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罗杰历险记》-18

“像老太太走路那样,轻轻入水,不要发出溅水声。”哈尔和罗杰很轻松地越过船栏进入环礁湖,不见丝毫水花。然后,他们头朝下向深处游去。布雷克博士吃惊了。他原以为这兄弟俩只能潜几英尺深,然后就会挣扎着露出水面大喘粗气。然而现在,他们却平稳地划着水,向深处游去。10英尺,20英尺,30英尺直到40英尺的海底。他们的朋友,一身棕色皮肤的奥莫自豪地看着他们的表演,高兴地盯着吃惊的教授。奥莫本人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他的两个同伴在上一次的探险活动中捞珍珠时学到了潜水的本事。布雷克博士从船舷扔下一条绳子,弟兄俩像海豚一般迅速地跃出水面,抓住绳子,攀上甲板。他们躺在阳光下,喘着粗气,面带潜水后的疲劳,等着布雷克博士说句赞扬的话。但他们的指导教师并不赞成给予过多的赞扬。他说:“刚开始,还不错。不过,如果先反弹一下你们会游得更好一些。”“反弹?”哈尔询问道。“这样。”布雷克越过船栏平稳地进入水中,慢慢游到泻湖大约60英尺深的一处。他身体不断下沉直到仅能看到他的一束棕色头发为止。只见他的手臂和腿猛然一伸一蹬,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半截身子已露出水面,随后又下沉到8英尺或10英尺处,身体依然保持直立姿势。然后,他头朝下游得那样快,当他突然跃出水面,手里拿着从湖底珊瑚床上摘下的柳珊瑚时,你简直觉得他还不可能游完了到湖底的一半距离。哈尔和罗杰意识到,有这样一位既能言传又能身教的潜水大师,他们真是交了好运。布雷克攀上甲板,他呼吸正常,看上去十分平静,就像只潜水6英尺深而不是60英尺。他说:“好,现在上第二课,你们用过通气管吗?”兄弟俩摇了摇头。布雷克打开一个箱子,取出面罩、鸭脚板和通气管。“那你们就试试吧,”他说,“把它们戴好。”兄弟俩对面罩和鸭脚板并不陌生,很容易地就穿戴妥当了。但对通气管却无可奈何!他们好奇地查看这一装置。这是一个约2英尺长的塑料管,像一条一端向上弯曲一端向下弯曲的蛇,在一端有一个套口管。“把它放进嘴里,橡皮凸缘要放在嘴唇后面,牙齿紧紧咬住这些小橡皮块。这样,头在水里也没有关系,你仍然可以呼吸,只要管子的另一端在水面上。”罗杰提出异议:“可是,如果大海波涛汹涌,海浪淹没通气管,那不是要吸水而不是吸气了?”布雷克说:“看到顶端小盒里的乒乓球吗?当浪打来时,球就被抛上去,通道被关闭,不会有水进入管子。当浪退去时,球就会落下来,可以再次呼吸了。实践一下你就知道了,你甚至感觉不到这些中断。”“用一个通气管可以在水下呆多长时间?”“如果你喜欢的话,整天都可以,就像平常呼吸一样容易,唯一的区别是:你是用嘴而不是用鼻子呼吸,不需要特别的本事,很多打鼾的人每晚都是这样。”“为什么把这种东西叫通气管呢?”罗杰想知道原因。“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一种U型潜水艇上都有一个把空气送进潜艇的管子。我们的单词是同样的,只不过简化了。”这位潜水大师穿戴好面罩和鸭脚板,选了一个通气管。“我教你们怎么用。”他把橡皮套口管咬在嘴唇后面,翻过船栏,平卧水面,脸朝下,几乎完全浸入水中,只有后脑勺露出水面。通气管的顶端像一条海蛇的头伸出海面。当细浪淹没蛇头时,管齿控制的球一下子升上去了,关闭了通道。布雷克懒洋洋地游着,透过面罩窗欣赏着身下的珊瑚园。后来他又下潜,当通气管上端侵入海里时,水压迫使球进入通气管的顶端。而当潜水员上升,通气管露出水面进入空气中时,球又离开,潜水员又可以吸气了。有一刻钟时间,布雷克就在水里游来游去,但从未把脸露出水面。攀上甲板,他说:“就像躺在床上一样自由自在。试试吧,一次一人。”“我先来。”罗杰急切他说。他用嘴唇和牙齿咬紧通气管套口,滑进海里。他像布雷克那样脸朝下浮着。但是,老习惯太顽固了,就像以往总是在水下一样,他屏住气,然后,他把头伸出水面吸气。但是当他刚刚张口呼吸时,通气管就脱落了。他可以听到布雷克的骂声。他重新把套口管放进嘴里,提醒自己,有通气管确实可以在水下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把脸侵入海里,一动不动。他企图用鼻子呼吸,但由于盖着眼睛的面罩也盖着鼻子,他吸不到气,反而使面罩把脸贴得更紧。对,他应该用嘴呼吸。他试了一下,空气很容易地进入肺里。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呀,吸呀,啊!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忘记你是在水里就行了,忘记大海是你的敌人,同大海交朋友,在大海的怀抱里休息。他感觉轻松多了。虽然仍觉得在水下呼吸新鲜、干燥的空气有点不可思议,可他现在呼吸得很正常。尽管他是一个游泳能手,但他总是要同大海搏斗:为呼吸而搏斗,为不使水进入鼻腔而搏斗,为避免呛水而搏斗,为不下沉而搏斗,为潜泳而搏斗,为辟浪而搏斗。而现在没有搏斗。他的四肢舒展而轻松,平卧在像羽绒床。