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说:“等我干吗?”梁若节说:“戴先生怎么就忘了?当时释放他,不是要他答应出资与杜月笙先生共同经营已停业的北洋保商银行吗?”戴笠恍然大悟,挠着头皮道:“你看,事情太多,把这事也给忘了。明天我到上海,你负责通知他乘我的飞机,一起去找杜先生商量。可别忘了。”言罢,自己先笑起来。戴笠一行离开了机场,刘玉珠在眼线的通报下随后驱车来到。停稳后,从皮箱里拿出一枚经过伪装的定时炸弹……1946年3月17日上午,得知戴笠在青岛,山东省第三区政督察兼保安司令王洪九前去拜访,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一旁的龚仙舫很焦急,不时提起手来看手表,故意在戴笠身边走来走去。戴笠明白龚仙舫的意思,他说过11时整起飞,现在时间已经超过。其实戴笠是故意拖延时间,这是他的一贯做法,临时改变主意,可能使想暗算他的人无所适从。此时,在暗中窥视的刘玉珠惊得不知所措,他已把定时炸弹安全地送上飞机,并将引爆时针拨到飞机飞临上海龙华机场上空时爆炸,以造成飞机降落时失事的假象。刘玉珠心急火燎,不知戴笠出于何种目的,甚至怀疑戴笠已经察觉了他的阴谋……不管出自何种原因,只有知道戴笠的出发时间才是唯一的办法,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了,戴笠的随从都已等候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11时45分,戴笠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沧口机场。登机前,戴笠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问龚仙舫道:“你问过上海那边的天气没有?”龚仙舫道:“刚才问过。上海龙华机场回报,说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不过天气闷热,到下午可能有雨。”戴笠十分高兴,道:“下午下雨时我已经到了。”然后下令道,“大家上机!”众人得令,依次登机,登机的人员计有:戴笠,国民党军委会军事调查统计局局长,陆军少将领中将衔;龚仙舫,军统局秘书兼局本部处长,军统少将;金玉波,军统局专员,帮会工作专家,杜月笙徒弟,江苏人;徐焱,副官;马佩蘅,英文秘书,香港大学文学学士,其英语口语水平很高,很受美国人欢迎,戴笠已用他作为与柯克会谈时的翻译;黄顺柏,戴笠保释的汉奸,此次跟随戴笠赴上海与杜月笙合作筹备军统北洋保商银行;曹纪华,卫士;何启义,卫士;冯振忠,上尉飞行员,正飞机司;张远仁,中尉飞行员,副飞机司;熊冲,少尉飞行员;李齐,通讯员;李开慈,机工长。坐定后,戴笠又不放心地来到机房,拍着熊冲的肩问正飞机司冯振忠道:“飞机检查过了没有?零件、仪表这些东西绝不能出问题。还有,我吩咐过加油料,加了没有?”冯振忠道:“都查了,一切正常。油料我一次加了八百加仑,万一龙华机场天气恶劣不便降落,可以转降南京机场,直飞也行。”戴笠兴致勃勃道:“老天爷帮忙。”转脸对熊冲道,“冯先生的飞行技术是很过关的,你要多向他学习。”熊冲腼腆地笑笑,低下了头。戴笠下达了起飞命令,回到座舱,靠着黄顺柏坐下,边系安全带边与他打招呼。飞机经过起跑和冲天的颠簸后在高空中平稳下来,戴笠松了一口气,想起再过几个钟头就要与胡蝶见面,内心涌起了一股非常惬意的渴望。想着想着,冲动起来,手搭黄顺柏的肩道:“黄先生和吴先生是十分交好的朋友,你们到底好到什么份儿上了?”黄顺柏对戴笠亲热的举动感到受宠若惊,但不明他说此话的用意,连连道:“很好,我和吴先生的关系很好,不分彼此。”戴笠说:“老婆也不分吗?”黄顺柏愣了半晌,见戴笠一脸戏谑的样子,恍然大悟道:“哈哈,戴先生,吴妻是你相好的,我怎么敢呢?”戴笠故作不悦道:“这就不够朋友了,是就是,这有什么好瞒的?”黄顺柏不好意思地搔头,坦白道:“吴先生很开放的,我去玩,他还让位给我。”戴笠此时正想寻点刺激,故意问道:“让什么位?”黄顺柏为了讨好戴笠,大胆道:“当然是让老婆和我睡觉啦。”戴笠挤眉弄眼,又逼问细节,于是两个人淫笑不止。笑够了,戴笠说:“吴妻确实漂亮,不过床上缺少情致。”黄顺柏击掌道:“对了,我正想说这句话,还是戴先生比我反应快!”戴笠得意地把身子向后一躺,侧过脸看了看窗外的云海,突发奇想道:“这时要是有个女人在机上就好了。在飞机上做爱一定别有一番情致。”黄顺柏击掌道:“戴先生这念头实在是太奇妙了,你怎么想起来的?”戴笠说:“灵感来了。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谁试过没有,下一次从上海飞重庆,我一定要和瑞华在机上试试,了却这桩心愿。”飞机穿云破雾,约四十分钟后,即遇上大雾,舷窗上结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再也看不清窗外了。