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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稻米有了一种新方式,而插旗山的农民们有一半在采取。在过去,秧苗总是用手种植,一排排的,但现在许多农民采用了抛秧。那些种子先是被种在塑料盘里,每个盘中有五百株,都在单独的袋子里。当预备好要种植了,那些秧苗根部会有一团泥土包围着;抛出去的时候,泥土的重量会让秧苗一直沉到肥料下面。抛秧节省时间——农民们可以从稻田的边上远远抛出去,而不需用手一株株来了。山半腰处,一个男人用这办法有两年了。昨天他抛了秧;今天他在田里走着,把滑出泥中的秧苗摆正。他三十五岁,有着黑色的胡髭,坚实的小腿肚。他带着一只假的BP机,挂在蓝色裤子的腰带上。他有一亩半的田地,大约是四分之一英亩,那比这些山上的一般农民还要多点。数字在这里很重要,就像它对世界上其他所有农夫一样。这一块稻田,他的四处田地之一,有两百平方米。这个农民估计,这块稻田将用到十二盘秧苗,总共六千株。这些一起都产出大约330磅的大米,可以卖300块钱。在附近一房子的打谷场上,一个小女孩在课桌旁写作业。女孩身后,则是城市的背景,橙色的夕阳落在灰色的建筑之后。在房子边上,两个年轻男人往刚犁好的稻田里抛秧。他们说笑着,往每一个可能的方向随便抛着。他们抱怨着乡下的生活,说在城里他们至少可以找到工地上的活儿,比刷鞋子或做棒棒军要好。“从偏远地区来的农民才去干那些,”其中一人说。“我们这些住在郊区的不干那个。”我问他如何拿自己的生活跟工厂工人比,他想了想。“农民,工人,“他说。“没什么区别。工作都不好。”四月28太阳热得难以忍受。过去的两个星期只下过一次雨;一场干旱将要发生。玉米株现在有两英尺高了。秆子旁的土壤干成了粉状,被太阳晒的。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这种奇怪的天气会怪到厄尔尼诺现象。但这些农民从来不谈厄尔尼诺,有他们自己的理解。传统的中国阴历中,每四年会多一个月——有时会添一个九月,或多出一个二月,如是。今年,额外的月份乃是五月。每当一年里出现了两个五月,你就会知道,将有一个干旱炎热的春天,接着是一个极其潮湿的夏天。过去就总是这样的,所以农民们对现在干热并不意外。在乡下的所有地方,他们都静静地抱怨着两个五月。五月5日麦子几乎不见了。在周末下了场雨,等地干后,农民们把插旗山的作物几乎全都收割了。人们用手和短镰刀来收割。麦秆切割的位置很靠近土地,留下一排排残株,它们将被犁到土里去,在种植下一种作物的时候。没了麦子,山的纹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周,麦子立在梯田里,一片柔黄,而今这些田已空了。玉米田开始填充进来,而稻米在田里开始长密了。不久,山的低层会覆盖上厚厚的绿毯。农民们在打谷场上,用杆子来打一堆堆的麦子。他们工作时的声音——稳稳的,斯斯斯——在整个乡村回响。那儿也有青蛙在田里的叫声,还有鸭子从小水塘里叫着,以及微风拂过新生的玉米秆。沿着山的南肩,一片窄窄的农田也在收割当中;工人们把小麦秆用茅草捆成一扎扎。每扎大约五十斤,它们必须得放到棚子里,保持干燥。一个年轻男人拿根长棍子,戳进一捆麦秆里,举到自己肩膀上。他又借助这捆的重量,戳入另一捆,又举起来,他调整一下两捆的位置,在自己背上平衡一下。他走得很快,弹跳着步子,往家里去。五月11日六天的收割后,小麦田已经认不出了。它被淹了水,一半覆盖着秧苗,它们绿绿的尖角伸出水面,像被淹没的草。不到一个星期时间,麦田已经变为了稻田。一个男人在泥田里慢慢走着,用手插着秧。他的袖子与裤子都卷得老高。他弯着背,一边工作一边后退。秧苗在水中齐齐排列。