一样暖和的热带海水里,他知道上面有浪,因为在他下水之前,他看到了。但是现在波浪只不过泼溅在身上,他除了有,一种摆动的感觉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偶尔波浪会把通气管淹入水中,小球就会堵住吸管,而这仅仅是一瞬间,很快他又可以呼吸了。没有多久,他甚至连这小小的中断供气也注意不到了。他想,这同脸朝上漂浮在水面上是多么不同。仰泳你一刻也不得安宁。你必须随时留意,唯恐波浪淹没你的脸,使你呛水、窒息而咳嗽、作呕。你不能向下看,除了空旷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你必须使肺部有足够的空气,如果你的脚像罗杰的脚那样重的话,你必须尽力使脚不下沉。脸朝下平卧着,就没有这些麻烦。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脚不下沉,也许是他的头完全浸在水里的缘故吧。不管怎么说,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他的身体的每一部位都被支撑着。最好的弹簧床垫也不能支撑得如此平稳。他没有游,他在休息,四肢一动不动。当然,谁都可以,无论任何人,即使一生中一次泳也未游过。你要做的就是平卧着就行了。如果你想动,也不需要学专门的游泳动作。你可以手脚并用采取狗爬式,或者,如果有鸭脚板的话,不管你怎么蹬,都可以把你推向前。那就试试看,他狗爬式游着、蹬着,在水里很平稳地移动着。对于初学游泳的人熟悉水情,这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害怕是初学游泳者最大的障碍。由于害怕淹死,就不会注意游泳姿势。运用通气管,就不会害怕,而且会不慌不忙、认认真真做好游泳动作。狗爬式把他带到泻湖的浅水部分,珊瑚园仅在他身下大约10英尺处。就像在直升飞机或在魔毯上,他漂浮着俯瞰这迷人的景致。在他身下,珊瑚峰像城堡一样耸立着,上面有很多孔,看上去就像城堡的门窗。其它更像漂亮的宫殿,鱼类穿戴着可与古代骑士和仕女媲美的花花绿绿的服装在这些城堡和宫殴里进进出出。城堡似乎长满了苔薛,爬满了长青藤。罗杰知道,这些大部分来回摆动的东西,看上去就像花草和蕨类植物,其实都是动物。真正的城堡从来就没有如此艳丽的装饰。许多颜色是见所未见的,在陆地世界极少见到,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颜色。现在魔毯把他带到树状鹿角珊瑚的上方,至少它们看上去像树。但是,他知道这些树干和树枝是由数以百万计忙忙碌碌的小珊瑚虫建造起来的。有一个他把它命名为脑形珊瑚的巨大圆状物,其表面的褶皱就像人脑的沟回。他在哥哥有关大海生物的书中见过这些东西。但是,对于每一种他能叫出名字的东西,就有20种对于他来说是完全神秘的,他决心完全了解它们。他确实知道海胆和针鲀,他对于能够在它们上方漂浮而不必在环礁湖底它们中间穿行而高兴。在湖底它们密密麻麻地躺在那里,那些海胆的几十根又黑又长的刺,那些针吨白色的短刺像一根根针一样。假如不小心用手或脚碰到它们,那就要疼上几个星期。那些进入你肉中的刺会断在肉里,得挑出来,而毒液会使伤口化脓,而且很疼。他漂过了一个珊瑚尖塔,塔顶上有着华丽的金紫色的花,这肯定是真正的花了,它有几十片微卷起来的花瓣。他探身去摘,那些花瓣都缩了回去,花不见了。他才意识到这是海葵,那些花瓣是它的触须。这些触须专门用来捕捉食物,然后把它们送进它那永远吃不饱的嘴里。五光十色的鱼的色彩使他眼花缭乱。扁鲛,蝶鱼,鹦嘴鱼,还有十几种他叫不出名目来,有粉红色的,有蓝色的,有棕色的。还有一大群亮晶晶的小黄鱼毫不畏惧地靠近他的面罩,对他好奇的程度不亚于他对它们的好奇。有一只甚至抵着他的面罩玻璃想看个究竟。罗杰看到一条大鱼向他游来,顿时他感到一股凉气直透脊梁骨。他现在还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可能是条鲨鱼或是一条大梭鱼。可是,他马上就看清了那个怪物,原来是他哥哥。哈尔戴着面罩、通气管和鸭脚板,他还带着一样东西使罗杰羡慕极了。那是一支水下用猎枪。布雷克博士给他们看过这玩意儿,他们对其价值和价格都感到吃惊。这种专打大猎物的水下猎枪是用二氧化碳气罐起动的,装一次可打60次。它的后座像手枪,前把却又是机关枪型的。长长的枪筒可射出有倒钩的箭,箭和枪是用15英尺长的线连接在一起的。所以,只要你握紧手里的枪,被射中的鱼就不可能跑掉。哈尔慢腾腾地游着,搜寻着猎物。一会儿,他看见了一条很大的灰色新西兰真鲷在珊瑚枝之间游动,他马上瞄准,开了枪。好枪法!箭射穿了那条鱼,从另一边露出头来,由于倒钩挂着,那鱼跑不掉了。被打中的鱼马上掉头逃跑,但被15英尺长的线给拖了回来。哈尔感到鱼拉得很猛,但他死死抓住枪不放。鱼在那一头拼命挣扎,晃动着的枪碰掉了哈尔的面罩,掉进了珊瑚丛中。失去面罩,哈尔看不清楚了。由于被挣扎着的鱼拖到了水面之下,他也呼吸不成了。为了避免被鱼拖着到处走,他干脆下到了湖底,抓住了一根珊瑚坚持着。罗杰游过来帮忙了。他好像听到一种低沉的轰鸣声,但他没停下来去想一想这或许是摩托艇来了。他全神贯注于水下这一幕。