来到这里喂食。最初几天,无论孙雪英怎么表示友善,带来多么精美的食物,藏獒都不为所动,不仅是不吃不喝,甚至连院门都不允许孙雪英踏入一步。 孙雪英被逼无奈,就用了个笨法子,想办法与宅子的主人联系上,给藏獒的主人打手机,然后让藏敖的主人通过手机与犬对话,这一招果然奏效,藏獒听到手机中传出主人的声音,激动得一口咬烂了手机。它这样做大概是以为主人被关进手机里去了,想把主人解救出来。孙雪英不泄气,再换一部手机,藏獒一连咬烂了五部手机之后,终于承认了现实,开始接受主人通过手机向它传达命令的全新沟通方式,吃起东西来。 时间久了,藏獒开始认同了孙雪英的接管,但是它忠心的毛病又犯了,不见到孙雪英宁肯一天不进食,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趴在紧锁的门内等待着,所以孙雪英无论多么重要的事也不敢离开启江,一定要每天定时来喂。可是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件件事情都是那么的凌乱复杂没有头绪,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让藏獒挨饿了。现在需要处理秦迪这个严重的问题,她突然想到了忠心的藏獒,这岂不是一个完美的看守吗?于是她立即挟持着秦迪来到了这里。 打开门,体型庞大到了骇人程度的藏獒发出了兴奋的咆吼声,它奔到孙雪英的车前,呜咽呜咽的叫着,孙雪英下车先拍拍藏獒的脑袋,藏獒身高八十公分,体重超过四十公斤,孙雪英不需要蹲身就能够拍到藏獒的脑袋:“阿茂,”这是藏獒的名字,老土老土,孙雪英本来有心给它另起一个与时俱进的新名字,奈何藏獒就认准了阿茂这两个字,孙雪英也只好这么叫:“阿茂,对不起今天忙了一天,你是不是又不肯吃东西?”走过去一看,果然,阿茂这一天非担食物不肯吃,就连水都没喝一口,孙雪英又心疼又气愤:“阿茂你都多大了还这么犟,老是不吃不喝怎么行。”换过食物清水后,阿茂这才委屈的摇着尾吧,吃喝了起来,一边吃喝还一边不时的抬头看看孙雪英,生怕孙雪英立即上车离开。 终于等阿茂吃饱喝足,孙雪英拖起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秦迪,向楼里走去,小楼同林秋敬的TOWN—HOUSE 一样,也是三层,一楼是主厅,二楼是卧室和小客厅,三楼就随主人的意布置了。孙雪英把秦迪拖到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先把秦迪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再把电话拿走:“阿茂,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守在这里,不要让她走开。”藏獒也不知听懂听不懂,先看了看孙雪英,然后坐在秦迪面前,又回头看看孙雪英。孙雪英夸道:“没错,就是这样,阿茂你真聪明。”阿茂听到夸奖,高兴的摇了摇尾巴,雕塑一样盯着秦迪一动不动了。 孙雪英走到卧室,先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睡衣往床上一躺,呼呼睡过去了,睡梦中听到一声尖叫,急忙跳起来走出卧房一看,秦迪正倦缩在沙发,恐惧的目光看着藏獒,见到孙雪英,先喊了一声救命,突然又闭了嘴。她终于认出了孙雪英,就是这个女人与林秋敬同床共枕一丘之貉,落到这个女人手里,与在林秋敬手里没什么分别。 孙雪英却不是那么想,她走过去先拍拍了阿藏的头,然后对秦迪说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迪心惊胆战的看着阿茂:“你先把这只怪物弄走,我就告诉你。”阿茂虽然是条狗,却聪明得很,听秦迪说话就知道对它不友善,顿时不高兴的低吼了一声。孙雪英急忙安慰道:“你别担心,只要你不乱动,阿茂是不会为难你的。”虽然秦迪害怕她,其实她也同样的害怕秦迪,有阿茂在身边壮胆,她的胆气才稍微壮一点:“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和林秋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迪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琢磨着逃走的主意:“我跟林秋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才绑架我的。” “不会吧?”孙雪英却不肯相信:“林秋敬不缺钱,怎么会为了点钱干这种事?” “他不缺钱?”秦迪冷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缺钱的男人,不缺钱是相对的,缺钱是绝对的。” 孙雪英默然半晌,她无法反驳秦迪的观点,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绑架你的?” 秦迪眼珠转了转,知道这个女人问这句话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好几天了,我逃了几次又都被他追了回来,刚开始时他还挺规矩的,昨天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你恰好过去,可能我就被他欺负了。” 孙雪英的身体猛的震颤了一下,女人,无论多么洞察人性的女人,也无法容忍男人的背叛,尽管男人在本质上就是不忠的。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道:“林秋敬这么做,肯定有着他的苦衷,绝不会是象你所说的那样只为了钱,我想放了你,可是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迪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孙雪英。 “我放你回家,再给你一定的补偿。”孙雪英垂下头,她的心在流血,每说出一个字几乎都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也许她不应该这样做,可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在行为上可以背叛,但在本质上是忠贞的,她们终其一生都会忠于自己内心情感,其忠贞程度一如眼前这只藏獒。女人可以舍弃整个世界,却永远也无法割舍去情感,没有了情感,女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我放你走,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报案。”孙雪英说道。 (第五章完) 第六章:大崩溃 1) 这一天夜里曲凤城说不出的疲惫,北京丰河汽造的老总罗利名来南江商谈并购事宜,参观了南江集团之后,曲凤城替罗总在听月楼安排了便餐,十几道菜,席间喝掉了七瓶酒鬼酒,喝得曲凤城立脚不稳,一个劲的傻笑。可罗利名却是越喝越兴奋,不停的对满满一桌子人大讲丰河汽造的资产多么优良,言下之意,南江并购丰河实在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喝完酒,罗利名却不肯放他走,缠着他一定要去看街景,街景有什么好看的?曲凤城真是搞不懂,但客人要看,不能不陪同,几辆车在成江绕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司机都腻了,就把车绕着成江大酒店不停的转,老罗却瞪圆了眼睛:“你们成江的街景很有特色,很有特色,建筑物的风格也非常的统一,规划得好,而且这条商业街至少五公里长!比北京的王府井还要长。”到了这一步,大家才弄清楚老罗早就喝多了,只是他的酒德太坏,喝多了不说睡觉,却喜欢闹腾,喝得越多,闹腾得越欢势,可把个曲凤城折腾惨了。 好不容易把不依不饶的罗利名架回宾馆,临进房间前这家伙还扭头冲着曲凤城叫喊:“老曲,你别走,咱们俩下盘棋,就一盘!我让你一个车的!!”凤曲城揩了揩脑袋上的汗,连声说道:“好好好,明天,明天一定陪你下。”安顿下罗利名,曲凤城酒喝得太多不敢开车,让司机把他送回家,象征性的淋浴了一下,一头裁在床上,购并就购并呗,还喝这么多的酒,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 眼看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听,居然又是罗利名,这家伙还没睡:“曲总,对不起了啊,我今天喝得多了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酒喝多了点,你要是往心里去那就错怪了我了,其实我老罗就是爱喝两口酒,没有恶意的,酒一喝多我就这样,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所以你要是往心里去就是你不对了啊,所以你不能往心里去,因为我没有恶意,就是喝多了点,高兴啊,能不多喝吗你说是不是老曲?喝得多是因为我高兴,是没有恶意的,你一定不能往心里去……” 听到罗利名这么一番解释,曲凤城只觉得头皮发炸,头晕目眩。他从来没遇到象老罗这样的酒鬼,大凡一家公司的老总,虽然不乏粗鲁不文者,但象老罗这样的却是生平所未见。就这样老罗无休无止的解释说自己喝多了,没有恶意,所以曲凤城不应该往心里去……说了整整半个小时,听得曲凤城痛苦不堪欲哭无泪,实在受不了了就把手机放到远处的桌子上,让罗利名自己嘟囔去。 嘟囔了也不知多久,罗利名终于沉寂下来,曲凤城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入睡,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骆子宾。 对于骆子宾这个人,曲凤城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也说不上有什么恶感,就是平平常常的那么一回事,仅此而已。按说这个人是不应该给自己打电话的,不过既然打过来了,总不能说挂就挂吧?于是曲凤城应付了几句之后,放下手机继续睡觉。但是,这个电话却把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神经又给刺激得兴奋了起来,虽然躺在床上合着眼,曲凤城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好象一辈子也没象现在这样精神过。 实在是睡不着了,曲凤城只好爬起来,打开他的手提电脑查询起资料来,他查到了黄海渔业,这是一家国营上市公司,主营业务是远洋捕捞,法人代表名叫鲁铖成,祖籍山东人,这个人曲凤城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听过相关鲁铖成的什么消息,应该是一个很低调的经营者吧? 接下来的资料很简单,黄海渔业的盘子很大,而且经营业绩平平,要想把这个大盘子操作起来,少了七、八个亿玩不转。曲凤城心里有点嘀咕,这个骆子宾,看来是有点烧糊涂了,也不说想一想,七、八亿个的人民币堆起来那可是一座小山啊,能够埋多少人?杜景伤怎么可能纠集这么多的游资共同操作?再者说了,这种运作的事情是何等的秘密?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泄露出去? 再上网查红黄蓝科技实业,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家企业,注册资金3500万,倒是不多,不过网站上董事长兼总经理姜平的照片让曲凤城看得发呆,要不是网站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家科技实业公司,曲凤城肯定会把这个网址当成模特或是服装网站。