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倍失望,”我也是你的当事人呀。” 司徒律师拍拍方倍肩膀:”明年要毕业了,功课一定繁忙,可要找人补习?” 方倍知道再也无法撬开他的尊嘴。 回到家中,启动私人电脑,发觉有人留下电讯给她。 “王小姐,我是邓匡,还记得我吗?你离去之后,我想起一件事,当年,邓容曾经对我说,她有一个终身任务:她要寻找自幼失散的妹妹,她记得很清楚,家中有这么一个幼妹,一日忽然失踪,大人没有片言只字交待,那女婴比她小五六岁,当年只得几个月大……” 方倍抬起头。 邓融如今已有通天徹地本领,况且,资讯如此发达,要找一个人,必定可以寻获。 方倍读下去:”上代华裔生活流离,我发誓要给子女一个永恒地址,永久的家,他们的配偶子女,以及子女的子女,都受祖屋欢迎,这永远是他们的家,有帘蓬遮头。 没想到邓匡文笔台此动人,只需感情真挚,每个人都可以写成好文章。 邓融有一段时期在新加坡。 写完功课,方倍去电寻人。 星洲只得几张华文报,不久,答案来了:”王方舟小姐,本人朱南是星华报主编,将于下周到贵报访问,届时面谈。” 呵,有人知道邓融在南洋的事迹。 这时,冯乙通知方倍:”邓小姐对你最近的文字有微词,她说你退步了。” “什么意思?” “情感与诚意大不如前。” 方倍笑,”英雄见惯亦常人啊,冯乙,你应当知道天天写的苦况,编者与作者都不好做。” 冯乙点头,”今日最难做的恐怕是记者:美联邦最高法院三十年来再次肯定,无冕皇帝记者再也不能凌驾法律之上:记者必需向刑事案大陪审团交待新闻消息来源,否则,当藐视法庭办,将被判入狱,时代杂志终告妥协,同意交出采访记录。” 方倍嗒然。 他问方倍:”值得吗,本行工作时间又长又不规则,薪酬菲薄,入行是因为若干理想,如今连这点也仿佛失去。” 方倍却说:”我去写稿。” 她的题目叫《不再是贵族》,她请求读者暂时把注意力自伶星消息转到新闻记者身上,注意这件案子发展。 冯乙赞:”呵,写得好。” “老板坐在深闺,不了解我们苦处。” 冯乙不出声。 方倍问他:”星华报主编朱南将来开会?” 冯乙抬头:”你对这件事有兴趣?” “千里迢迢,他来干什么?” 冯乙压低声音,”星华报亦受同一集团入股。” 方倍扬起一条眉毛,”邓融女士?” “正是,”冯乙声线更低,”我们不知首尾,亦不想多事,听说朱君前来是为着向我方取经。” 方倍微笑,”人家客气有礼,你别当作福气,彼此研究探讨才真。” “对,对,我一时没想到。” “我也想见一见朱君,做个访问。” 他敲敲额角,”这次,我一定会记得打电话通知你。” 方倍说:”我约了人做访问,先走一步。” “题目是什么?” 方倍狰狞地笑,”我全盘自主,毋需与编辑商议。” “对,你盈亏自负,独享荣辱。” 这是一宗情杀案,方倍要访问的却不是事主,而是三个目击证人。 其中两个是中年太太,当日清晨七时许,她们结伴牵狗散步,忽然看见一个满身鲜血年轻女子朝她们奔来,摔倒在地。 她俩本能去保护伤者,这时,一个持枪男子追至,那两位太太不但不怕,还朝该男子吆喝:”你干什么开枪伤人?住手!” 因为她们阻挠,女子奋力自地上爬想,向大路奔去。 奇是奇在凶手并不伤害那两个中年妇女,绕路朝伤者追杀,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他再次开枪,击中女子她再次倒地,眼看性命不保,却命不该绝,一辆路过房车停下,司机推开车门,大声叫:”爬起来,上车!” 女子尽最后一分力站起,奔向车子。 凶手继续开枪,打烂车门及倒后镜。 司机将陌生重伤女子拉进车厢,飞驰驶往医院。 这时,警车赶到,凶手驾车逃亡,与警方驳火,被警察当场击毙。 那女子获救。 