他也没有听到布雷克博士的喊声。此时,博士正在“快乐女士”号甲板上暴跳如雷,拼命地喊着,水上的声音是传不到水中的,假如罗杰有一只耳朵在水面之上,他也许会听到喊声,但此时整个头都在水下。摩托鱼艇上的红种人停止了他们的喊闹和歌唱,倾听着“快乐女士”号这艘纵帆船甲板上人的喊声,可他们不懂英语,不知道布雷克在喊叫什么。忽然,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了罗杰露在水面上的通气管的头,可太迟了。哈尔虽然在和真鲷搏斗,却注意到了移向罗杰的阴影,并听到了螺旋桨的搅拌声。游向哈尔的罗杰正正地朝水下要命的船体撞过来。哈尔马上向他弟弟游过去,但由于手中鱼的拉力,他几乎游不动。现在要么是保鱼枪,要么是救罗杰。他当机立断松开了枪,那条灰真鲷拖着宝贵的鱼枪游走了。哈尔撞向罗杰,使劲把他拖出,他自己立刻低头下潜,但没有来得及躲开船的铁龙骨。船龙骨正对他的头撞了一下,从他身上擦过。他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闪念是:螺旋桨的叶片要把他搅成肉泥了。幸亏船上的人们已关了发动机,慢下来的螺旋桨叶片仅仅是擦了他一下。罗杰马上游向失去知觉的哥哥,把他的头托出水面。布雷克博士游过来了,渔夫们也跳入水中救护。在渔夫们的协助下,布雷克和罗杰一起把失去知觉的哈尔移向纵帆船,拉上了甲板。布雷克摸着哈尔的脉搏。“只是撞昏了,他会醒过来的。”他下到舱底拿来药和绷带处理哈尔身上的伤口。罗杰和当地人把哈尔脸朝下放到绞盘上让他吐了些水。哈尔开始大口喘气了,他睁开眼,看见了布雷克博士的脸近在飓尺,博士的脸上有一种不容误解的厌恶表情。“对不起。”哈尔说。但布雷克不回答,他弯下腰开始给哈尔伤痕累累的身体进行包扎。哈尔羞愧得无地自容,简直想通过甲板沉下水去。他丢了贵重的枪,丢了面罩,丢了鱼,没及时注意到水面的船。他和罗杰太无能,他们还想在探险队头头面前露一手呢,现在把一切都搞糟了。哈尔想,博士现在随时都会大发雷霆,骂他们无能。他差不多希望博士快点爆发,那要比看他忍着这满腔怒火好一些。布雷克横眉竖眼,但沉默不语。那天他几乎什么也没说。当晚,都上了床之后,布雷克说:“哈尔,明天上午你到机场去一趟,接七点钟的飞机,英克罕姆要来了。”“英克罕姆?”“我没有给你讲过?离开檀香山前我安排叫他来的。他大约是你的年龄,但他确确实实有水下工作经验。我看到过他潜水,他确实不错。”布雷克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有一个知道自己的脑袋瓜子长在哪儿的人在身边要好多了。”说完这句尖刻的话,他转身入睡了。哈尔一夜未眠。2、恶作剧太阳刚升起,哈尔就把小船放下水,小船尾部安放了一台舷外马达。哈尔跳进小船,发动马达,沿着泻湖飞驶而去。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治的早晨,阳光灿烂,湖水清澈,平滑如镜。湖底的珊瑚园五光十色,成千英尺高的绿色岛屿直耸云霄,远处海浪撞击在巨大的环礁湖的礁脉上,溅出白色的浪花。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景致,任何人都会高兴的。可是哈尔却毫无兴致,他仍为前一天的耻辱而伤心。他本想成为布雷克博士的得力助手,但布雷克却认为他是一个大傻瓜。哈尔几乎要同意他的看法了。他确实弄巧成拙,出尽了洋相。而现在一位新人要来了——一位布雷克可以信赖的人。英克罕姆这名字总使他感到有点奇怪,他以前在哪儿听到过这名字呢?这是一个古怪的不是日常可以听到的名字。他极力回忆在校的日子,但毫无结果。他能记起的只是这一名字曾和某些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到那个大岛——莫恩岛的机场有11英里路。小船疾驶过一群小岛,经过了大塔瑞克、帕拉姆和佛范,然后沿着达波伦海岸飞驶。达波伦海岸上到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留下的废墟。莫恩岛上有个美国海军基地和飞机场。哈尔刚刚把船靠上码头,爬上岸,就看见一架飞机轰鸣着从东方飞来,在机场上盘旋。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哈尔已到了机场。几个穿着海军制服的人走了出来,然后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出现了。哈尔第一眼就讨厌这张面孔。肯定在哪儿见过,那种机敏、狡猾、奸诈的表情是不会忘记的。新来的人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哈尔迎了上去。“你叫英克罕姆吗?”“S.k.英克罕姆,为您效劳。”此时哈尔记起来了,“怪不得,我知道我认识你,你是斯根克。”哈尔说着,伸出了手。斯根克冷淡地握住了他的手,淡淡地说:“那么你是哈尔·亨特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因为碰见熟人而高兴。