那个姜平简直是太英俊了,他不去做男子模特真是屈了材! 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半夜了,曲凤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拨通了主管研究所的老关家里的电话,老关睡得迷迷糊糊,一听曲凤城的声音立即醒过来了,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让曲凤城给他二十分钟的时间,呆一会儿他把电话打过来。 放下电话,曲凤城耸耸肩,很是怀疑自己这样做有没有道理,不过电话已经打过去了,老关这一晚上是别想睡了,就算是没必要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有必要了。工作就是这样,有没有效益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要让下属感觉到你非常重视他,感觉到受重视,员工的积极性就会高涨,工作就会积极主动。这一招他是跟陈昭河学来的。陈昭河就是这么重视他的,有一次下半夜三点陈昭河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列一下五个月内新上市的公司名录,折腾得他整整一个晚上也没睡觉,他这还是第一次半夜里折腾下属,大家都有点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十几分钟后,老关电话打了过来,口头汇报了一下有关黄海渔业鲁铖成的资料,听他汇报时犹豫犹豫的口气,曲凤城怀疑这个老关是不是也刚刚打了哪一个研究员的手机? 老关汇报说:南江有几个研究员都对黄海渔业作过研究,总体的感觉是这是一家行政作风很浓的老国企,家大业大,人浮于事,上市前公司大得吓人,医院法院派出所应有尽有,还有一家火化厂。上市之后虽然情形有所改变,但仍是缺乏最基本的经营特色,只是因为远洋捕捞行业不是一般的企业所能够涉足的,所以黄海渔业凭着那几艘捕捞船,倒也能让几万名职工吃上饭,虽然吃不饱,但职工们却也没什么怨言。 再说黄海渔业老厂长鲁铖成的情况,他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脚踏实地做起来的,从最初捕捞船上的技工,到负责全厂的政工,然后做了五年副厂长,老厂长退休后他顺理成章的接掌了全厂的大权。鲁铖成是个憨厚耿直的人,当年黄海渔业上市,上级要求职工响应号招,积极申购原始股,可是大家对公司上市都不理解,认为这是乱摊派乱集资,纷纷找到鲁厂长哭诉家贫,不肯申购,鲁铖成心软,就自己筹了一笔款把那些不肯申购的原始股份全部买了下来,后来原始股上市,那些人又后悔了,找到鲁铖成大吵大闹,鲁铖成居然又按着最初的分配指标把原始股如数返还了。仅这一项返退,就让鲁铖成损失了两千万,这还不把银行的利息计算在内。这件事在启江闹得响动很大,但外界知道的人却不多。 老关最后说,由于黄海渔业家底厚,公司要害部门用的基本上全是原厂的老人,只是因为上市公司有个报表的披露工作要作,知识结构老化的老职工们就无法胜任了,于是鲁铖成就聘了一个对资本市场有着一定了解的财务总监李铎。李铎这个人同鲁铖成的做事风格一样,沉稳,低调,不是不得已的情况下轻易不和外界接触,所以公司里的研究员对黄海渔业的了解也只能是从报表上看,所知有限。 “李铎!”曲凤城沉吟着,慢慢放下了电话。 2) 上班时间一到,曲凤城就迈进办公室,先给办公室主任申纪鹏打电话,申纪鹏没来,曲凤城吩咐一个来得稍微早一点的职员:“把申主任这次迟到记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不象话了——叫研究所的人到会议室开会。” 研究员们都聚到会议室,在老关的主持下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近期的研究工作,这时候申纪鹏满脸大汗的跑了过来:“曲总,今天早上……”曲凤城打断他:“马上通知华正的叶总、天川的祝总、南通的符总,带着他们公司的所有操盘手全部到大会议室开会。”曲凤城兼任集团公司的副总,可以下达这种通知的,但是叶永平去了香港,祝高龙去了启江,只有符连双带着几个下属赶来了,看着满会议室吵吵闹闹的操盘手们,他大惑不解:“老曲,你搞什么呢?” “等一会儿我跟你说。”曲凤城转向申纪鹏:“人到齐了没有?”申纪鹏急忙回答:“齐了,齐了,都齐了,就差一个小胡了。”曲凤城拉长了脸道:“一个也不能少,叫她过来。”申纪鹏只好颠颠的去叫小胡。 可是小胡却不肯来参加会议:“你叫曲总先给他们开着吧,我这里一时半会儿脱不开手。”申纪鹏心想你忙什么呢?敢跟曲总这样说话,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站小胡身后伸长脖子一看,原来小胡正在上网聊天,的确是很忙的。 这个小胡,叫胡丽,刚刚二十四岁,是公司里年龄最轻的操盘手,她原是做期货的红马夹,人长得并不漂亮,可是直觉很好,而且操起盘来特别的凶狠,她报的策划方案,曲凤城批准了就会替公司赚钱,一旦没批,公司就会坐失良机。小胡身上还有桩怪事,这个女孩子运气不是太好,遇到的男孩子都不喜欢她却假装喜欢她,骗她一笔钱就跑掉了,每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小胡就会咬牙切齿,把怨气发泄股民头上,狠狠的拉盘,斩得股民们哭天抢地。这段时间小胡又失恋了,公司里的人兴奋得奔走相告,知道这个月的奖金又少拿不了,大家是高兴了,可是小胡心里不痛快啊,只能在网上跟网友们倾述一下失意的感伤,听到开会,也没当成一回事。 申纪鹏叫不动小胡,曲凤城火了,咚咚咚亲自过来了:“小胡你是怎么回事?申主任叫了你三次,怎么还不过来,你给我马上过来开会,别的事开完会再说!”