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6

满地蔷薇是她的嫁妆  ……”  柔丽的歌声,迷离的灯光,将我们似乎带入了旧上海的十里洋场。  我一边和小波在舞池里旋转,一边轻轻和着音乐唱:“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  妖娆唱完后,走进了舞池,乌贼牵起她的手,和我们一起跳着。  《花样年华》、《夜来香》……  歌曲一首首放过去,我跳得身上出了汗,我们好似穿了红舞鞋,可以永远不停下来。  虽然这世上有很多不如意,虽然生活的本来面目叫千疮百孔,却仍充满喜悦和希望,晓菲已经振作,小波肯定能考上大学,我将来可以选择和小波同一个学校,也可以选择和晓菲同一所大学,等上完大学,等妖娆和乌贼结婚后,我们可以每天都像今晚一样跳舞。  乌贼和小波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牵着妖娆离开了舞池,妖娆笑着说:“你们继续跳,我们休息一小会。”  我问:“李哥究竟准备了多少老歌?”  小波笑:“只要你一直跳,歌声就会一直有。”  “这支曲子跳完就不跳了,跳累了。”  小波牵着我走出舞池时,我仍然嘴里哼着歌。  沙发上好几个人影,我看不清楚谁是谁,只听到一个声音问:“琦琦,高兴吗?”  我这才辨出了李哥,摇头晃脑地笑唱着回答他:“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李哥大笑。  小波拉着我坐下,我靠着他,依旧在低声哼哼,“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夜来香,夜来香……”  李哥对身边坐着的人说:“我们给小妹庆功,让六哥见笑了。”  我嘴里的歌声断掉,小波很敏感,立即察觉,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没事。  六哥说:“难怪李哥今天不肯让我的兄弟们进来玩。”  小六的口气和以前有些不太相同,似乎这个“李哥”叫得没有以前轻浮。  李哥笑:“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剩下的时间,随你们玩。”旁边的人拿出一瓶酒,李哥拿给小六,“这瓶酒是王勇从欧洲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既然是六哥的生日,大家都高兴,就一块喝了。今天大家都高兴,你们高兴,我们也高兴,就高高兴兴地过。”  六哥不阴不阳地说:“李哥和王局长的公子走得很近嘛,倒是要借李哥的面子,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喝一杯王公子的酒。”  李哥陪着笑说:“大家都是朋友,都是朋友。”他挥手,让人去开酒,“不管是要喝酒,还是要跳舞都随意。”  李哥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可小六显然不领情,突然指了指我,“我想请这位小妹和我跳一支舞。”  小波本来身子一直微微前倾地坐着,听到小六的话,他突然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淡淡说:“她今天晚上是我的舞伴,不能和别人跳。”  六哥笑着问李哥:“李哥刚说的话,不算数了?”  李哥抱歉地说:“六哥,真对不起,兄弟没读好书,说话没文化,考虑不周,六哥包涵!”  小六呵呵地笑起来,“好,李哥果然是财气壮,胆气也壮了,咱们走着瞧吧!”他站起来要走,上酒的人正端着盘子,托着酒过来,他随手一抬,整个酒盘都翻到,所有的酒摔下来。  玻璃砸地声中,小六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开,我这时才看清张骏也在,刚才他一直没说过话,所以一直不知道他也在。  有人过来打扫玻璃,李哥挥手,让他们过一会再打扫。  我知道事情和我没关系,小六是诚心找茬,李哥已决定不再退让,我只不过恰逢其会,成了他们的借口,不过话总还是要说一下的,“李哥,对不起。”  李哥没好气地说:“你要会觉得对不起,我李字倒着写。你刚才没跳起来,砸他一酒瓶子,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乌贼、妖娆、小波和我都笑,李哥叹气,“这个小六太贪婪了,迟早要翻脸的,如今虽然不怕他,可也是个大麻烦。”  小波微笑着说,“政府每隔几年就严打一次,算算年份,也差不多了,上次和王勇喝酒的时候,他不是说红头文件已经下来了吗?”  李哥大笑起来,“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了。”说着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乌贼着急地说:“大哥,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应付小六?”  “我还要去见万杰,以后给你解释。今天晚上属于琦琦,别为小六坏了兴致,你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乌贼和妖娆又去跳舞了,小波问我:“你还想跳吗?”  我问:“我今天晚上好看吗?”  他点头,“好看!”  我犹犹豫豫地想问“我和张骏的女朋友谁好看”,可答案简直不用想都知道,小波肯定说是我,他说的话,不值得作为参考标准。  我恹恹地说:“不想跳了。”  小波问:“去换衣服吗?”  我留恋地摸着身上的裙子,“再穿一小会。”  小波大笑,我没客气地一拳打过去,“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能臭美一下了?”  “不要锦衣夜行,我们出去走走。”  他拖着我走出舞厅,两人沿着街道散步,我觉得今晚的世界和往常很不一样,走了几步,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着急地说:“我的眼镜。”  “我不会丢掉你的,待会回来再拿。”  我只能跟着他,继续雾里看花。  我们边走边聊,如果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肯定会想晕倒,他竟然在向我请教学习方法,而我也很洋洋得意地侃侃而谈。  “我的英文不好,当年和聚宝盆斗得太厉害,上他的课不喜欢听,也不乐意做作业,弄得底子太弱,而英文和语文是两门最没得投机取巧的功课,和人聪明不聪明没太大关系,我现在也没发现学习英文的方法,所以没什么可说的。代数、几何、物理这些课其实一通百通,所有的难题其实归根结底就一个目的,考得只是思路。我都不明白老师干嘛那么喜欢布置作业,题海战术最没什么意思,题目在精,不在多,做得多了,脑子反倒乱了,纠缠于细枝末节。你知道吗?我可以花费半个小时,把十道作业题全应付完,却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只研究一道几何题,我会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思考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关键不是解法,而在于为什么要这么解,几何老师不喜欢我,因为我上他的课经常发呆,可我向老天发誓,我其实上他的课最认真,我发呆的时候,经常在反反复复想他讲的例题,因为我发现,所有课程中,最训练思维逻辑严密性的就是几何的证明推导题,如果逻辑推导的思维过关了,物理在本质上和需要死记硬背的历史地理政治无任何区别。证明题过程的繁琐是一个把聪明人逼向笨人的过程,但是,你一定不可以不耐烦,即使一眼可以看到答案,仍然要按照最繁琐的方法去思考,甚至要自己逼着自己最好更笨,因为这个笨人的过程是为了更聪明,不管多难的难题,它的本质思维过程和简单题是一样的……”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从没有人要求我总结学习经验,我只是把自己对每一门功课本质的理解说出来,不但和老师往常说的学习方法不同,有的还背道而驰,小波却听得分外专注。  