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集合名词又变了,在厂方,她们叫做 “试验工 ”和“养成工 ”两种,试验 工的期间表示了厂家在试验你有没有工作的能力,养成工的期间那就 表示了准备将一个 “生手 ”养成为一个 “熟手 ”。最初的工钱是每天十二 小时大洋一角乃至一角五分,最初的工作范围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 地、开花衣、扛原棉、松花衣之类,几个礼拜之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 间、粗纱间去工作。在这种工厂所有者的本国,拆包间、弹花间、钢丝车 间的工作,通例是男工做的,可是在上海,他们就不必顾虑到 “社会的纠 缠”和“官厅的监督 ”,就将这种不是女性所能担任的工作,加到工资不 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身上去了。 .. 这次选读的这篇文章见于《光明》的创刊号。全文很长,只能摘取一部 份。这一部份也可以自成起讫,不妨看做独立的一篇。读者诸君要看全文, 可以去找《光明》。 70 讲夏衍的《包身工》 这一类文章,大家称为 “报告文学 ”。这是一个外来的名词。意思是说 它的作用在向大众报告一些什么,而它的本身又是文学。报告一些什么的 文章,我们见得很多。开工厂,设公司,就有营业报告书;派人员,办调查,就 有调查报告书。这种文章,就文体说,归到 “应用文 ”的门类里去。应用文当 中,有好些纯公式的东西,如契据、公函、报告书之类,和文学根本是两路。 然而报告文学却教报告书和文学结了婚。应用文的报告书,一般读者往往 懒得看下去,因为不看下去也会知道无非这一套。报告文学可不然,读者像 被吸引住了一般,总想一直看下去,知道它的究竟。读者诸君看见了《包身 工》的题目,不是绝不肯把它放过,一定要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工人,以及这 种工人在怎样的条件下产生出来的吗? 二者所以有这样的不同,大概由于写作动机的不同。 应用文的报告书,写作动机在应付事务上的必需。开股东会必得有营 业报告书,出去调查回来必得有调查报告书。这样的报告书往往用公式去 应付,或者分列一、二、三、四等项目,或者定下 “关于什么 ”“关于什么 ”等小 标题,好比填写表格,只要在每一格里填写上了就完事。 报告文学的写作动机不同,不是事务上的应付。作者对于社会中某一 方面的情形非常熟悉,而这一方面的情形不只是几个人的身边琐事,而是有 关于社会全体的大事。一种强烈的欲望激动着他,必须把他所熟悉的一五 一十告诉大众才行,不然就像在饥饿的人群中间私自藏下多馀的饭,是不可 饶恕的自私的行为。于是他提起笔来。他站在大众的客观的立场,视野广 大,见得周到,捕捉到的都是真实情况。 报告文学本身是文学,而应用文的报告书不是。像在这篇《包身工》里 面,叙述那些 “带工 ”到家乡或者灾荒区域去游说的那一段,叙述那个 “温情 主义者 ”文章写的是一套,实际采用的又是另一套的那一段,就是两段出色 71 语文随笔 的文章。前一段写那批口蜜腹剑的家伙,让读者如闻其声。后一段写 “温情 主义者 ”在实际上抛开了 “温情主义 ”,引起读者许多回味。说那些 “带工 ” 的嘴巴是 “可以将一根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 ”,说那些 “包身工 ”是“‘罐装的 劳动力 ’,可以 ‘安全地 ’保藏,自由地取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 的危险 ”,都是很好的文学手法。在应用文的报告书里不会有这样的手法。 读者诸君喜欢执笔作文。写什么呢?与其写一些空泛议论,不如写一 些亲身经历。所以,议论怎样推行新生活,怎样使国家强盛起来,不如叙述 曾经经历过的某一桩事情,不如抒写对于本乡本镇的感情。这些还只是限 于个人方面。如果能够推广开来,把自己所熟悉的社会中某一方面的情形 作为写作材料,那就更有意义了。读者诸君不妨向报告文学方面去试试。 72 讲鲁迅的 ︽ 看戏︾ 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 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 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 走了。 第一回是民国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时候,当时 一个朋友对我说,北京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 么?我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北京呢。于是都 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园,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 也早听到冬冬地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 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 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 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 原载作者著的《文章例话》,开明书店一九三七年二月出版。 73 语文随笔 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 我们退到后面,一个辫子很光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 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狭 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下腿要长过三分之二。