为了缓和气氛,哈尔说:“噢,走吧,我帮你提包,船就在那边。”穿过机场时,哈尔的记忆一下子飞回到了几年以前。他和斯根克进了两个对手学校。斯根克的姓是塞尔维斯特,他不喜欢这个姓,所以总自称S.K.英克罕姆。但同学们嫌这拗口,就把这两个缩写字母和他的名字的前三个字母连在一起,给他起了个诨名:斯根克。哈尔非常清楚为什么斯根克不高兴碰见知道他中学表现的人。他中学的所作所为不那么光彩:由于不正当的行为,他被开除出足球队;由于考试作弊,他被停课;他还差一点杀了生物教师,那个事件当时轰动了全城。当时那个老师因为一架显微镜被窃,严厉地惩罚了斯根克。为了报复,他把一条响尾蛇放到了老师的口袋里。那条蛇虽然只有一英尺长,却是一条真正的响尾蛇,咬一口就可致命。老师把手伸进口袋,被咬了一口,住院三天,差点丧命。斯根克被开除出学校。英克罕姆一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那里没人知道这些往事。现在想不到碰上一个了解他过去所作所为的人,难怪他不高兴了。哈尔没话找话:“你认为我们的泻湖怎么样?”小船在葱郁的岛屿中间婉蜒滑行,这些岛像多彩多姿的绿色琉璃塔阳台上堆满了花果。斯根克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嘴里叽哩咕噜着。哈尔猜得到斯根克在想什么,他怕哈尔会揭他的短。我会讲吗?哈尔自己也说不清。博士有权知道他雇到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而这个家伙早晚会惹是生非的,他也许还会毁了这次探险。如果我现在就让布雷克博士了解这一点,也许可以防止将来出事。因为假如布雷克博士现在就知道了,他就会把斯根克解雇,至少他不会把斯根克摆到我前边。让斯根克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可受不了。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讲的,甚至对罗杰也不会讲。罗杰不会记得斯根克,他那时还小着呢!也许斯根克已改好了,也说不定现在还挺不错呢。得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的行为。“我说,斯根克,”哈尔开口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我需要相互理解。”斯根克疑虑重重地看着哈尔:“什么理解?”“你中学时代运气不佳,但你不必担心我会多嘴多舌。”“那时对我太不公平。”哈尔想了一想:“我好像觉得你得到的还不止是公平的待遇,斯根克。你本来会因企图谋杀罪而受审的,但你的老师不愿控告你,他甚至连医疗费用也自己付了。他坚持说你所做的事不过是个恶作剧。”“本来就是这样,”斯根克嘴巴还挺硬,“玩笑而已。”哈尔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呆望着这个把杀人或者几乎置人于死地看成是玩笑的流氓。他想到以后的日子,以后水下的工作,即使没有这种玩笑者参加也是够危险的啦!但这次探险的机会却不能错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哈尔说,“你这次会得到公平的待遇。”斯根克一听就叫起来:“亨特,别装模作样了。你算老几?敢像老子训儿子一样对我说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很快我连你也管起来。你和你的布雷克加起来也没有我懂得海底的事情多。一个月内我就会成为这次探险的头,别管我的事了,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假如你不傻,你现在就会滚蛋。你不走,你就准备着按我的命令行事吧。而我的命令不会总是让你顺心的。现在我们互相理解了吧?”“我想是吧。”哈尔回答。他坚定的目光直盯着他的同伴狡诈的眼睛。“你想和我作对,好吧,这既然是你的愿望,那就走着瞧吧。”他们靠上“快乐女士”号,上了甲板,布雷克在船栏边等着。“早上好,英克罕姆。”布雷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斯根克现在满脸堆笑:“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布雷克。”他们握了手,布雷克欣赏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的强壮、轻捷的身躯。“你到我们船上来真太好了,”他说,“我们不太顺利,我们需要你。”“我想我能帮忙,”斯根克自信地把头一偏。“下来吧,我来告诉你把东西放在哪儿,然后吃早饭。”他们通过升降口下到船舱,一股热咖啡的味道扑鼻而来,既是海员,又是厨师的奥莫,正把早餐摆在桌子上。布雷克朝船舱的后部走去。“你就睡在这儿,”他指着舱尾的一个铺位说。这儿的铺位紧挨在一起,顶也低。但是斯根克却在船舱宽敞部分的一张最宽的铺位旁边停住了。他问道:“这个铺位有人吗?”布雷克说:“有,那是我的。”