我嘀嘀咕咕讲了一大通,却总觉得心里理解的很多东西完全讲不出来,抓着脑袋,着急地问:“你听说过陈劲吗?”  “高中部的神童,已经拿了无数竞赛奖牌,当然听过了。”  “我和他以前是小学同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哪天找他出来和你谈一下学习心得,他肯定已经看过高三的课本,也许对你的帮助能更大。”  “不用了,我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事情就和做生意一样,成功者的经营理念只是一盏指路灯,具体的路如何走还是要靠自己去悟,而且没有必要一定去复制别人的路,关键是如何开辟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到达灯下。”  我强烈赞同,“的确如此,我之前在学习上完全不开窍,可自从小学被我的数学老师训练了一段时间后,不知道为什么,在理科上,就好象武侠小说里的人一样,任督二脉被人打通,突然就悟了,在领到数学课本的第一天,可以像看小说一样,从头津津有味地看到尾,那些文字和例题其实不是题目,而是在告诉你思维的方式。”  小波微笑着说:“琦琦,你让我有些吃惊,我觉得你应该把清华北大作为自己的目标。”  我淡淡说:“我要不和你一个学校,要不就和晓菲一个学校,最好我们三个能一个学校,我太害怕孤单,我希望我这辈子所有的孤单都已经在童年用完。”  小波第一次问:“你不是有一个亲妹妹吗?你和妹妹为什么不亲近?我爸死了后,我妈有时候情绪比较失控,会边哭边砸东西,我就藏到床底下,那个时候我经常暗暗地想如果我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至少有个人可以互相依靠。”  小波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介意,只是一种淡然地陈述。我站定,握着他的胳膊,仰头问:“你为什么和我亲近?”  他笑看住我,用手帮我理了一下鬓上被我抓歪的花,正想说话,有熟悉的声音,从街道对面传过来,“小波哥。”  我皱眉头,怎么在哪里都能撞见她?真是阴魂不散!  她抓着张骏兴高采烈地飘过了马路,“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小波微笑着说:“我在向琦琦请教学习方法。”  她笑得花枝乱颤,以为小波和她开玩笑。  “我们要去唱歌,正觉得人少没意思,让张骏找几个朋友,他嫌麻烦,小波哥,和我们一块去吧。”她又看着我,惊叹地说:“罗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真好看,哪里买的裙子?”  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忍不住想看张骏的表情,可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波客气地说:“我晚上还有些事情,改天大家一起玩。”  张骏立即说:“那改天再一起玩。”拖着女朋友就走,他女朋友还一步三回头,“小波哥,下次一起玩呀,我有姐妹介绍给你。”  等她走了,我才品过味来,她哪里是夸赞我呀?她只是在夸赞衣服。  小波看了眼表说:“快十点了,我们回去换衣服,送你回家。”  我诧异,“你晚上真有事?”  他说:“我们正式和小六翻脸了,我不放心歌厅,想回去看看,顺便叮嘱一下乌贼,让他上心点。”  我摇着头说:“你知道不知道诸葛亮是怎么死的?累死的!有些心,能不操就别操了,就是诸葛亮都顾不周全,何况我们凡夫俗子呢?”  小波笑着推我往回走。  我换完衣服后,告诉他我自己回去,不用他送。  看着时间还早,我骑着自行车,到了河边,把自行车往河边的草丛里一扔,翻到桥下,坐在石块边,听水流哗哗。  夜色中,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我安静地藏匿在夜色中,有很安心的感觉。我是个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可在水边,听着水流声,却可以什么都不想,往往一坐下,就忘记时间,等突然惊觉时,已经大半日都过去。那种精神状态,我自己觉得有点像佛家的打坐入定,不过我没打坐入定过,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样。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正准备回家,却听到宁静的夜色中响起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走近,最后停在了桥上。  一个人趴在桥头抽烟,竟是张骏,惊得我一动不敢动。我的身影和河边的石块融于一起,他又只是眺望着河水出神,所以压根没留意到桥墩旁边坐了个人。  他吸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支,一边吸烟,一边往桥下扔石头,石头虽不大,可我就坐在河边,偶有落得近的石头,激起的水花溅得满身满脸。  我心里全是不解,这人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扔石头?他是压根没去唱歌,还是已经唱完了?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只有石头一块又一块地掉下来。扔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全部扔完,他也足足抽了半包烟。  他又趴在桥上,吸了会烟,将烟蒂弹到河水里,转身离去。我浑身湿淋淋地翻上岸边,推着自行车回家。  对我的晚归,我爸我妈当然很生气,不过,自从我考了第一后,就好象拿了一道免死金牌,他们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告诉我,以后都不许玩得这么晚了。  我赶紧洗漱后,上床睡觉。  晚上,在梦里,我梦到自己穿着裙子、高跟鞋走到张骏身边,可他仍然不理我,他只看着那些成熟美丽的女子微笑。他们在舞池中不停地跳着舞,一曲又一曲,我伤心地跑回家,可家里没有一个人,爸爸妈妈带着妹妹离开了,我开始放声大哭。  Chapter 13  【羡慕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向前走一步,可以变为钦佩,将其视做榜样;向后退一步可以变为嫉恨,将其视做敌人,可是,没有人是完全的天使,也没有人是完全的魔鬼,所以,羡慕变成了妒忌,成了心魔,令人在前前后后中挣扎。】  快乐的暑假  虽然有不少阴影,可初二的暑假,在我的记忆中仍是一个温馨快乐的假期。  晓菲的妈妈不让她出门,但非常欢迎我去找晓菲,所以我经常下午去找晓菲,和晓菲窝在她家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吃零食。  我们聊未来,聊以后想干什么,她对我开书店和烤羊肉串的理想嗤之以鼻,却又很好脾气地说:“没事,我来负责赚钱,保证你将来不会被饿死。”  她给我脚指甲涂指甲油,研究我的凉鞋配哪个颜色的指甲油最好看,自己却一点不用;又帮我梳头,照着家里杂志研究,看明星怎么梳,她就在现有条件的允许下,折中后给我梳;她甚至把她最漂亮的裙子送给我,努力地把我打扮漂亮,而她自己似乎已经放弃一切的铅华,只把自己藏在像男孩一样的短发后。  我早上则常陪小波一起温习功课,小波非常用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背诵英文。  我们常常去学校的人工荷塘边,他坐在小亭子里,迎着清风朝阳背诵英文,我坐在荷塘边的石头上,一边观赏荷花,一边用画笔勾勒它们的亭亭玉立。  画累了时,我就看小波背书,有时候无聊起来,也会故意打扰他。小波的定力异常强大,如果他决定了今天要背完多少东西,他就一定要背完,不管我在一旁做什么,都不可能打扰他。我不服气,不相信他真的可以不分心,总是出尽百宝地逗他。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理会我,我就开始大声唱歌。