这个农民不相信抛秧,所以他纯粹用手来种。稻子在整个山上都有,都在成长初期。多数的作物已经种好了,但后麦田这里迟了一些;在山坡往下一点,几个农民还在犁地。在山更陡峭的部位,那儿没法种稻子的,农民们还没收完小麦。他们同时在玉米地里除杂草,玉米过一个多月就成熟了。这些玉米秆还没长出头来,不过现在已经接近齐胸高了。今天很凉爽,是个阴天,下午后,阳光破出云层。在西边,长江流过山间,显出银色。江水依然在低位,因为上个月很干燥,不过有两个五月的年度里,春天都是这样的。农民们种着稻子,收着麦子,除着杂草,等待着夏天的暴雨,他们知道,肯定会来的。六月10日雨来了。空气在河谷上方厚厚的悬着不动。云层聚来了,隐隐的雷声从插旗山后传来。今晚的雨不会很大,但到了这个月末,将会有一周的暴雨,然后,雨水会持续进入七月。到了八月,大雨也不会停歇。江面会膨胀,变得狂怒。往东,长江会离开三峡,进入到中国东部的平原地区,这个国家将遭遇几十年来最糟的洪水。超过六千四百万英亩的农田会被淹,而死亡人数达到3656人。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五月,而插旗山的农民对这个糟糕的夏天,不感意外。但现在——在这些潮湿的田地里,暗暗的云层在头上——现在还是春天。变化着的山上,纹理又一次转换了;玉米秆已经高到了六英尺,到了快成熟的时候。玉米茎还是一片春天的新绿,但穗已转为粉色,轻如羽毛般,坐在深绿色,接近收割的作物头顶。稻子已经齐大腿高了,长长的叶子犹如沼泽中的水草。田中的水已落到约莫一英寸高,从茂盛的绿意中已见不到它。从远处望去,稻田非常平滑,有如新修的草坪。插旗山乡村的景色,四季皆美,而在长长的四川春季乃是最美。在这个时刻——今天有成熟中的玉米,成长中的稻子——可能是最美丽的季节中最美的一日。下个月,玉米将要收割,之后,稻子会转为苍黄;但今天,那些变化都很遥远。一切都是完美:大山的纹理平衡得很好,犹如一幅好画——水稻田那长长,均衡的笔画;玉米田中起伏变化的色彩。站在这里的乡村,很容易忘掉一切都在成长,转换,变迁;也很容易忘记这一刻不能永久。这就像等待着大雨降临而毫不忧怀。十一章第二春我父亲在春季学期开始时来看我了。自从我来到中国后,除了我妹妹安吉拉外,没见过其他家人,安吉拉鼓动我父亲,终于他鼓起勇气,成了行。我母亲决定留在家里。(很多上了年纪的美国人不敢来中国,这是普遍现象。或许可说是美国媒体妖魔化的后果,也反证出中国政府的国际公关还有多少功课没做。希望奥运会能起到这个公关作用。)我在重庆机场接到了我父亲。我们住了一家码头边的中国人旅馆;我觉得没理由去住一家外国人旅馆,花的钱多三倍。在那个夜里,旅馆的工作人员电话打来两次,冲入房间一次;总是说要检查我们的护照。每次的打扰都把我父亲吓坏了,他本就在艰难倒着时差,我跟他解释说那些工人可能只是好奇。在上午,我们搭了九点钟的慢船而下涪陵。跟旅馆一样,我的这个选择,也被证明犯了严重错误;我们本可搭水翼船,把坐船的时间减半。我想我父亲也许想尝尝当地的江上生活之风味,但五个半小时的味道是太多了,而这艘慢船上面满是失业的四川人,去武汉找工作的。走道上,他们一群群如伤兵般,睡着,抽着烟,随便吐痰。船上太拥挤,无法闲逛,而江上的雾气太重,也无景致可看。我父亲在他的床板上颤抖,直到我们终于抵达了涪陵。在码头上我跟的士司机讲价,直到有一个人愿意接受15块的价钱,把我们带到学校。的士上奇声牌香烟烟气腾腾,而且,跟往常一样,司机很为接载外国人的特殊责任感而骄傲。他在城市的中央飞驰。行人们慌忙闪躲。我们在乌江大桥上剧烈摇摆,而深绿色的江水在下方远处。我父亲紧紧抓着安全带。过了桥。引擎轰鸣。“为什么,”我父亲问,“他要一直揿喇叭?”整整两天,我父亲一直无法入睡。那噪音,那尘土,那语言,无尽的蜂拥的人群,大街上持续的喧闹——所有这些太够呛了。