布雷克转身朝船尾走去,但斯根克却不动。他说:“给你带来不便,我十分抱歉。事实是,如果我睡在尾部的话,我对你不会有多大用处。你知道,这种机械振动,左右晃动我不在乎,可这颠簸我受不了。我在船的中部要好多了。不过,当然啦,我并不想打搅你,我就睡在甲板上吧。”“那绝对不行,”布雷克大方他说,“就睡在我铺位上吧,我搬到后面去。”“你真的不介意吗?”“一点儿也不。”斯根克把他的行李扔在头头睡的铺位上。布雷克说:“现在该吃点东西啦。当然喽,我们通常早饭比这要早些,因为要等你,这是船长艾克。弗林特船长,认识一下英克罕姆先生。”他们相互握手。“这是罗杰。”“嗨!”斯根克带着一种没有时间理小孩子的口吻说。“奥莫,这是英克罕姆先生。”这位年轻漂亮的波利尼西亚人,伸手走向前来,咧嘴笑着,红木一样棕色的脸庞上露出雪白的牙齿。斯根克突然对别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似乎没有注意到伸过来的手。奥莫缩回手,平静地回去干活去了,没有流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但是哈尔却怒不可遏。他铁拳紧握,肌肉紧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真想一拳朝斯根克自命不凡的脸上打去。好啊,你个斯根克!你认为你了不起,不屑同奥莫握手!奥莫顶得上你斯根克一打。是奥莫,不止一次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哈尔和罗杰。是奥莫,在荒芜的小岛和筏子上的可怕日子里表现了非凡的耐心和勇气。这位棕色皮肤的巨人,他的文化程度也可能只赶得上斯根克,但他却有一种斯根克缺乏的更重要的东西——品格。按照波利尼西亚人的习俗,哈尔和奥莫已经对天盟誓,结为兄弟。现在他的“兄弟”遭到了侮辱,而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坐在这里怄气。不要紧,总有一天斯根克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早餐是热带水果、海龟蛋、烤面包和咖啡。吃完后斯根克说:“喂,布雷克,你把你的情况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吧。在火努鲁鲁我们没有机会谈这些事。”布雷克回答说:“对,你对我们了解不多,我们对你了解甚少。但我看到了你潜水,这就足够了。任何潜水潜得那么好的人……”“谢谢。”斯根克微笑了。“你已经知道我受雇于海洋学研究院,研究海中生物和收集标本。不过,你也许想了解一下这艘纵帆船。她小巧玲玫,总长60英尺,载有三角形的马可尼帆,这是世界上最快的帆。她还带有一个船首三角帆和两个支索帆。有一个备用引擎以使其能穿过困难的水道,还配备有标本水槽。”“她怎么会配备有标本水槽呢?”布雷克解释道:“在我租用她之前,她被哈尔·亨特和他的弟弟用来为其父亲收集标本,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动物收集家。船是弗林特船长的,当他们完成了探险之后,我租用了她,条件是弗林待本人驾驶。由于这弟兄俩也在船上,我也雇用了他俩。”“海洋研究院给予你可按自己的意愿雇用和解雇的权力,是吗?”“不错。”布雷克说。斯根克对着哈尔笑了笑。别人都会认为这是友善的微笑,但哈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斯根克图谋解雇哈尔和他的弟弟,“那样就不会有人揭出他的隐私。“除了采集标本外,”布雷克继续说,“我们还要注意沉船。”罗杰一下子站得笔挺,这正合男孩子的口味。“装满珍宝的船吗?”他惊叫道。“啊,是的,你可以叫它们珍宝船,虽然海洋学家和历史学家想要的主要东西并不是珍宝,而是想知道人们在古西班牙时代是如何生活和航行的。你们知道,从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所有这些岛屿都为西班牙所拥有,同菲律宾一样。满载菲律宾黄金的西班牙船只,总是到这一带来,在这些岛屿停泊,补充食物和淡水,然后继续航行到墨西哥海岸,当时的墨西哥也为西班牙所拥有。货物在那儿转由陆运,然后再用船运到西班牙。走这条路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西班牙领土,所以要比另一条环绕世界的路线安全些。”“但这些西班牙大帆船经不起风浪,所以许多船只连同装载的令人感兴趣的东西都一起沉没了。有关沉船宝物的说法仅是传说,但事实是成千上万只沉船正在海底有待我们去发现。大部分西班牙沉船都在这一条航线上,因为这条航线正位于台风区上。但因为潜水技术的问题,至今几乎还没找到过。我们现在有新的潜水工具,像水中呼吸器、水下雪橇、深海潜望镜等等,因此我们应该能够取得好成绩。”他们上了甲板。吃过饭不能立刻就潜水,所以大家都站在栏杆边低头望着珊瑚组成的五彩缤纷的峰谷。但由于水太深,看得不很清楚。“那是另一个世界,”布雷克说,“陆上的世界和那里截然不同。