方倍找到布朗太太与怀特太太,她俩与所有在超市及市场屈没的中年妇女并不同。 方倍客套几句,很爽快地问:”你们不怕?” 布朗太太答得坦白:”现在想起来怕得要命。” “你怎么敢喝骂持枪凶徒?” “因为他做错事!” 方倍忍不住笑,她说:”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洋人没听过这两句话吧。”可是他们却真正做得到。 怀特太太问:”他为什么追杀她?” 方倍想一想,轻轻笑:”因为她交友不慎。” 布朗太太点头,”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方倍不但为她们拍照,也替两只小狗造型。 稍后,她到一间保险公司访问那英勇救人的司机,啊,真意外,他四十多岁,带深近视眼镜,文弱。 方倍瞪着他,他微笑,摊摊手。 方倍问:”当时你在想什么?” “那个女子流血,她需要帮忙。” “你有家庭吗?” “我有妻子及两名女儿。” “你不怕危险?” 他温和回答:”当时没想到那个。” “先生,你是英雄。” 他忽然说:”那女子才是英雄,她中枪仍然逃脱,摔倒,爬起,再次中枪,倒地,然后奋力奔进我车子,她不放弃,她救活自己。” 方倍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她到附近图书馆坐下就写了”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活下去”一文。 一个人,无论是谁,在人生某个阶段,一定曾经跌倒过,满身血,凶手就在后边追杀,可是,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得再爬起来逃命。 方倍从这件新闻里不知学到多少。 专栏刊出,冯乙说:”邓小姐说,你的精神又回来了。” 因为她也曾中枪倒地吧,乌溜溜弹孔,鲜血汩汩流出,因怕人嫌,还得尽力用手掩住,因为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睁大双眼看清楚凶手的真面目。 做人也太累太辛苦了。 方舟的读者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加,回响甚多。 冯乙开启一个读者来信栏,整个星期讨论”他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这种问题。 稍后方倍终于见到了星华报的主编朱南。 没想到他那么高大英俊,接待处几个女孩十分倾倒,议论纷纷,”方舟,你觉得他是否超级迷人?” 方倍微笑回答:”过得去啦。” “有无家室?是否有意留在本市?请帮我们打听。” 方倍电话响,她连忙走进会议室。 朱南一见她便站起来,”王方舟小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方倍微笑,她入行不到一年,他如何久闻大名? “我同冯总说,我们要求转载方舟专栏。” 方倍连忙回答:”这是在下的荣幸。” 冯乙决定戴罪立功,”你俩有话要说,我出去一会。” 方倍看着朱南,”朱先生,请为我释疑。” 朱南轻轻说:”谈话内容请予守秘。” “我以本行尊严保证。” 朱南忽然苦笑,”本行的尊严不是很多了。” 方倍这样回答:”尊严出于自赋,庄敬自强才最最要紧。” 朱南听了,精神一振,他说:”邓小姐在星华报工作之际,我尚未入行,我也是听家父说起此事。” “她当年担任什么职务?” “她应征面试及格,在星华报担任接待员,她勤奋好学,但是人事部觉得她外型与才智都属普通,他们见识少,走了眼。” “之后呢?” “柏尔曼访星,彼时他的传媒王国刚刚成形,访问华星报,邓融负责替贵宾拉开玻璃门,据说柏尔曼立刻说:”不敢当,怎好叫记者开门?”