在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江上的汽笛。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适应这城市,而现在,只有十天的时间给他。他总能从大强度的锻炼中找到慰藉——五十六岁了,他依然每天跑十英里——而我决定说,这是治疗他失眠症的最好办法。毕竟,跑步这种简单活动,在我刚抵达涪陵时,对我起到过安抚作用。所以有那么两天,我带着他长跑,跑过插旗山的山顶,跑入乡下崎岖的山丘,农民停下来看着我们。我们每天跑十二英里;我确保我们的步子要够快。这是有用的——两天后,他睡得很好了。但现在他的鼻子跟水龙头似停不住,而他的喉咙跟烧了似的;他把煤灰擤到我的洗手池里。在余下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生病。我的鼻炎又发作了,我也病了。我父亲建议我们不要跑了。那大概是我在中国渡过的最长的一周半。那感觉就像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头一年的自己,不过现在被压缩到了十天当中——所有的害怕,烦扰,着迷,陌生,对于这个城市;这一切都在一个星期多点的时间里击中了我父亲。我发现很难预测下一件搅扰他的事情会是哪样,因为我在涪陵呆了太久,已经不再是从一个纯粹外来者的眼睛里看它了。对我来说很合适的一艘慢船,对他来说很可怕,而其他我曾经担心的,比如食物的辛辣,却一点不是问题。和遍布世界的很多和平队员一样,我发现父母的来访乃是一种揭示:我突然发现,我学到了许多,又遗忘了很多。到了第三天,他对噪音与空气较为适应了,那以后我们花很多时间在城里走动。我们观看街边的医生给农民的脚掌做手术;我们看着铁匠做凿子;我们去看棒棒军,他们也看着我们。我们看着店员用手做兰州拉面。我们逛到了市场,看工人把鳗鱼去肠。一天上午,我们撞到老城区一家小店,一个男人正拿着把脏刷子清洗注射器,我们也在边上看了。“那些是给医院的,”我问他时,男人大声说道。“那家大医院?”“对,大医院!”那就是我会去看急症的地方。“他们会重复用这些针头?”我问。“当然啦!”我把一切都翻译给我父亲听。我告诉他那些宣传标语牌上说的什么,我把城里的熟人都介绍给他。他见了黄小强,还有学生之家的其他老伙计;他见了公园里的那些工人;他见了烧烤档的摊贩,还有那个十岁的刷鞋女孩。我把他介绍给了茶室里的朋友,当我们离开时,三个对面美发厅的小姐喊着我的名字:“何伟!何伟!何伟!”“那是什么意思?”我父亲问。“那是我的中文名字。”小姐们格格笑着,从街对面叫着我的名字。她们挂着浓妆,染了头发。有一个在抽烟。“你们嚷什么?”我用中文问。“我们在叫你,”一个道。“为什么?”“我们想让你过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从李佳丽那儿——她是我们的朋友。”那个小姐说完,她们全都笑了。“我得走了,”我说。当我们走下街时,她们在背后大笑。我父亲回头看去,问“那些人是谁?”我觉得去拜访一次教堂,可以平衡一下他的感受。我们见了李神父,在他的屋里聊天。他很有礼貌地对我父亲说话,由我做翻译,而我提到神父在周中的弥撒时,依然会用拉丁文。“告诉他,我曾经在拉丁弥撒中,做过祭坛男孩,”我父亲说。李神父点点头,说在涪陵再没别人懂这语言了。我问我父亲他是否还记得传统的礼拜仪式,他点了头。“以圣父,”他说,“圣子,圣灵之名。阿门。”“让我进入上帝的神殿,”神父回应道。“向上帝致意,他将快乐赐予年少的我,”我父亲说。有几分钟,他们在用拉丁文做弥撒仪式。