我潜水20年,有时候我在那儿更自由自在,这是逐步形成的印象。开始的时候,你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怕。那儿当然有危险,可在城里横穿马路也有危险。如果刚刚差一点被飞驶的出租车撞倒,你再进入这个安静、和平的环境,你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你们都看过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没有?”兄弟俩点点头,他们都看过。“那么你们都记得当诺弟留斯号的一个船员死了后,他们把他埋在海底。我常想到这一点,我死后也想这样。”斯根克笑了一声,但布雷克继续往下说:“我真这样想的,我没有妻室儿女,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到陆地上去。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别无他求,只愿能被埋在像那边一样安静的珊瑚园里。”看到兄弟俩严肃的面孔,他笑了。“别发愁,我离那一天还远呢。现在我们把潜水服拿出来,看看今天干什么吧。”3、头盔里的蝎子说好了让哈尔穿着潜水服下水。布雷克觉得潜水服样式太老,但有时候还得用。对斯根克来说穿潜水服是常事,而罗杰年龄又太小,不该冒这样的危险。哈尔承认自己从没有穿过潜水衣,但只要练习一下就可以应付。布雷克命令艾克船长把船开到泻湖深一点儿的地方。船正开着的时候,一套很重的橡胶潜水服、铜头盔和一双更重的铅靴被拿到了甲板上。然后是一卷救生索,一大卷通气软管,还有一个气泵和一个压缩机。从潜水器材里爬出来一只蝎子,它那细长的尾巴和有毒的螫子在它那绿白色的躯体上高高地拱起。布雷克说:“那些东西肯定是和水果篮一起上船的。”这套不透水、不透气且又笨重的潜水服一上身,哈尔立刻大汗淋漓。太笨重了,哈尔连弯腰穿靴子也不可能。布雷克帮他穿上靴子,每只靴子的厚底都由纯铅制成,重50磅。哈尔想迈步,可几乎抬不起脚。“现在该戴头盔了,”布雷克说,“少了一个阀,我去拿来。”他沿升降口下到保管室去了。罗杰在船头欣赏着时隐时现的海豚,哈尔在忙着检查他的潜水服,所以没有人注意,斯根克走到排水孔刚才那只蝎子藏身的地方,熟练地一扯尾巴,把蝎子拿起来,丢进了铜头盔里。布雷克回来了。在斯根克的帮助下抬起那顶沉重的头盔,放在哈尔的头上,然后把他和潜水服锁在一起。开始打气了,空气通过软管打进了头盔。哈尔透过铁框之间的小洞向外张望着,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死牢里的囚犯。太阳照着潜水服,他感到晕乎乎的。他会在进水之前就瘫倒吗?那么布雷克会怎么看他?头盔、服装和靴子加在一起共重250磅,这就好像他在搬动一个250磅的人。他汗流满面,重重地靠在罗杰和斯根克身上,蹒跚地向船栏走去。布雷克博士已放下一个短梯,哈尔坐在船栏上,三个人帮他把那沉重的脚抬过去放到梯级上,然后他慢慢地下梯子进入水中,脚一过水面就似乎轻了许多,当潜水眼和头盔也都入水以后,他就从这可怕的重负下解脱出来了。可他还是觉得像个等待处决的囚犯,他不能自救,他的命运掌握在上边那些人手里。泵一停止工作,他就完蛋:软管一打折,他就没气可吸;如果他们让他下得太快,他会遭到海水的挤压;假如他们把他拉上来太快,他会得“潜涵病①”。而且他还忘不了他有一个对头在上面,这个对头为了搞掉他是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的。他的脚触到了海底,他站在一个由奇形怪状的珊瑚组成的仙境里:粉红色的精怪,紫色的扇子,蓝色和金色的树,树枝像驼鹿的角。①潜涵病,又叫潜水员病、沉箱病。连接头盔的气管和系在肩带上的救生索一直向上,向上,通过“屋顶”消失了。屋顶像个铺了霜的玻璃顶,使人的视线模糊不清。在停船的地方,哈尔可以看见水下的船体,但水面之上的东西却什么也看不清。他既看不见罗杰在向下窥视,看不见布雷克博士在给他泵气,也看不见斯根克不停地往下放救生素和通气管。但是,他突然意识到放出的管子太长了。一旦他到达海底,送气软管和救生索就应该扯紧。现在不但没扯紧,反而还在继续放。一盘盘黑色软管和白色的救生索就盘在他身旁的海底。他必须小心翼翼以免被缠在这成卷的管索之中。他试着迈步,但很别扭,他必须使劲向前倾。就像一棵要倒的树,要抬脚、起步、放下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僵硬的潜水服充满了空气,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突然来了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特鲁克环礁湖底一股东扭西拐的强劲水流,从他背后冲来,把他向前推了十几英尺。他无法顾及救生索和送气管,他还来站稳脚,下一股相反方向的水流又把他向后推了15英尺。他紧紧抓住珊瑚枝,以免再被水流戏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拉盘在一起的绳子。