从邓丽君开始,学着歌厅里的姐姐们,在他眼前,扭来扭去,抛着媚眼,娇滴滴地唱:“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没反应?  我跳到小波前面的木栏杆上,好像站在舞台上,卷起一张画纸,当作话筒,咬着舌头,用含糊不清来表明唱的是粤语歌,一会低头沉思,一会依栏张望,做出各种痛心疾首的哀怨样子,“人渐醉了夜更深,在这一刻多么接近,思想仿似在摇撼,矛盾也更深,曾被破碎过的心,让你今天轻轻接近……”  还是没反应?  我跳下栏杆,绕着小波走圈子,边走边气壮山河地大声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  小波拿着英文课本,眼睛望着某个虚空,没有半点反应,亭子外面却是哐当一声,一个人跌坐到地上,紧接着传来一阵笑声。  学校正在放假,又才早晨七点,我以为池塘边只有我和小波,所以丝毫没有顾忌地暴露着原形。没想到陈劲坐在亭子旁边的花丛里在写生,估计看着我洋相百出,看得太震惊,把画架子都打翻了,为了救画,人又跌到了地上。  我窘得简直想找个地洞去钻,不过,我是谁啊?早被聚宝盆训练得油盐不进了。不以为耻,反而先声夺人,冲过去指着陈劲教训,“你干嘛躲在这里偷看?”  “我六点就到了,比你们先到,就算是偷看,也是你想偷看我吧?”陈劲先站起来,又扶起画板,仍然在笑,画板上是一副已经被污染的朝露荷花图,只是一副素描图,却比我的水彩画更传神。  我盯着看了几眼,不禁感叹,天才就是天才,连画画都胜人一筹。  他捡画笔时,我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只画笔,已经被我踩断。他笑着说:“没事,我有很多支。”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走进亭子,发现小波他老人家仍在默默背诵着英文,连姿势都没换一点,书页倒是翻了一页。  我算是服了他,挫败地坐回石头上,拿起画笔,盯着池塘的荷花发呆。  直到小波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他才叫我走。  后来,我们常常在荷塘边碰到陈劲,他也在学画画,只不过练习的是静物素描。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们,各自在各自的角落里干事情。  有一天,他看了小波半晌,突然走过来对小波说:“学习英文不是你这么学的,英文是一门语言,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说,你整天默背默诵,再用功都是事倍功半的笨方法。你应该大声读出来,不必刻意强求自己背下来,只需要反复读,以朗朗上口为目的,时间长了,你自然会对语言滋生出语感,有了语感,你做选择题时,有时候完全不用理会语法,只需读过去,你的舌头会告诉你哪个选项正确。”  小波忙说:“谢谢你。”  陈劲淡淡说:“不用谢。中国人刚开始说英文都会有些滑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管人家怎么看你,放大了声音读就行了。”说完,背着画板走了。  小波立即从善如流,开始大声朗读,果然有些滑稽可笑,我哈哈大笑起来,小波旁若无人的功夫也很厉害,他自读自己的,丝毫不管别人如何笑。  等他读累了,我们往回走时,小波说:“没想到神童这么有闲情逸致,并非传闻中的读书机器。”  我说:“他学画画肯定不是一时兴趣,肯定有自己的特别打算。他这人很奸猾的,可别被他的表面样子给骗了,我小时候和他坐同桌时,没被他少戏弄。”  小波笑,“很有意思的人。”  我也笑,“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和关荷同班  暑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因为晓菲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学校决定用她两年的平均成绩做标准。她被分到了重点班二班,张骏进了慢班七班,我以班级第一的名次分进了四班,班级第二名是关荷。  当我去报到时,看到红榜上的这个排名,有很不真实的感觉,我竟然在关荷前面?学校有没有搞错?我竟然在关荷前面!  我就像做梦一样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关荷走进教室时,班里已经坐了一大半人,好几个同学给她打招呼,叫她过去坐,很多男生都盯着她看。我淡淡地想,她仍然这么受欢迎。  关荷的视线在班里转了一圈,微笑着谢绝了大家的邀请,径直走到我旁边,“有人吗?”  我摇摇头,她坐下,“嗨,好久不见。”  我扯了扯嘴角,算作笑容了,“嗯。”对你,的确是好久不见,对我,我可是一直都留意着你。  没过一会,班主任走了进来,是一个从实验中学新调过来的女数学老师,据说教学经验丰富。她进来后,先自我介绍:“我姓吴,未来的一年,我们要一起渡过,我希望尽我的努力把你们都送进重点高中。”紧接着就问:“谁叫罗琦琦?”  她的眼光热情地在前几排搜索,同学们的眼光却齐刷刷地往后看。我过了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举起来,她对我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有些意外,但是仍很热情地对我笑了笑,又问:“谁是关荷?”  “我是。”关荷微笑着站起来。  吴老师更诧异了,第二名也窝在最后面?还和第一名同桌?很不符合她所认知的好生定律,她笑着点头,“坐吧!”  关荷坐下,吴老师看着我们俩个说:“未来一年,我会尽力,也希望你们俩个能帮助我一块尽力,创造良好的学风,帮助同学们一块进步。”  关荷微笑着点头,我低着头,盯着桌子发呆,我已经做习惯了差生,很不适应老师的热情和关注。  吴老师说:“我想先和大家认识一下,然后我们大扫除,大扫除后分配座位,如果有特殊需求的同学,可以告诉我。罗琦琦,你来负责领大家扫地,关荷,你来负责领大家擦玻璃。”  我皱眉头,这老师究竟上任前有没有打听过我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如此唯成绩论。  她对着手中的成绩单,把全班同学的名字点了一遍,大致认识了一下我们,就离开了,把一个假期没打扫的教室留给了我们。  同学们都看着我和关荷,我站起来,拉开后门,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爱怎么打扫就怎么打扫,和我无关。  初三年级都在三楼,一、二、三班在另一个楼道,如果直接从三楼走,中间要经过老师的办公室,我不想和吴老师撞个正着,打算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楼,从二楼绕一下。  还没到七班时,就听到张骏说话的声音,从大开的窗户里,看到他站在讲台上,面部表情透着无奈。底下同学的表情和刚才的四班截然不同,分了快慢班后,一堆好生坐在一起,一堆差生坐在一起,形成的气场差别还真挺大!  我们年级几个最嚣张的差生正好都在七班,很有占山为王的土匪窝感觉。我怀疑学校是故意的,就如六班是好班里的好班,七班应该是差班里的差班,估计初中部的教学主任已经打算放弃这个班,由着他们一群差生互相耽误。  张骏在七班,算是差生中的好生,看这架势,应该是被老师指派为了班长,我不禁笑,这老师运气真好,蒙对人了!若让个一般的“好生”去管理一屋子差生,只怕管到最后,好生也要变成差生。张骏虽然在学校里蔫蔫的,不闹事,也不搞小动作,靠的是皮相和绯闻出名,而非靠喝酒抽烟打架出名,可他要愿意,镇住几个小混混倒不在话下。  我看到张骏时,他也自然看到了我,估计是我嘴角的笑意让他有些意外,他正在说的话停了停,似乎有些忘词,底下的学生立即发出哄堂大笑,极尽嘲笑,有几个甚至敲着桌子。  张骏倒好脾气,只微笑地看着他们,耐心地等他们敲累了,他再说,可那个女老师却受不了了,不停地大叫:“安静,安静!”她的安静声淹没在众人的嘲笑声中。  我笑着下了楼,从二楼绕到另一头再上去。一班在开班会,聚宝盆在讲话,底下的学生当然不能和好班比,但是也都还老实,看来学校挺重视聚宝盆,这次让他带毕业班,应该是一个锻练。  