小胡抬头看了看曲总那张冰冷冷的脸,也不高兴了,啪啪啪的用力摔鼠标,然后板着脸走进会议室,捡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撅着嘴不吱声。 曲凤城那张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扫了一眼等待中的操盘手们,慢慢的开口道:“现在我宣布公司的一项决议,在此之前先申明一下纪律,我听到反映说我们之中的一些人组织观念极差,把公司的机密在外边乱说,大家是干什么的不用我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用不着我耳提面命,一句话,你觉得南江正通这个家庭适合你,那么你就要按照这个家庭的规则来约束自己,否则的话,就请你走人好了。正通不缺人,南江更不缺人……”听曲凤城口气不善,大家都觉得后脖梗冷嗖嗖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又都把目光转向小胡,是不是说她呢?看曲总那张长得跟符总不相上下的马脸,却看不出个端倪来。 突然之间曲凤城把话题一转:“从今天开始,大家把手里的项目全部停下来,已经获利的马上抛掉,正在拉抬之中的也立即停止,所有被套住的,统一报到我这里,由公司统一决定处理,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会议室一片鸦雀无声,一张张沉稳平和的脸全都呈现出愕然之色,这之中,经纪业务经理老解那张脸最为苦涩:公司老总直接插手经纪业务,这在许多没席位的小证券公司是很普遍的事情,但正通可是管理制度非常明确的大公司啊,这个曲总到底是怎么了?他将经纪业务部置于何地?老解心中憋闷,看了看符连双,惊讶的发现符连双正不胜惊愕的望着曲凤城,怪了,符总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脸色?沉寂中,符连双突然说话了:“曲总,这个事……”曲凤城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符连双的话:“小符,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说。”听听曲凤城对符总的称呼:“小符!”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不对头来了,谁也不说话,看看从符总的宝座跌落到小符的符连双怎么说。 符连双那张马脸平静得就象是茅坑里的石头:“也好,等一会儿我听你给我解释。” 会议散了,大家却都坐在座位上没动,今天这个会太不寻常了,所有的交易停止,这意味着多么大的损失,曲总做了这么多年的证券,竟突然说起外行话来了,有多少资金?有多少帐户?是多大的盘子?你说出货就出货?这么突如其来的操作,上哪儿找接货的下家?看起来曲凤城开始的时候说的走人指的不单单是小胡,而是让大家统统滚蛋,天底下有这么开公司的吗? 事关重大,经纪业部经理老解脸色严肃的考虑业务——手拿报表认真的看,站在曲总的门外,申纪鹏的办公室管理的包括行政这一块,所以他也站在曲总门外的地方动手摆弄起一台微机的电源线来,他蹲在地下,比经纪业务部的经理目标小得多。两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办公室内曲总和符总的争执。还有几个人就在附近游来荡去,期望着从老解的脸上研判出今天的大势。 符连双一进曲凤城的办公室,径直坐在了曲凤城的桌子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曲?”曲凤城看了看被他的屁股压住的办公桌,走到书柜前翻起书来:“哦,这件事不过是正常的业务安排,你这么生气干什么?”符连双本来不生气,听了这话顿时生起气来:“我能不生气吗?你到底瞎折腾什么?公司的决议?是你正通公司的决议还是你个人的决议?别拉上我的南通!”曲凤城看了看符连双那张脸:“那怎么可以,缺了你南通的配合,正通自己也运作不起来,你就不要闹腾了,这可不象你啊。”符连双大怒:“这太象我了,这跟我一模一样,老曲你别跟我藏藏掖掖的。快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凤城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茫然的投向虚空的某一点:“昨天晚上,我接到了骆子宾的电话。” “骆子宾?”符连双大诧:“谁是骆子宾?” 曲凤城看了看符连双:“哦,不怪你记不得他,骆子宾是总部的顾问,我们和他在一起开过会的。” 符连双更是不解,追问道:“你说的就是那个暮气沉沉的老家伙——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骆子宾告诉我,”曲凤城回答道:“杜景伤有可能力促红黄蓝科技买黄海渔业的壳上市。”到此符连双终于恍然大悟:“所以你准备倾注全力,放弃所有获利项目专心做黄海渔业,是不是。”曲风城点头:“没错,这个机会难得,我们就让杜景伤去做,然后抢庄,象这种项目几年做一次就够了,何必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的搞那些小盘子呢,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符连双认真的看着曲凤城的那张脸,好长时间,才确信曲凤城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我觉得吧,这件事应该交由研究所好好的研究研究。” “已经研究过了。”