他当她是记者。” “之后呢?” “家父说,不到三个月,邓融便获得美国签证。” 方倍抬起头,这是奇异缘分,除此并无解释。 朱南评说:”真是一个奇女子。” 方倍这样讲:”今日所有女性都是奇女子,不但要怀孕生子,更需做一番事业。” 朱南看着她微微笑。 方倍说:”如今的总编都这么年轻。” 朱南欠欠身, “我决定回到学校去。” 方倍意外,”为什么?” 他轻轻回答:”听说邓小姐要求严格,她属下总编每月必需开例会交流意见,并且要求名下所有华文报风格统一,我个人性格比较自由散漫,不适合这种大机构,因此决定回大学教书。” 方倍肃然起敬。 他并没有邓小姐前邓小姐后迎合新人事新作风。 朱南说下去:”报纸要配合当地读者需要,随机应变,灵活,机智,不可与资本家配套。” 方倍一直点头。 这时冯乙敲门进来。”一起吃饭去。” 朱南站起,” 我只知道那么多。” 冯乙请客,招待朱南吃阿拉斯加京王蟹。 这时,方倍的气已消,她固然尊敬朱南这种性格,也不致于看低冯乙。 冯乙的应变能力也了不起,他前途明亮,不久可能荣升北美总编辑,或是东南亚总裁。 社会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缺了一种,便见单调。 傍晚,冯乙不经意地问:”你同朱南说些什么?” “呵,”方倍故意调侃:”从金星说到火星,还有,冥王星的卫生叫查朗,离太阳系最近一颗恒星叫阿发森托里,距离太阳系数万光年。。。。。。” 冯乙并不动气,”朱南是个人才。” 方倍答:”你也是,新一辈的能力并不低于上一代。” 冯乙很高兴。 第二天一早,方倍被电话铃吵醒,他惺松地想:几时超级到不用听电话为生就好了。 对方是朱南,”我在飞机场。” “要回去了吗,顺风。” “方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邓融在星洲的时候,曾经刊登启事,寻找她自幼失散的妹妹。” 方倍顿时清醒,邓融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幼妹,方倍为之恻然,事隔多年,不知找到没有。 “可有结果?” “在星洲肯定没有讯息。” 方倍说:”朱南我们保持联络。” 方倍对朱南印象奇佳,可是一东一西,相隔万里,不可能发展,只得搁下。 电话又响起来,这次,一听见对方一声”喂”,方倍已经惊喜得泪盈于睫,”妈妈!” “小倍你好吗?” “妈妈,官司可是已经撤消?” 她似不愿多说:”雨过天晴。” 方倍追问:”几时回来?” “此刻我在菲律宾物色柚木,稍后往泰国建筑物料,若果回来,不能发展,你明白吗?” 方倍嗒然:”爸好吗?” “他在坎培拉做生意。” “妈妈,回来退休岂非更好?” 谁知公允还有心情说笑:”我才廿九岁半,退休岂非太早,闷坏人。” “那么,多与我联络。” 她似有难言之隐,方倍知道不宜追问。 “小公寓还习惯吗?” “开头十分不安,现在觉得像住宿舍。” “吃多点,睡好些。” “妈,我还有话说。” “有机会面谈,我打算邀你到泰国度假。” “妈妈。”方倍鼓起勇气,”关于我身世——” “线路欠佳,静电啪啪响,下次再谈。” 电话中断,孙公允像在逃亡途中,神秘莫测,她知道方倍迟早会提出身世,不愿多说。 方倍叹一声气,起床淋浴上学。 门口有汽车响号,一看,却是温带与坤容这一对。 坤容招手,”我们刚注册为夫妇。” 真是喜讯,方倍笑问:”可是出发蜜月?” “本地消费,我们到离岛渔村度假。” “祝你们一生快乐健康。” 坤容给好友一张单子:”请代做下列功课。” 方倍微笑:”这是你的结婚礼物。” 