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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警告。“那天晚上,我真该什么都不去想,然后和她在草地上做爱。”薇诺娜没有弄明白,追问道。“她想在外面做爱?”“就在你家门口。但她根本没有正视我的眼睛,她看上去……很狂乱。不过,我根本就不该在意这些,对吗?我爱她,我应该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薇诺娜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正在一点一点流失,希望在她身体里渐渐枯萎,她愈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干涸。卢克不会向她寻求安慰。一如往昔,不管薇薇安怎么对待他,他仍然爱她。“是啊。当然。”“我是说,谁在乎有人会看到呢?我们是相爱的。”卢克继续着。“当然。”薇诺娜干巴巴地说,恨不得他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有谁会看你们呢?”Chapter 7(4)  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达拉斯。星期六一清早,达拉斯和父亲就从后面的牧场上把牛赶到一起,人们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水岸牧场。彩池比赛十一点正式开始,届时,将会有差不多三百支队伍入场。薇薇安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一直忙到赛事结束。终于,最后一轮比赛跑完了,奖品也颁发完了,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杯柠檬水,靠在谷仓温暖的墙壁上。停车场上挤满了人。牛仔们和他们的家人忙着把马赶上拖车,收拾马具,收起折椅。车辆排成长龙,一辆辆卡车和拖车慢慢地沿着碎石车道朝镇上驶去。今天的彩池比赛仅用成功来形容还远远不够,任何夸奖都显得苍白无力。这就像是开启了一个金矿,他们大获全胜。保守估计,他们至少赚了两千美金——这还没有包括卖食品的利润。薇诺娜走过来,也靠着谷仓,从塑料杯子里喝了一口健怡可乐,她说:“你在躲着我。”“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你最近做了不少惹人讨厌的事。让你说一句‘祝贺你,薇薇安,加油,今天的彩池比赛办得不错’会比要你的命还难吗?”“我早就想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躲着我的话。”薇诺娜咕哝着。“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不想听那些话。”薇薇安说。“哪些?”“你知道的。”“他爱你,”薇诺娜轻声说,“也许他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我可以。”这正是薇薇安极力避免的对话。“我要嫁给他了,不是吗?”“当然。这也是我们要说起这个的原因。”“你是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上质问我,还是站在我姐姐的立场上?”“有区别吗?”“当然有区别。”薇诺娜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就当我是你姐姐。与达拉斯有关,我很担心——”“你总是在担心。”薇薇安直起身。“我该走了,薇诺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简直把牲口都烦透了。”她几乎是跑进了谷仓。来到克莱姆的马厩,她打开门走进去,把额头贴在大马柔软的脖子上。“她说得对,克莱姆,有什么事情出错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Chapter 7(5)  马儿低声地嘶着,轻触着她的大腿。薇薇安搔搔它的耳朵,对它耳语道:“我知道,姑娘。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然后她离开了马厩,闩好门,从谷仓后门走进了正在消散的薄暮。“叛逆者”在栅栏那边狂乱地跑着,围着牧草地来来回回地奔驰,不时来个急停,又掉头接着跑。“吁,宝贝儿。”她走上前去,冲它说道:“好啦,套牛比赛结束了,这里马上又会安静下来了。”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它丝滑的脖颈,可是它直立起来,打了个旋,跑走了。“好啦,宝贝儿。”她试图用声音安抚它。“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你。”达拉斯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薇薇安转过身。这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是她来这里的目的——虽然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意承认。她微微地扬起下巴,等待着……这个吻和她曾经体验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它把她带到半空,疯狂地旋转着,再狠狠地抛到地上。她紧紧地贴着他,似乎成年之后她再也没有和谁贴得这么紧,就像只有他能拯救自己。“薇薇安!”她听到有人叫她,声音好像来自水下很远的地方。那个人又叫了一次,然后她终于回过神。“我得走了。”她说,把达拉斯推开。他拉住她的手肘,把她抱得更紧。“我想要你,”他声音低沉地说,“你也想要我。”她挣脱出来,沿着牲口棚跑掉了。停车场上站着她的两个姐姐,还有理查德和卢克,他们都在等她。“你来了。”薇诺娜说道,她用锐利的眼光在她身后搜寻着。她是在找达拉斯吗?她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我们打算一起出去,为了庆祝彩池比赛的成功。”“哦,”薇薇安努力表现得平静,“听起来不错。”Chapter 7(6)  那天晚上,刚过半夜一点钟,薇薇安坐在门廊最高的台阶上,两个姐姐一左一右。她有了些许醉意,却还不足以麻痹她的头脑。“谁想喝一杯龙舌兰酒?”“不了,谢谢。”奥罗拉说:“我得回家去了,理查德说他在等我。”“薇诺娜。”薇薇安问:“你呢?”“别开玩笑了,我快累死了。”薇薇安双手枕在脑后,仰面朝天地躺下,越过门廊的屋顶凝望夜空。谷仓后面的小山丘上,一道亮光忽闪而过,好似一只藏匿在黑暗中的小小的黄色萤火虫。“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达拉斯的话在耳边回荡着。她转过去面向坐在旁边的奥罗拉,研究起她嵌在猩红色指甲上的小国旗。“奥罗拉,你怎么知道理查德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奥罗拉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在门廊的橘色灯光下,她的脸戴上了一张光与影的面具。“因为他来问我了。”“就这样?因为他问你要不要嫁给他?”“不是,因为他什么事都要问我。我穿得暖和吗?我喜欢这部电影吗?