近一个星期来,我一直在做翻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坐在那里沉默无语,听着他们说话,却不明白他们说的每个词,而我对他们本是多么了解的啊。神甫的拉丁语会混上四川话;我父亲带着美国口音。他们靠的都是硬背,用一种生了绣的古老语言作正式对话,然而很清楚的是,在这对话的交流中,这两个男人彼此看见了对方。在他们的仪式结束后,李神父经常糊涂掉,直接用四川话对我父亲表达,以为他会懂似的。但在我们离开时,他又一次用了拉丁文。“愿主与你同在,”他说。“也与你的心灵同在,”我父亲说。我们去了涪陵南边的高山上露营,在那儿,金佛山的海拔超过了七千英尺。亚当与我曾经到过那个美丽的地区,完全未开发,除了三线工程时安排在那里的老旧军工厂外。自从邓小平在1980年代开始解散这些项目后,涪陵大点的工厂都转为了民用,但许多偏远地区的小工厂,则被遗弃了。交通状况太差,不值得改造它们,而且许多的偏远工厂本就建得不好。即便在那些工程兴盛的日子,有些工厂也建得太快,太马虎,只用得了几年就要再建。通往金佛山的路上,我父亲和我穿过一个高狭的山谷,那儿满是空荡荡的仓库与工厂,破旧不堪,墙上有消褪了的标语,二十年前写的:备战!备荒!服务人民!破旧的墙在宣告它们的紧急状况,在沉默的山谷中。但这儿再没有人去念了;工人们被转移去了重庆,或者涪陵,或者他们所来的地方。这里只有我父亲和我,独自步行,穿过这山谷的废墟,它们是为了回应美国核弹的威胁而急急安置在这里的。(何伟似乎对那段中国历史还不算很清楚。自从中苏关系在1960年代初破裂后,很多的“备战”都是针对苏联的,而非美国核弹威胁。)我们野营了两晚,徒步走去一个山洞,它是一个深洞,可以把我们带去山的石灰岩那一面。这洞口是天然的,不过为了某种不明的军事目的,它里面是被拓展开的,也许它曾经是个军需品工厂,也许是个储存库——现在,它就是个长长的甬道,一直穿过金佛山的心脏。我们用手电筒觅着路,在黑暗中大约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最后到了山的另一面,北面的山谷往下,乃是稻田,以及回涪陵的山路。我们回到了学校,发现一个英文系的学生,叫白琳达的,死了,在我们野营时。星期五下午她犯了头疼;晚上她被送去了医院;在星期六,她就死了。没哪个医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是那年英文系死的第二个学生。除此之外,傅主任的一个妹妹,最近也突然死去了,而党支部张书记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学生,在秋天时,死在课堂上。在某些方面来说,这孩子的死乃在预料之中——她的一年前做过脑部手术,之后,她的名字就改了。因为这个医疗事故,张书记的妻子被准许生第二个孩子。那女孩的改名乃是中国习俗——更改名字,希望改变身体健康。人们死在涪陵。当然,死亡发生在世界各地,但在这个江城,它发生的情况看似更频繁,更突然。而且它经常以奇怪的方式发生;那年迟些时候,一个女人死在天主教堂,当时部分的天花板塌了下来。在我离开的下一年,发生了一次最莫名其妙,最可悲的死亡事件,另一个英文系的学生,滑入了厕所蹲坑,撞到了头,死了。在涪陵,一些小小的事故,有时会带来致命的后果,这儿的医疗条件不均衡,而这些死亡对我的学生的震撼,并不如我想的那么大。他们会哀悼,然后继续过下去。(我想起高中时候的两次死亡。一个是同班的男生,他来自乡下,突然退学,大约半年后,听说他死了,不明死因,大家都回避谈论,包括老师;另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体育老师,听说他得了淋巴瘤,也是大约半年后,就死了。)