我先是没有爬上去 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 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朋友的声音道:“究竟怎的?”我回过脸去, 原来他也被我带出来了。他很诧异的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 “朋友,对不起,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并没有听到你的话。” 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 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记了哪一年,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还没有死。 捐法是两元钱买一张戏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戏,扮演的多是名角, 其一就是小叫天。我买了一张票,本是对于劝募人聊以塞责的,然而似 乎又有好事家乘机对我说了些叫天不可不看的大法要了。我于是忘了 前几年的冬冬喤喤之灾,竟到第一舞台去了,但大约一半也因为重价购 来的宝票,总得使用了才舒服。我打听得叫天出台是迟的,而第一舞台 却是新式构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延宕到九点钟才出去,谁料照 例,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远处的人丛中看一个老旦在台 上唱。那老旦嘴边插着两个点火的纸捻子,旁边有一个鬼卒,我费尽思 量,才疑心他或者是目连的母亲,因为后来又出来了一个和尚。然而我 又不知道那名角是谁,就去问挤在我左边的一位胖绅士。他很看不起 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说道:“龚云甫!”我深愧浅陋而且粗疏,脸上一热, 同时脑里也制出了决不再问的定章,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 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 74 讲鲁迅的《看戏》 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 点———然而叫天竟还没有来。 我向来没有这样忍耐的等候过什么事物,而况这身边的胖绅士的 吁吁的喘气,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加之以十二 点,忽而使我省悟到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 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 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而又挤,终于出了大 门。街上除了专等看客的车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大门口却还 有十几个人昂着头看戏目,别有一堆人站着并不看什么,我想:他们大 概是看散戏之后出来的女人们的,而叫天却还没有来.. 这是鲁迅先生的小说《社戏》开头的部份,《看戏》这个题目是我加上 去的。 选读这一段文章,为的是拿它作为例子,说明写文章的一种方法。 我们平常写文章,把自己看见、听见的告诉人家,往往先把所看见、所听 见的分析一番,整理一番。譬如,一个人的形状,就说他的身材怎样,面貌怎 样,说一个音乐队的演奏,就说笛子的声音怎样,三弦的声音怎样。这些都 是经过了分析和整理以后的结果。在当时,看见的只是完整的一个人,并不 分什么身材和面貌,听见的只是和谐的一派乐调,并不分什么笛子和三弦的 声音。只因为想教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的人知道,不得不分开项目来回想回 想。那人的身材,那人的面貌,笛子的声音,三弦的声音,都是回想时候所定 的项目。项目自然不能全备,然而提出来的一定是比较重要的。读文章的 人读到了关于比较重要的若干项目的报告,虽然不能像亲见亲闻一样,可是 对于那个人、那一场演奏,总算知道一个大概了。 75 语文随笔 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不用事后的分析、整理的工夫,只依据看着听 着的当时的感觉写下来。即使写的时候离开看着听着的当时很远,也从记 忆中去把当时的感觉找回来,然后依据着写。什么叫做当时的感觉呢?无 论在何时何地,我们的周围总是有许多事物环绕着。这许多事物并不逐件 逐件闯进我们的意念,对于我们,大部份是虽有如无。惟有引得起我们的注 意的几件,我们才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而且同样一件事物,只因环境不同, 心情不同,在感觉它的时候也就见得不同。不问那事物在别的时候怎样,只 说这一回感觉它的时候怎样,这就是所谓当时的感觉。 上面说的意思,好像不大容易明白。让我们从本篇中取一个实例来说, 就非常清楚了。本篇第二节,写的是作者第一回看中国戏跑进戏园时候的 情形。跑进戏园,接触的事物当然很多,倘若要一件也不漏地报告出来,不 知要记多么长的一篇账呢。作者并不采用记账的办法,只把最引起他注意 的写下来,这就是 “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 许多头 ”。“红的绿的 ”是什么呢?自然是戏台上的演员。演员分生、旦、净、 丑等角色,某角色扮演剧中的某人物,要详细说起来,不是一句话可以了事 的。“许多头 ”是什么呢?自然是一班观众。观众有男、女、老、少的分别,他 们的神态、服装等等又各各不同,要说得详细,也得用好些句话。为什么作 者只用 “红的绿的 ”和“许多头 ”把演员和观众一笔带过呢?