我想去哪儿吃饭?理查德是个……好人,就像卢克。”奥罗拉冲她扬起下巴,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以前,我约会过很多坏男人——你们还记得迪兰和麦克吧。反正,当我不想再受伤害的时候,理查德出现了。”“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薇薇安?”薇诺娜说。“你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卢克。”“如果她爱他,她是会知道的。”奥罗拉说,“如果不爱,她也会知道。她是在问自己应不应该安定下来。”“安定下来?”薇诺娜尖刻地说,“这真荒谬。我们讨论的可是卢克?康奈利。”奥罗拉看着薇诺娜说:“你是她姐姐,别忘了这一点,薇诺娜。”“我怎么能忘得了?”薇诺娜嘟囔着,“你们俩已经提醒得够多了。”Chapter 7(7)  “妈妈去世以后,就只剩我们三个了。”奥罗拉说话的时候仍旧注视着薇诺娜。“大豆豆,小豆豆,还有豆芽。我们可以生对方的气,可以大吵大闹,可以大哭一场——这些都没问题,姐妹们不就是这样相处嘛,但是我们终究是相互支持的。现在薇薇安向我们提出了一些她遇到的难题,也许这是几个月以前就应该说清楚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也没有说出来,我们一直在得过且过。你明白吗?得过且过。”她转过身看着薇薇安。“你要明白这个道理,薇薇安。有些事情比嫁个好男人,并说服自己满足于此更糟。”“那么激情呢?”薇薇安轻轻地说。“激情会慢慢消退。”奥罗拉说。她想要微笑一下,但看起来苍白无力,那个微笑,以及她的眼神足够说明一切。薇薇安第一次想到,也许奥罗拉平时都在伪装,试图隐藏无趣的婚姻带给她的那些不快乐。“但也有些东西比它们更好。你是这个意思吗?”她说着,忍不住凝望了山上一眼——那一点黄色的光芒。“你真的想要嫁给卢克吗?”薇诺娜问。“如果你不想,那也没关系,只要承认就好。”薇薇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怎么能承认一件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她对达拉斯的渴望是疯狂的,那种激情不会持续多久。她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只是紧张而已,婚姻毕竟是件大事。”薇诺娜紧紧地盯着她,就像一条瞄准目标的猎犬。薇薇安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薇诺娜是否发现了她下意识地投向小木屋的目光?这时,奥罗拉说道:“那很正常。”于是对话安全地进行下去。“好吧,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薇薇安说,“谢谢你们今天能来帮忙。”她拥抱了姐姐们,陪她们回到车上,目送她们开走。姐姐们走了以后,薇薇安回到屋子里。在卧室的窗户旁边,她看到树丛里闪动的那一点黄色的灯光。他在那里,他在等着她。“我不会去的。”她一边说,一边准备上床睡觉。Chapter 8(1)  Chapter8六月剩下的日子里,薇薇安每天黎明就起床,做三个人的早饭,把饭菜留在餐桌上。她每天都挖空心思想出一些借口,搪塞父亲自己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吃早饭。她把全副精力用来经营水岸牧场,结果牧场运作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成功。现在,每个马厩都拴满了马匹,很多人不得不耐心地为一个名额排队。薇薇安的课程和讲习会场场爆满,达拉斯的也是一样。对于父亲来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只在自己想干活的时候才去钉一副马掌。其余的时间他都待在牧场,做那些已经被荒废了数年的工作——比如油漆栅栏和修理船坞。薇薇安总算可以心满意足了,大多数情况下她确实是满足的,她感到自己变得日益强大,更加自信。唯一的难题就是达拉斯。无论何时,只要一看到或者一想到他,薇薇安就在心里重复自己的誓言:我不会去找他的。这几个字几乎成了她的一道符咒。当她见到达拉斯穿着汗透的T恤站在栅栏旁边,正在把钉子敲进木头,忽然间抬头冲她露出微笑,她对自己说:“我不会去找他的”。或者,在他清理马厩的间隙,一边让刺青的手臂拄在干草叉上休息,一边凝视着她——“我不会去找他。”她固执地回避,也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困扰。过去几个月里,她不止一次需要为自己奇怪的举止寻找借口。有好几次她不得不告诉卢克和姐姐们,她身体不舒服,而且不幸的是,她一语成谶。七月中旬,左边的太阳穴开始持续地抽痛,渴望勒紧了胸腔,甚至让她无法呼吸。无论薇薇安怎样告诫自己,或者她逃得有多快,她对达拉斯的渴望仍然与罪恶感一起与日俱增。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等着姐姐们质疑这种反常的安静,但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齐聚在客厅,等待着理查德,好一起去参加银谷的露天市集。今晚是县里牛仔竞技比赛的最后一个晚上,这是几年以来薇薇安头一次缺席,她忙得根本没时间顾及什么绕桶赛了。“你觉得呢,薇薇安?薇薇安?”她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很久,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你还好吧?”奥罗拉问道。“我头疼。”薇薇安揉着太阳穴。“你要吃点阿司匹林吗?”“不用了,谢谢。”Chapter 8(2)  “也许你应该放弃今晚的牛仔竞技。”薇诺娜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她——最近薇诺娜经常盯着她看。“比赛会进行到很晚,而且你一定不想错过明早的礼拜。”“但是卢克说好了和她在那儿见面。”奥罗拉说。这正是薇薇安的问题所在,她不愿意强迫自己和未婚夫见面,跟他相处变得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平和而有节制的吻都让她想要求更多——更多别的什么东西。每一次卢克说爱她,那随之而来的罪恶感都让她难以承受。“薇诺娜说得对。”薇薇安说,“今天晚上我实在不想在外面待得太晚,也许我该去睡一会儿。你们去吧,不用管我,就跟卢克说我不舒服。”“你真的不去了?”父亲只问了这一句。毋须赘言,这简单的几个字是提醒她格雷一家总是一起去参加银谷牛仔竞技——这也是最近另外一件让她无法假装自己很在乎的事情。“我真的不去了。”父亲点了点头,于是谈话到此结束。理查德终于来了,薇薇安把他们送上他宽大的越野车,挥手告别。回到屋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打算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她在浴缸里舒展着身体,靠在光洁的陶瓷上。薰衣草的甜香在水中弥散开来,身上的肌肉一点一点放松,直到完全瘫软。太阳下山之前,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头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达拉斯。