曲凤城平静的看着符连双:“既然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小符你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 3) “轰”的一声,轿车驶入南江集团总部的停车场时,因为车速太快刹不住,撞倒了一片铁栅栏,引得好多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符连双也不理会,砰的一声摔死车门,大步的奔办公楼里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好多人,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喜形于色,还有两个中年女职工就站在前台,手提着购物袋,大声的交换着商场减价商品的消息,瞧那样子象是刚刚逛街回来。 符连双也不理会,径直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忽然有个人拉住了他:“符总。”回头一看,这人好面熟,噢,想起来了,这人是海城证券公司的前任总经理,姓赵,半年前南江刚刚收购了海城,两个星期以前他还跟这个赵总同桌喝过酒,所以符连双脱口问了一句:“老赵,你怎么还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 老赵苦笑道:“事情没办完,怎么能说走就走。” 符连双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个老赵,是海城市党委组织部任命的,一直干得不错,算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只是不懂资本市场。南江收购海城证券之后,党委组织部按照党管干部的原则继续颁发红头文件,任命赵同志为海城证券公司的总经理。不曾想现代公司制度与原来的管理模式全然不同,这边陈昭河安排了几个储备的经理,加上一堆董事去了海城证券,召开董事会议选举了一位新的总经理,没他老赵的事了。老赵一下子晕了头,急忙跑到党委组织部,组织部的同志也懵了,急忙向上级请示报告,上级回复说党委是党委,企业是企业,要尊重市场,不要过多的干涉企业权力,这下子老赵傻了眼,做不做这个总经理他是无所谓的,但是凭什么换下他让别人上台?这事他不理解,所以赶来成江想见一见陈昭河,问个清楚。 可怜赵总在南江会客室一坐就是两个星期,与曲凤城符连双等人倒是打得火热,就是见不到陈昭河的面,所以他见了符连双,急忙求情:“符总,算我老赵求你了,跟陈董那边打个招呼,不要以为我老赵年龄大了就退化了,没有的事,我老赵混饱肚子吃也不是难事,无非不过是希望能在陈董旗下做一番事业罢了……”他说个不停,符连双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帮忙——这老赵又是第二个骆子宾,能力很强,缺的就是机会了——然后符连双就上了楼。 楼上有两排沙发,沙发都坐满了人,有的认识,有的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有的很陌生,看符连双进来都抬眼望着他。符连双也没理会,迈步就向陈昭河的办公室走,这时候笑董事会秘书杨清影嘻嘻的迎上前来:“符总过来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符连双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问道:“陈董在不在?”杨清影回答:“在,正在会议室开会。”符连双犹豫了一下:“小杨,能不能叫陈董出来一下?我找他有要紧的事。” 符连双在南江,称得上大红大紫,往常见陈昭河,从来都是推门而入,杨清影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今天却奇怪了,他居然拦住不让符连双往里边走:“符总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也好让替你早一点安排安排。”符连双看了看杨清影那张不温不火的脸,再瞧瞧沙发上一张张幸灾乐祸的面孔:“小杨,陈董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连公司的经营都不管了?”杨清影赔笑道:“符总你不要急,还不是兼并丰河汽造的事情嘛,袁董和另外几个董事都持反对意见,为了这事已经吵了好几天了,也没个结果。” “兼并丰河汽造?”符连双很是惊讶:“不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了吗?” 杨清影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陈董是决定了,可袁董说什么也要反对,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陈董气得连他那只宝贝罐头瓶都摔了。” “有这么严重?”符连双眨眨眼:“可是……”他看了看四周期待的面孔和伸长的耳朵,把杨清影往一边拉了拉:“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会对公司的发展造成致命损害的,你知道曲凤城他在瞎折腾什么?今天早晨他突然召集会议,要把全公司的经纪业务停下来,这……这这这经纪业务可是公司存在的基础啊,有的操作周期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这个事……”杨清影吱唔道:“你和曲总沟通一下吧,你这么大声吵吵,让人听见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说得多了,陈董又该批评你不注重维护公司发展的长期利益了。” “什么什么?”符连双真的不想吵,可杨清影的指责让他想忍也无法再忍:“叫你这么一说事情还全都怪我了?我不注重维护公司发展的长期利益?要不是我符连双去年把公司从恒东房指中解出套来,你南江集团早就让境外资本拖跨了,居然说我不注重维护公司的利益,这话是陈董亲口说的?” 符连双声音太大了,嚷得好多人都假装无意识的向这边靠拢,想偷听个清楚,杨清影却依然是沉静平稳:“符总,你在说些什么呀?