他们握手道别。 他们车子后窗贴着七彩”新婚”招贴,喜气洋洋驶离。 方倍为他们高兴整天。 真没想到坤容会早婚,满以为她要凭美貌闯天下,做一番事业,谁知碰到理想对象,在染色玻璃工场找到归宿。 而方倍呢,又会走向何处? 放学了,方倍得赶回公寓写双倍功课。 有一辆黑色大房车在校门口等她,司机打开车门,有人叫她:”方倍,请上车。” 方倍一看,却是邓融。 这时,她对邓融了解较多,亲切感增加,她问:”柏太太,你还在本市,有什么事?” 邓融微笑:”上车来谈。” 方倍却十分小心,”我到对街小公园等你。” 邓融有点意外,随即释然,下车来说:”我与你一起。” 阳光下的她褚色皮肤光洁润滑,狭长双眼另有风情,黑鸦鸦一头好发束在脑后,今日这样富贵的她打扮仍然平常,忠于自己。 柏尔曼的眼光当然不会差。 方倍微笑:”听说你要大展鸿图。” 邓融答:”此刻已拥有一张华文报,目标是三十份。” “那可是一个王国。” “叫你见笑了。” 她们走到公园长凳坐下,司机在远处守护。 邓融说:”方倍,我不绕圈子了,你在打听我身世?”(由t制作)『9』第九章 方倍点点头,邓融神通广大,迟早知道这事。 邓融看着她,就这个小女生,这上下仍然与她平起平坐,其余人见到她,都当见到太婆,邓小姐,这边,邓小姐,那边,说来说去,是因为她今日有财有势。 邓融对方倍另眼相看,因为方倍对她坦诚。 她问:”为什么好奇?” 方倍答:”因为从你处,我得知非父母亲生。” 邓融笑,”我查你,所以你反过来查我,可是报复?” 方倍说:”你对我,似有特殊兴趣。” 邓融答:”这点我与你看法相同,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方倍看着她:”我是一个平凡女子。” 邓融笑起来,”你的生命才刚刚萌芽。” “我不认为有会有奇遇。” ? ??? 邓融看着方倍,”你以为我蓄意遇到柏尔曼?不不,是柏尔曼看到我才真。” 方倍轻轻问:”请问你找到妹妹没有?” “仍在寻找。” “icq。” 邓融笑:”你说得对不过,寻找范围已经收窄。” 这时,方倍注意到,有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在她们坐的长凳两头驻守,他俩肯定是邓融的保镖。 方倍微微笑,依世俗标准来说,邓小姐真是嫁得非常好。 邓融说下去:”我找到三个有可能的年轻女子,可是还不能确认是哪一个。” 方倍意外,”验一下去氧核糖核酸不就行了。” 邓融笑,”是呀,可是,怎样请人提供样版呢?” “清心直说。” “她们年纪还小,仍在读书,我怕打扰她们正常生活。” 方倍欷噓,”对我,你仿佛没有那么体贴。” 邓融欠欠身,”对不起,方倍,王氏夫妇的商业骗局实在叫人生气。” 方倍无奈,”一朝醒来,忽然发觉身份、父母,他们的学历,全是假的,真正惊怖莫名,没有人比我更不幸。” 邓融却说:”有,怎么没有。” 一个售卖冰琪琳的小贩就在附近,邓融示意,保镖还没有行动,方倍已经走过去,买了两只蛋筒卷,再走回来。 “覆盆子,抑或巧克力。” 邓融选了巧克力,”好久没吃蛋筒卷。” “今日您老吃任何甜点都有佣人拜着银盘上。” 邓融轻轻说:”可是晚上做噩梦,看到自己才八九岁大,拖着更幼小的妹妹四处窜跳,终于一脱手,不见了她,人海茫茫,到今天还未寻获。” 方倍测然。 邓融说下去:”我有一个朋友,成年之后,蓦然发觉父亲仍然生还,但是,他已做妥转性手术,变成一个女人,并且,嫁了人,另外有家庭,领养着数名子女。” 方倍骇笑。 “还有一个朋友,身世奇异,母亲并非生母,她由代母怀孕所生,介是,卵子却不属代母,由第三名不知名女子捐赠。” 方倍用双手掩嘴。 “你母生产后交由养母抚育,她至今不知真正母亲是何人。” 