又过了好久,万籁俱寂,四周漆黑一片,她躺在床上看书,忽然听到一点异样的动静。一开始这声音听上去像心跳:扑腾,扑腾,扑腾。细小、平稳、缓慢地响着。她坐起来,凝神谛听。那是一匹马,正在绕着围栏奔跑。莫非是土狼来了?套上一件浴袍,她起身赶到窗口。昏暗的牧场在她眼前一览无余,即使在月光下,她还是花了些时间才看清楚那匹奔跑的马,那是“叛逆者”。从这里看上去,它就像是一道黑影,绕着围栏迈开从容的步子。与其说是看到它,不如说她是能感受到它,因为,她唯一能看清的东西只有一顶帽子,被月光染成了象牙色,戴在一头隐没在黑暗中的黑色长发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走过去,就像她同样知道自己注定会这样做一样。束紧了毛巾睡衣的带子,她走下楼梯,穿过院子,小心翼翼地隐藏在阴影里。达拉斯骑在“叛逆者”的背上,没有马鞍。Chapter 8(3)  薇薇安简直不敢相信,他看上去是那么轻松,毫不费劲地驾驭着马匹做出各种动作,她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骑马”这个词在这里远远不够贴切。“嗨,宝贝儿,”达拉斯轻声对马儿说,“你都记得,对吗?一个冠军可不会忘掉这些。”薇薇安在阴影里隐藏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直到她听见达拉斯说:“吁……叛逆者。”马儿一个急停,达拉斯行云流水般地从马背上滑下来。拿笼头换下了牵马绳,抚摸了马儿一会儿,他向山上走去。一会儿,小木屋里亮起了灯光。就像丹吉尼斯岬上矗立的灯塔,给海员照亮了回家的路,同时也指明了那些暗藏着凶险的礁石。薇薇安情不自禁地迈开了脚步,跟随着他。每走一步,她都告诫自己正在犯下一个错误,来到这里,她所寻求的东西在他身上并不存在,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了。一切都像是宿命,这一刻,这样的放任,彷佛是很久以前已经做出的抉择。她省却了敲门的步骤,直接打开门,达拉斯站在沙发旁边,喝着啤酒。“就这一次。”她听到自己发出沙哑的恳求,饱含着恐惧与激动。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像真的,她仿佛掉入了一个与现实平行的世界,这里只存在着同样的味道、气息和欲望,却不存在任何束缚。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她变得肆无忌惮,性感而又大胆——只有今晚。“我们就只做这一次,然后把它忘掉,没人会知道。”“然后我就会变成你阴暗的小秘密,是吗?”薇薇安点点头,朝他走去。达拉斯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压到床上,把她祖母的被子推到一边。他解开牛仔裤的拉链,脱下来踢到旁边,露出赤裸的双腿,紧接着脱掉了衬衫。他的胸前布满伤痕,其中一条一直狰狞地延伸到肋骨,末端的肌肉皱缩成一团。月光使那些印迹变得柔和,闪着银光,看上去几乎是美丽的,但薇薇安曾经见过太多遭受虐待的马匹,所以她明白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上帝啊,达拉斯……这是……”薇薇安还没有说完,达拉斯已经用一个吻封住了她的嘴唇,直到她喘不过气,完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他。他吞噬着她的一切,激荡着她的欲望,带着一种原始到令人刺痛的义无返顾。他剥掉她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而她毫无顾忌地打开自己的身体,尖叫着他的名字,紧紧地攀在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剩下他与她的肉体,还有他怎样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半夜里,薇薇安醒了,欲火再一次燃起。她转过身想吻他的肩膀,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Chapter 8(4)  她推开被子,捡起堆在地上的浴袍,在门廊上找到了达拉斯。他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喝着啤酒,薇薇安在他身边坐下。“我把你吵醒了?是我踢到你了吗?”“我不睡觉。”“人人都要睡觉。”“是吗?”达拉斯反问道。这句话不仅提醒她其实对他一无所知,而且让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出身于小镇、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放眼望去,眼前的牧场仿佛突然间也变得陌生了。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为了刚才美妙的性爱向他道谢,然后回归自己的生活。但是即使是在组织这些沉重而尖锐的话语时,她仍然在回忆他的舌尖滑过身体的温柔,回忆起他是如何让她在极乐中忍不住尖叫出声。“我该走了。”她终于说道。达拉斯仍旧坐在那儿,眺望着远方的田野。“脱掉浴袍,薇薇安。”他说话的方式让薇薇安止不住浑身战栗。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今晚那片地方越缩越小,那里属于从前的薇薇安),她想要拒绝他。她必须回家,到了天明的时候,他就会忘记她。“我们说过只有这一次。”她低声说道,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听上去是多么的空虚,多么没有说服力。“那是你说的,我没有说过。”他忽然站起来,在她面前,解开了她的浴袍。“这太疯狂了。”她说,感觉到毛巾浴袍从身体上滑落。“疯了。”他低吟着,吻上她的喉咙,她的双峰,她的两腿之间。“只许再做一次。”她说着,闭上眼。只听到一阵轻笑,然后他就吻了过来。第二天,薇薇安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身体因为昨晚的激情而酸痛不已,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她曾经喜欢装出一副不羁的模样,但那时的她是安全的,是受到保护的。以疯狂的速度骑马,那其实不算什么,很容易,她只要拉紧缰绳,马儿自然会慢慢地停下脚步。Chapter 8(5)  但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达拉斯不会被她勒住脚步。她也许并不了解他——事实上,她对他一无所知——但她知道,和他在一起,只有两种速度——止步,或者狂奔。她必须停下来。薇薇安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教堂,把头发拢到脑后,用白色的发箍扎成一束,穿上长及脚踝的牛仔裙,腰间系上一条宽腰带,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她走下楼梯,在冰箱里给达拉斯留了一盘食物,然后去找父亲。他们一起走出屋子,坐上卡车。“昨晚的牛仔竞技怎么样?”她向父亲询问道。“卢克很担心你,他说他会给你打电话。”“真的吗?我一定是没听到电话铃响。做完礼拜,你还去杰夫家吗?”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一个问题,她很想换个话题。