我说你什么了你发这么大的火?什么陈董说的袁董说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好,好,好,”符连双气得全身哆嗦:“我不跟你多说,我辞职,辞职!” 杨清影却笑了:“符总,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可真的不象你啊。” “你说象谁就象谁吧!”符连双脸色突然平静下来,走到沙发上说了句:“请让一让,”毫不客气的挤出个座位来,从兜里摸出笔记本低下头来开始写辞职书,杨清影急了,跟过来说道:“符总你这是干什么?就算你真的想辞职,也等陈董腾出空来你和他面谈嘛,你是陈董三顾茅芦请来了,你的辞职书我可不敢接。”正说着,旁边突然出来一只凑热闹的手:“杨董秘,我也辞职,这是我已经写好的辞职书,请你看一下。”杨清影扭头一看,这个那壶不开提那壶的人竟然是公司战略推进部的经理。杨清影一下子就火了:“起什么哄啊,啊,都起什么哄啊,里边几个董事长吵成一锅粥,昨天还动起手来了,把徐董事长的脑袋都打破了,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几面说好话,可能就报了警了。你们都是公司的骨干核心力量,公司少一个两个董事没有关系,少了你们能行吗?可你们偏偏在这时候拆公司的台,对得起南江吗?”符连双冷笑一声:“这话,让陈昭河来说还差不多,你算什么东西?”杨清影呆了一呆,刚要解释,战略推进部经理已经发难:“姓杨的,你算哪棵葱?跑这儿来充大瓣蒜?在场的人除了你之外,每一个都为南江的今天立下了汗马功劳,对不起南江的只有你这个马屁精一个人,别人都是南江对不起他。”杨清影被骂得狗血喷头,脸红脖子粗,跳起来就要对骂,突然有个人拦在他面前:“杨董秘,这是我的辞职书,曲总他不接,你总应该接吧?”这个人竟然是正通公司的操盘手小胡,不知她什么时候跑来的,杨清影伸手推了她一下,这节骨眼上不知谁使坏在后面突然推了杨清影一下,两个人撞在一起,小胡老实不客气的劈面给他一记耳光:“色狼,你使什么坏?”杨清影怒不可竭的捂着脸,大声吼道:“保安,保安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几个一直躲在门外看热闹的保安急忙跑了进来,看了看乱成一锅粥的老总们:“大家都别吵了,别吵了。”杨清影却一挥手:“这些人故意捣乱,把他们全轰出去。” 保安犹豫了一下,听从了杨清影的命令,上前拉着胳膊一个个往外推,拉到符连双处,保安知道这可是公司重量级的大人物,不敢动手,抬头看了看杨清影,杨清影却铁青着一张脸:“轰走轰走,凡是在今天来公司捣乱的,一律轰走。”保安当下一边一个架起符连双,扔到了门外。 杨清影这一手让符连双颜面无光,他是何许人也?国际资本市场上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居然被人轰出门外,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从地上爬起来,他神色平静得吓人:“南江,南江,你已经完了。” 说完,符连双掉头走开。 4) 带着平静的屈辱神色,符连双上了车,正要打火,车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用手指敲了敲车窗。符连双看了看车外的人,不认识,就摇下车窗:“什么事?”那是一个衣装相貌都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请问是符连双符总吧?”符连双点点头。对方说道:“我是省纪监委的,符总能不能过来跟我们聊一聊?”符连双神色不动:“对不起,我是美国公民。”对方却只是一笑:“知道知道,我们只是想和符总聊一聊,没别的意思。” 符连双只好下了车,跟在那人身后,走到楼后的拐角处,上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里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干瘦得几近皮包骨、眼睛却明亮得吓人的男子把手递给他:“符总你好。”一握住这只手,符连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这只手冰冷冰凉,一直寒到人的心里。 这个人,就是已经调任省纪监委的马宏马主任。 马主任是三天前到达成江的,在此之前,他刚刚查处了省化工研究所所长私受贿赌盗卖国家技术专利案,这个案子很小,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他活活气死省委组织部的老古,却在省里吵得沸沸扬扬,马宏几乎是一夜之间名扬全省。 老古同志叫古维东,是个刚正烈性的老同志,年龄很大了,他在组织部考察干部中意外的发现了马宏,认为马宏刚直不阿,秉性义烈,对贪官污吏从不留情,是个好干部。于是便向上级推荐,但是反对马宏提拨的意见几乎是一面倒,因为马宏这个人六情不认,得罪的人太多了。但是老古同志不泄气,坚持自己的意见,一有机会就对上级做工作,申明马宏这样的好干部对于维护党的形象、廓清经济秩序的重要意义,经过几年的说服与争取,老古同志终于如愿以偿的把马宏提拨到了省纪监委这个要害的职能部门上,而且是一把手。任命文件下达当天,老古同志感慨的说:“做成了这件事,我死也瞑目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古绝对没有想到,他的死期会来得那么快,而且真的死不瞑目。 马宏一上任,立即翻脸整治了昔日的同事老候,在老候升任市长之前之后与马宏的私交一向不错,因为马宏的老婆失踪了,失踪四年之后是老候去派出所报的死亡知照,又为马宏介绍了几次对象,虽然女方都讨厌马宏那张阴渗渗的脸不乐意,但老候对马宏的关心却是有目共睹的。马宏去省里上任之前,两人还经常在一起钓鱼,就算是情同莫逆的好朋友,也不过如此了。 