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了一跳,武士转过身,看到梅林又出现了,还带着一枝笛子。“我正想叫你来。”武士说。“我知道,”法师回答:“人人都需要帮助才能了解一棵树,一棵树自足于身为一棵树,就像瑞蓓卡和松鼠,他们做自己就很快乐。”“可是人却不同,我们有脑子。”武士抗议。“对,人类有脑子,”梅林说,随口在笛子上吹出几个音符:“这就是野心为什么会有问题的地方。野心发之于脑子的时候,就会让人无情地向前追求他的目标,在这么做之后,他通常都会伤害别人,这也是野心之所以变成竞争的时候。”武士承认:“我总想做王国里最优秀的武士。”“一点也没错,”梅林说:“这样你才能证明,你比其他武士来得优秀。”武士点点头:“可是你说,人类需要有野心。”“对,如果野心是由心中发出来的话。由心而生的野心非常纯净,不会伤害任何人。事实上,这种野心满足自己到某一种地步,还会自动地满足他人。““我不懂。”武士说。“这就是我们要向苹果树学习的地方,这棵树长成一棵壮观,完全成熟的样,结出美好的果实,并且把果实大方地施给所有想要苹果的人。”“可是,”武士提出反对:“如果我每天只是坐着分送苹果,我就不可能拥有一座高级的城堡,也不可能把去年的马换掉,买一匹新的马了。”“很对,”梅林说:“因为人类喜欢得到物质的财产,不过分辨需要和贪心是必要的。你可以卖掉一部分的苹果,好拥有一座高级城堡,也可以把不需要的苹果送给别人,让别人也得到滋养。苹果给摘掉的更多,树就长的更大,树长的越大,就变得越美。同样的情形也会发生在人身上,如果那个人了解到什么是由心而生的野心的话。”“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做树比做人容易的多。”武士说。“这完全看你怎么来看这件事,”梅林说:“你和树一样,接受同等的生命力,享用同样由地球提供的水、空气和养分。你的野心只是由脑中生出来的,在你的脑子里,你永远不满足于只是存在——总是想要成为什么,所以,你不能放松,享受真正的存在,因为你太忙着想变成其他的样子。”“你去跟想把去年的马换掉的家庭主妇说说看。”武士反驳他。一股好笑的表情闪过梅林的脸上:“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能跟这棵树学习,很快的,你就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马和城堡,同时,在此过程里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武士大为震惊:“你是说,我只要往下扎根,把根留在我的后院里,我就可以得到所有我需要的东西。”梅林大笑:“人类有两只脚,所以他们不必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如果他们能常常安静下来,并且接受,而不是跑来跑去的想抓住什么,那时,他们就会真正了解由心而生的野心是什么。”武士坐着,深深地被这些想法所感动。他仔细地端详着在他面前盛放的苹果树,再看看松鼠、瑞蓓卡、和梅林。这棵树和两只动物都没有野心,而且很显然的,他们看来都很快乐,自给自足,都是生命美丽的模范。然后,他再看看自己,骨瘦如柴,一脸乱草丛生的胡子,营养不良、紧张,抱着一身沉重的盔甲而精疲力尽。这些都是他从由脑中生出野心所得来的东西,现在他知道,这一切一定得改变。改变的想法有一点怕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不算真正活着——他根本就是行尸走肉,所以,还怕失去什么呢?“从此刻起,我会接受所有给予我的东西。”他发誓。说完这句话后,城堡和梅林同时消失了,武士发现自己、瑞蓓卡和松鼠,回到了真理之道上。在路的一边,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清澈小溪。口渴的他弯下腰去喝水,有一点惊讶的发现,他手臂上和腿上的盔甲已经生锈掉了下来,还有,他的胡子又长得很长了。武士哑然无声,就像沉默之堡一样,知识之堡又玩了套时间的把戏。他想,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原因,只有在人需要依赖别人来填补空虚的时候,时间才过得慢。现在,他学到怎么只靠自己来过日子。现在,盔甲大部分都锈掉了,只剩下胸甲,他觉得多年未有的轻松和年轻,也比从前更喜欢自己。于是,踏着和年轻人一样的坚定步伐,他向志勇之堡出发,瑞蓓卡在头顶盘旋,小松鼠在脚跟旁边卖力跟随。第六章 志勇之堡第二天早上天刚破晓,他们来到最后的一座城堡,这座城堡比前面两座都高,城墙看来也厚一些。满怀自信地,相信自己同样也会很快地通过城堡,武士和动物开始走上吊桥。