“是啊。”他们一路沉默着来到教堂。在门外的停车场,他们和卢克还有其他家人会合,坐在他们的老地方,薇薇安被夹在卢克和父亲中间,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整个礼拜过程中(神要我们走的路是公义,罪孽是路上的岔口,如果我们不能时刻警惕它黑暗的诱惑,它就会把我们引向歧路),她觉得自己的罪恶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她确信麦基迪神父随时会把手指向她,喊道:罪人!礼拜刚刚结束,她就从座位上逃到相对安全的副堂,那里正在供应点心和咖啡。她夹在一群朋友和邻居中间,设法让他们说话的声音压过自己心头咆哮着的罪恶。不管是在和朋友们聊天,插科打诨,还是喝咖啡的时候,自始至终她只想着一个人:达拉斯。只有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响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心也随之抽紧。她感觉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只有达拉斯才能让她获得解脱。也许可以再来一次。“你在这儿。”卢克突然冒出来,伸出手搂住她,把她拉到身边。然后薇诺娜和奥罗拉也出现了。“走吧,”奥罗拉说,“我快饿死了。”薇薇安任凭自己被卢克和姐姐们拉着走,他们离开教堂,走到薇诺娜位于两条街以外的家。他们聚在客厅里,享受着橙汁与香槟调制的鸡尾酒,还有自家烤制的肉桂卷,屋子里充斥着香料和香薰蜡烛的味道。薇薇安目之所及的地方摆满了各种漂亮的小摆设。这是生活本来应该有的面目吗——搜集属于自己的东西,美化那些本来空无一物的房间?薇薇安走进阳光房,注视着窗外的花园,那里一片缤纷的景象,花草修剪得一丝不苟却显得乏味,每一株植物的外形都迎合着薇诺娜严谨的审美。Chapter 8(6)  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花园,表现出一种处于控制之下的面貌,这完全不是薇薇安想要的。那很像妈妈从前打理的花园——精心地照料,细致地种下花草,花草排列得横平竖直。她把目光投向远处,希望能从这里看到牧场,想知道达拉斯正在干什么。她听到姐姐们在背后聊天,但对她来说只是噪音。她回想着昨晚生动的细节,她还想要——要他——再要一次。“薇薇安,你在听我说话吗?”薇诺娜几乎在冲她嚷着。“我们在讨论你们在哪儿举行婚礼。”奥罗拉尖声说。薇薇安,慢慢地转过身来,发现他们都在盯着自己。“哦,抱歉。我正在欣赏你的花园,太美了,薇诺娜。”卢克把她拉进怀里。“你真让我担心,宝贝。”“我们也是。”奥罗拉说。“经营牧场的负担太重了。”薇诺娜说,“也许我们应该再雇个人帮忙。”他们凑到她身边——奥罗拉,她知道得太多,正皱着眉;薇诺娜,她想要得太多,看上去一脸不耐烦;当然还有卢克——薇薇安希望自己能爱他,也应该爱他——但她做不到。他们聚在一起,彼此交换着关切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应该在他们的关照下感到安稳和宽慰,但她却陡然体验到一种被人包围的恐惧和窒息。她一心只想回到小木屋,和达拉斯待在一起,这个想法把她吓坏了。在她还没有玩火自焚之前,必须马上停止这种疯狂的想象。“也许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卢克。只有我们两个,看看我们一起待上二十四个小时会怎么样。”“你说的是蜜月。”他笑着说。“我在考虑巴黎。我知道你有多想出去看看世界。”“我有吗?”薇薇安能预想到旅行中最微小的细节:入住一间价格适中的酒店——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看到埃菲尔铁塔——依照旅游手册的推荐选择在哪里用餐。他们会去到每一个观光客都会光顾的景点,一边闲聊一边走过香榭丽舍大街,或者沿着塞纳河闲逛。整个旅程都很浪漫,却不可能有机会急不可耐地脱掉彼此的衣服,不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沉浸在性爱中。“我真的不太舒服。”她说道,并且感受到来自薇诺娜的白眼。她尽量不去看姐姐们。“我送你回家。”卢克说。“不用了。”薇薇安尖声说,随机用笑容软化了语气。“求你了。”她听出自己声音里带着微弱的绝望,却无能为力。再多待一分钟,她就要崩溃了。“天气很好,适合在外面走一走。”“让她走吧。”薇诺娜的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Chapter 8(7)  “你真的没事?”卢克问道。“真的。”她踮起脚尖,给他一个短暂的吻,在他试图深入之前撤了回来。“再见,你们大家。”她很小心地慢慢走着,假装自己真的病了。到了外面,她继续表演着,沿着第一街走向河边。直到转过街角,遁入一颗老树的阴影,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刻,达拉斯就站在巨浪餐厅门前,肆无忌惮地望着摆满塑像的院子。沾满灰尘的白色牛仔帽低低地扣在头上,以至于薇薇安在阳光下也看不见他的眼睛。醒目的黑色刺青在他晒黑的手臂上显得十分突出,和洗旧了的灰色棉T恤形成鲜明的对比。薇薇安假装没看见他,继续走路,但她听见他的脚步声穿过马路跟上来了,于是她加快了速度。到了水岸牧场,她径直走进屋里,关上门,听到身后“咔嗒”一响,一副铜锁隔开她和外面的世界,而不久以前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爸爸?你在家吗?”没有人回答。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待着。然后她听到门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把手开始转动。他像一阵夏日的热风一样,走进了屋子里。薇薇安跌跌撞撞地向一旁退去,撞到了餐桌。达拉斯把她按在沉重的木头上,撞击着她的髋部,狠狠地吻着她,吻了很久,直到她几乎窒息,无法对他喊停。她感觉到他的手掌滑上她赤裸的双腿,把她的裙子攥住,他的手探入了她的内裤。她摸索着他牛仔裤的纽扣,一把扯开,褪到他膝盖下方。她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体上游走,推过去,拉过来,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她激动地叫出声来。在他把她压倒在桌子上,深深地刺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尖叫着喊出他的名字。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全身战栗,根本无法站稳。她躺在那儿——在她妈妈的餐桌上,裙子堆在腰上,内衣褪至脚踝。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羞耻,“这太疯狂了。”她轻声地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些谎言……”达拉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让她有点儿惊讶。“不会很久的,薇薇安,我们都明白。到最后,你会嫁给那个穿卡其裤的肯,没人会知道我们俩的事。所以,到我房间来吧。”