却也因为双方是朋友,马宏对老候的那点事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也不怕别人骂他翻脸狗,居然大张旗鼓的把老候给“双指”了。 所谓双指,就是通常所说的双轨,1997年5月9日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5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监察法》规定:监察机关有权。“责令有违反行政纪律嫌疑的人员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对调查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 ”。《监察法》中,。 “两指。 ”代替了原行政监察条例中的。“两规。 ”,成为突破要案的一种行之有效的重要手段。当时马宏就是这么阴沉着一张脸走进老候的办公室,对着老候那张突见老友喜望外的脸宣布道:“候市长,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监察法的有关规定,请你配合我们弄清几个问题。” 候市长被双指之后,成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省委的老古却是说不出的高兴:“怎么样?”他逢人就讲:“我早就说过了马宏这个同志不仅有着很强的工作能力,组织原则更强,决不会徇私,有这尊不讲情面的韦陀神镇着,我看谁还敢拿党和人民给他的权利为非作歹?” 心里一高兴,老古赶赴成江,为马宏打气。当时成江的班子已经星零四散,工作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也没人出面接待,只有马宏和几个纪监委的同志给老古接风。三巡过罢,老古先肯定了马宏的做法,并鼓励道:“老马,我怕就怕你会因为私情而置于党纪国法而不顾,姓候的这可以说是一块试金石,试出了你对党的事业的忠诚程度,人言不足畏,私情不可徇,好!你能这么做我就放心了,来,让我敬每位同志一杯,你们辛苦了。”话说到这里,本来是一团和气满桌欣喜,不曾想老古太过于兴奋,又溜出一句:“处理了老候,下一个该轮到谁了?”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想却送了老古的一条命。 据说当时马宏手端酒杯,看着老古认真的说道:“下一个当然是你,古维东同志了,你别以为你表面上两袖清风就能蒙混过去,你那个叫什么什么古城的儿子,他开的那几家公司是个什么底细?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老古,党既然把我放在了这个位置上,我就要象你说的那样不徇私情只论公议,而且我永远不会接受象你这种拿公器做人情的私惠,我就是我,马宏。今天这里没外人,古维东,我给你一条明路,快一点把你通过你那宝贝儿子的公司洗的赃款全部吐出来,少一个崩子,老候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听了马宏这番话,古维东诧异的望着马宏,就象是突然看到一匹头上生了角的马一样,然后他眼皮一翻,从桌子上出溜了下去,心脏病当场发作,抢救无效,享年五十七岁。 古维东被马宏活活气死在成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对于马宏这种刻薄寡情的做法,机关里议论纷纷,对于这些马宏全不考虑,他严肃认真的一边继续查处老候,一边披麻戴孝送老古同志去火化厂,陪老古走完最后这段路。 古维东的儿子古城开着三家公司,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什么也没说,打电话托一个朋友弄来一支钢珠枪,然后换了全身的孝服,踢开抱着他的腿哭求的老婆,头也不回的去了成江。他的车在路上拦住了马宏,把手放在腰间向马宏走了过去,很平静的问:“是你气死的我爸?” 马宏很漠然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你就是古城吧?” 古城看着马宏那张阴冷的脸:“不是我爸帮你,你马宏应该没有今天吧? 马宏却说了一句:“所以我也报答了你爸,说起来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古城怒不可竭的掏出钢珠枪,顶在马宏的胸前:“忘恩负义的狗杂种,操你妈我现在就感谢你。”说罢扣动扳机,不想那只钢珠枪制工粗糙质量低劣,试枪时百发百灵,到了正经场合却卡了壳,扳机被扣得咔嚓咔嚓响,撞针却动也不动,这时候上来几个人架着古城的胳膊把他拖到一边,马宏用手拍了拍弄脏的前胸,走到古城面前说道: “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用你的猪脑子好好的想一想,你爸他风光了一辈子,到了他死的时候风光已经达到了顶点,活着容易,死却很难。可再也没有比享尽盛誉而死更难的事情了,我就不信你真的希望你爸他死在监狱里!”一番话说下来,古城竟然无辞以对。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也都觉得古维东死得正是时候,说起来这也算是马宏报答他的一种方式。方式可以有争议,但报答就是报答,这是每一个当事人都在心里默认的。事后古城也为自己的冲动说不出的懊悔,回到省城以后就携妻带子出了国,谁都清楚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5) 把老古送走之后,马宏请人喝酒,别人都惊讶于他的运气好,顶在胸口的枪硬是卡了壳。只有马宏心里明白,象古城那种人最疼惜自己,决不会拿着自己的生命冒险,如果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怂恿,他决计不敢碰马宏一根手指头,所以那支破枪非卡壳不可,没任何理由可以射出子弹来。