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晗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身上有太多我没有的东西，她自主，有很强的个性，自信，阳光，有明亮的笑容，长粉刺梳短发，性格强硬有点霸道。我总是跟她说我都被你给带疯了！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这哪算是疯啊，你放心吧我们离疯还远着呢。的确，她是性格有点野的女孩子，就像草原上的野马，不愿受束缚。但我之所以和她成为那么好的朋友是因为她从不做那些过界的事情。对于很多其它的事情也是说的恐怖夸张但远没付出实践。她还是乖孩子之列的。 小晗写了一手好书法，她的硬笔书法曾经得过北京市第一。每次我都不忍心和她一起写字，对比了是会自卑得想自杀的。有一次她想找个我会她不会的特长安慰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结果是让我更想自杀了。我问她说你这是想安慰我还是想刺激我啊？当时我真是挺受刺激的，我发现现在的学生好像每个都有点什么特长，音乐舞蹈体育书法美术，不少人一下子能占好几项呢，可我居然一项都不占，简直是不可思议。我不知道小时候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我唯一能想起来勉强算是有意义的事情就是集邮，可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特长，而且那些邮票册也早不知道被我扔到哪儿去了。 小晗说现在培养也来得及啊，于是自告奋勇地开始培养我唱歌。我说我从小五音不全。她偏不信，一定要我唱给她听，我想你都有胆子听我怎么会没胆子唱啊！唱了一首歌给她听以后，她盯着我看了半天，说，我决定让你走说唱这条线路。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被她监督着每天来回来去读那些拗口的英文歌词,CD机里也整天放着Eminem, Dmx和那些我叫不上名的黑人Rap。然后我就跟着她开始穿肥肥的裤子，长长垮垮的衣服。她说这叫全方位培训，这样才能找到感觉。每当那个时候我就问她，那什么时候给我编那种满头细细密密的小辫子啊？ 我想我的那个秋天是属于Rap的。就像我的那个春天和夏天是属于钢琴音乐一样。《云上的日子》28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和我作对，为什么总是我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叶恺沨圣诞节没有回来。不过他有个非常有力的理由：没法和父母解释是什么原因使他必须要回中国过圣诞。很明显，他不可能和他严厉的父母说“我喜欢的女孩子在中国，所以我要飞几千英里回去呆几天”。 他是打电话来和我说的这件事，小心翼翼地说。我听了以后说，没关系啊，我理解你。 我圣诞节还有小晗啊，你就安心和你父母一起过吧，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的。 这些话我是带着微笑说的，很认真的微笑。可他没有看到。 其实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我想如果叶恺沨注定要像小晗一样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活中，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其实他走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很明显的。但即使很清晰了，依然会抱有一份侥幸心理。就像得了绝症的人，依然会有一线希望一样。但我想我给自己的希望太大了，于是最后从希望中跌落下来的时候会摔得很疼很疼。 我却正在低估落差。 所以当我从半空中跌落到一半的时候，我看着渐渐贴近的现实，张开了防护伞。速度减慢，伤害减小。但我依然还是体验过自由落体的快速下坠。那是令人感到恐惧的感觉。 其实我想说得很简单，那就是：我感觉到距离正在慢慢地耗尽我们之间的感情。 时间和距离或许可以磨尽一切 没有什么会是永远的 曾经拥有的 终究会失去 请记住那些时光留给我们的记忆和笑声《云上的日子》29(1) 圣诞节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回家了。上次他们回家的时候还是春节，已经十个月没见到他们了。虽然更加地生疏了，但毕竟那是个完整的家了，虽然很不够家的感觉，倒像是三个半陌生人聚在一起过圣诞。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圣诞夜我不是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在家里看电视了，毕竟圣诞夜我不会沉浸在叶恺沨不能回来的失望当中了，毕竟圣诞夜的那天放学后我心里想着“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圣诞夜的时侯我们去了一家气氛很好可一份沙拉要三位数字的意大利餐厅。圣诞的气氛完美得不近真实。我和父母好像三个犯了错误的小孩，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拘谨又小心翼翼。点菜的时候母亲轻声地问我要不要一份汤，我用同样轻的声音礼貌地说谢谢，但是不了。她笑了一下迟疑了半秒钟然后继续低头看MENU。 我看着我们三个人，觉得好笑又可悲。这还算是家吗，家到底是个什么概念，这样三个人坐在一起就算是一个家了吗？我想不是的，家这个概念存在于我七岁以前。后来，我们只是三个想靠近彼此关心彼此的陌生人，却不知所措。无法了解彼此真正需要的也就无法理解彼此真正在意的。但我知道，我们都尽力了。 我还记得六岁那年的圣诞夜。没有现在那么多精致的食物。但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是个快乐的孩子，住在被爱包围的家里。 不过我不想太多地想起以前的事了，毕竟，他们还是在圣诞节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来看我了。我想我该觉得幸福了。 母亲在家里一直呆到新年过后才走，父亲也是圣诞过后四天才走的。我想那年的年末我们试图温暖了几天。 父母走后离期末考试就很近了，整个学期我都没怎么好好学习，于是临时抱佛脚连着开了好几天的夜车。这一开夜车不要紧，叶恺沨这个阴魂不散的又开始搅乱我的脑子，我想起来上一次这么紧张学习还是中考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总是开夜车，然后他总是动不动打个电话关心我一下，想起来好幸福的。于是我就这么一边复习一边回忆，然后带着两个漂亮的黑眼圈心里绝对没底地走进考场。考卷发下来的那个刹那，我双眼一发黑想：完蛋了。 考完试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看着阴霾的天空，心里一片灰暗。我想我这个寒假是没有的活了。小晗也耷拉着个头，不过她还是心理素质比我好的女孩子，缅怀了一会儿便开始鼓励我了。她说，没有什么好灰心的，有时候自己觉得没考好其实考得挺好的，而且即使我们真的没考好也没有关系，下次好好努力就是了嘛，反正已经考完了心情不好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所以还不如开开心心的。再说了你要是考得挺好却这么心情不好，多冤啊。要是你没考好反正什么心情都是一样的死，还不如在死之前好好地活着。我听了觉得有道理是真理经典啊。于是当天就把考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其实说好听一点是坦然面对听天由命了，贬义地说就是破罐破摔爱怎么样怎么样了。 发成绩讲试卷那天我和小晗脸都白了，她也不说什么真理经典的话了。其实她比我要紧张脸色比我要白，因为一个是她爸爸妈妈对她的成绩要求很高，还有就是她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不像我，成绩差一点顶多是自己郁闷罢了，她成绩差一点寒假就会被唾沫淹死的。我同情她却没有办法，只能一起绝望地看着教室的门一点点地逼近，心里一片呐喊。然后对视一下，哭丧个脸走了进去。我想我们就要这么死定了。 那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老天还是比较偏爱我的，也许是因为那几天晚上我是真的好好复习了，也许是因为叶恺沨圣诞节没回来老天觉得愧对于我了，居然让我考了个看得过去的分数，我看到试卷上面的分数的时候差点就跳起来大喊“老师万岁学校万岁耶稣基督菩萨观音圣母玛丽亚耶和华真主万岁！”，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我怕得要死的语文居然考了个高得很高的分数，于是就在那个时候我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下个学期我还要好好地玩过去。 小晗也跟着我一起受上帝的偏爱，不过她受的偏爱和我受到的偏爱不太一样。我受到的是那种每科比较平均的，而她，她学科之间分数的起伏就像是人剧烈运动后的心电图一样，高的看了能吓死人，低的比我还低——也不算太低，就是比看得过去稍微低一点点。不过由于她高得太高了，所以显得好像起伏很大。我最佩服她的就是她可以把她最讨厌的物理考得接近满分，但把她喜欢的语文考得一般般。 我想这是全面发展矫枉过正的结果。 于是小晗也跟着我作了一样重大的决定：下学期还要好好地玩过去。 先不说下学期的事情，我们首先决定寒假就去四川旅游。不过光我们决定是没什么用的，最重要的是小晗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父母要同意。其实主要是她的爸爸妈妈，因为我的父母说不说只是走个形势罢了，只是告诉他们我要出去了，并不需要想方设法地说服他们，因为他们那么忙绝对没有时间不同意，然后再听我长篇大论旅游有多么多么的好。所以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同意。这是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好处。