“好。”这是她唯一的回答。她不该这样回答——这是不道德的,有害的,错误的——但她仍然牵起了他的手。Chapter 9(1)  Chapter9那个夏天,薇薇安学会了如何说谎。从七月到八月,她都在跑马场上辛勤地工作着,有时候和父亲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教课,训练马匹,或是安排谷仓的使用日程。她在自己组织的某一次绕桶赛上度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同时,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无意中听到别人称赞她对事业的投入。达拉斯教给她很多经营牧场的事情。现在,水岸牧场组织的一些彩池比赛和讲习会成了华盛顿州西部地区最出色的。人们越来越习惯于参加套牛比赛、绕桶赛和圈牛比赛,以赢取奖金和奖品。赛后,骑手们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参加。在炎热的、阳光灿烂的季节里,薇薇安决心扮演过去的自己——镇上的选美皇后。她每天仍然负责做三顿饭,在用餐时服侍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开始,她有意避免在餐桌旁边对上达拉斯的目光,她害怕父亲会一眼看穿她费尽心机保守的秘密,但事实上父亲很少注意到她。同时她也感谢上帝,因为让她沉迷的人是达拉斯,这让事情变得简单——也变得复杂。每周至少有五天,她会在半夜造访他的小木屋。像一对荷尔蒙过剩的少年,他们依偎在她祖母的铜质大床上,做爱直到天明。也许那不算是做爱,也许仅仅是性,薇薇安不确定,而且说实话,她也不在乎。达拉斯就是她的酒精、毒品和尼古丁,总而言之,是一种她戒不掉的坏习惯。她学会让自己活在这种状态,永远在留心寻找和他相处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是八月下旬一个美妙的周末夜晚,建镇纪念日活动将在今天拉开帷幕。届时将有游行、街舞表演和慈善活动,这些活动已经连续筹备了好几个星期。过去几年,薇薇安总是被成堆的准备工作淹没,而今年,她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来推辞,直到这天早上,奥罗拉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车里,干脆地说道:“够了。”于是,薇薇安和姐姐们一起来到中央大街,做最后的准备。这里到处都是人,忙碌地拉起横幅,挂起标语,支起货摊,警察也开始为了周日的游行封锁附近几条马路。道路尽头,乐队正在热身。“预备,一,二,三……”的试音声穿透了黑暗。这些事情薇薇安已经做过一百遍了,而今天晚上她格外不耐烦。乐队太吵,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且薇诺娜一直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活像一只蛰伏在草丛里准备狩猎的母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薇薇安终于忍不住冲她爆发了。Chapter 9(2)  “你今天有点儿暴躁。”薇诺娜说,“卢克说你一直不愿意跟他讨论婚礼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老是说起卢克?”薇薇安说,“婚礼的计划已经让我烦透了,而且我也厌恶极了你总在我耳边唠叨。该死的,去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吧,让我他妈的一个人待着行不行!”“也许该让卢克一个人待着的是你。”奥罗拉突然出现在她俩中间,像个裁判。“公共场合,你们两个注意点儿。”“谁让她总是喜欢成为大众的焦点呢,是不是,薇薇安?”薇诺娜反唇相讥。薇薇安不想再听这种废话。“听着,薇诺娜——”“不,你给我听着。你总是要这个要那个,从来不考虑别人,不是吗?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除了你自己。”“薇诺娜,别这样。”奥罗拉警告道。“别怎么样?别把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的选美皇后?”薇诺娜看着薇薇安。“你被惯坏了,你自私,根本不在乎自己会让卢克伤心。他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能力去爱别人了,因为你永远会头一个挡在那里。”说完这些,薇诺娜转身走进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薇诺娜一针见血的指责让薇薇安战栗不止,只一句“她是对的”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她感到一阵恶心,又羞耻又害怕。“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我去找她谈谈。”奥罗拉说。薇薇安明白自己应该跟奥罗拉一起去找薇诺娜,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是上帝啊,当奥罗拉说“我们在街舞表演上见”的时候,她禁不住又想起达拉斯。她知道他在哪儿。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他都泡在凯特的店里,镇上人人都知道。传说他打扑克打得很棒,而且酒量超过了那里任何一个男人。“你应该去看街舞表演。”奥罗拉走后,她大声对自己说。但她无法遵从内心的建议,对达拉斯的渴望就像植根在她血脉里的一团火。她朝河滨一带走去,尽量把自己隐没在阴影里。幸亏镇上有那么多节目,所以似乎没人注意到她。Chapter 9(3)  在小巷的尽头,凯特?摩根的屋子就像一个喝醉的老汉,摇摇晃晃地站在岸边,一副可怜相——门廊歪在一边,窗户上仍旧贴着封条。不过她能看得出里面正在上演一场狂欢,影影绰绰的人群在敞开的窗户前面舞蹈着。那音乐——大概出自AC/DC乐队或者史密斯飞船,夹杂着沉重的鼓点——冲击力太大,几乎盖过了拍击堤岸的涛声。从小到大,薇薇安从来没有走进过那幢房子。牡蛎滩的居民分成两种:周日去教堂做礼拜的,以及在凯特?摩根这里狂欢的。对于那些爱惜名誉的公民来说,这所房子是个禁区。十年前,凯特刚来到镇上,她一个人白手起家,擦着镇上正派生活的边缘,建起这个地方。人人都知道,她的派对上充斥着酒精、性和毒品,但是她按时缴税,从不越雷池一步:她永远待在暗处,保持低调。妈妈们把她当作一个反面例子讲给她们容易被人蛊惑的女儿听:躲开男孩和酒精,否则你就会落到和凯特?摩根一样的下场。定了定神,薇薇安穿过那片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的斑驳草坪,走到门口。“真意外啊,薇薇安?格雷居然会光临寒舍。”门廊掩在浓重的阴影里,薇薇安花了一会儿工夫才看清是谁在说话。随后她瞥见了一顶泛红的假发。凯特站在门廊拐角处,抽着烟。她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和燕尾服,用闪亮的银色腰带勾勒出腰身,看起来活像是从摄影棚里跑出来的“城市牛仔”,昏暗的光线显得她脸部的线条更加突出。薇薇安说不出她有多大年纪——也许有四十岁了?“我是……呃……我来找达拉斯?瑞恩特雷。他是我家的牧场工人,我们有一匹马生病了。”“马生病了,是吗?”