不过,当他们在桥上走了一半的时候,堡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只庞大,非常吓人的喷火巨龙,全身闪耀着发光的绿鳞甲。武士大吃一惊地停住脚步,他这辈子也看过不少恐龙,不过这只最可怕。这只龙非常巨大——他喷出的火不像一般普通的龙,不只从嘴里射出来,连眼睛和耳朵都有,更可怕的是,龙喷出的火焰是蓝的,这表示它的瓦斯含量相当高。武士伸手去拿剑,然后发现他没有带剑,声音颤抖着,他呼唤着梅林来帮助他。法师没有出现,他当场大惊失色。“为什么他不来?”他问松鼠和瑞蓓卡,一面躲开怪物射出来的一道蓝色火焰。松鼠回答:“我不知道,他通常都蛮可靠的。”坐在武士的肩上,瑞蓓卡竖起头,专心的听着。“从我听到的来判断,梅林正在巴黎参加一场法师大会。”“我敢打赌,这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武士挖苦地说。他对梅林非常不满,因为那个智者答应过他,在真理之道上不会有恐龙出现。“他指的是普通的恐龙。”那只怪物用一种足以震撼大树,差点把瑞蓓卡从武士肩上震翻下来的声音怒吼着说。这个情况看来实在非常严重,能解读别人心思的恐龙是最可怕的。不过,武士总算想到办法逼自己不再颤抖,然后,用他能控制的最强、最大的声音大叫:“别挡住我的路,你这只特号的本生灯!”恐龙嗤之以鼻,向四面八方射出火焰,说道:“吓死的小猫居然口出恶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武士决定拖延一下时间。“你在志勇之堡做什么?”“你能想到比这里更适合我住的地方吗?我是疑惧之龙。”武士不得不承认,这只恐龙确实效率甚高,因为疑虑,和恐惧,正是他在此刻的感受。恐龙再次咆哮:“我专门在这里敲醒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你们以为通过知识之堡就可以所向无敌啦!”瑞蓓卡在武士耳边小声地说:“梅林有一次说,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你相信吗?”武士问。“我相信。”瑞蓓卡坚定地回答。“那么你去对付那只快乐的绿色火焰枪。”这么说着,武士转过身,在吊桥上退了回去。“哈!哈!哈!”恐龙大笑,它的最后一个“哈”字差点点着了武士的臀部。“难道走了这么远以后,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松鼠问着武士,后者则忙着把烧焦了的裤子上的火花拍掉。“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已经习于拥有一些小小的奢侈品,比如说,生命。”“山”插进来回应着:“如果你没有志气和勇气来测验得到的自知,那你怎么能活得下去?”“你也相信,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吗?”武士问。“当然,自知之明是真理。而且你知道大家都说,真理比宝剑更锐利。”“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可是有没有人在证明了这句话后还活着的?”武士一说完这句话,就想到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生来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并且他仍然拥有这些特质。有这些特质的人不必觉得害怕和疑虑,他知道恐龙不过是幻相,恐龙存在只不过因为他相信它存在。他回头看桥上,恐龙还站在那里,用前掌拍打着地面,朝旁边的树丛喷着火,很明显的是在练习。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心想这个理论证明起来会很难,然后,他又想起来,他不必证明任何事,他有权力继续他的旅程。就这样,念着脑中有恐龙存在只是因为他相信它存在,他慢慢地往回走,走上吊桥。当然,恐龙也走向前来面对他,嗤笑着,一边吐着火。出乎恐龙意料之外,武士继续朝它走过去。不过,很快的,武士的勇气开始熔化,他的胡子也被恐龙火焰的热度熔化。于是,害怕地大叫一声,他回头逃之夭夭。恐龙狂笑一声,朝逃走的武士喷出一道强力火焰,把他臀部上的裤子烧了起来。武士痛苦地大叫着,飞奔过吊桥,松鼠和瑞蓓卡忙乱地跟在他后面。看到一条小溪,他迅速地把他烧焦的臀部浸在冰凉的水里,伴随着一阵嘶嘶声,他烧焦的衣服被浇熄了。松鼠和瑞蓓卡站在岸边,试着想安慰他。“你刚刚很勇敢。”松鼠说。“第一次这样已经不坏了。”瑞蓓卡加了一句。吓坏了的武士从他坐着的地方抬起头来:“什么意思?第一次?”