现在重点就在小晗的爸爸妈妈了，小晗这次物理考得分数是太争气了，所以经过我们精心的准备和排练，再加上小晗的口才润色一下，很快她爸爸妈妈的的立场就不坚决了，再过了一阵就败下阵来。《云上的日子》29(2) 可在我们是坐火车去还是坐飞机去的问题上，我们和小晗的爸爸妈妈又出现了一点分歧。他们觉得坐火车不安全，两个女孩子又没有经验，坐飞机又快又安全，所以还是坐飞机的比较好。我们当然是想坐火车了，于是绞尽脑汁地说，我们会尽量的照顾好自己（举出小晗和我都有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的例子，这里要强调我们绝对不会和陌生人说话也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更不会跟着别人走，一定把车票和钱藏在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洗手间的时候一定留一个人看着行李，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看行李一个人去买饭，睡觉的时候还要在行李 上拴个铃铛只要一碰就狂响不停,万一碰倒拦路抢劫的绝对不挣扎舍财要命，而且飞机也不安全啊（这个时候有选择地加进去历年飞机失事的案例，要说得吓人一点，比如有时候飞机会莫名其妙地断成两半啦，比如很多驾驶员疲劳驾驶睡着了就往山上撞着玩啦，比如恐怖分子有可能把我们劫到什么国家去撞什么大厦啦），火车再怎么说也比飞机要安全（最多被抢个钱但也不至于被摔下来连个全尸都找不到啊，而且要是爆炸了连飞机的全尸都找不到的了还别说人的了），而且火车比飞机便宜（这个不用说他们也知道），火车也可以看到两边的风景（这就是旅游的意义所在啊，体验生活，感受风景，陶冶情致啊）。 小晗的爸爸妈妈就在被我们快要弄疯了的时候，妥协了。于是我们排了三天三夜的队终于勉强买到了去四川的火车票，开始准备行装。我们兴奋得像两只刚会飞的小鸟，忙着打电话定宾馆联系旅行社制订计划，不亦乐乎。《云上的日子》30(1) 叶恺沨的电话是越来越频繁了，以前是三天一周打一次电话来,现在变成了几乎每天都打来。邮件也比以前发的多了，最多的时候一天之内发了四封。弄得我幸福得直晕乎。我想我这叫作福不单行。确切地说我的感觉就是：一个飞机驾驶员绝望地驾着油耗尽了的飞机往海里冲的时候这架飞机突然鬼使神差地忽悠忽悠地往上爬，油箱的显示仪上也显示有油了。我就是那个飞行员的感觉。 我总是问他，英国那么多美女怎么还有精力给我打电话浪费时间？他说，因为漂亮的笨笨在他心里住下赖着不走，所以没有精力再想别的女孩子了。我听了又激动了半天，我居然听到他夸我漂亮！虽然是在他离开以后的半年，虽然没有当面看着他说这句话的表情，虽然漂亮后面还带着个笨笨。不过挂了电话以后我还是自己对着空屋子傻笑了半天。 女性真是感性的动物！ 我跟他说我要和小晗结伴去四川旅游，他听了先是惊讶，然后说，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啊？那会不安全啊！我说，有什么不安全的，我们是去四川旅游又不是去冰川探险。他说，不是啊，你们最好多找几个同学一起去，要不然真的不安全的，你要是回来的时候缺一直胳膊或者少个一条腿我怎么办啊。我笑。然后说，多找几个同学去太麻烦了，人多事就多，我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再说了，你不正发愁我赖在你心里不走吗，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就可以找英国的漂亮MM了吗。说完了我坏坏地笑，我想他一定在那边气死了。 那天，我意外地发现话很少的叶恺沨也有唠叨的时候，而且比小晗的爸爸妈妈还要唠叨。而且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还是挺在乎我那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的。于是我又幸福得不得了。最后他告诉我他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中国时间）都会在MSN上等我，如果住的宾馆有Internet Cafe就一定要上去找他报告一下我是否还活着是否四肢还健全，但如果没有也不要去外面的网吧。 我说，是，遵命。 我们在小晗父母的反复叮咛下，背着两个大大的包包上了火车。然后一路喋喋不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一路上就没停过，而且几乎一直在抢话说。快乐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觉得我和小晗是绝顶好的旅行搭档。因为我们性格当中有很多互补的东西，这样组合起来做事情总是考虑得很周全。我们的旅游路线是北京→成都→乐山→成都→峨眉山→成都→北京。一共只是一周的时间，会在春节之前回北京。成都的气温比北京要暖一点，我们下了火车就满耳朵灌进四川话，花了五秒钟适应了之后，我们坐出租车找预定的宾馆。可爱的司机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更可爱的我们听不懂也不会说四川话，但可爱的司机和更可爱的我们有个很重要的共同点：我们都认识很可爱的中国象形文字。于是我把宾馆的名字写得大大的很工整的给可爱的司机，然后他很友好地朝我们笑，我们还他更友好的笑。然后他七拐八拐地拐到了那家宾馆。我们庆幸中国象形文字的伟大与广博，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火车站到了宾馆。接下来我们很庆幸预定的宾馆还是存在的，没有像报纸上登出来的那样很多宾馆或者什么机构的根本就是虚无的。最后我们更庆幸的是：这家宾馆居然看起来还不错。 于是我们真的感觉很幸运。 进了宾馆我又发现了一件庆幸的事：我们预定的房间居然没有像小晗的爸爸妈妈说得那样根本没预定上，它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四楼。于是我们又觉得幸运得不得了。自己想想从期末考试开始我们就一直特别受老天的偏爱，可却弄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突然偏爱我们，最后经过研究和思考我们得出结论：上帝也有临时兴起的时候。 把行李放下我们就跑出去找成都小吃。这就是单独和好朋友出去旅游的第一点好处：我们不需要到了宾馆以后在屋子里呆半天再出去，可以直接就跑出去玩。我们东找西问连比划带写地跑到了成都的市中心。于是我们有了第一点发现：成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连个像样的商店都没有，简直就是商厦成群。紧接着我们就有了第二点发现，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发现：这里满大街都是美得不得了的美女。都是那种皮肤白白的，很水灵很可爱的女孩子。在大街上走，我们看了满眼的美女，真的是养眼啊。 我们看见左边的Pizza Hut和右边的成都小吃街，对视一下然后向右边走过去。我们不打算颠簸一路来吃北京遍地都是的Pizza。对于成都的小吃我有一定的畏惧心理，那是因为我不吃辣，即便是吃也只是非常微非常微的那种微辣。于是一嗅到辣椒加胡椒的味道我便开始打喷嚏，而且还打出了惯性，一个接一个的连着打了二十多个，小晗看着我笑得像个醉鬼。小晗她是出奇的爱吃辣，她像是从小在辣椒水里泡大的，多辣的东西她都当美味，我老说她是从小有自虐症，虐到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不过说实话，小吃街上店铺里飘出来的味道真得很诱人的，于是我陪着小晗从这一家吃到那一家，其实确切一点说我是从这一家闻到那一家。因为早在吃第一家的麻辣火锅的时候，早在我吃的第一口的时候就被辣得翻白眼了，而且不光是辣，最要命的它是麻辣。麻辣麻辣，把麻放在第一个字就说明麻要比辣还多，于是我可怜的嘴被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弄得我说话都成问题。倒是小晗吃得津津有味，我看着她不想服输却只能自叹不如。《云上的日子》30(2) 这才是第一天。 等我们到了乐山的时候才叫恐怖，我记得从乐山大佛那里下山是一条挺陡的细窄小路，很低的栏杆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海以外。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以正常速度往下一步步地走，可小晗不是，小晗是一步三阶的往下跳着跑。我看着都心悸，想叶恺沨说的不安全好像还真的是蛮有道理的。一想到叶恺沨我立刻心惊胆战全身冒冷汗。我答 应好上MSN找他的，结果我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成都的宾馆，我第一件事就是问服务台有没有Internet Cafe,不过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我又问附近有没有网吧，我想有些正规的网吧还是会满安全的，得到的答案是：有。按照她说的左拐右拐，我和小晗看到了一家又破又小还脏脏的店面，上面歪歪地挂着[网吧]的字样，里面飘出来浓烈的劣质香烟的味道。于是我放弃了进去的想法。然后心里默念对不起叶恺沨了。 我和小晗在第二天又去了峨嵋山。峨嵋的猴子是很有名的，我们好奇地上了猴山，手里抓着两捧花生。我想我们都是爱猴子的女孩子，一定会和猴子们度过一段十分亲密美好的时光的。结果是那里的猴子像强盗一样对着我们龇牙咧嘴，我和小晗吓得吱哇乱叫手舞足蹈上窜下跳，比猴子还猴子。把手里的花生像是天女散花一般地撒出去。这下猴子很迷惑地看着我们。我想它们一定不明白人类怎么会这么爱耍，怎么会比它们还像猴子。 然后我们就这样仓皇逃下猴山了，一路狂奔以后在山脚下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我想那个时候我们爽朗而毫无顾忌的笑声就这样留在我们青春的记忆当中了。《云上的日子》31 有一句话叫作距离产生美感。 我想我和叶恺沨的关系慢慢就演变成了这种感觉。我发现我比以前更爱他了，要命的是我不光是爱他好看的脸和风一般的气质了，还喜欢上了这个人的灵魂。灵魂，这么说好像太夸张太玄奥了。不过在我少得可怜的词汇量里我想灵魂这个词是最贴切我的意思的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这些我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完没了地感叹他好看的 令人窒息的脸或者其他外在的东西了。