原来在作者跑进 戏园的当时,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几个红的绿的,而且仅仅是几个红的绿 的,也不辨他们是什么角色,扮演的是什么剧中的什么人物,只觉得他们在 眼前这么一闪烁罢了。他依据当时的感觉写下来,就是 “几个红的绿的在我 的眼前一闪烁 ”。接着引起他的注意的是许多头,而且仅仅是许多头,也不 辨他们是何等样人,作何等的神态,穿何等的服装,只觉得他们挤满台下罢 了。他依据当时的感觉写下来,就是 “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 76 讲鲁迅的《看戏》 我们差不多都有过跑进戏园的经验。凭着我们的经验,读到 “几个红的 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我们的意想中就展 开一幅热闹的、活动的图画,我们的鼻子里仿佛嗅到戏园中那种闷热的空 气,换一句话说,就是如临其境。所以,写文章把自己的见闻告诉人家,倘若 能够捉住当时的感觉,顺次写下来,就使人家如临其境。倘若用前一种方 法,先作一番分析整理的工夫,然后逐项写下来,那只能使人家知道一个大 概,说不到如临其境。 教科书里的文章,注重在教人家记忆、理解,大多用前一种方法。至于 文艺,注重在教人家感动、欣赏,适宜用后一种方法。文艺部门中的小说多 数出于虚构,小说里一切当然不尽属作者亲自的经历(本篇却是作者亲自的 经历),有修养的作者能够像写出自己当时的感觉那样写出来,使读者随时 有如临其境的乐趣。本篇用这个方法写的不止前面提出的两句。读者不妨 逐一检查出来,并体会它们的好处。 77 语文随笔 讲朱自清的 ︽ 背影 ︾ ..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 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 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 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 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 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 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 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 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 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 原载作者著的《文章例话》,开明书店一九三七年二月出版。 78 讲朱自清的《背影》 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 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 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 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 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 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 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 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这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 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 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 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 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 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 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 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 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 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 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去。他走了几步,回 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 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我的眼泪又来了。.. 这篇《背影》,大家说是朱自清先生的好文章,各种初中国文教科书都选 79 语文随笔 了它。现在我们选读它的中部。删去的头和尾,分量大约抵全篇的三分 之一。 一篇文章印出来,都加得有句读符号。依着句读符号读下去,哪里该一 小顿,哪里该一大顿,不会弄错。但是句中词与词间并没有什么符号。就得 用我们的心思给它加上无形的符号,划分清楚。例如看见 “父亲要到南京谋 事”,就划分成 “父亲 ———要———到———南京 ———谋事 ”,看见 “我也要回北京 念书 ”,就划分成 “我———也———要———回———北京 ———念书 ”。这一番工夫 要做得完全不错,先得逐一明白生字和难语。