方倍发怔,”这么说来,我身世还不算复杂。” “有一个人一直以为与姐姐生活,最后发觉,真实身份是姐姐的私生女儿。” 方倍完全无语。 邓融说:”你愿意访问她们吧?” 谁,访问谁?上述那些身世奇异的人种? 邓融说:”我已找到三名有可能性的年轻女子,请你做访问,可以吗?” 方倍说:”当然可以。” 邓融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接受编辑部干涉写作题材。” 方倍微笑,”不致于如此。” “我叫人把资料给你,请你查探蛛丝马迹。” “她们都住在本市?” “她们没有一个住在本市,你得乘飞机到处去,我派私人飞机给你。” 方倍立刻站立,”小的不配。” “你乘过私人飞机没有?” 方倍摇头。 “试一试,很有趣,不受时间拘束,方便得多。”真正私人飞机,与租用小型飞机,享受又不一样。 方倍一味拒绝:”坐成习惯,可怎么办,上楼容易,下楼难。” 邓融笑,”你这孩子。” 这时,司机轻轻走近,说了几句。 方倍说:”你是大忙人,我们已经谈了很久。” 邓融忽然说:”方倍,叫我一声姐姐,我与你是如此投机,我愿做你姐姐。” 方倍凝视她,却不愿冒昧。 这时,邓融的秘书也走近。 方倍取笑她:”趁柏氏兵团没出动之前,你请回吧。” 邓融依依不舍。 只有方倍会挪揄她,另人,不是不敢,而是认为划不来,何必越位?最佳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邓融生活寂寞。 方倍看着她被手下簇拥着离去。 方倍回家做功课。 这一写就到深夜,正觉肚饿,冯乙有电话,他要送资料给她。 方倍请他顺道带一碗牛肉面。 天气凉了,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面足够收买一颗女子的心。 方倍边吃边谈,翻阅冯乙带来资料。 她心情甚佳,笑说:”看,老总送外卖,如此优待,叫写作人汗颜。” 冯乙既好气又好笑,方倍聪敏,少人能及,可是她至今未明冯乙心意。 有哪个老总会给作者送资料? 只听见方倍说:”嗯,三个廿一岁命运相似少女,这一个住在加州,叫安德信百合,领养好的是一对歌加索白人夫妇,她自幼已知道并非亲生。” “打她谈谈一定很有意思。” “她们三人,均是浙江人。” 冯乙忽然吟道:”何时同看浙江潮。” 方倍问:”什么?” “这是苏曼殊词句,你不知道此人也就算了。” “很出名,像李白杜甫?” 冯乙只是笑,一边摊开双手。 方倍对他说:”我会读好中文,待我取到这张文凭之后,我会专修中国文学。” “世上无难事,有位摄影师一日拍摄手术室脊椎矫型实录,突然觉得人体奇妙,于是在四十四岁高龄考进大学读医科,今年已经毕业。” “啊,他是我的灵感,此君亦值得访问。” “我会把他姓名地址给你。” 方倍说:”百合读音乐,演奏小提琴。” “噫,是名艺术家,我喜欢她们的独特气质。” “家里一定十分有条件,而且宠爱她。” “养父母的功德至伟。” 方倍承认:”是,不知该如此报答他们。” 冯乙的答案很简单:”做一个健康快乐人,勤学勤工,服务社会,即报答父母养育之恩。” 方倍感动,”冯乙,你说得真好。” 冯乙看着她, “开始工作吧。” 真得加倍用功,否则,亏欠许多人,包括养父母在内。 方倍联络到加州蒙特里室乐团,约见百合。 她一走出来,方倍便知道她不是邓融的妹妹。 百合气质灵秀,有张白晳小脸,五官清丽得像是画中人,同邓融完全不同类型。 方倍约莫知道室乐团共四名成员,另外有一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及一只大提琴。 她第一个问题是:”前途光明吗?” 百合笑,”问得真好,我们通常在商场,鸡尾酒会及婚礼演奏,你说呢?” 