我在一点点地了解他的内心，一点点地走进他心里的世界。我们在互相了解，是灵魂深处的了解，不是类似于年龄身份爱好之类的浅层了解。同类的人了解起对方来总会比较容易，我想我和叶恺沨可以很容易地明白对方心里那些用语言很难表达出来的东西，那些在心底压下来的心情，那些在笑容之下的孤独，那些角落里的伤感。 我想我是可以懂他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从他上课低头读课外书的时候我就知道。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有些事情就是知道，没有原因没有来源的就是知道。 我想那是天意。我是个宿命的人。相信上帝的存在，相信人各有命运，相信两个人的相遇是要靠缘分的。缘分是个抽象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和叶恺沨之间是否存在缘分，但我宁愿相信是存在的。 我一直觉得两个陌生人的沟通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两个人，来自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家庭教育，不同的血液性格，不同的生活习惯，太多的不同。即便我和叶恺沨的家庭环境有几分相似，但我们还是有太多的不同。可意外的就是我们可以如此地了解对方，从我记事以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懂我了解我的人了。有很多时候他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这让我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 回北京以后，我把他发的所有邮件都整理到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收件箱里已经快满了。整理的同时又顺便看了一遍。从春天看到冬天，我看见我们走过的那些日子，看到他一句句关心我的词语，看到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会有一种亲切地感觉，幸福而感动。《云上的日子》32 开学了。 我依然在做题时想巴赫平均律，依然和小晗满校园地看走过去的男生，依然穿肥肥的裤子念拗口的英文歌词，依然和小晗在阳光下奔跑，快乐地嘻笑。 春天翩翩地来了，小晗看上了高二的席维。 席维是学校篮球队的，很高，目测大概在1米83以上，不过我只从二楼窗户上看到过他，每次下操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窗户上往下看。见到席维之前小晗总说我有自杀倾向，后来就改成了我有偷看她家席维的倾向。我蒙受冤屈，却还是死命不改这个习惯。所以干脆说，你家席维再好也得要我把把关啊！说完我一副“难道不行吗”的样子霸道地看着小晗。 自从小晗喜欢上了席维，我就经常在放学后和她一起去篮球场看席维打篮球，有时候也去看他踢足球赛。席维的确是有魅力的男孩子。他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学习又好，这个学理科的男生每次考试分数高得看了会得心脏病。最要命的是他长得还帅。席维是明亮单纯的男孩子，是在阳光下的球场上拼搏的男孩子，是爱露出很齐很白的牙齿大笑的男孩子。我看他的笑就好像是没有云的天空般单纯。他的发型不长不短，涂了*/哩一根根地立着，很有形也很像刺猬。小晗说席维的学习好和帅得不要命是年级里出了名的。追他的女孩儿从初一的小妹妹到高三的大姐姐都概括了。他的影响力绝对不可小视，广泛程度更是一般学生遥不可及的。不过席维还就真的一个都不要，情书只进不出。他老说这些女孩儿都不够好看，配不上这么帅的自己。其它男孩儿都说他是被女孩儿给惯坏了，生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泡在蜜罐里还叫苦连天。不过他倒是能把每个送他情书的女孩儿的缺点头头是道地讲出来。A的腿太短了B的头太大了C太胖了D又太瘦了E的发型不好看F的眼睛不漂亮G的情书写得不够真挚H的情书写的又太肉麻I的嘴唇太薄了J的睫毛太短了K的学习太好了太骄傲L的身材像一块板子M脚太大了N脖子太粗了O鼻子不够翘P个子太矮了Q的个子又太高了R的皮肤不好S的肤质挺好但是肤色不够健康T的眼神不正经U的字写得不好看V得穿着没有品位W没有共同语言X的性格太暴力了Y又太温顺了，Z什么什么都符合标准，但是就是没感觉。 小晗跟我叙述完上述有关席维的事情以后我大惊，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自恋的人！ 不过我真是觉得他和小晗很配。从外形到性格都很配，简直就是绝配。我甚至可以想象当他和小晗走在一起的时候抒情的样子。 小晗就这样恋爱了。在明媚的三月，和不认识她的席维。 我一直觉得小晗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见到喜欢的男孩子就绝对勇敢表白的女孩子。结果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提什么表白了，她除了弄清楚席维的全套资料之外就什么也没做了。在校园里遇上他，她连打个招呼笑一下都不肯，只是装作看别处地从他身边走过。她有他的所有通讯方式，手机号家里电话E－mail家庭住址QQ号，全部都有。可她什么也不做，拿着那些号码整天翻来覆去看。我看了都起急，我跟她说，你这么翻来覆去看也不能把他看出来，你倒是打电话给他啊！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然后软绵绵的说，我没勇气。我听了差点仰面翻过去。以前老听她说那种特别勇猛的想法，所以现在她腼腆成这样真的是大大大大特别大特别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用换位法想想，要是我肯定比她还惨。起码她还弄到了人家的资料，每天手里还有那么一片纸可看，换了我只能盯着空气凭空想象了。想想我当时喜欢上叶恺沨的时候还不是使劲在那儿自己给自己宣扬什么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所以我知道了一个道理，原来不管平时什么样子的女孩子，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变得犹犹豫豫难以开口。《云上的日子》33 我给恺沨发邮件。 又到春天了。想想我们都认识一年了耶，好久了哦。我今天去初中部教学楼找计算机老师，走过初三年级的那层楼的时候我看见楼道里静静的，空气里都是紧张的味道。我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正在拼命呢。然后好多好多的回忆就都涌上来了，你知道吗，我居然有点怀念那段日子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变态啊，居然怀念那种紧张得要疯掉的日子！ 恺沨回邮件。 英国的春天是阴阴的，不像北京的春天能看到很多的阳光。还记得我带你逃课的那天下午阳光明媚，我想念那种感觉。对了，学校里又开始飘很多的柳絮了吧？ 我看到他写“我记得我带你逃课的那天下午……”就心里酸酸的。因为那几天我脑子里一直都在旋绕他带我逃课那天下午的情景，我嗅到春天的味道了，所以联想，所以回忆。看到他写“学校里又开始飘柳絮了吧？”心里就更难受了，白天我和小晗在柳絮和阳光明媚中开心了一整天。我想要是叶恺沨现在在该多好啊。 我想叶恺沨还是阴魂不散的。《云上的日子》34 春天是太要命的季节了。我每天彻彻底底地摔在叶恺沨和我的回忆当中，我原来发现在上个春天我们留下了那么那么那么多的回忆。我在很想他的时候拿出来那个时候我们听的音乐，然后脑子里就会出现当时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懂得了怀念这个词的含义。 我是那样怀念恺沨在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翻看去年的日记，然后看着去年的这一天我们在干什么，去年的这一天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去年的这一天天空是什么颜色的。好多好多的心情，好多好多的细节，我翻日记，然后回忆。 原来，我们拥有那么多的瞬间。 叶恺沨这个人可是不一般。其实这个年龄的的学生恋爱的很多，但大多是把热烈的感情哗啦啦地倾倒出去，然后便分道扬镳。开始的时候炽热到了除了对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可后来的时候感觉慢慢变淡，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便被遗忘了。但我想叶恺沨是个例外。他去了英国那么遥远的地方以后我才发现他身上还有那么多原来我没来得及发现的特点，那些与外表无关的性格魅力。这些性格魅力一点点地，慢慢地被我发现。于是我变得比以前更爱他。他的人虽然跑到英国去了，但留下了太多让我无法不继续爱他的理由。 我开始在一个论坛里看他写的帖子，他是斑竹，叫苍穹错隙。我看了他的网名又是崇拜了好一阵，我想他真的是很会取名字的啊，这么玄奥又缥缈的名字。好听的喏。然后我也不甘示弱地想了半天给自己取名：Harpsichord，意思是击弦古钢琴。我想这回该他觉得深奥了，于是对着电脑屏幕得意洋洋地笑。 本来说好两个人一人一篇轮着写的，可当我看过他的帖子之后便不打算接着写了，我想我的文字真的比他逊色很多，似乎发多了只是往论坛里扔垃圾一样。有时看到我们同时在线就会有一种距离很近的感觉，哪怕有时看到我们擦肩而过也会有这种感觉。他发帖子从来都没有主题的，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写的内容无法概括吧。每次我读他的帖子都会很慢，那些散文和心情独白，他文字的点点滴滴都触及到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角落里。喜欢的同时心疼他文字的忧伤。 标题：无主题 ID：苍穹错隙 蓝灰色的天空，飞鸟旋绕，划出弧线，然后离去。 河水流动，一波一波，不停地递进延伸，流入海中，终究来去循环。 浓云瞬息万变，苍穹阴霾一片，教堂的钟声随风而逝。 