二班和三班都在打扫卫生,林岚和晓菲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我走过去,站到她们面前,晓菲立即问:“你怎么过来了?你们班不用打扫卫生吗?”  林岚笑:“她肯定又逃了,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四班的班主任以为捡着个宝,不料是个祸害。”  我问:“你们班长是谁?”  “沈远思。”  “沈远哲的妹妹?”我放下心来,沈远思以前就和晓菲同在二班,两个人关系还不错,晓菲未来的日子,应该没什么风波。  晓菲说:“就她,兄妹俩都是班长,倒挺有意思。”  林岚说:“兄妹两学习都好,处事能力都强,长得也都好,将来不管碰到什么,都能有商有量,看到他们,突然觉得我们这样的独生子女很可怜。”  晓菲用力点头,表示同意。我没吭声,我还是宁愿我家能是独生子女。  我就站在一旁和晓菲、林岚聊天,看她们玻璃都擦完了,我才又取道二楼回到教室,教室已经焕然一新,同学们看我的眼光很特殊,我完全无视,我的极品神功早就不是他们能洞穿的。  正在找座位坐,关荷叫我,她竟然特意把她身旁的位置留给了我,别的座位已经都有人,我只能默默地坐到她身边。  吴老师进来,开始宣布班干部的名单,班长是一个刚从西安转学过来的男生,叫李杉,吴老师介绍说,他以前就担任班长,有管理班级的经验,关荷是学习委员,兼任语文课代表,我被委任为数学课代表,别看只是一个课代表,班主任的课代表往往有很多特殊权利。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官职。小时候,曾经无限渴望过,如今,却只觉无奈,我想我能明白张骏当班长的心情了。  吴老师又分配了座位,我和关荷仍坐同桌,被安排在教室正中间,吴老师饶有深意地说:“希望你们俩个互相帮助、互相促进,为全班同学做表率,带动全班同学共同创建良好的学风。”  就这样,我的初三生活拉开序幕。我身边坐着我仰慕的人,我嫉妒的人,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一个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什么都不是的人。  ~~~~~~~~  愉快的歌声  一如以往,关荷的气质风度很快就征服全班同学的心,我们的班长李杉同学也未辜负吴老师的厚望,他学习好,待人处事稳重大方,很快就在同学中建立了威信,他和关荷一阳刚一温柔,将我们班治理得井井有条。  班级无比和谐,唯一的不和谐之音就是我。  学校每两个周举行一次板报评比,优胜者有加分,据说这个会影响到优秀班集体的评选,再会影响到班主任的奖金,所以班主任和班干部们都很重视。  李杉听闻我会画画,邀请我为班级的板报比赛出力,我丝毫未给情面的拒绝了。我从小到大,最缺乏的就是集体荣誉感。  关荷又来再度邀请我,我说:“我只学了一年多,还没资格拿给人看。”  关荷微笑着说:“宋晨负责文案,我负责板书,希望你能负责配画,会画画的人不难找,其实李杉就会画画,但我觉得你会有别出心裁的创意,我们需要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你先试试,如果真不喜欢,再退出。”  我心里暗暗叹气,同样的事情,从她的嘴里出来,总是让听的人无限舒服。对她,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所以,我答应了。  太多年过去,很多出板报的细节我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我和关荷都是完美主义者。关荷能因为蓝色和浅蓝色的差别,把书写了四五个小时的板书全部擦掉,从头再写。我会因为一篇文章,画四五副图,让大家提意见,再反复修改到自己满意为止。  在两个有些偏执的人的合作下,我们班级的板报连第二名都没有拿过,永远的第一,李杉打趣我和关荷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常常是全班同学都走了,我、关荷、李杉仍然在教室里干活。我和关荷干到专注时,都会忘记吃饭,李杉就去给我们买面包饮料。  等他买好吃的,就会招呼我们先吃东西。我和关荷坐在教室的桌子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而此时就轮到李杉干活了,他负责校对和润色工作。  关荷唱歌很好听,也喜欢唱歌,她常常坐在课桌上,边摇晃着脚,边唱歌,几乎所有的流行歌她都会唱,李杉点什么,她就能唱什么;而我则享受着美妙的歌声,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李杉忙碌。偶尔,我也会摇头晃脑地和关荷一起唱歌,不过,就是跟着她哼唱,像是一个低音伴奏。  有一次,我们正唱得开心,我一侧头,看到张骏站在楼道里,正透过玻璃窗看着我们,目光异常专注,即使我发现了他,他也没有移开目光,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几乎觉得他看的是我,可紧接着就明白,错了,是我旁边的关荷。  关荷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挥手打招呼,张骏就走了进来,背靠着墙壁,双手交叉于胸前,看着我们的板报。  关荷依旧唱着歌,我跳下桌子,和李杉一起画最后一幅插图,尽量忽视张骏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张骏一直没有离开,李杉和关荷都没意见,我自然也不能发表任何意见,他就一直看着我们出板报。  也许因为关荷快乐的歌声,也许因为张骏的目光一直看着板报,我竟然没有生出一丝嫉妒,我甚至享受着他在一旁的幸福感觉,用心把图画得更好,偶尔一个回头间,和他的视线相撞,我仍会匆匆回避,却没有了往日的尖锐。  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那一天,是我和张骏自小学以来,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我的初中记忆中最平淡温馨的一幕。  以至于,多年后,我曾很用心地想描绘出当年的一幕。黄昏时分的大教室,光线柔和温暖地洒进来,一个美丽的女孩坐在课桌上,愉快地唱着歌,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黑板前,时而站起,时而弯身,细心地画着画,一个英俊的男孩靠在墙上,抱着双臂,专注地凝视着他们。可惜,无论我怎么画,我都画不出记忆中的样子。  ~~~~~~  对老师的心理阴影  我们的新班主任吴老师对我极其热情、极其好,我平生第一次碰到对我这么热情的老师。  她下课后,会特意叫我到她办公室,给我参考书,用笔勾勒出重点例题,每一次上完课,她会走到我桌边问我,这节课讲得如何,甚至刮风下雨的时候,她会特意提醒我注意穿衣服。  可她不知道我对老师有心理障碍,我已经习惯和老师保持距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高老师,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老师走近我。如果她像曾红一样,我还能至少做一个正常的学生,可她的热情、她的偏爱让我害怕,她越热情,我越冷漠,她越想接近我,我就越想逃避她。  我能感受到她受到了伤害,大概作为老师,她从来没有碰见如此“不识抬举”的学生,她是那么想把我高高地举起来,可我那么迫切地想融入人群,恨不得她永远不要理会我。  她的热情在我的冷漠面前,频频受挫折,她的参考书我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她每次和我交谈,我都惜字如金,甚至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下不了台,当她看到我脸色不好,关心地问我是否病了,想来摸我的额头时,我会躲开她,冷漠地回答:“我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有没有生病。”  甚至,我为了让她讨厌我,故意不交数学作业,故意上她的课睡觉。  