方倍笑,”既然喜欢,也无话可说。” “你讲得对,我也教授学生,那比较开心。” 方倍渐渐说到正题上去:”可有遇到歧视?” “我最后在音乐学校的一个教授,说韩国人与中国人的提琴音响似二胡,那算不算是种族歧视?” 方倍想一想:”那只是井底之见,夜郎自大。” 百合大声笑,”我怎么没想到,你说得真好。” “父母看样子种爱你。” “来,到我家喝下午茶。” 方倍意外,”他们是英裔?” 百合笑不可仰,”连乔治华盛顿都原本来自英国,他是地产炒卖专家,北美洲的土著是红印第人,强以一颗玻璃珠代价将曼赫顿出售给白人。” 听百合口气,自幼也吃过一些与养父母不同肤色的苦。 果然,她说”自五六岁懂事时起,在公众场合,我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真幸运,那女孩真幸运。”我问妈妈何解,家母这样答”他们说爸妈幸运,拥有一个漂亮乖女儿。”“ 方倍一听,立刻说”介绍我认识安德信先生太太,那是我的荣幸” 到了家,安太太亲出,招呼方倍 原来她自幼让百合熟识本国文化,百合的中文程度不错,一般听讲写不成问题。 百合最先学会的字句是”马路”和”中秋节”,接着学会曹冲称象和孔融让梨等故事。 安氏夫妇环境小康,但是仍努力培养女儿。方倍看到百合房中有一套自小到大的提琴。最小那只才八分一尺寸,在百合三岁时用。 百合感喂说”这套琴足够他俩轮船环游世界一周,琴老师永远抱怨学生的琴不合水准,越贵越好” 方倍问”是名师吗” “自称海滨丝徒弟,一小时课教费80美元” 方倍突然说”我的养父母也深爱我” 百合诧异”你也是领养儿?”方倍点点头。 “你可觉异样?” 方倍答”爱如己出” 百合说”我觉我俩都十分幸运,不是那么多人生命中有第二个机会” 方倍问”你可有男朋友” “他是乐团指挥” “志同道合,多么理想” 百合笑”连我都觉得生活顺利,事事称心” 方倍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一会说”所以这篇访问很难写的好看” 百合遗憾”真是,非得悲惨不幸才算动人故事” 方倍终于问”你可听过邓融这名字?” 百合摇摇头,”我应该知道此人吗?” 方倍再问:”邓这个姓字,有无唤起任何加快?” 百合摊开双手。 安太太这时叫她们:”请用茶点。” 方倍与她说到难教授英语难处,两人十分投机,稍后,她们翻阅照片簿,一切都用摄影机清晰记录,从手抱开始,一直到今日为止。 方倍发觉百合是兔唇婴儿,可是一抵加州立即做手术缝合,完全看不出痕迹,百合堪称重生。 吃罢点心,方倍告辞。 走到门口,安先生刚巧自邮政局下班加来,他棕发棕眼,半秃头,相貌十分平凡,却有那样大爱心。 “记者?”他诙谐地说:”哟,大家说话当心。” 连笑话都如此老套,但是,却有那样大心胸。 方倍留下名片。 她向邓融汇报。 “不是她,你肯定?” “我取得她梳子上头发样本,你可以验一验。” “我派车子接你。” 方倍意外,”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比华利山,你还没来过我这个家吧,我来此陪柏尔曼开会。” 这间豪宅,看上去似建筑文摘介绍的大屋,美奂美仑,却不是方倍那杯茶。 屋顶风向计是一颗大卫之星,显露了柏氏犹太裔身份。 方倍问:”孩子们呢?” “在纽约读书,我从不让她们四处游荡。” “不是说越早见识越好吗?” 邓融微笑,”让她们少点见识好了,要怪怪我。” 看,邓融至今维持这点倔强。 方倍问:”你如何发现妹妹失踪?” “一日,亲戚交给我两角钱,叫我到市集买油豆腐与黄豆芽,我步行来回,需要半小时,回到家中,小妹已经不见,哭问,无人回答,过几日,我也被送进孤儿院。” 