零落回弯的小街，叶络般切割着一个个的街区。 街边的小店舒适。温暖的壁炉旁弥漫着咖啡香和新鲜烤面包的味道。 旋律起伏，阳光灿烂的春天. 明媚的午后，阳光把树影拉长。 花藤交错，爬满了记忆的墙壁。 我很惊讶一个男孩子会这么细致地去描写。于是我回帖问他上辈子是不是个女人，他说极有可能。我对着电脑屏幕笑，然后把他的帖子复制到文档里，我想要留住任何有关他的讯息。《云上的日子》35 小晗每天和我唠叨席维的事，什么他生病的时候班里好多女生帮他抄笔记啦，什么他是学生会里的副主席啦，什么他没交过女朋友所以很单纯啦，什么他以前的那双黑色的阿迪达斯换成了白色的锐步啦，还有什么他弹琴弹得很好啦。等等等等，我说，你说什么？我感觉心被撞了一下。 小晗看着我说，什么我说什么！ 我说，你说他会弹钢琴？ 小晗无辜地看着我说，是啊，他弹钢琴很好听的。 我想我们学校怎么有那么多弹琴弹得好的啊！不过转念一想想也挺正常的，钢琴这乐器现在普及的已经和普通话差不多了，要想找个不会弹的都难。正常正常。《云上的日子》36(1) 我想老天是觉得给我的偏爱太多了，于是要让我吃点苦。 我被旋转着疾飞过来的足球猛地砸中了！而且是头，确切一点说是左眼眼眶。正当我和小晗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球赛的时候。我当时想自己的眼睛大概是瞎了，因为不管睁着还是闭着都是一片漆黑，漆黑中还带着美丽的金星。接着我的右眼看到了席维冲我跑过来，我知道那是脑震荡后的幻觉。然后我看到他越跑越近，立在我面前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事吧？我捂着眼睛想，这是脑震荡后的幻听。但十秒钟以后他仍然在我面前站着，看着我。我想到以后就这么无法看到完整的叶恺沨了，一肚子的怒火和委屈。我用那种小痞子没事找事的语气说，你说我有事儿吗？！一边用右眼狠狠地看着他想，这个席维是面善心狠啊，踢球踢得也太偏了吧！然后我听见他说，这样不行的，我带你去医务室。他回头和哥们儿打了声招呼就拉起我往医务室走，小晗还傻乎乎地坐在栏杆上，我回头叫她说，喂，你见死不救啊，陪我一起去啦！小晗这才反应过来，和我一起走。我用我仅存的一只眼睛朝小晗挤眼睛，我还是非常舍己为人的。可没想到小晗居然不领情，席维在我左边走，这个笨小晗居然在我右边走！我心里直替她着急，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就这么浪费了呢？！想到这儿，眼睛里开始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我想，完了完了，这只眼睛真的要瞎掉了。而且右眼开始流眼泪。席维一路上都在道歉，然后语序混乱的讲他怎么会把球踢得这么偏。我心想你简直是不长眼睛啊，难道我长得很像球门吗？！不过嘴上什么都没说。 到了医务室，校医让我躺在一条很窄的病床上，我生怕一不小心就滚下去。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情况，然后说，脑震荡，眼睛可能还受了点内伤，不过暂时没有液体外流可能还能保的住，要送医院。我一听“没有液体外流”吓得半死，我想我当时真的是打算把席维当作一辈子的仇人了。然后我居然很兴奋，主要是想到几天之内可以不来上学了。不过这种兴奋是在脑震荡以后的思维混乱，所以不要把我想成精神错乱。校医审问小晗和席维怎么会把我弄成这样，席维自告奋勇说是他踢球不小心踢到了，校医愤怒地说你踢疯啦，往人家女孩儿脸上踢,这要是破相瞎了怎么办啊！啊？我躺在那儿想，你别急着骂他们，倒是先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啊！ 结果是席维打车送我上医院，小晗去班主任那儿帮我请假然后收拾书包再来医院。上了出租车我开始觉得头晕，晕的天旋地转，于是头枕在席维的腿上躺在出租车的后排。席维手足无措的想安慰我，但又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好。我想幸亏我当时头昏昏的而且眼睛疼得要死了，要不然席维同学一定不会活着走出那辆出租车了。我想老天又开始和我作对了，路上开始堵车，我恨不能踹一脚前面的车子。不过我越来越晕，眼眶又肿又胀，眼睛里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简直无法忍受。我想：席维，你够狠！席维，你够狠！你够狠！…… 当我半死不活地醒来的时候车刚好停在医院门口，计价器正在打小票，我费死劲了才坐起来，爬出车子一阵恶心“哇”的一下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我想完了，我这么污染环境一会儿要被罚钱了。这叫作祸不单行。我当时的头脑已经几乎没有辨别力了，只是天旋地转地晕。不过依稀记得是席维把我抱进医院的，他把我像抱个婴儿那样抱起来的时候我好像还在喃喃自语，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已可以走的。然后我就想我这么沉累死你算了，谁让你没事往我脸上踢着玩的。然后我一直晕得厉害，进了医院就身不由己了，我只记得身边乱哄哄的很多人影晃过晃过晃过，我被席维抱着或是被放在观察床上，然后我就那么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也许是因为昏所以睡…… 我被诊断为中轻度脑震荡，并引起喷射性呕吐，眼睛暂时看不出大问题。需要留院观察。 这些是我在病房里醒来以后席维告诉我的，我醒来的时候左眼已经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细细的缝了，我想我当时的那个样子一定可以吓哭小朋友的。不过即使是那一条缝还是能看到席维阳光逼人的面孔，虽然此刻看不到他经典的笑容。 我又把眼睛闭上说，哎，现在几点了？ 他说，现在是……一点。 这句话害得我又把眼睛猛地睁开，我用仅存的右眼看见窗户外面漆黑一片。我又问他，你的意思是夜里一点啊？！ 他说，是啊。 我说，那你怎么不回家啊？！半夜你呆在这儿干什么啊。我想这个人真是奇怪了，又想这个人还是蛮有责任心的，小晗还是蛮有眼力的。 他说，因为……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吧？小晗说你父母都不在国内，我又不知道你其它亲戚的电话，所以只能在这儿看着你了。他说的时候委屈得要命。 我想再一次觉得小晗的眼力好。于是问他，小晗呢？ 小晗她回家了，她说她明天放学来看你。 我听完这句话想，小晗怎么就不知道在这儿多呆一会呢，可以和席维多说点话啊。不过又想，不管怎么样他们今天已经认识了。所以说我的功劳还是挺大的。于是心情变得不错地说，谢谢你啊。 他说，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会把我狗血喷头地骂一顿呢。对不起啊今天。《云上的日子》36(2) 没关系，正好我可以逃几天课了。 他说，你病成这样还开玩笑。然后他笑了，我看见那个经典的笑了。他又说，我叫席维。 我说，席维，嗯，我叫萧若歆。 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又昏昏地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特亮了，席维已经去上学了。我头不那么晕了，于是靠起来。临床是个看起来比我大一点，腿打着石膏的女孩子，她笑着对我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我花了两秒钟反应，然后说，你是说昨天晚上的那个男孩子哦？不是啦，他是因为把我踢成这样觉得良心不忍才在这儿呆着的。那女孩儿以为我受了虐待，于是说，他怎么可以踢你呢？！我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他踢的足球飞过来撞到我了。那个女孩子点点头说，是这样子啊。不过他踢得也太狠了吧。 看看，这个席维绝对太狠了，想着我就气。不过看在他昨天晚上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我就不骂他了。 我很没有想到的是下午席维和小晗来看我的时候他居然说他父母同意了他每天晚上都来医院住，一直到我出院。我当时觉得这个席维真的很会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说真的。当我看他到了十点多还没有走的意思时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使劲和他说，没关系的，你真的不用在这儿陪着我，医生说了我没什么大问题，住两天就好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让你负责任的。 我想唯一有可能成为他住在这儿的理由就是他怕我出点什么问题找他父母或者闹到学校去找他的麻烦。所以我尽可能地解释，尽可能地说明我的宽宏大量，尽可能地告诉他我没大事。 他说，你不要争了，要是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怎么行呢。 我真是觉得他认真的有点可笑，我说，我又不是刚手术完还在危险期的病人，能有什么危险情况啊，死不了的死不了的，放心吧。我看你还是回家的比较好。 他说，你就不要闹了，快睡觉吧啊，都快十一点了。 我想这个人真是奇怪，然后就自顾自地睡了。梦里，我梦见我一个人在阳光灿烂的那条街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云上的日子》37 医生的检查结果是我的眼睛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有点充血，几天以后就可以出院了。我大呼一口气，我想真好真好，以后我还可以用两只眼睛看世界的。 在我没被席维的球撞到之前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用两只眼看世界有什么好的，那是太习以为常的事情。被撞了以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幸运。能有一双健全的眼睛看世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人就是这样的，没失去过，便不知道珍惜。明白要珍惜了，也失去了。 可上帝对我好，让我知道要珍惜，却没让我失去。 临床的姐姐说，我告诉你，那个男孩子喜欢上你了。我说，不可能的，他怎么会喜欢上我啊，他只是怕我找他的麻烦所以来照顾我的。