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早已视若寻常。 他请的客人包括省公安厅经济处的老温、省反贪局的老何,省纠风办的小严,此外就是成江市委的卓贵升、负责市府工作的副市长魏平,其中卓贵升和魏平都曾经长期与马宏共过事,称得上相互知根知底,眼看着马宏整治老候两人心里说不出的凄凉,可老候毕竟是自作自受,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在内心里,却都对此不以为然,老候这人毛病多,即爱财又贪色,但工作能力也强,可以说成江发展到今天老候功不可没,现在就这样一棍子抹平了,难免让人伤神。 加上马宏一共六个人,可是马宏却叫服务员又摆了一副碗筷:“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大家先喝茶,等一等他。”卓贵升和魏平心里在想老候老古的事,照马宏这么弄下去可真是有点人人自危,下一个是谁?老温对成江公安系统熟悉,但市委和市府这两块交道打得少,也就不说话,小严年轻老成,不该他说话的时候就闭嘴,只有老何问了一句:“哎,老马,还一个谁呀。” “还差一个朱之江没到。”马宏说着,看了看卓贵升和魏平,卓贵升没听过朱之江这个名字,魏平却皱了皱眉:“朱之江?这个名字好熟啊,干什么的?”马宏笑了:“怎么魏市长这么快就想不起来了?老朱嘛,电子器件厂的老厂长啊。”魏平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慢慢的坐下了:“马宏,你这人又玩什么玄虚?朱之江都死了快十年了,你还给他安排下座位,你叫我们怎么喝这顿酒?”马宏用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光看着魏市长:“老魏,我们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魏平瞪了马宏一眼,心想还知交好友呢,谁跟你交了朋友你就踩着谁上,老候还不是跟你称兄道弟了十几年,你一朝得势,就拿了老候祭旗,这种好友没有更省心:“什么道理?” 马宏说:“我记得朱之江十年前曾经请我们喝过一次酒,那家饭馆已经拆了,要不咱们就去哪喝去了,喝完酒后他回去就死了,老魏给我们几个讲一讲当时的情况怎么样?” 魏平狐疑的看着桌边的几个人,难道今天就要收拾我?把我双轨双指?看这几个的表情不象啊,再一想朱之江死的情形,自己在这件事是清清白白,不怕人说,心里坦荡,就顶了马宏一句:“都忘了,你既然还记得你就说说吧。” “好,我说就我说。”马宏叹息了一声:“说起来朱之江这个人,我跟他也没打过交道,只是听人说他做人太认真,胸俯太浅放不住事,做了几年的电子器件厂厂长,也是磕磕碰碰,有了委屈往肚子里咽,不象个男人倒象个老娘们。”马宏说道这里,魏平点头道:“一点没错,那时候他经常去计委要钱,不给钱就哭鼻子抹眼泪,也不知道组织部怎么就相中了他,让他做了厂长,真是有点……有点派错了用场。” “也就是他那么一个人,才会稍一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马宏接着说道:“当时国家计委拨给了成江计委一百万,成江计委准备拿这一百万补贴五家发不出工资的企业,朱之江最先听到消息,就跑来要,计委答应给他二十万,老朱高兴得屁颠屁颠,回去就开会对职工讲了这件事。” “这事我也听说过,”卓书记插进来说:“其实老朱并没有在会议上讲这二十万的事,是计委有一个女的他男人在电子器件厂,事情是通过这条线露出去的。” “好,不管是不是朱之江讲出去的,总之大家都知道了。”马宏接道:“当时能从上面要来钱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朱之江高兴了几天,但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叫陈昭河的人,他通过南沿区书记杨时风的关系在成江立住了脚,然后又走通了老候的关系,老候就带着他去了计委。” 这时候服务员过来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马宏挥挥手让酒菜上来,酒桌上空着一个死了快十年了的人的座位,大家都看着这酒菜吃不下去,马宏却不客气,拿起酒瓶给每个人满上:“喝喝喝,别光坐着,咱们连喝边聊。”他自己挟了两筷子菜,跟每个人碰过杯,喝光了杯中酒,继续说道:“陈昭河的案子是我当时一力促成的,他给了杨时风至少三十万,杨时风被判了七年,陈昭河却莫名其妙的放了出来,说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杨时风怎么会判了七年?” “这个事我知道,”省公安厅的老温终于开口了:“对杨时风行贿的不是陈昭河,是一个姓邱的,当时为了这个案子我还给成江市局打过电话,让他们补充陈昭河的犯案证据,成江市局说没有陈昭河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杨时风是我亲自对他宣布双指的,当时不叫双指叫双轨,”马宏沉吟着道:“那个姓邱的后来跳了楼,连累几个人都受了处分,还有一个叫赵小芬的女人最终也没有找到。这个事说起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而且跟朱之江死的关系不大,倒是陈昭河这个人,他和朱之江的死有点关联。” 马宏这话一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老温的脸色更是严肃:“陈昭河还有这事,会不会跟黑社会有关系?” 马宏摇摇头:“大家别光看我,吃啊,这清蒸鱼都凉了,多可惜。”说完大家一起下筷子吃鱼,马宏吃了几口,继续说道:“要说朱之江的死呢,跟陈昭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