他不安地注意到,送气管缠到了一根鹿角珊瑚上,只要一拉,珊瑚就会切断他的送气管。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头盔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感觉到有个东西在头发里爬,他背上一阵发麻。他无法用手抓住它,现在能做的只是努力把送气管解开。那个多脚的东西,现在正爬过他的右耳,它爬到了眼皮上,他闭上了右眼,它又爬过它的鼻子。现在他可以看见它了,不见则已,一见全身都凉了——竟是一只蝎子。他真想用他的头去碰头盔,把这个可恶的东西压得粉身碎骨。但他知道,只要稍一动,那只蝎子就会把毒刺扎进他的脸里,毒液会流进他的肉体。这并不会马上使他送命,但却很容易使他失去知觉。那么,他就会倒下去,送气管就会缠死在珊瑚上,没有空气,他就非完蛋不可。即使他很快把蝎子压碎,它也会垂死挣扎,蜇他一家伙。假如它把毒刺扎进他的眼睛怎么办?即使他还能活下去的话,那他一生就是独眼龙了。他必须保持沉着镇静。毕竟,他是习惯于同野生东西打交道的。他曾让塔兰图拉毒蛛和美洲毒蜘蛛从手上爬过。他知道,如果你不打扰野生动物的话,它一般不会打扰你的。因此,他尽量忘掉正在他嘴唇上、脸颊上爬的东西,集中注意力解开送气管。身着这副笨重的盔甲,他只好一步步向缠住送气管的鹿角珊瑚挪去。他必须自己干,因为他知道,他在很深的海底,水面上的人们根本发现不了他遇到的麻烦。有人告诉他,如果他想要人把他扯上去,就猛拉救生素。但是只有送气管松开后,他才能被拉上来。现在那个东西在他的喉头上,而且还要往下爬。如果它企图穿过衣领扣下面的话,它完全有可能受到挤压而蜇人。开始解送气软管了,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让手颤抖。那个东西在他的脖子上爬来爬去,那种滋味简直要使他发狂了。它的脚爬在皮肉上,那种感觉就像针扎一般。不过,现在它又朝上爬了。爬过了左颚和面颊,爬过了左眼,横穿额头,又钻进了头发之中。哈尔因解除了紧张情绪而疲惫不堪。当蝎子在你脸上、眼上爬过之后,到了头发里就算不了什么了。它现在在头发里懒洋洋地移动着。显而易见,它喜欢这片“丛林”。哈尔有了新的希望,如果幸运的话,他可能不挨蜇并安全到达水面。不过,当他们给他取下头盔时,蝎子是否会激动起来而采取行动呢?现在再也感觉不到它了。也许它在他的头发里安静地闭目养神,或者早已钻进头盔顶上去了。哈尔感到这30分钟简直像过了30年,他心想,“我敢断言,我的头发已灰白了。”他感觉如此紧张,简直要歇斯底里大发作了。产生这种现象的部分原因是所谓“深海晕眩”,像酒精中毒一样。这是由于在很深的水下呆的时间太长,同时神经又紧张,是氮在压力下作用于神经中枢系统的结果,因而也叫氮麻醉。这种现象会使人干荒谬的事情:他们会忘记自己在何处,失去注意力,并开始进入梦境;他们的幻觉会把珊瑚峰当作公寓,而那些五颜六色的鱼则变成迷人的女郎。对于哈尔来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他大笑、大叫,欣喜若狂,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很想在这珊瑚园里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本能使他的手不停地理顺送气管,最后,他终于成功了。他抓到了救生索,使劲地拉了一下。随后,他就失去了知觉,在梦境中飘浮。当他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快乐女士”号的甲板上。头盔已被取下,他们正在给他脱靴子和潜水服。在领略了海水的冰凉之后,又能晒到太阳真是妙不可言;呼吸到新鲜空气,浑身为之一爽。再不会因软管被缠而窒息。感觉到身下坚实的甲板,悬着的心踏实了。突然,他想到了那只蝎子,他的手下意识地向上猛地一抓。他的手指梳理着头发,但头发里什么也没有。他虚弱地一笑,说道:“它在头盔里,你们会在头盔里找到它的。”布雷克问:“找到什么?”“蝎子。”他又笑了,眼里噙着泪。斯根克说:“他由于晕眩而变糊涂了。”布雷克博士把头盔翻过来往里看,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对哈尔说:“你很快会好的,那是幻觉。”“我跟你说,那个头盔里确实有一只蝎子。它爬遍了我的脸,几乎要使我发狂。”地比他的大得多。那天,他制订了一个又一个实现不了的“宏伟规划”。他在竹丛里找竹笋,但竹笋全都老得不能吃。他尝过一种灌木上的小浆果,难吃得作呕。他发现一棵小树,相信那是一种有名的乳树,用刀在树皮上划一道口子,就会流出一种可以代替牛奶的汁液。他在这棵小树上划了道口子,树太嫩——只渗出了几滴乳液。他没料到弄点儿吃的也这么艰难。他读过一本名叫“活命”的书,是一种关于如何锻炼斗志的手册。从那本书里,他得出一种印象,无论在林莽,在北极或者沙漠,要活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现在看来,活命可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啊。