她说，你就相信我的话吧，我从他看你的眼神能看出来他绝对是喜欢上你了。我狂笑，说，天，还从眼神就看出来了，你干脆去当占卜大师好了。她说，跟你说你不信，你就等着他向你表白吧。 我想这年头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能耐了。 我是爱死小晗了！她居然很体贴地把手提电脑带过来，说是怕我和叶恺沨联系不上。我当时恨不能把她举起来抛出去再接住。她真是体贴的女孩子啊。 打开电脑我睁着一又二分之一的眼睛迫不及待地上论坛。他没有发新贴，旧的帖子依然是头条。叶恺沨这个斑竹做得很是自视清高，只发通告和自己写的字，从来没见过他发什么求助帖或者讨论帖。很多网友说他这样很不“亲近民心”，不过我倒是喜欢他这样。 我没告诉叶恺沨我被席维的足球差点谋杀了，即使告诉他也只是让他着急担心罢了，何必呢。我只是说我很想他。我是真的很想他，尤其是生病的时候，特别希望可以看到他。我已经七个月没见到他了，想得每天睁眼闭眼全是他的影子。《云上的日子》38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虽然临床的姐姐比我只大了三岁，但换一句话说她就是比我老了三岁。所以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出院那天席维的一句“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让我灵魂差点出了窍。我想我的脑 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还是挺严重的。经过好一番对话我基本上可以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席维在开学那天喜欢上的我，就是因为他看见我看初中部教学楼的眼神了，他说他看我那个样子就有一种想要保护我的感觉。后来他发现有个女孩子每天下操以后都坐在窗户上往下看，于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就是他想要的女孩子。 我听了觉得他和临床的姐姐是一样神奇的人——都是捕捉眼神判断人的人。并且我努力回想今年星座运势上是否写了我会有艳遇。结果是，想不起来了。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他说，我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找你的原因。但他在英国。 我想我又碰到了一个和小晗一样神通广大的人，他居然连叶恺沨在英国都知道。于是后背一阵发凉。我说，是在英国，在英国也是我男朋友啊。 他说，那我们先从朋友做起，然后你再去选择。 我一听差点就昏过去，我说，不要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比较好的。 他说，你确定？ 我说，我确定。 就这样，我打车回家，席维打车回学校。我想我最近的生活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世界上居然会发生席维喜欢上我这种荒谬事。不过不可否认，如果我没遇见叶恺沨我有可能会喜欢上席维，因为他也实在是很好的男孩子。他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和他并排走在从医院出来的路上，他周身散发着阳光灿烂的气质，让人联想起运动场上的他。坦白地说，他身上的阳光气质吸引我。我就像是在隐暗角落里呆了很久的小动物，渴望阳光。 可我已经有了叶恺沨。 人，是不能贪得无厌的。很多东西是不能同时拥有的。比如白天和黑夜，席维和叶恺沨。 我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晗说这件事，真的不知道。我想席维这次是给我出了个很大很大的难题。为什么小晗一直苦苦喜欢的人会喜欢上我呢。 我当时有一种命运弄人的感觉。《云上的日子》39 再上学的时候我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同学们都很同情我，对那个席维咬牙切齿，他们看着我半青不紫的左眼眶一副怜惜的样子。我看着小晗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对不起她的感觉，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但还是觉得愧对于她。我对于自己会有这种心理感到很奇怪，不过奇怪的同时这种心理还是继续存在着。小晗问我这几天有没有挖到什么他的新闻，我说没有。她很失望的表情。我又问她，那你们呢，起码现在你们认识了啊。她说他们只是在去看我的路上一起走过。她说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下子想起叶恺沨带我逃课那天下午我们一 起在大街上闲逛的情景了。想想也许是因为都有“走”这个字吧。 我想我真的是太敏感了。 我没有和小晗说席维喜欢我的事情。我想告诉她对她太不公平了，再说我们不会往下发展，所以平衡之后我认为还是不说的比较好。我还像以前一样和小晗在放学以后去看他打球踢球。只不过，我不再在下操以后坐在窗户上往下看了。 住院的时候叶恺沨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想了一阵说我住在小晗家，打电话不方便。其实只是一个星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过我还是非常非常想念那个声音，那个永远听不出来背后的情绪的声音，沉着的声音。 叶恺沨很配合地在我回家的第二个晚上就打来了电话，让我如愿地听到了那个我想要听到的声音。那天，当我听到他说“喂，我是叶恺沨”时候，心里一下子被感动得很深。我说，我想你。说完这句话心都快要跳疯了，那是我第一次说想他，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说“想你”。他听我说得那么温柔，被吓了一跳。所以用比我更温柔的声音陪着我说了很长时间。 那个时候我想，既然只能选择一个，那么我还是那个眷恋黑夜的孩子。白天的阳光对我来说有吸引力，却是短暂的。《云上的日子》40(1) 可就在我认清自己还是眷恋黑夜的孩子的第二天放学以后，我没有和小晗一起去看席维的篮球队训练。带着脸上的淤青到处乱跑吓唬人多不道德，而且我觉得再去看席维打球感觉会怪怪的。于是和小晗说了第一条理由，小晗表示很理解，问要不要送我回家，我说不用，我还没到了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 于是我一个人迎着灿烂的夕阳大着步子往校门口走。走到校门的时候看见了席维。他靠 在校门左边的栅栏上，像是在等人的样子。我从校门的右边往外走，见了他跟他摆摆手打招呼。 若歆！他叫我的名字。等一下。他的声音就像他的笑容一样明亮得灿烂，带着无限的活力。 啊？我本来直视向前的目光往左后方偏转120度。怎么啦？ 他向我跑过来，让我想起平时在篮球场上抢球的他。 我送你回家。他对着我灿烂地笑，顶着一头涂了哩又用手指弄乱的刺猬头，很帅很帅的样子。我第三次十分十分理解小晗为什么会爱上他。 送我回家?我睁大了眼睛额头上皱起无数条抬头纹问他。你不是要训练吗？我想今天他要训练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小晗不是还去篮球场看他打球了吗？ 他又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看着我说，我和老师请假了。 我看着他，夕阳打在他的脸上，我觉得满眼都是美丽的金色小星星晃来晃去的，心里默念“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一路上，席维讲了够我讲两天的话。他讲他怎么跟教练请的假，讲他们班今天谁和谁又打架了，讲他们班的哪个老师特别恐怖哪个老师特别滑稽哪个老师特别老古董，讲他喜欢什么科目讨厌什么科目，讲他怎么说服他爸妈在我住院的时候来陪我。我听着他用明亮灿烂的声音说话，心情也轻松起来。我想这个男孩儿真是开朗。 他讲完了又开始问我，他问我的话我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就像上课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他问我眼睛好点没有？我说我的眼睛好点了，没什么大问题。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他接着问我平时有什么爱好？人生理想是什么？我说我平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至于人生理想嘛，这个还没有仔细想过。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甘心接着问，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就说明你有很多爱好喽？没想过人生理想总想过以后想干什么吧？我说谈不上很多爱好，就是很平常的那些——说到这儿他打断我问，比如呢？我笑着说比如睡觉比如上网比如聊天比如煲电话粥比如看书比如听音乐。一连串的说下来把他也逗笑了。笑完了他还没忘了人生理想的事情，又问一遍，那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仔细想过，但我想我要是直接告诉他“这个问题我也没仔细想过”的话他一定要接着问另外的问题，所以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啊，我想当个摄影师。 这句话其实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做叶恺沨的专职摄影师。 他看着我说，女孩儿做摄影师可是很累的职业啊！手整天泡在洗相液里会变得很粗糙，而且东奔西跑对皮肤也不好。 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然后笑笑就过去了。 到了我家住的社区大门我对席维说，我到家了。 他说，你把你家的电话给我好吗？ 我想了想同意了。把电话号用黑色的碳素笔写在了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片上。 然后我和他摆摆手说再见。 