而我的父亲也目睹了这一切;和我们其他人一起,他帮助安抚学生们,但他们的悲伤是安静的,态度也很坚决,他们一贯如此;这种无助与坚强的揉合,真让人无比酸楚。之后,那十天的旋风过去了。我父亲在涪陵的最后那个下午,我们走到了插旗山的山腰。这是个温暖的日子;阳光明亮照着城市。在山丘上轻风吹拂。一个农夫在他的稻田里干活,他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休息。我们坐在天井的粗木凳子上。这儿没有人喊叫;没有车,没有人群;视野里不见宣传标语。我们只是坐着,呼吸着干净新鲜的乡村空气。农夫的母亲出来和我们聊天了。老妇人八十一岁了,当我问到她是否在这房子里长大,她笑了。“这过去是地主家!”她说。“我太穷了,住不上这种地方。”这是一个很大的,不太规整的楼群,老妇告诉我,它建在150年前。现在有好几户人家住这儿。屋顶上铺着瓦,屋檐上有旧式风格的人物雕刻。在涪陵的乡下,很少有这样的建筑,我问那地主和他一家人怎么样了。“他们在1950年代被赶走了,在解放后,”老妇说。“他们去了北面,白山坪后面的乡下。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她的儿媳在听着,她问我。“你们国家有地主吗?”“没有,”我说。我把所有话都翻译给我父亲听,而他现在不同意了。“我们美国当然有地主,”他说。我想了想,发觉他说得对。在涪陵呆了两年后,再说到某个国家的地主没有被杀掉或放逐,简直像是奇谈了。“我说错了,”我对那女人道。“在我的国家里有地主。”“我也是那么听说的,”她道。“但我们中国的地主全不在了。”有一个小时,我们坐在前地主的房子里,跟人们聊天。有人牵着水牛从天井穿过。孩子们从学校回来了。有一个小女孩我父亲觉得跟我妹妹安吉拉挺像——在她的举止动作中。橙红的太阳落在城市后面了。我们谢过了那家人,走了,从田间穿过。“真想不到我会那样,”我父亲说。“就那么走到一个中国农民家里,跟他们那样说话。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每周都去会一次。”我看着我的父亲;他微笑着,轻快穿过农田。我第一次发现,他根本不像我那么疲惫。涪陵的一切都闪亮而模糊地从他身边掠过,十天替代了两年,现在他要回家了。我羡慕他——但同时我也庆幸,他是对的;我可以随时去拜访那个农民的家。在我父亲离开后不久,亚当的父母来了,而他从我犯的错中学到了一些教训来规避。他们住在重庆的假日酒店,但他们乘了一样的慢船,搭了一样的的士。在开头,他父母疲惫的表情跟我在父亲身上看到的没多少区别。在几天后,亚当计划给学生安排一个夜间的讲座。他的父母过去住在威斯康辛的乡下,想要演示一些幻灯片,讲述美国的农业。亚当去了外办,跟王先生说了。这是我父亲上讲座时我没干的——我的个人方针是不跟外办有任何交道,因为那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但亚当以为王先生或许想听听这讲座,所以去找他说了。王先生说,很不巧,学生们在周三晚上有事。“他们有课吗?”亚当问。“他们已经有计划了。我很抱歉。”“那没问题,”亚当说。“我们可以在周四上。”王先生轻轻笑了。他总是对所有事情致以轻笑。这种笑容让你不信任他,直到你了解他多些,然而你就更不信任他了。“我恐怕那不可能,”他说。“学生们周四也很忙。”“在晚上?”“是的。”“好吧,我会跟他们说,找一个时间,然后我会告诉你。我想你也许想来听听。”“事实上,”王先生很明确说道,“你父母不可能向学生们讲课。”“为什么?”“学校的人觉得那样不合适。”他再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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