凯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我猜你需要的是一个兽医。”“你能帮我把他叫出来吗?我很急。”凯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抽完了那根烟,把烟头摁灭。“我会转告达拉斯关于那匹马的事,我保证他会火速赶回去找你。这男人一看到动物就心软了。”薇薇安向凯特道谢,穿过镇子走向自己的卡车,回到小木屋,停在旁边的树丛深处。来到达拉斯的卧室,她脱光衣服爬到床上,急切地等待着他。只过了几分钟,她就听到外面有卡车急刹车的声音,然后,铁门“砰”地一声关上了。Chapter 9(4)  达拉斯推开小屋的门,用力地把它甩在墙上,整个屋子都跟着颤动起来。“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我跟她说我在找你,怎么了?”“出去,薇薇安,我们到此结束。”她没有明白。“你是怎么回事?”“请出去,薇薇安。我已经后悔了。”她下了床,跟着他,抓住他的手臂。“达拉斯,请不要……”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几乎抓出了瘀青。“回到你未婚夫和那群教徒中间去,回到那些你在乎的人身边去。”“如果我在乎的是你呢?”来不及思考,她脱口而出。“别傻了,薇薇安。”“我爱你,达拉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是多么无力。“唉,薇薇安。”他松开她的手臂。“你太天真了……”薇薇安朝他露出微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那句话曾经改变了一切,今天它也将改变一切。“吻我,达拉斯,”她在他耳边低语,“你知道你也想要我。”建镇纪念日的第一天晚上,街道上挤满了人,无论是游客还是本地人,概莫能外。乐队驻扎在银行的停车场上,舞台架得很高,以便乐手们随时俯瞰随着音乐起舞的人群,甚至能够一眼望到那一排排贩卖食物和手工艺品的货摊,望到河滨公路两旁的街灯。薇诺娜努力保持着风度,但她实在太生气了,即使和卢克跳舞也不能让她高兴起来。“你觉得我应该为了婚礼去报名参加华尔兹课程吗?”她无奈地翻翻白眼。“你难道看不出来?薇薇安根本就不关心婚礼的事。”“她只是不喜欢婚礼的形式而已,她更愿意办个安静的仪式。”“别开玩笑了,薇薇安?她才不是这种人呢。”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挤到他俩中间。Chapter 9(5)  “对不起,二位。”茱莉?约翰说道,“我想,我家的马驹‘花生’大概得了疝气,肯特正在遛它,不过我们还是很担心。卢克,我知道你玩得正开心,不过……”“别急,”卢克说,“我十五分钟后到你家,让肯特继续遛马,无论如何都别让‘花生’躺下。”他转向薇诺娜:“告诉薇薇安,我结束之后就来找她。”他们走了,薇诺娜站在那里望着人群,在她出生并成长的小镇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你在这儿。”过了一会儿,奥罗拉来到她身边。“我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你。”“又想做和事佬,奥罗拉?我觉得你实在不该出生在这个家里。”“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薇诺娜。都是因为你,我们大家才四分五裂。”“你以为我不知道?”薇诺娜觉得,要她承认这个事实,就像是要她把内心某种未曾触碰的东西硬生生地拔出来。“她是我妹妹,我爱她,但……”“你也爱卢克,我知道。但你不得不接受现实,这是你的选择。”薇诺娜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薇薇安也爱他,我会选择接受。我能承受得了。”“你能吗?”薇诺娜转过身去。“我要走了。告诉卢克和薇薇安,我祝他们好运,让他们玩得开心点儿。”她跑了起来,觉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到底哪里不对?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嫉妒几乎要了她的命,还要来伤害她最看重的东西:她的家庭。我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傻事。很久以前,奥罗拉就表达过这样的担心,而现在这句话又浮现在薇诺娜脑海里。“薇诺娜?”有人在叫她。她在人行道上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擦着眼睛,转过身,面带微笑朝着跟她说话的人。那是默特尔?麦克莱恩。“你父亲正在伊戈斯大厅大吵大闹,我想应该找人送他回家。”默特尔走到她身边。“你还好吗,宝贝?”薇诺娜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很好,默特尔,我没事。”她转身朝伊戈斯大厅轻快地走去。刚走到门口,还没迈进烟雾缭绕的大厅,她就听见父亲正在用醉醺醺的声音讲他宝贝女儿薇薇安的故事。“爸爸,我们走。”她去拉他的胳膊。“该回家了。”父亲醉得太厉害了,没有挣扎的力气。她领着他走出大厅,坐进车里。“你应该少喝点儿威士忌,爸爸。”Chapter 9(6)  “嗬……是谁总是把眼前的东西都吃光。”薇诺娜一路上再也没有理他。到了牧场,她把父亲搀进房间,看着他轰然倒在床上,发出了鼾声。“不用谢。”她边说,边脱下他的靴子,给他盖了条毯子。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回到车里。路过谷仓的时候,她看到薇薇安的卡车停在祖父的小木屋旁边的树丛深处,还有达拉斯的车。如果月亮不是那么大,如果月光被云朵遮住,她也许根本不会发现。没人会发现。薇诺娜猛踩刹车,呆坐在那里,盯着紧挨在一起的两辆卡车。轰然间,记忆串联在一起,连缀成完整的故事。她想起有好几次薇薇安不见了,或者没有出现在约好的时间。而同时,所有这些时刻,卢克都在等着她,信任她。薇薇安是不是欺骗了所有人?那个吻,会不会就是一切的开始?把车开上草地,停在那两辆车旁边,她走到门口,没有敲门就直接进去,喊道:“有人吗?”眼前赫然出现了这样的场面:达拉斯光着身子,侧卧在床上……他的胸前满是丑陋的、扭曲的疤痕,纹身的手臂用充满占有欲的姿态搂住她妹妹。即使站在这里,她也能看清他俩如何望着对方,相互爱抚着。小木屋里充斥着性与欲望的气息,还有蜡油的味道。薇诺娜一走进屋,达拉斯就迅速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她。薇薇安慌忙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我可以解释。”薇诺娜几乎想笑出声来,她努力克制住这个欲望。就是这样,薇薇安和卢克已经完了。“是吗?我很怀疑。”“她不会明白的。”达拉斯说。“你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薇薇安用祖母粉红色的被子裹住自己——现在已经被撕破了,跳下床。“薇诺娜,求你,让我解释……”“去跟你的未婚夫解释。”“我会去的,薇诺娜。我发誓,我会处理好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不用再说了,薇薇安。她太嫉妒你,听不进你的话。”达拉斯起身站在薇薇安身边,赤裸的身体像是镀了一层黄铜。薇诺娜觉得他的目光就像一道闪电,看穿了一切。