迈进社区大门的一霎那，我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 令人惊讶的是他在当晚就打来了电话。 我接电话说，喂？ 他说，喂？是我。好像我天经地义就该知道这个“我”是谁似的。我对声音很不敏感的，何况电话里的声音又有点失真，我是百分百地听不出来。 于是很无奈地问，我？我是谁？ 他好像很惊讶我竟然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说我是席维。 我听了叫出声来，啊？啊！是你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哦。我真是很意外的，本来以为是班里的哪个男生，没想到会是席维。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有，就是问问你心情怎么样。 这句话把我说的莫名其妙的，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打个电话来问我心情怎么样。我说，我心情挺好的呀？ 他说，今天下午和你聊天挺开心的。 我说我也是。 然后他说，这样吧，以后每天你放学我都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句话砸得我头昏眼花，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谢谢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我听见他说，若歆，听我说几句话可以吗？ 我说行啊。然后心里默念“千万不要说什么吓唬我的话，千万不要！” 席维说，若歆，我记得高一开学那天你穿了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上衣，背了一个暗橄榄绿色的单肩包。你站在高中部的楼前看初中部的楼，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在你的身边，我看见你的眼神特别的纯洁。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想要保护你。也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爱上了你。其实这听起来挺可笑的，但真的是这样，若歆，你相信吗？其实爱上一个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我轻轻地说，相信。《云上的日子》40(2) 我是真的相信，因为我就是在叶恺沨走进教室的那一刹那爱上他的。 后来我听说你已经有男朋友，那个时候我特别的沮丧。好多次看到你坐在三楼的窗户上朝下面看我都想冲上去直接告诉你我爱你，但我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就使劲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冲动”，可那种感觉特别难受。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打断他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我们一次机会。 听了这些话我才知道前面我被砸的那一下简直是没有重量，这一下可是陨石级的！ 他接着说。若歆，我不想给你压力，我想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好吗？但你要给我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不比叶恺沨差！ 他这句话说得气壮山河，就好像马上要起义一场革命一样。 混乱当中，我只好答应，同时我想明天我面对小晗的时候会有深深的负罪感。我说，我们只是朋友。《云上的日子》41 又一年的四月三十日。 又是一个太阳被云遮住的初夏。 又是学校音乐节。 一大早我就接到席维的电话。他说，喂，我是席维。我听了就愣在哪儿。坦白地说，如果我没有叶恺沨没有小晗，我不会排斥席维。但我有了我爱的也爱我的叶恺沨，还有死党小晗。尤其是席维还是小晗暗恋的男孩子。所以我害怕他会说出什么吓唬我的话。还好，他只字未提“爱”这个字——这比较少见，通常他一通电话不会少于三个“爱”字。这次通电话他只是说他在艺术节上会弹琴，让我注意看他。 我说，知道了。挂断电话，心里惊鸿一片。 学生们黑压压地坐在礼堂里，就像去年一样。我看到席维穿了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衣在钢琴前坐下，他弹Mozart的奏鸣曲，去年叶恺沨弹的那一首。他连第一段都没弹完我就站起来跑出了大礼堂。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我故意弹了这首曲子还是只是巧合罢了，但那些旋律所触及的地方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我满面流泪。小晗追出来看见我那个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问我怎么了。我趴在小晗的身上特别伤心地哭了，脑子里想起那次被叶恺沨抱着哭的情景，于是哭得更伤心了。小晗一个劲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只是使劲地哭，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后来我终于哭够了，从小晗的肩膀上起来。她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啊！我知道她被我吓坏了，因为我一直是不爱哭的女孩子，很少有人见过我哭的。婴儿的时候父母见过，然后就是叶恺沨和小晗了。 我可怜巴巴泪水涟涟地看着小晗，然后绵绵地说，我想叶恺沨了。 这回轮到她差点仰面翻过去了。 那天我没有再回礼堂去看音乐节。但我让小晗回去了，那里还有席维。我一个人走在去年留下我们笑声的那条街上，那天的每个情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笑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看我的样子，手插在口袋里的样子。历历在目。我走在那条路上，心里一片无名的感慨。 一年了。已经都一年了，时间过得好快。我慢慢地走在那条街上，任凭所有的回忆犹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我在论坛里看到了他的帖子。 标题：无主题 ID：苍穹错隙 一年的光阴，365次日升日落。 一年前的这一天，我们在那条街上留下青春的笑声。 一年前的这一天，灰蓝色的天空中两只飞鸟并排飞向远方。 一年前的这一天，你梦中的钢琴声再也不会停下来。 于是我回帖。 标题：回复 ID: Harpsichord 在那个天空青灰的初夏，我们在一起了。 我记得你说那三个字时的声音，就在耳边。 那么清晰，那么温存，那么美好。 我们在一起了，就在一年前的今天。 一年过去了，如今那架黑色三角琴独自留在角落里。 我想念那些纯净的旋律。 比较一下，还是没有他写的好。于是我郁闷郁闷特别郁闷。 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了叶恺沨的电话。 他说，喂，我是叶恺沨。 我说，嗯，听出来了。 他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说，知道。我去论坛看了你写的帖子，然后回了贴。 我看到你的回帖了，暑假我一定回去。他说。 真的吗？我说。心里想，你暑假同样无法对你父母说“我喜欢的女孩子在北京，所以我要飞几千英里回去看看她”。 真的，我一定一定回去。回去给你弹琴，回去我们再去散步，好不好？ 我听他说的这些话眼泪一下子又流了下来，我发现我为这个叫叶恺沨的男孩子真是流了好多的眼泪。于是我拖着哭腔特别可怜兮兮地跟他说，我今天受刺激了！学校音乐节上我又听到有人弹你弹的那首Mozart奏鸣曲，然后一下子就哭得乱七八糟。好多好多的回忆都唤起来。我想你。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我也特别的想你。对不起让你伤心，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去的。 我听他这么说眼泪就更加汹涌了。心里所有的感情一下子冲出来。我心里使劲地说，叶恺沨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可嘴上依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天晚上，我是在肖邦的夜曲中睡去的。 标题：无主题 ID：苍穹错隙 肖邦的音乐是华丽的伤感，有绚丽的滑音与细密的颤音。甚至可以想象那个面部苍白，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又憔悴的钢琴诗人，当他纤细而干净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的时候，一串串音符就这样编织成旋律的起伏。他的音乐像是晴朗夜空的流星雨，夺目而富有激情的耀眼着。 有时绝望的沉寂着，纤细的伤感着。有时如暴风雨般地倾泻着激情，有时轻快的游弋着，如水滴般纯净的滴落着。有时温暖的寂寞着。《云上的日子》42(1) 小晗还是无法下决心告诉席维她喜欢他，但依然很热衷于谈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席维对我说了那些话以后每次小晗和我聊有关她的事情的时候我都想要避开，因为总对小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内疚感。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叶恺沨自从四月三十号那天以后就每天晚上都打来电话，我们渐渐不发邮件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话和发帖子。这样更好，因为我总能听到他的声音。然 后时不时看到那些我喜欢但却看了会心疼的文字。那一晚他说他暑假一定会回来，我兴奋了好久好久。