不过,河里应该有很多鱼。他没有渔丝——但他可以学印第安人那样用标枪扎鱼。他花了两个钟头,削了一个木镖,镖尖上有个倒钩。然后,他来到河边,察看那漩涡翻滚的河水。他立即明白自己是白费功夫了。河里尽是淤泥浊水,什么也看不清。劈头盖脸的一阵暴雨,把哈尔淋成了落汤鸡。淋点儿雨,他倒不在乎,但暴雨之后接着是大风。这儿的河面宽达八九英里,狂风掠过无遮无盖的大河迎面扑来。哈尔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他真希望能躲进树林里。他所在的地方离赤道还不到四纬度,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一直到天黑,他还在找吃的,可什么也没找着。夜幕降临了,他尽可能把弟弟安置得舒适点儿。幸好吊床上挂着帆布,罗杰没挨着风吹雨打。哈尔很想点起明亮温暖的篝火,但他不能,因为,第一,印第安人会发现;第二,火柴在“方舟”上。找不到食物,哈尔非常惭愧,只好又伤心又可怜巴巴地爬上吊床。他渐渐发现,对于那些毫无准备的人,亚马孙河是多么无情啊!亚马孙河浊浪滚滚,由着这股强大的水流把浮岛冲向黑暗的远方,实在是可怖。如果他的这个急匆匆地往下游冲去的方圆半英亩的浮岛撞上一个岬角,或者在一个真正的岛屿上搁浅,可怎么办呢?他极力安慰自己说,这不大可能。他的浮岛是流水载着的,这流水会绕过障碍物,而不会撞在上面。印第安人要是独自日夜行船,到必须睡觉的时候,常常把独木舟系到浮岛上,等他早上醒来,已经不知不觉走了30英里水路了。哈尔突然醒悟到,夜间行船是他大大优越于“鳄鱼头”的一点。“鳄鱼头”肯定得夜夜停船宿营。他对亚马孙河太不熟悉,很难摸黑行船。哈尔倾听着林莽的兽声。这声音有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哈尔知道,他们离河岸有好几英里远。当他们靠近一个岬角或大岛时,这声音就越来越响;他们漂远了,兽声也就渐渐消逝。有一次,他们挨着河岸擦过,一头美洲豹在离他们还不到50英尺远的地方雷鸣般大吼,哈尔吓得汗毛倒竖。他热切地祈祷,希望那野兽千万别光顾他的浮岛。半夜里,浮岛有时会从一片沙洲上掠过,这种时候最恐怖了。木棉树下部的枝条擦着河底,开始像风车似地旋转起来。啊,要是挂着他们的吊床的那些树枝也转进水底,哈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兄弟俩被淹死的情景。但是,没等这情景出现,那棵大树已经漂进深水,停止了转动。哈尔决心不睡觉了。可这决心坚持不了多久,他又睡着了,直睡到太阳把他照醒。他仔细地察看了天边,没有“方舟”的踪影。罗杰在轻声叫他。哈尔钻过枝叶攀到弟弟的吊床边。罗杰半睡半醒地喊着要水喝。哈尔摸摸弟弟的额头,病人似乎好多了。罗杰睁开眼,用呆滞的目光望望四周——他看到了湍急的河水和飞速后退的河岸,惊讶地把眼睛瞪得老大。“嘿,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方舟’呢?”“你会提问题了,我真高兴,”哈尔说。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全告诉了弟弟。罗杰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劲儿,只好又躺下去。“我身上软绵绵的。我说,来份早餐怎么样?”“你真的好多了,”哈尔满意地说,“至于早餐嘛——恐怕得稍晚一点儿。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他又在那半英亩土地上到处搜寻,打定主意非找到食物和水不可。哈尔不敢让弟弟直接喝河里的水,怕染上痢疾或伤寒。一定得把水烧开。但是,既没锅又没茶炊,连火也没有,怎么烧开水呢?忽然,他发现水壶有了。一截竹子就能烧开水。他到竹丛里挑了一根用他的猎刀就能砍断的竹子。选了8英寸长的一截,挨着两个节疤砍下来。竹筒两头是不漏水的竹节。于是,哈尔有了一个直径3英寸,深8英寸的锅。如果他所读过的书上说的是真话,那么,用这个“锅”盛满水,放在火上,它不会被火烧着。但是,怎么生火呢?首先要捡点儿能烧的东西。昨夜下了雨,清晨又有露水,东西摸上去全是湿的。他想到他们过夜的那棵木棉树。木棉的果一个就有两个核桃大。他摘了几个,剥开果壳,里面有许多绒毛状的木棉花,人们常用它来做垫子。现在,它成了很好的引火绒。准备好火绒,他就把湿树皮割开。不出所料,内层是干的。这么一来,他可有了足够的柴火了。他削够了这次要用的柴火,架在木棉火绒上。现在,他只要有打火石和钢就可以生火了——但他没有打火石。有块石头也行。他在浮岛上到处找,一块石头也找不到。事实上,在亚马孙泛区的平原上,石头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打火石加钢的办法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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