松鼠就事论事地说:“第二次回去的时候,你会做得好一点。”武士生气地反驳她:“你自己回去做第二次。”“记住,恐龙只不过是幻相罢了。”瑞蓓卡说。“那从它嘴里喷出来的火呢?那也是幻相吗?”“对,”瑞蓓卡说:“火也是幻相。”“那么,为什么我现在带着个烧焦的屁股,坐在这条小溪里?”武士质问她。“因为你相信恐龙是真的,火也就变真了。”“如果你相信疑惧之龙是真实的,你就给了它力量,来烧焦你的屁股。”松鼠说。“他们说得对,”“山”插进来:“你必须回去,面对那只恐龙。”武士觉得给逼到死角,这是三对一,或者也可以说,是二又二分之一对二分之一——因为一半的他同意松鼠和瑞蓓卡说的话,而另外一半则想待在小溪里。武士正在和他快消失的勇气奋战的时候,他听到“山”说:“神赐给人勇气,勇气将神给予人。”“想起来很不错,不过我宁可坐在小溪里。”“听我说,”“山”回答:“如果你去面对恐龙,有可能它会消灭你,可是如果你不面对它,它一定会消灭你。”武士记起,过去有一位好朋友曾跟他说过的,发人深省的话:“无退路时,易做决定。”这的确就是他现在的写照。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挣扎着再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出发,过吊桥。恐龙不相信的抬头瞧他,心想,这的确是个非常顽固的家伙。“又回来了?”它嗤笑着:“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的烧你一顿才行。”不过现在向恐龙大步前进的,可是一个不同的武士——这个武士反覆不断地向自己说:“疑虑和害怕是幻相,疑虑和害怕是幻相。”恐龙一次又一次的朝武士射出巨大,劈啪作响的火焰,可是不论它怎么努力,武士身上就是不着火。恐龙非常困惑,不晓得它已经失去了力量,因为武士不再相信它的存在。武士继续向前逼进的时候,恐龙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得不比只青蛙大。它的火焰熄灭了,然后它开始对着武士吐出小种子,可是这些——疑虑之籽——一点用也没有,武士继续坚定地向前迈进,恐龙变得更小了。“我赢了,”武士胜利地大吼。恐龙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也许这次你赢,可是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来,挡住你的去路。”说完,它在一阵蓝烟里消失。“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武士在它后面叫着:“每一次你再回来,我会变得更强壮,你会更衰弱。”瑞蓓卡飞上来,停在武士的肩膀上。“你看吧!我是对的,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虑之龙。”第一次,武士不再觉得他不如瑞蓓卡,她只会说,可是他却真的相信这回事。他忍不住问她:“那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一起上去面对恐龙?”瑞蓓卡不高兴的啄着她的羽毛。“这是你的挑战。”觉得好笑地,武士转身打开志勇之堡的大门,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堡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山”说:“你可以把嘴闭上了。你不必再学习志气和勇气,因为你刚刚表现出你有这两样东西。”武士开怀大笑地把头摆正,他可以看到山顶,山路比先前走过的更陡峭,可是没有关系,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第七章 真理之巅最后,正当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发现路给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巨石上刻着最后的几句碑文:虽我拥有此宇宙,无有一物为我留,因我不可知未知,如我不愿弃已知。武士气馁了,觉得太精疲力尽,不可能克服这最后的障碍。他现在吊在峭壁上,同时这得解出碑文的意义,这个任务看起来不太可能完成。松鼠和瑞蓓卡很想对武士表示同情,可是忍住了,因为他们记起来梅林的忠告:同情会使人软弱。武士深吸了一口气,脑筋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再大声读了一遍碑文的后半部:“因我不可知未知,如我不愿弃已知。”他想到一些他以前抓住不放的“已知”跟他以为他不是什么样子。