终于,她知道我是顽石,不是美玉,她开始放弃我,把她的热情转向关荷,关荷没有辜负她,心怀感激地用做一个更好的学生来回报她,吴老师则享受着她付出带来的成就感。  我开始心安,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坦率地说,吴老师是个很负责任的班主任,全心扑在我们班,每天早到晚走,除了明显偏爱好学生,不过,哪个老师不喜欢好学生呢?  可是她讲数学课,热情有余,逻辑欠缺,她的课,我听了几次后,就发觉不如节约时间自己看书。不过,看的不是课本,是侦探故事,起源于关荷借给我的《福尔摩斯》,我太喜欢这种智力的较量,爱上这一类书,开始疯狂地看各种悬疑故事,关荷为我打掩护,老师们装作没看见。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和关荷交谈,她告诉我她最喜欢的小说,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告诉她,我最喜欢的小说,告诉她我为什么喜欢。我们交流对人物的看法和理解,对世界的认识,越和她交流得多,我越对她“高山仰止”。在同龄人中,我从没遇见思想像她那么成熟、深邃的女孩,她表面上如普通的十六岁少女,可她的思想也许都已经超过二十六岁,我一直觉得自己早熟,可我的早熟带着偏激、叛逆和邪恶,而她的早熟,却带着人生的隐忍、包容和智慧。  她让我无比迷惑,在崇拜她的同时,却更加痛苦。我觉得我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她。我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目标,唯一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目标,却令人如此绝望!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关荷班级第一,我班级第六,吴老师很满意,她觉得这个排名才正常。说句老实话,我也觉得这才正常。  晓菲再次成为二班的班级第一,她嘻嘻笑着警告我少看闲书,多努力,别让她赢得这么没成就感。  我不吭声,其实不是我没有认真复习,我是有控制地在看闲书,该认真的时候我也没含糊,这个成绩是我如今水平的真实反映,上一次的班级第一侥幸的成分更多。  我的理科成绩和关荷差不多,但是关荷的英语超过我太多。进入初三后,所有的科目都开始汇总,考试不再仅仅考一个学期的知识,而是考整个初中所学到的知识。因为和聚宝盆斗气,我初一、初二的英语都学得很烂,如今开始自尝恶果。  因为英语的基础差,我听不进去,也听不懂,就没兴趣学,导致英语就更差,成绩更差了,我当然更听不进去,更没兴趣学。我跌入了一个差差循环的怪圈。  心里十分明白,可我不知道怎么去纠正,也会想认真听讲,把英文成绩提高,可听到老师讲的英文单词我根本不认识,语法我也糊里糊涂,听不懂她讲什么时,不知不觉中就跑神了,等回过神来,一堂英文课已经结束,作业自然也不会做。  我就在每天都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英文,却每天都做不到中虚耗着时光。  想把英语成绩提高,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基础没打好,就像没有地基的房子,似乎永远不可能拔地而起。  看着关荷轻而易举地拿着九十多分,我开始后悔自己初一为什么要因为讨厌聚宝盆就不学英语了呢?我讨厌他,不听他的课,当时觉得很解气,最后害的却是自己,于聚宝盆无丝毫影响,人家继续当人家的英语老师。  ~~~~~~~~~~  初三七班  因为有了中考的压力,初三的气氛变得凝重许多,七班却给凝重的初三带来了几分喜感。  七班刚开学一个周,班级内部就分成两派,打了一次群架,教室的桌子都砸烂了两张,一个学生被打得头破血流,送进医院急救室,校长亲自出面讲话批评,给予几个人警告处分。不过这些人压根没打算上高中,哪里在乎警告?估计学校开始后悔,不该把一帮魔王分到一起。  张骏的班长做得十分软弱无能,听说打群架的时候,他害怕得躲到操场上跑步去了,跑了十圈回来,正好赶上送重伤者进医院,避免闹出人命,所以功过两抵,学校也没追究什么。其实,学校想追究也追究不了,撤了张骏,也没别人愿意当这个班长,享受不到做班长的威风,反倒要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打。  七班每天都乌烟瘴气,每周都会出点状况,我们楼道里的好女生尽量不往七班的方向去,因为,他们班的男生敢公然在楼道里调戏女生,尤其喜欢拣成绩好的女生,好几个女生被调戏得泣不成声,还不敢告诉老师,否则以后连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不得安生。  大家都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有一天课间活动,关荷去送语文作业,回来时,帮八班的语文老师把作业带给八班的课代表。送过去时,没什么,回来时,楼道里站着的几个七班魔头们开始胡言乱语,关荷低着头,当没听见,但几个男生却拦住了她。  我站在楼道一侧,侧靠在墙上,抱臂静看着一切。我很好奇,关荷的高雅风度是否会在这种情况下难以维持?  关荷几次想绕开他们,男生都不让她走,反倒笑问她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关荷脸涨得通红,泫然欲泣,却始终坚强地未哭。  我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有看关荷出丑的隐秘期望,可看到关荷这个样子,又开始不忍心。正琢磨着要不要冲上去,把关荷抢出来,我们班的几个男生,本就对关荷有爱慕之意,此时看不下去,开始往那边走,甚至五班、六班的男生都有过去的。  我苦笑着摇头,原来这就是结果,她的风度不会被破坏。  七班的那帮魔王肯定不会忌惮这帮“书生”们,如今,要欣赏一场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的群架了,可惜,没瓜子嗑。  我们的教导主任肯定会气得吐血,往届的初三都太太平平,到我们这届,成绩未见比往届优秀,麻烦事却很多。  没想到,我正摆好姿势,想看群架时,张骏从楼梯上来,看到自己班的男生围着关荷,立即明白,他几步就冲了过去,把关荷带出男生的包围,那几个男生,估计早就看不惯张骏,此时张骏强出头,动手理由充分,立即准备开打。  而在张骏护下关荷时,六班的班长沈远哲匆匆从教室出来,站在七班和六班中间,拦住所有要过去的男生,等劝下这边,他又走过去和张骏站在一起。  学生会会长的份量的确不轻,在他身后,很多男生自发站在一起,明显地告诉所有人,他们听凭沈远哲驱遣。  我静静地往前走了几步,默默地站在一角,没打算参与群殴,但是如果有人打了沈远哲,我会把他的面孔牢牢记住,拜托乌贼的小弟请他去医院休息几天。至于张骏,我可不担心,他四年级就随身携带“凶器”了,六年级的学生见到他都绕道走,这些年他又一直跟在小六身边混,他若这几个假混混都摆不平,他哪里有资格被道上的人叫“小骏哥”?  情势一触即发,沈远哲自己倒好像没觉出气氛的异样,竟然笑眯眯地去揽那几个人的肩膀,“大家同学一场,最后一年了,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你们都是道上混的,将来肯定是有头有脸的大哥,若让人知道几个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可实在没意思。”  那几个人不知道是被沈远哲身后越聚越多的人打动了,还是被沈远哲的话打动了,反正气氛松下来。一场即将发生的群架,竟然变成了沈远哲和几个人相谈甚欢,彼此交朋友。  我非常震惊,不仅仅是沈远哲的好人缘,而是他那几句话,我一直以为沈远哲只是一个心地善良、有能力的好学生,但显然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张骏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一切,只低声安慰着关荷,关荷一向情绪内敛,早已恢复正常,至少表面上恢复正常,她对张骏微笑着说:“谢谢。”  