她向后退去,离他,离他们俩远一些。“嫉妒?你做梦。”Chapter 9(7)  达拉斯从地上捡起黑色的拳击短裤套在身上。“我了解欲望。薇诺娜,相信我,我了解。你嫉妒得要发疯了。”她转身离开他俩,跑回车里。她听见薇薇安在身后喊着她,让她停下,回来。但她继续跑着,撞上车门,发动了引擎。有那么一瞬间,她透过肮脏的车窗看着妹妹,裹着一条古老的毯子,站在门廊上。薇诺娜发动了汽车,心想,薇薇安去了谷仓,终于结束了这一切。过了二十五年呼风唤雨的日子,她终于坠落凡尘了。达拉斯走出来,和薇薇安并肩站在门廊上。她靠在他身上。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睛,全身颤抖着,但同时,她感到自己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偷偷摸摸了,我去告诉卢克,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疯了吗?没准薇诺娜现在正在去他家的路上。”“不,她不会的,我们是姐妹。”达拉斯抚摸着她的脸,“你错了。”她温柔地吻着他。“别这么担心我,一切都会好的。我这就去告诉卢克,然后马上回来。你会在这儿等着我,对吗?”“会的。”他答道,但看上去并不开心。薇诺娜回到家,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酒。一口气喝干,她又倒了第二杯,然后是第三杯。一切都结束了。终于!毫无疑问,薇薇安马上就会失去卢克。除非她撒谎。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薇诺娜心里一沉,突然很不舒服——确实是这样。她美丽动人的小妹妹可以使出她一贯的手段:微笑,耸肩,然后逃过一劫。假如达拉斯明天就走,薇薇安也许会嫁给卢克,似乎一切正常。爸爸挽着他完美无缺的小女儿走过红地毯,交给卢克,而后者则会牵起她的手,为她戴上戒指,发誓永远爱她。甚至没人会知道真相。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但龙舌兰酒搅乱了她的头脑。现在该怎么做?这个念头紧紧地抓住她,以至于她还没有听到门铃响,卢克已经走进了客厅。Chapter 9(8)  薇诺娜呆住了。就在这一刻,他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一脸愉快而诚恳的微笑,她再也受不了了,灼热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需要他,就像需要空气一样,但即使是现在,知道薇薇安对他做了什么,她依然得不到他。毕竟,她们是姐妹。卢克把她拉进怀里,彷佛拥抱能解决一切问题。“你喝醉了。”他在她耳边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等着我呢。”薇诺娜抬头看着他。“有一点儿。”带着豁出去的心态,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她想这样触碰他,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你回来找我了。”他笑了。“我在找薇薇安,你看见她了吗?”永远是薇薇安。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忍住眼泪。这太伤人了,而她厌倦了一直受到伤害。“你看见她了吗?她说好了跟我碰头。我到处找她,快要疯了……”“你想找薇薇安?去达拉斯的小木屋吧。”“什么?”卢克向后退了一步。薇诺娜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困惑,然后是震惊,最后变成愤怒。她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想抓住他,让他明白,自己才是爱他的,才是他可以信赖的人。“我说过,她会伤了你的心。”卢克怒气冲冲地跑出房间,狠狠摔门而去。薇诺娜听到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然后是发动引擎的声音,还有轮胎尖啸着擦过地面的声音。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Chapter 10(1)  Chapter10薇薇安开车赶往卢克家,她紧张地思考着该如何向他解释。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从来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情,这只是个偶然……这些话听起来都太俗套了,太像是肥皂剧里的台词,但即使说出真相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怎么才能把她对达拉斯的激情真切地表达出来?这其中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性爱,在他怀里……躺在他身边……她感到完整。薇薇安明白,这根本没有道理,但无论如何,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到了卢克家,她把车停下,跑进屋里,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找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不在家。他当然不在家。这会儿他在镇上的某个地方,站在人群里等待着她。她在厨房的吧台旁边停住脚步,摘下订婚戒指,放在黄绿色的瓷砖上,然后回到车里,向镇上驶去。经过加油站的时候,一辆救护车从后面超了上来,警灯一闪一闪地,呼啸而过。她急忙让到一边,然后回到行车道上,慢慢地穿过镇子,一边走一边搜寻着卢克的卡车。经过保龄球馆的时候,她无意中向左瞟了一眼。远远的,她看到了水岸牧场的边缘,那片在昏暗中起伏的牧草地。红色和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不停闪动,救护车就停在她家门口。薇薇安猛踩一脚油门,朝家的方向冲去。她把车停在小丘上,从车上跳下来。跑过草地的时候,两名医护人员正好从小木屋里出来,推着一辆担架床,达拉斯缠着绷带躺在窄窄的担架上。她冲到达拉斯的身边。他右边的脸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一只眼睛肿着,带着黑眼圈。“嗨,我的公主。”他的脸因为疼痛抽搐着,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哦上帝,达拉……我很抱歉……”“我们需要把他抬上救护车。”一位医护人员说,她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我在医院等你。”她向他保证道。Chapter 10(2)  “别去。”达拉斯说。她弯下腰,在达拉斯完好的那半边脸上亲了一下。“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薇薇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撒谎。”时间不允许他们再说下去了。医护人员把达拉斯推上救护车,从担架上抬下来,开走了。四周突然陷入黑暗的死寂,薇薇安凝视着祖父的小木屋,想要找到一些力量——能够支撑着她面对卢克的力量。