还有他的信仰——哪些他认为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最后还有他的价值观——他认为坏和好的事。然后他有了个很吓人的想法:他现在为了宝贵的生命,抓住不放的岩石,对他来说也是“已知”,这是不是表示,他必须放手,让自己堕入不可知的深渊呢?“这就对了,武士,”“山”说:“你必须放手。”“你想干什么?杀死我们两个人吗?”武士问。“反正现在我们也快死了,”“山”说:“看看你,你这么瘦,他们都可以把你从门底下的缝里面塞进去。你全身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我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武士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放手——然后信任。”“山”说。“信任谁?”武士激动地反驳他,不想再听“山”的哲学。“不是谁,是它!”“山”说。“它?”武士问。“对,”“山”说:“它——生命、原力、宇宙、上帝——随便你想怎么叫。”武士低头向下,越过肩膀,凝视着下面很显然无底的深谷。“放手!”“山”急切地耳语着。武士了解,他没有其他选择。在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开始消失,他抓住岩石的手指也开始迸出鲜血。由于相信自己快死了,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记忆中无尽的深处里。他回忆起一生中,所有他曾经责怪过母亲、父亲、老师、太太、儿子、和朋友的事,当他向空虚中掉得更深,他放弃了一切对别人的责难。他落入深渊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晕眩的,他的思想也深降至内心。然后,第一次,没有评价,没有成见,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在那一瞬间,他为自己的生命全然负责——不管是别人给他的影响,或是形成他生命的种种事件。从那一刻起,他不会再为了自己的错误或苦难,而责怪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或事。认识到自己是因而非果,让他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现在他不害怕了。当一种不熟悉的平静感突然充满全身,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开始向上掉,对,虽然看来不可能,他确实向上掉出深渊,但是,当他向上掉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和深渊的最深处紧紧相连——事实上,是和地球的中心相连,所以,他继续掉的越来越高,同时意识到他和天地相连接。突然,他不再往上掉,他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明了了岩石上碑文全部的意义。他放掉所有他害怕的东西,放掉所有他知道和拥有的东西。乐意拥抱不可知使他自由了,现在,宇宙真正是属于他的——让他经历和享受。武士站在山顶上,深深呼吸,并且由于看、听及感觉四周的景致而变得晕眩----那是因为他现在能用一种令人屏息的清晰,来观看宇宙。一种全面的幸福感扫荡过他的全身。从前,未知的事使他充满恐惧,如今,他满盈着爱——给自己的爱,给茱莉亚、克斯、生命,还有给他周遭整个奇妙世界的爱。武士跪了下来,感激的眼泪从他眼中泉涌而出。“我几乎为了没有哭出来的眼泪而死。”他想着。于是,眼泪继续从他的面颊涌下,滚过他的胡子,滚到胸甲上。因为这些是心之泪,热度特别高,很快地就熔化了盔甲最后剩下的部分。武士因喜悦大声地哭了出来,他不会再穿着盔甲,向四面八方骑去,好证明自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人们也不会再看到铁甲的反光,而以为太阳从东升或北落。在泪光中,武士笑了,没有发觉,一股美丽,明亮的光芒从他身上放射出来——这股光比他的盔甲在擦得最亮的时候,还更光亮,还要美丽——像最清澈的小溪一般闪烁,像明月一般皎洁,像太阳一般耀眼夺目。因为,的确,武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太阳。现在,他可以同时是这些东西,而且更多,因为他和宇宙合而为一。他就是爱。==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