但我也在担心，担心他那样说会不会只是安慰我，会不会在放暑假的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事走不开。 我就这样在担心与期待中过着暑假前的每一天。 学校初中部楼前的丁香树依然散发着细腻的清香，那些初三的学生们就像去年这个时候的我一样，在题海与烦躁中度过时间，每天很多的考试，背沉重的书包，回家的时候步履缓慢而拖沓。 原来发现，那些自己曾经多么厌烦的日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更多的是怀念。那些苦战题海的日子因为有这样一个叫叶恺沨的人出现，回忆的时候，漫天满地的习题以外还有漫步在丁香树下的那番情景。并且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留在记忆里更多的会是那些美好。就是这样的，记忆中的时光里美好的情景之外那些烦恼的事情总是会被淡忘。 标题：印记 ID：Harpsichord 曾经独自一人在深夜的海边听着浪声守望。从深夜，到凌晨，再到日出。那是漫长的过程。海滩漆黑一片，零星几盏渔灯在远处闪烁。秋天的海边相当的冷，是需要穿军大衣的温度。我却只穿了一件毛衣而已。冷，皮肤被海风刺痛，发抖，随后麻木。我躺在冷利的沙滩上，看不到海浪，只能听浪跑动的声音。满天的星星清亮的闪光，那么真实，那么美。我凝望它们，甚至不眨眼睛。直到海风吹到我泪流满面。我被冰冷刺骨的海风和黑暗包裹着，却不感到恐惧或寂寞。到现在，闭上眼睛我还可以感受到海浪由远而近，隐隐地涌动最后破碎拍打在岸上的声音。那么真切。 凌晨的时候，天空从黑色变成深蓝，再从深蓝变成蓝灰，然后一点点地越来越浅。星星闪亮。一颗颗地消失，一排排地隐藏起来，最后一颗也看不到了。然后，我看见海浪也从黑色变成了深蓝灰，最后变成蓝灰，不会再变。这个时候我知道，太阳就要从那个很遥远的地方升起来，会从海平面慢慢照出浪尖的灿烂。 我记得日出的时候我在海滩上骑马。一个人，还有一匹漂亮的小棕马。我骑马沿着海岸线踱步，溜达，或是小跑。马蹄在海浪与沙滩的界线上留下一排排的印记。时而密时而疏，凌乱或是漂亮整齐。日出灿烂。从海平面以30度的角度照射在我和我的小马身上，我单纯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一脸的幸福。而我的小马则快乐地跑奔，偶尔过界溅出水花它则会更开心。棕色的皮毛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海面上像铺了一层钻石，璀璨地发光，闪亮，耀眼得灿烂着。是希望的光亮，也是朝阳的礼物。 回头的时候，那些印记早已被浪花冲净。海浪与沙滩的边界还是一片没有印迹的海岸线。无论我们留下的是凌乱的还是漂亮整齐的脚印，最终还是会被遗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我会记得。会记得小马快乐的脚步，会记得那一排排零乱或整齐的蹄印，会记得马蹄踏入海水并溅起水花时小马快乐的样子。那些印记已经留在记忆里，不会被时间的海浪冲净。若被冲刷，也只会更加的清晰，更加的闪闪发光。就像我的小马棕色的皮毛在朝阳下的灿烂。 那条海岸线，我曾和我的小马快乐地穿过它。在灿烂的日出下。 写这片帖子的时候我正在看小时候的录像，大概是我六岁时候的。我和爸爸妈妈去大连玩儿，早上好早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偷偷跑出宾馆看日出，被冻了个半死不活，但还是开心得要命。后来在海滩上骑马，那是我第一次骑马，爸爸妈妈把我骑马的样子录了下来。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在家里住，假期的时候总是带着我去这儿去那儿玩儿。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快乐的生活，有幸福温暖的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录像里，我在马背上惊喜地尖叫，咯咯地笑，稚嫩的声音叫着“妈妈快过来！”。我想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记忆。 叶恺沨在电话里一直都没再提过暑假回来的事情。我理解他的难处，理解他无法对家里解释非要回北京的理由。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失望。因为我实在是太想他了，我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了飞到英国去找他的。同时，我开始不那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说得那样喜欢我，开始怀疑自己为他做的一切值不值得——虽然我不想用“值不值得”来评价我们的感情，不想患得患失。但感情是看起来坚不可摧实际上很脆弱的东西，就像钢琴弦。绷得很紧，还可以发出美丽的声音，但用力大一点就会绷断。再也接不上了。 我很害怕。 我想这个暑假席维同学家里的电话单一定非常的长。他很积极地每天打一个电话来问我好，并且通常他一通电话可以说上一个小时。席维是很外向的男孩子，我呢是那种一半外向一半内向的人，两种都比较极端，外向起来可以很外向，内向起来也可以很内向。人家都说双子座的人会有双重自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会有双重自我却又不是双子座的。奇怪奇怪真奇怪。《云上的日子》42(2) 我和席维一起聊天的时候就被他带得很外向，所以每次也都 唆唆地说一大堆话。我说话容易跑题，而且跑得找都找不回来——就像我唱歌的调跑得那么远。有时候本来最重要最想要说的忘了说，不重要的八卦倒是说了一大堆。叶恺沨和我聊天的时候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我的话题跑到一半或是一大半的时候把它拽回来，而席维总是在它已经跑得很远的时候推它一把给它加点油让它跑得更远一点，而且他自己也跟着我跑。所以呢，我们聊天的时候一下子可以聊很长时间，话题由于跑得太远所以总是连绵不断地涌现，层出不穷，导致 了每次我们的滔滔不绝。于是他本来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喝立顿红茶。几分钟以后就变成了热烈地讨论欧洲乡村的某个农民家里养了一头长了两个脑袋的猪。 以前还从未有人可以如此充分地把我“胡扯”的这功能发挥到这等极致。于是我非常地佩服席维。 这样每天胡聊海侃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叶恺沨还是没有提暑假回来的事情。我想这一次我大概又要失望了。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没有希望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宁愿失望 也不要没有希望 因为希望 是所有动力的来源 暑假大概是放了两个礼拜以后，那天我和小晗去游泳，然后又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快九点了。我在楼门口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台阶上，猛地一看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叶恺沨。我知道这只是幻觉罢了，我知道自己是太想他了。可距离越近越觉得像他，当走到那个人面前的时候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我已经想他想疯了。我笑自己已经到了看见一个男孩子就当成叶恺沨的地步。于是我一边绕过那个人一边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叶恺沨呢。这个时候我听见后面的那个人说话了。他说，若歆。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下子像被电击了一样，山崩地裂一般地震。于是迅速回头。就在回头的那一霎那，就在那一秒钟——或许还不到一秒钟，我看见了那张好看得令人窒息的脸。一时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那样愣愣地看着他，心脏在那一刻跳到了历史制高点。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我说，叶恺沨？ 他说，我回来了。 我惊喜又无法相信般地“啊”的叫出来，你怎么会回来了啊？怎么之前都不通知我的？ 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啊。他笑笑的说。那么好看的笑容。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我等他等了太久太久，太想他了。他还是安静的捋着我的头发，说，头发变长了。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头，趴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我怕一松开他就像每次在梦里那样瞬间不见了。怕一松开梦就会醒，面对我的还是空空的屋子和满心的失望。怕一松开我就再找不到他了。他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依然抱着我。 那个时候，世界对我来说是天堂。 激动过后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叶恺沨，他带了两只漂亮的银质耳环，都在左耳。我叫出声来，哇，你有扎耳洞哦！ 他依然是笑着看着我，喜欢吗？ 我们看着彼此。然后都笑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都变了。我的头发长长了，穿了肥肥的裤子。而他，戴了耳环，并且更加英俊了。 看来希望之后不总是失望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我也没有回家。我们在马路上走了一夜。就像他走之前那样，没有目的地走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街上。