张骏笑:“老同学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我转身就走,开始讨厌自己竟然在四班,我宁可去一班和三班,至少不和他们一个楼道。  过了一会,关荷也回来了,好几个女生围着她,唧唧喳喳地安慰她,有个女生十分八卦,挤眉弄眼地对关荷说:“张骏从来不管闲事的,对你不一般哦!”  趴在我桌子上的女生,笑着说:“我觉得张骏没什么,他好像挺怕那帮人的,听说上自习课时,他让大家安静一点,人家冲他吼“干你屁事”,他连声都不敢吭的,沈远哲才是真正救了关荷的人。”  关荷微笑着,没说话,她秉持一贯的原则,从不谈论任何人的是非,包括自己。  她这个样子又让我替张骏不值,我把书本拿出来,对一帮女生说:“我要看书学习了,你们要聊天去旁边。”  谈兴正浓的女生们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后,就各自回座位了。关荷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看来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连着两天,我都没和关荷说话,因为我觉得她很讨厌、很矫情、很虚伪,就会装娇滴滴的柔弱小姐,博取男生的同情和喜欢。  我讨厌她!--------------下接出书版--------------  摔伤的手小波的期中考试成绩良好,已经前进到年级八十多名,如果他能进入年级前五十名,根据一中历来在全省的表现,他肯定能进入名牌大学,虽然越往前,竞争越激烈,前进越困难,但小波充满信心。  我和李哥都很开心,李哥特意叮嘱乌贼和其他员工,有什么事,尽量直接找他,不要去打扰小波,让小波好好备战高考。  期中考完试后的一个周末,李哥请我、小波、乌贼、妖娆吃饭,说是为小波祝贺,实际就是找个机会聚一聚,如今见小波不容易,就连我都要跑去高中部,才能找到他。  那家伙真的是拼了,非要考一个好大学不可。  几个人边吃边聊,中途,我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经过一个小包厢,隐约听到“葛晓菲”的名字。不禁疑惑地停住脚步。  女孩子的哄笑中,对话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真的?才十五岁就堕胎?”  “真的!葛晓菲,听说学习成绩还挺好,是一中的学生。”  “啊?一中的?那可是省重点,你还听说了什么,赶快讲讲,她究竟怎么怀孕的?”  “怎么怀孕的?当然是和男人睡出来的呗!”  一阵哄然大笑。  “听说她小小年纪就换过无数男朋友……”  我手足冰凉,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耳朵仍然传来不停的说话声,我突然暴怒,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谈论他人的是非?为什么喜欢用他人的伤口开娱乐自己?为什么他们不能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一巴掌扇在门口正在传播谣言的女人脸上。  等打完她,我才发现是张骏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傻了,沉静了几秒钟,她像头发怒的野猫般跳起来打我,她的姐妹们也都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着来打我。  我被他们打倒在地,眼镜被打掉。我眼前模糊,感觉自己头发揪着疼,估计被扯掉了几缕,腿上也被高跟鞋踢了几脚,火辣辣地疼着。  我挣扎中,摸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空酒瓶,困境中,本能反应地就用酒瓶去砸打我的人,砰然几声后,我感觉手上有湿热的液体,身上压着的重量一松,我紧紧握着还剩下的半截酒瓶子,只要看见黑影接近我,就往前刺。  她们开始乱叫:“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我的手忽地被揪住,我正想反手刺他,却感觉胳膊肘上的麻穴被击了一下,手里的酒瓶子立即被拿走。  “琦琦!”  赵小波的声音,他的声音发颤,用手擦着我脸上的血:“你伤哪里了?”  “我不知道。”  身边哭泣声、惊叫声乱做了一团,等我真正清醒明白时,已经在医院里。  女医生是李哥的初中同学,对着李哥讥讽:“怎么又有人受伤了?你们是不是三天不打架,就觉得全身骨头不舒服?可别指望我温柔地治疗,对你们这些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不能客气!你说,警察怎么就不把你们全关起来呢?”  李哥苦笑:“今天是我妹,你下手轻点。”  女医生看到我,咦了一声:“罗琦琦?我看过电视上你的演讲,讲得真不错,我以为你是好学生,你怎么也打架?”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纱布清理我身上的血,发现血虽然流的全身都是,但实际的伤口就手掌上,估计很多血是别人的。  医生一边替我取扎在肉中的玻璃,一边骂李哥:“看到没?这玻璃片再嵌深点,她的这只手可就要废了,还当哥呢,自己都不学好,把妹妹也跟着带坏。”  李哥就一味地赔笑脸,小波却脸色很难看。  医生替我取完玻璃片,又缝针,到后来,不再数落我们,她柔声问我:“你不疼吗?怎么一声不吭?若疼就叫出来。”  我咬着牙不吭声,你个苦笑着说:“她要是会叫疼的性格,就不会和人打架打成这样了,我们一堆人在后面,她要真想修理谁,哪里需要她出手?”  女医生怒了,狠狠地瞪了李哥一眼:“就你这些混账话才把人教坏了,她一个小姑娘即使有什么事情,有父母、有老师、有警察,为什么要打架?”  李哥干笑两声,再不敢多言。  等处理完伤口,李哥和小波带着我出去,乌贼过来说:“对方没大事,一个胳膊被戳破了,一个伤到了头。”乌贼猛戳了我的额头一下,“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小波,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了,她怎么脾气这么冲?我刚都问了,人家说几个好姐妹好好地在吃饭,她莫名奇妙地进去就打人。”  李哥吩咐:“医药费,我们出了,你再打发人去买些营养品,多说些好话……”  我立即说:“不许,她活该!凭什么还要给她出医药费?”  李哥忙说:“好,好,好!不出,不出!”却偷偷给乌贼使了一个眼色。  李哥的一个手下说:“出来混的人都重面子,打的是张骏的女朋友,这个梁子恐怕不好解。”  正说着,看到张骏和几个很壮实的朋友进来,张骏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扑到张骏身边:“张骏,她无缘无故地就打我,我的两个朋友被她打得躺在了医院,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完,恶狠狠地盯向我。  张骏看到我吊着一直胳膊,愣了一愣,大概这才知道他女朋友是和我们起的冲突。  李哥热情地走过去,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走到角落里,不停地说着话。  张骏的女朋友想过去,李哥抬头,不硬不软地来了句:“爷们在谈事情,女人少掺和。”  张骏的女朋友脸涨得通红,却知道这个圈子里,规矩的确就是这样。  不知道李哥都说了些什么,反正看张骏点了点头。李哥叫小波过去,自己站到了一边。张骏猛地抡拳在小波腹部狠狠打了三拳,小波痛的弯下了身子,一小会后,小波站直了,张骏又是狠狠三拳,这次小波没撑住,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不管是李哥的兄弟还是张骏的朋友都漠然地看着,他们都是依照规矩行事。  我想叫却叫不出来,眼泪全冲到了眼眶里。  李哥走过去和张骏笑着握了握手,张骏笑着扶起了小波,小波也是笑着,彼此握着手,好像刚才打架的人压根不是他们。