做好心理准备后,她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里不止卢克一个人,他站在厨房的水槽那里,旁边站着薇诺娜和父亲。薇薇安踌躇着,但她仍然走上前去。“我很抱歉,卢克。我去你家是想告诉你……”“太迟了,薇薇安。”他说。“可是……”“你那个懦弱的男朋友甚至没有还手。”卢克一把推开她,走出小木屋,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薇薇安站在那里,听到他发动了卡车,然后开走了。在随之而来的静默里,她把目光转向父亲和薇诺娜。“我很抱歉,爸爸。你遇见妈妈的时候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他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趔趄了一下。“明天你必须和全家人一起去参加游行,上帝保佑,别再让我丢脸。”薇薇安在祖母留下的扶手椅上坐了一整夜。即使她曾经合上眼睛,也不过是短暂地打了几个盹。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眺望窗外昏暗而辽阔的水岸牧场。你必须去参加游行。别再让我丢脸。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在提醒她,她是格雷家的一员,因此,她有义务和她的家人站在一起。父亲明白,她也明白,即使伤害了卢克,家里人仍然能够原谅她的出轨。过程也许并不令人愉快,也必然伴随着痛苦,但时间终将带来宽恕。牡蛎滩镇有它自己的一套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人人都清楚规则,她只需要表示悔过,然后回到家里洗刷她的罪孽。父亲的最后通牒提醒着她,家庭的纽带是坚不可摧的。从小,她就把这当成是一项基本的事实,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昨天晚上,她却第一次看到了它的不堪一击,看到了她的家庭隐藏在表面之下的那道裂痕。她从没意识到这条原则也不是无条件的,当她做出错误的选择,或者走错了一步,那曾经坚不可摧的原则马上会四分五裂,令他们坠入深渊。Chapter 10(3)  现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选择达拉斯,要么选择她的家庭。而这就像是要她选择砍掉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摘除掉肺还是心脏一样痛苦不堪。终于,黎明降临到水岸牧场,阳光撒在钢灰色的运河上,照亮了对岸白雪皑皑的群山。薇薇安走进牲口棚喂马,然后回到小木屋,继续坐在门廊上守望着。父亲离开屋子,坐进汽车的时候,她仍然坐在那里。父亲有没有朝她看过一眼?她不敢肯定。但他径直开车离开了,经过她的卡车旁边,甚至没有放慢速度。他一会儿就会开到小餐馆,在那里和朋友一起吃早饭,之后,他会在中午赶到格雷公园。每年镇上集会之前,她的家人都会约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在这里,众多家庭成员就像是碎片重新拼凑成一个整体一样。父亲非常在意全家人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以此提醒别人他们仍然是镇上重要的家族。他会在那里和奥罗拉碰头(她总是到得最早),然后是薇诺娜。一个令人感到痛苦的想法突然袭来,她努力想把它抛到一边——她的姐姐昨天晚上背叛了她,这是她必须面对的事实。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是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刻了,她要么回到家人身边,要么去找达拉斯。她真希望这是个困难的选择,但事实上,她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达拉斯?瑞恩特雷。这是一切变故的根源,从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入舞池的那一刹那起。薇薇安穿好衣服,坐进车里。开出镇上的时候,她听到游行已经开始了,但开到加油站的时候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世界重新归于寂静,留给她时间去思考,去担忧。达拉斯还会在那里等着她吗?甚至,他到底想不想要她?他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字。她在医院的病房里找到了达拉斯,他正站在窗户旁边向外眺望。门开了,他转过身。“走吧,薇薇安,我们的关系结束了。”薇薇安穿过房间,绕过病床,朝他走去。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他的伤口,在每一处缝合和瘀伤上面都会短暂停留。为了她,他的脸上又添了一条新的伤疤。“你应该自卫。”薇薇安说。“是吗?”“你什么也没做错,我才是打破婚约的那个人。”“离开我,薇薇安。”Chapter 10(4)  “亲口告诉我你不想要我,我才会离开。”“我不想要你。”达拉斯回应道。她在他浅灰色的眼睛里读出了谎言。“我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激凌?”“香草。怎么了?”“我要嫁给你。”她说道。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你疯了。”“从一开始我们就疯了。”时间在这一刻凝结了。薇薇安发现自己多么期待着他肯定的答复,同时她也感到害怕。生活中,薇薇安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偏偏最重要的时刻失败了呢?“说点什么吧。”她恳求道。薇诺娜听到前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她非常清楚那是谁。她坐在床头,等待着。奥罗拉带着一身阿玛尼香水味冲了进来。“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薇诺娜已经换上了游行的衣服,但是即使顶着一头卷发和一脸比平时更浓的妆容,她知道自己的样子还是很糟糕。每当没睡好的时候,她的眼睛总会出卖她。“你也听说了?”“你开玩笑吗?人人都知道了。哦对了,感谢你让我置身事外。默特尔?麦克莱恩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我还告诉她不要再传播谣言了。”薇诺娜叹了口气。“昨晚真是一团糟。”“怎么了?”“薇薇安和达拉斯?瑞恩特雷上床了。”奥罗拉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上帝!我想那能说明很多问题,卢克怎么知道的?”薇诺娜盯着她斑驳的指甲——昨天晚上她又开始咬指甲了。“我赶到小木屋的时候,卢克正在狠狠地揍达拉斯。达拉斯就站在那儿,打不还手,一直都在笑,就好像喜欢被他打似的。我跑出去叫爸爸阻止他们,但薇薇安回来的时候,爸爸扇了她一个耳光,说她是家里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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