只不过我们没有那时那样大段大段的沉默了，我们分开了太久，有太多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我兴奋雀跃得像只小鸟，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述着生活中的一切。他听着我唠唠叨叨，然后笑着看着我。我迷恋他的笑容。然后他向我讲述在英国的事情，讲述他怎么适应语言，讲述怎么不适应被父母管起来的生活，讲述怎么在泰晤士河边的咖啡店里一边喝好喝的咖啡一边想我。他还告诉我学校里有女孩子喜欢他，他怎么告诉人家他有女朋友了。听到这里，我也告诉了他席维的事情——我想这是我们之间应该有的信任。我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于是一不小心就把被足球踢的事情说了出来。叶恺沨很心疼地看着我，在我脸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伤痕，于是搂着我说，以后不可以不告诉我，知道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有事情要两个人分担，明白吗？我倒在他怀里幸福的说，明白。 我把我和席维的事情完完全全的讲了一遍，然后我看着叶恺沨，看着他那双迷人的眼睛。 爱他吗？恺沨用一贯沉静的声音问我。 我用责怪的眼神盯着他看，盯了一会儿觉得要再这样盯下去那眼神肯定要从责备转为温柔了。 你说呢？我反问他。我想这个笨蛋真是够笨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我在北京的大街上走。我心里想，我只爱你一个人。但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有些话我是说不出口的，但我希望叶恺沨可以知道。 我看着霓虹灯下的北京想，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我，我想日子真美好，这个夏天真美丽。 叶恺沨就这么回来了，在暑假里的八月，在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的时候，在我认为我们的感情已经不再那么稳固时。《云上的日子》42(3) 小晗说我是重色轻友的人。我在电话里晴朗地笑。她说难得听到你这么明快的笑声，你和他好好玩吧，反正开学以后你还是我的。说完了她也笑了。我想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那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和叶恺沨呆在一起，因为我们都知道过了这个暑假也许我们又会一年见不到面，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地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一年。我知道一年不见是什么滋 味。所以我想留下更多的回忆供我在接下来的三百多个失眠的夜晚里想。我想那个暑假是段太美好的时光。虽然我不能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至少会是人生最美好时光榜单的前三名。 后来，当我回忆起高一的那个暑假，脑子里就是无边无尽的幸福，即使是回忆，仍然能感受到那种被幸福和甜蜜包围的感觉。那是段几乎完美的日子。 那个暑假，我再次沉浸在叶恺沨的琴声中，在我听了半年的Rap以后。 那个暑假，我再次凝视那张好看得令人窒息的脸，在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一年以后。 那个暑假，我又一次深深地爱上叶恺沨。 那个暑假，是我青春里最醉人的一串旋律，是天上永远不会陨落的那颗星星，是记忆中最灿烂明亮的滑音。《云上的日子》43 叶恺沨回来以后我意识到我和席维的交往方式需要改变改变了——不能再这样每天一个电话，一次通话一个小时了——这样叶恺沨会误会的。而且在这样下去恐怕席维也会误会，最后估计我自己都要误会了。 我跟席维说，我们不要这样了。这样下去对你我都不好。 电话里安安静静的。他不说话。 以后你不要每天打电话来了。我说。 席维说那前几天我打电话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和我聊得挺开心的吗？为什么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呢？ 我说,叶恺沨回来了。 说完这五个字我开始感觉不对劲了，好像我是个背着丈夫找情人的女人，现在丈夫回来了赶紧跟自己的情人说不要来往了。我想天呐！这句话说出口怎么会是这种效果啊？！本来我想象的不会是这个样子啊！ 就是这样的，想象的和现实总是有差距。 果然，席维很愤愤不平地说，就因为他回来我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他是你丈夫还是什么？你就那么怕他？何况我是给你打电话又不是给他打电话你可以不告诉他啊——等等，你这个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啊？！ 我说席维你给我闭嘴。你简直就是满嘴胡说八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说那是哪样？嗯？那是哪样！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呢？其实你都明白的，你干吗一定要让我说出来呢。 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你自己讲出来，不要老让我猜来猜去的！ 我感觉我们要吵架了，但还是无法制止。 我什么时候让你猜了，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非要让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的说出来，干什么啊。 有什么你就说啊，你根本不是因为想要给我留面子，你就是说不出来。因为你根本就是有点喜欢上我了，根本就是已经对叶恺沨没有感情了，因为你根本就是不敢说！ 这些话真是把我气坏了。我真是气坏了。 我说，好，是你逼我说的，你别怪我不留面子给你！ 你说啊说啊！你说得出来吗？他一副挑衅的口气。 我说你听清楚席维，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有感觉。我已经是叶恺沨的女朋友了，并且，我非常非常的爱他。这样我算不算说得够清楚了？ 话脱口而出之后我开始后悔，怎么这样讲呢，我怎么可以这样和席维说呢，我这样讲不是太不道德了！伤害啊，这肯定是在伤害他。谁听到这种话不会觉得受伤啊，天！我这是怎么了？说出来的话都那么无遮无拦的，怎么不替人家想想。 席维很激动地说，好，你说得够明白。没事了，我挂了！ 说完“啪哒”挂断了电话。 我想我真是失败啊。太失败了太失败了！现在怎么办呢，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我哗啦一下子泼出去了那么多水，现在是完蛋了。席维一定恨死我了。恩。一定一定恨死我了。 我又犯错了。《云上的日子》44 叶恺沨总是给人带来惊喜。就在我整天想着他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突然爆给我一个消息：他不回英国了。 这是他在电话里说的，说完了以后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在电话里吓唬我。我真是奇怪他怎么每次都把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拿到电话里来说，弄得我老是对电话机投去无比温柔无比深情的目光。 我听了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飞机里好好的，飞行员突然来了一个360大转体玩儿。估计我的心脏那个时候都晕乎了。我说，啊！啊？你不回去了？什么叫你不回去了啊？你不回去了是什么意思啊？ 他用极其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了，就是不回英国去了啊。 我说叶恺沨先生，麻烦你解释清楚一下好不好？什么叫你不回去了？你是说你就打算赖在中国不走了哦？ 他说是啊是啊。赖在中国就不走了啊。 我冷静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问：真？的？假？的？ 他还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说当然是真的啊。 上次被席维的球踢到以后我的脑震荡还没好完全，这下叶恺沨就来个更大的冲击波冲击我可怜的脑子，于是我的脑子如老牌电脑死机前的症状一样慢腾腾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说那你回来上学哦？我想如果他能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我才能确定他不是在闹着玩儿。 不啊不啊。 我说什么叫不啊不啊？那你爸妈都同意哦？不可能啊，这么奇怪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同意啊？再说你回来以后真的就不上学了哦？不能吧？你开玩笑吧！ 一长串的质疑之后，叶恺沨终于说出了理由。 英国有一种学制就是学生自己在家里学，不到校上课，但期末要到学校去考试，只要考试通过就可以正常升学。有5％的学生都选择这样的方式，因为这样自由空间大，学费还不用交。我最亲爱的叶恺沨呢就是采取了这种学制，于是半年之内不回英国，在这里自学，春天的时候回去考试就好了。 这让我觉得有点像真的了。这种学制我以前听说过，当时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个不明白就是：叶恺沨连圣诞节回来看我都不敢告诉他严厉的爸妈，那现在这么严重的事情他怎么解释呢？ 他说他就那么直接说了。 我问你哪么直接说了？？ 他说我就说，我决定要回北京呆一段时间，因为我女朋友在北京。 我说啊？啊！你就这样说啊？ 是啊，我就这样说啊。 我说那他们还不气疯了啊，怎么会同意的哦？ 开始他们是吓了一大跳，后来我就跟他们说我一定要回去的，再后来他们就同意了。 就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