方倍忍着难过,”父母呢?” “将我俩放在亲戚家中,付了一笔生活费,说是三个月内一定回来,可是一年后音讯全元,再过一年,妹妹便告失踪。” “是什么亲戚?” 孔融答:”表姨。” “你可记得父母样子?” 邓容忽然微微笑:”像电影中最慈祥夫妇模样。” “他俩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据说是凶多吉少。” “你日后没有去向表姨查询?” “她已辞世。” 方倍跌脚,不住在樱桃木地板上踱步,半晌她问:”你怀疑他们卖掉妹妹?” “或是送到孤儿院去。” “你可恨他们?” “大家都是穷人,家里忽然多了两口,如此养活?”邓融猛然改变话题:”来试试我家的生煎馒头,很多人以为这小包子逐只煎熟,其实用滚油淋熟才香脆好吃。” 方倍与邓融越来越亲昵。 她终于愿意乘坐柏氏私人飞机往西雅图。 飞机故意绕过标盖兹在列蒙区的住宅,邓融笑说:”看到没有,那才是有钱人。” “听说他仍然吃汉堡穿卡其裤。” “世界上首富,做什么都一样潇洒。” 方倍忽然问:”嫁有钱人可好?” 邓融微笑:”一个女子能穿多少吃多少?老头说我最大优点是对物质并不虚荣,我并不拥有一百卡拉钻石。” “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有钱当然方便,我雇用好几名私家侦探为我寻人,我又可以收入集各地华文报作为消遣,最大得益人是我的子女,他们不必为求学求职烦恼,不管才智高低,都是柏尔曼承继人,母需竞争。” “柏氏成年子女可难应付?” “我们不会与他们争,世界那么大,退一步想,海阔天空。” 方倍说:”我为你骄傲。” 邓融深深叹气,”努力寻找妹妹,不过想尽一分力,我会尊重她的意愿,希望她与你一样,活泼乐观健康,心中毫无阴影。” 方倍连忙说:”她一定比我优秀。” 私人飞机可坐十人,连地毯上都织着六角型大卫之星。 方倍最后问:”你与柏氏相爱吗?” “我一生都敬爱他。” “如何应付歧视目光?” 邓融答:”不要去看他们。” 方倍大笑,一心以为答案是”化敌为友”,”尽量忍耐”之类,没想到是如此消极有效的方法。 “何必希望他人认同,我不耐烦争取欢心。” 飞机上吃法国菜,她们悠然看着舱外蓝天白云,邓融接了两通电话,都是女儿打来。 方倍在西雅图下飞机,邓融折返接她的老头子回纽约。 方倍深深吸口气,租辆车,驶到指定地址。 她早到十分钟,因此摊开报纸阅读,方倍既不看大小新闻,也不管伶星消息,她翻到分类广告,仔细寻找。 “你单身寂寞?想乘邮轮渡假?不成问题,本旅游公司帮你寻找理想伴侣,不设服务费用。” 方倍眼睛亮起来,多么吸引。 这是另类男女介绍所吧,值得研究一下如何运作。 她拨电话到指定号码,一个年轻女子接电话,方倍说:”我单身,寂寞至死,请帮忙。” 对方浅笑,”你请等一下,我叫积克与你详谈”,一会,一个愉快的男子声音传来: “我是积克,向你介绍服务,我们有详细章程,随时寄上,你亦可观看我们网址。” “请问该名伴侣随我上船;抑或在船上认识?” “我也请问你多大年纪,想往欧洲还是到加勒比海,长程抑或短程服务?” 方倍接着问:”服务费用是否昂贵?” “请放心,服务费用绝对公道。” 方倍说:”我看到网址再与你们联络。” 又是一间变相伴游社,方倍欷嘘,这次专为邮轮客人服务,为类人客多数是中年人,有点积蓄,时间太多,子女已成年离巢,最最寂寞。 服务费用可大可小,真的可以买到理想游伴吗?见仁见智。 时间到了,方倍决定回家才查阅网址。 她去屋前按铃,看到一排树,修剪成蘑菇模样,十分可爱。 一个女子抱着婴儿出来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