例如,“勾”字同 “留”字,“踌” 字同 “躇”字,“蹒”字同 “跚”字是不是连在一起的呢?“一股脑儿 ”是不是 “一股的脑子 ”的意思呢?这等问题不解决,词就划分不来。解决这等问题 有三个办法:一是凭自己的经验,一是查词典,一是请问别人。 词划分清楚了,还要能够辨明哪些是最主要的词。例如读到 “叫旅馆里 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 ”,就知道最主要的词只是“叫———茶房 ———去”, 读到 “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就知道最主要的词只是 “我——— 铺———坐位 ”。能这样,就不致不明白或者误会文章的意思了。 这篇文章把父亲的背影作为主脑。父亲的背影原是作者常常看见的, 现在写的却是使作者非常感动的那一个背影。那么,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看见那一个背影,当然非交代明白不可。这篇文章先要叙明父亲和作者同 到南京,父亲亲自送作者到火车上,就是为此。 有一层可以注意:父子两个到了南京,耽搁了一天,第二天渡江上车,也 有大半天的时间,难道除了写出来的一些事情以外,再没有旁的事情吗?那 一定有的,朋友约去游逛不就是事情吗?然而只用一句话带过,并不把游逛 的详细情形写出来,又是什么缘故?缘故很容易明白:游逛的事情和父亲的 背影没有关系,所以不用写。凡是和父亲的背影没有关系的事情都不用写; 80 讲朱自清的《背影》 凡是要写出来的事情都和父亲的背影有关系。 这篇文章叙述看见父亲的背影,非常感动,计有两回:一回在父亲去买 橘子,爬上那边月台的时候;一回在父亲下车走去,混入来往的人群里头的 时候。前一回把父亲的背影描写得很仔细:他身上穿甚么衣服,他怎样走到 铁道边,穿过铁道,怎样爬上那边月台,都依照当时眼见的写出来。在眼见 这个背影的当儿,作者一定想到父亲不肯让自己去买橘子,仍旧把自己当小 孩子看待,这和以前的不放心让茶房送,定要他亲自来送,以及他的忙着照 看行李,和脚夫讲价钱,嘱托车上的茶房好好照应他的儿子等等行为是一贯 的。作者一定又想到父亲为着爱惜儿子,情愿在铁道两边爬上爬下,做一种 几乎不能胜任的工作。这中间含蓄着一段多么感人的爱惜儿子的深情!以 上这些意思当然可以写在文章里头,但是不写也一样,读者看了前面的叙 述,看了对背影的描写,已经能够领会到这些意思了。说话要没有多馀的 话,作文要没有多馀的文句。既然读者自能领会到,那么明白写下反而是多 馀的了,所以不写,只写了 “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后一回提到父亲的背 影并不描写,只说 “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 ”。这一个消 失在人群里头的背影是爱惜他的儿子无微不至的,是再三叮咛舍不得和他 的儿子分别的,但是现在不得不 “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去了。做儿子的想 到这里,自然起一种难以描摩的心绪,也说不清是悲酸还是惆怅。和前面所 说的理由相同,这些意思也是读者能够领会到的,所以不写,只写了 “我的眼 泪又来了 ”。 到这里,全篇的主旨可以明白了。读一篇文章,如果不明白它的主旨, 而只知道一点零零碎碎的事情,那就等于白读。这篇文章的主旨是什么呢? 就是把父亲的背影作为叙述的主脑,从其间传出父亲爱惜儿子的一段深情。 这篇文章记父亲的话只有四处,都非常简单。并不是在分别的那一天 81 语文随笔 父亲只说了这几句简单的话。而是因为这几句简单的话都是深情的流露, 所以特地记下来。在作者再三劝父亲不必亲自去送的当儿,父亲说:“不要 紧,他们去不好!”在到了车上,作者请父亲回去的当儿,父亲说:“我买几个 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在买来了橘子将要下车的当儿,父亲说: “我走了;到那边来信!”在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的当儿,父亲说:“进去吧,里边 没人。”这里头含蓄着多少怜惜、体贴、依依不舍的意思!我们读到这几句 话,不但感到了这些意思,还仿佛听见了那位父亲当时的声音。 其次要说到叙述动作的地方。叙述一个人的动作当然先得看清楚他的 动作。看清楚了,还得用最适当的话写出来,才能使读者宛如看见这些动作 一样。这篇文章叙述父亲去买橘子,从走过铁路去到回到车上来,动作不 少。作者所用的话都很适当,排列又有条理,使我们宛如看见这些动作,还 觉得那位父亲真做了一番艰难而愉快的工作。还有,所有叙述动作的地方 都是实写,惟有加在 “扑扑衣上的泥土 ”下面的 “心里很轻松似的”一语是作 者眼睛里看出来的,是虚写。这一语很有关系,把“扑扑衣上的泥土”的动作 衬托得非常生动,而且把父亲情愿去做这一番艰难工作的心情完全点明 白了。 有几处地方是作者说明自己的意思的:在叙述父亲要亲自去送的当儿, 说自己 “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了;在叙述父亲和脚夫讲价钱的当儿,说自己 “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 ”;在叙述父亲郑重嘱托车上的茶房的当儿,说自己 “心里暗笑他的迂”。这些都有衬托的作用,可以看出父亲始终把作者看做 一个还得保护的孩子,所以随时随地给他周到的照顾。至于 “我那时真是聪 明过分 ”,“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那是作者事后省悟过来责备自己的意思。 “聪明过分 ”,“太聪明了 ”,换句话说就是 “一点也不聪明 ”。为什么一点也 不聪明?因为当时只觉得父亲“说话不大漂亮 ”,暗笑父亲 “迂”,而不能够体 82 讲朱自清的《背影》 贴父亲疼爱儿子的心情。 这篇文章通体干净,没有多馀的话,没有多馀的字眼。即使一个 “的”字 一个 “了”字也是必须用才用。多读几遍,自然有数。 83 语文随笔 讲茅盾的 ︽ 浴池速写 ︾ 沿池子的水面,伸出五个人头。 因为池子是圆的,所以差不多是等距离地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