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张骏带人离开,他女朋友呆呆站了会,去追他:“这就算完了?我朋友的伤就算了?你让我怎么和她们交代?你不觉得没脸,我他妈的还觉得没脸呢……”  五个人上了李哥的除了喇叭不响,到处都响的旧车里。  我、妖娆、乌贼坐在后面,小波坐在前面。我沉默着,李哥沉默着,小波也沉默着。  乌贼觉得气闷,问小波:“张骏那小子下手下得狠吗?”妖娆用胳膊肘捶了他一下,他忙闭嘴。  我突然问:“乌贼,今天的那几个女的都是什么身份?”  妖娆说:“除了张骏的女朋友,还有一个也是文工团的,有个是工艺院的,还有个小学音乐老师,哦,那个被你砸伤了头的是开发廊的。”  我呆呆地坐着,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封住她们五个的口,可是其他人的口呢?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看到我的手,都慌了。  我说谎话早已经连眼睛都不眨,告诉他们我坐关荷的自行车时,不小心掉了下来,下意识地用手掌撑地保护自己,没想到地上有碎玻璃片,我的手就被扎伤了,关荷来不及通知父母,赶紧先把我送到了医院。  关荷是老师家长心中年年拿第一的尖子生,有她作人证,在家长面前比黄金的赤诚度还高。  我爸妈确认了我手上的伤没有大碍后,就放下心来。一遍遍叮嘱我以后要晓菲突然就向学校外面跑去,我跟在她身后追她,她冲着我嚷,让我“滚回去”,我沉默地站住,看着她消失在街道尽头。  自从那天后,晓菲就再没有来上过学,我去她家,第一次,她妈妈打开了门,却不肯让我进去,请我离开,不要再来找晓菲,之后,永远都是闭门羹。  随着轮奸流言的散播,公安局介入,开始立案调查。  随着公安局的立案调查,流言以更快的速度传播,我们整个市,上至八十岁老人,下到八岁孩子,都知道一中有个不学好的女孩子,因为跟着男生鬼混,被男生站了便宜。  在警方的介入下,那四个男生很快就被揪了出来,有两个竟然是另一所很有名气的重点中学——实验中学的学生,一个初三、一个高一,另外两个也是在校学生。  谣言的版本开始越来越多,有的说这四个男生是商量好的,灌醉葛晓菲,发生性行为;有的说只是碰巧,葛晓菲自己不自爱,喝醉了,和四个男生乱搞;有的说四个人都和晓菲发生了关系;有的说只有两个,另外两个胆子小,只参与了灌酒。  一时间,满城风雨,所有家长都开始严格看管自家的女孩,不许和男生出去玩,我也被父母约束起来,平时不许出门,周末必须在晚饭前回家。  我是距离晓菲最近的人,可这一切,我全都和旁人一样,需要通过谣言才能知道。  我算过出事的时间,正好是王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那么不管那四个男生有意,还是无意。晓菲的醉酒原因本质上和他们并无关系。可是,我相信,即使晓菲喝醉酒,也不会和他们乱来的,他们大概是出于报复,才联合起来,狠狠教育了一下“骄傲无礼”的葛晓菲。  因为晓菲的父母拒不出庭指控,坚决不承认有那档子事,四个男生家里又花了无数钱疏通关系,最后,四个男生都没有承担刑事责任,可是学校为了对所有家长有所交代,仍然做出了反应。实验中学将两个男生开除学籍,另外两个普通中学的男生也被开除,不尽如此,其他中学,包括技校在内,都宣布永不会录取他们。  晓菲的一辈子被他们毁了,他们的一辈子也因为晓菲毁了。晓菲的父母走出门,晓菲突然就向学校外面跑去,我跟在她身后追她,她冲着我嚷,让我“滚回去”,我沉默地站住,看着她消失在街道尽头。  自从那天之后,晓菲就再没有来上过学,我去她家,第一次,她妈妈打开了门,却不肯让我进去,请我离开,不要我再来找晓菲,之后,永远都是闭门羹。  随着轮奸流言的散播,公安局介入,开始立案调查。  随着公安局的立案调查,流言以更快的速度传播,我们整个市,上至八十岁老人,下到八岁孩子,都知道一中有个不学好的女孩子,因为跟着男生鬼混,被男生占了便宜。  在警方的介入下,那四个男生很快的就被揪了出来,有两个竟然是另一所很有名气的重点中学——实验中学的学生,一个初三、一个高一,另外两个也是在校学生。  谣言的版本开始越来越多,有的说这四个男生是商量好的,灌醉葛晓菲,发生性行为;有的说只是碰巧,葛晓菲自己不自爱,喝醉了,和四个男生乱搞,有的四个人都和晓菲发生了关系;有的说只有两个,另外两个胆子小,只参与了灌酒。  一时间,满城风雨,所有的家长都开始严格看管自家的女孩,不许和男生出去玩,我也被父母约束起来,平时不许出门,周末必须在晚饭前回家。  我是距离晓菲最近的人,可这一切,我全都和旁人一样,需要通过谣言才能知道。  我算过出事的时间,正好是王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那么不管那四个男生有意,还是无意,晓菲的醉酒原因本质上和他们并无关系。可是,我相信,即使晓菲喝醉酒,也不会和他们乱来的,他们大概是出于报复,才联合起来,狠狠教育了一下“骄傲无礼”的葛晓菲。  因为晓菲的父母拒不出庭指控,坚决不承认有那档子事,四个男生家里又花了无数钱疏通关系,最后,四个男生都没有承担刑事责任,可学校为了对所有家长有所交代,仍然作出了反应。实验中学将两个男生开除学籍,另外两个普通中学的男生也被开除,不仅如此,其他中学,包括技校在内,都宣布永不会录取他们。  晓菲的一辈子被他们毁了,他们的一辈子也因为晓菲毁了。晓菲的父母走出门,头都不敢抬,而他们的父母也因为有一个强奸犯儿子,突然之间衰老,听闻其中一个的母亲心脏病突发,差点死掉。  我有一段时间很恨他们,可很快就听说,其中一个实验中学的男生被父亲用皮带抽打,抽断了三根牛皮皮带,被送进医院抢救,伤还没好,他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我们的城市,去西藏参了军。没有多久,他的父母就熟了。  小波对我说:“他们都已经为他们所犯的错误赔上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赔上了他们父母的一生。”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我还是恨他们。  我沉默得可怕,常常一整天一句话不说,我每个周末都去晓菲家楼下转悠,不敢去敲门,只希望她能看见我,愿意出来见我一面,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反而渐渐从他家的领居那里听闻到另一些流言,据说晓菲的爸爸以前是军人(这也是我会在部队的了子弟小学认识晓菲的原因),大概常年在部队,脾气很暴躁,转业到地方后,有些郁郁不得志,喜欢喝酒,一喝酒就打晓菲的妈妈。  老人们叹息,晓菲是个聪慧懂事的孩子,可是爸爸老打妈妈,她自然不喜欢在外面玩,女孩在外面玩得多了,当然容易出事。  我渐渐地将前因后果想明白,原来是这样的!  晓菲的爸爸应该不是转业后才开始打晓菲的妈妈,应该是还在部队的时候,就在打老婆,所以我在部队的小学借读的时候,晓菲才喜欢回家,才会喜欢在外面游荡,才会和我这个也不喜欢回家的人变成好朋友。  这大概也是她会想在我家睡觉的原因,她内心深处一定充满了恐惧,逃避着见到爸爸打妈妈。  她表面上和我截然不同,明媚快乐,却拥有一个和我一样压抑孤独的灵魂,所以我们才会紧紧依偎,彼此取暖。  这也上每一个与众不同的现象背后都必定是有原因的,我为什么早没想到?  晓菲让她爸爸丢了大面子,她爸爸会不会现在喝醉后打她?  我开始害怕,跑去敲她家的门,没有人回应,我就一直敲,一直敲,直到门后传来她妈妈的声音:“晓菲去外地了,你不要再来找她。”  “去哪个外地了?”  “我送她到姨妈家去住一段时间。”  我将信将疑,可我所能做的只能如此,我哀求门后的人:“阿姨,求你们不要打晓菲,刀子现在只有你们了。”  她妈妈的哭泣声传来:“我知道,你走吧!”  我又说:“阿姨,请你转告晓菲,不要忘记她答应过我的事情。”  门后没有声音,我只能默默离去。  在这场风云中,期末考试来临,我的成绩惨不忍睹,班级倒数第三名。  吴老师极度失望,不知道是因为真担心一个好学生的堕落,还是担心她的升学率和奖金。  我妈妈找我谈话,非常严厉的批评我,决定限制我出去玩的时间,我突然一改在他们面前的沉默,冲着她说:“你们既然小时候能把我抛给外公,那么不管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怨怪任何人!把你们的宝贝小女儿照顾好就行了,我的死活,我自己会负责!不需要你们管!”  妈妈气得手都抖,可她不敢动手打我,她心里很清楚,她只要动我一下,以我的倔犟偏激,以及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很有可能把我彻底推上和他们背离的路。  学好也许需要千日,学坏却只需要几天。  过完春节的一天,我骑自行车回家,竟然在路口看到晓菲,她穿着一件老式的黑呢子大衣,冲着我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冲到她面前:“晓菲?”  她笑:“还认识我呢!”  我木讷得说不出来话,只知道捏着她的手傻笑。她说:“我们找个地方去说会儿话。”  我说好,立即骑着车带她到了河边,因为冬天,没有放水,整个河床裸露在外,我们就坐在河床上聊天。  她问我:“你期末考试成绩如何?”  “不太好。”  她叹气:“琦琦,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浪费老天给你的脑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好好读书的。”  我不吭声。  她仰头望着已经落光了树叶的白杨林,脸上的表情很悲伤:“有时候晚上,我突然惊醒时,会哭着渴望一切没有发生,这全是噩梦,只要梦醒后,我仍然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现在就是想起讨厌的作业和老师都会觉得很宝贵,如果能再让我做作业,再听老师讲课,我宁愿拿一切去换,可是,不管我多后悔,多知道自己错了,都没有人肯给我一个机会,谁都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晓菲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  我也满脸是泪,可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不停地用袖子抹。  晓菲默默看了好久的天,突然微笑着说:“琦琦,你要相信我,我会记住我适应过你的事情,做一个坚强的人。”  我点点头。  她问:“你身上有钱吗?我想问你借点钱。”  我匆匆搜口袋,因为过新年,身上恰好有压岁钱,一共二百三十多块钱。  她接过,小心地收进口袋,我们肩并着肩坐了很久,她说:“太冷了,走吧!”  我推着自行车问:“钱够吗?”  晓菲笑:“哪有人会嫌弃钱多?”  我忙说:“如果你还需要,我可以再帮你搞一些。”  “你想问李哥他们借吧?我不要他们的钱,不管他们再有钱,再会装,他们都不是好人,琦琦,你要少跟他们来往。”  换成别人说这话,也许我早就和他干起来了,可对晓菲,我只轻轻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经过一个小卖铺时,我灵机一动,对她说:“你等我一会。”  我推着自行车走进小卖铺,对老板娘说:“我想把这辆自行车卖掉,你给个价钱。”  我知道这些小卖铺接受赃货,大到电视机,小到一条烟。我爸爸一个领导的儿子经常把别人送他的烟偷出来换零花钱。  老板娘打量我:“六十。”  “一进,这辆自行车几乎全瓣,而且不是我偷的,你可以放心给自己的女儿用。”  老板娘又看了我几眼,似乎在判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最后,决定成交。  我拿着一百块钱,走出小卖铺,交给晓菲,晓菲看到我把自行车留在小卖铺里,已经明白我的钱来自哪里,她没拒绝,接过后装进包里,对我说:“我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她微笑:“下次来请你吃羊肉串。”  我点头。  她走了几步,转身看住我,说道:“琦琦,我会记住答应过你的事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记住,要好好学习。”说完后,她踏着坚定地步伐离去。  她的身影在寒风中越去越远,我凝视着她的背影,虽然心情很沉重却渐渐滋生了希望。  因为,她让我觉得似乎一切的阴云终有一天会散去,我们仍然会坐在炭炉前,吃烤肉串,喝砖茶;我们仍可以窝在沙发上,聊天染指甲,讨论杂志上的发型。  可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我和晓菲最后一次见面。  几天后,晓菲只言片语未留、离家出走的消息传来。  她的父母曾恨她让他们丢人,也许恨不得从没有生过她,可当晓菲如他们所愿消失后,他们又发疯一样四处找她,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有人说看到她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有人说看到她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因为我把自行车卖掉了,爸爸妈妈问我时,我已太疲惫,懒得编造谎言,索性告诉了他们实话。没想到他们竟没有生气,爸爸反而托他在铁道上工作的老同学帮忙一块寻找晓菲。  我的心里开始了一丝丝愧疚,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对他们冷言冷语,他们都显得很憔悴。  晓菲的爸爸妈妈去了北京,后来又去了广州,可他们再没找到过她。晓菲的妈妈精神彻底垮掉,接近半疯;晓菲的爸爸成了酒鬼,再无打人的力气。  在确认晓菲真的离开后,我夜夜不能睡觉,我一会儿后悔,不该给她钱;一会儿又后悔,为什么没有多给她点钱。一旦睡着,我就会做噩梦,梦见晓菲碰见坏人,梦见她没有东西吃,梦见她没有衣服穿。  我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我的身体和我的精神都在崩溃。  面对我迅速消瘦的身体,爸爸和妈妈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叮嘱妹妹多陪我玩,督促我去绘画班上课,希望别的事情能分散我对晓菲的牵挂。  高三的学生寒假照样上课,小波放弃了温习功课,尽量陪着我,给我讲各种道理。告诉我,即使没有我,晓菲也会离开,我并不是促成她离开的人。向我分析,晓菲的离开不见得是坏事,她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也许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她应该会过得开心。他还拿着前几年大热过的电视剧《外来妹》做例子,晓菲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很聪明,不会比《外来妹》里的陈小艺差,既然陈小艺可以混出头,晓菲也一定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照顾好自己。  有一天,他又放弃上课跑来找我。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穿过寒冷的阳光、斑驳的树影,突然发现他也很瘦。  忽然间,我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没有劝我,默默坐在我身边。  我哭了很久后对他说:“你不要再逃课了,你一定要考一所好大学,以后我就能和我你上一所大学了。”  他说:“好的。”  我表面上不再提晓菲,可心里常常思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我们在暑假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起好好读书,一切都很光明的吗?晓菲怀孕堕胎的事情,只有晓菲知道、晓菲的父母知道、我知道,谁会把它传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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