戴笠的心情一下子也随天气阴沉下来,刚才的兴致一扫而光,不时紧皱眉头。黄顺柏也不敢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熊冲从机舱出来,报道:“报告戴先生,我们已和上海龙华机场取得联络,说上海天气骤变,大雨如注,气候相当恶劣,飞机不能降落,请指示。”戴笠骂了句,然后随口道:“改飞南京。”飞机改变了航向,十几分钟后天空转晴,然而才几分钟,当飞机到达江淮地区上空,能见度又变得极差。戴笠骂道:“撞鬼了,撞鬼了!”戴笠的情绪影响了机上所有人员,有胆小的脑海中开始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飞机在暴雨中艰难地飞行,机体不时倾斜、晃悠,人们仿佛和飞机一起使劲,与恶劣的气候抗争。约在下午1时06分,飞机到达南京上空,然而暴雨有增无减。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春天是雨水最多的季节,乘飞机很不安全。”接着,熊冲又从机舱摸出来,道:“报告戴先生,我们寻不着南京机场了……”戴笠从座椅站起,狠狠地扇了熊冲一个耳光,吼道:“饭桶,去给我找!”熊冲捧着火辣辣的脸回到机舱,此时,飞机上的时针已指向1时25分。突然,飞机一阵剧烈震动,尾部传来一声巨响……凭经验,飞机上有人安了炸弹。座舱里一时大乱,求生的本能欲望令每个人呼叫不止,丑态百出。这时有人摸到机舱,熊冲回头一看,见是戴笠,不顾一切将他推出去,吼道:“不要影响飞行员的情绪,这枚炸弹没有安在要害处,不要紧,大雨会把火浇灭的!”戴笠被熊冲推倒在门外。熊冲关上门,来到仪表前,此时,正飞行员冯振忠和副飞行员张远仁正在紧张地操作飞机,全神贯注……熊冲见时机已经成熟,一咬牙,从皮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刺向年轻的张远仁……冯振忠回头一望,正要反抗,才从张远仁心窝处抽出来的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飞机抖动了一下,待熊冲坐进驾驶室,又复归平稳……熊冲注视着仪表,正如他所料,定时炸弹没有安置在油舱处,没有致命损害,至少可以顺利迫降。熊冲驾驶飞机冲向低空,座舱里的人似乎也意识到驾驶室发生了什么,一齐用力撞门。情急之中,熊冲发现了一座约两百米高的山,一咬牙,向山腰撞去……1时30分,南京江宁县板桥村的村民只见一架飞机向镇南戴山撞去,一声巨响过后,大火冲天而起,在大雨中足足燃烧了两个多小时……第五十九章 盖棺论定 大雨难洗千古罪1946年3月18日清晨,蒋介石正在山洞官邸的花园里伸手抬脚晨练,见毛人凤匆匆上山,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了来人的目的,于是匆匆回到书房,正襟危坐等候。蒋介石“嗯嗯”了两声,表示他在听。毛人凤说:“昨天下午2时,李崇诗、邓葆光、王一心按雨农先生的指令冒着倾盆大雨驱车去上海龙华机场迎接。在机场,他们耐心地等了两个多钟头,始终不见222号专机,李崇诗通过机场电台向北平办事处查询,马汉三回电,说老板已于16日离开天津飞往青岛。再询问青岛办事处,梁若节回复说,老板已于17日上午11时45分飞往上海……校长,222号专机续航时间为19时24分,平时只有八个小时,按正常航程计算,雨农已不可能在空中了。如果专机已着陆,雨农随身带了电台,况且我们军统组织遍布全国,一项重要命令可以在两个小时内通过上千座电台传到全国每一个角落……昨天我通宵未睡,守在总台旁,不断与全国各电台联系、查询,可是,雨农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蒋介石一句也听不进去,除了想了解戴笠的座机具体坠毁在哪里,其余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待毛人凤说了一大通,蒋介石才一言不发地拿起电话筒向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询问222号飞机的去向。然后下达命令:“你们马上派出几架搜索机沿青岛、南京、上海一线及周围地区寻找,弄清222号专机降落地点。另外,还要通知空军各机场协助查寻,发现情报及时报告!”蒋介石对周至柔下达指令后,放下电话,转脸问毛人凤:“你个人认为戴局长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毛人凤说:“一是由于某种原因;二是飞机失事,机上人员遇难,所以,我才赶早向您报告。”蒋介石点点头,道:“你马上选派一名将级特务,带上电台、报务员、外科医生,沿青岛、南京、上海一带去寻找,如发现222号专机,就命令马上降落,不能降落就跳伞下去,用电台随时向我报告。”毛人凤退下后,蒋介石情不自禁发出笑声。此时,宋美龄正从床上起来,身披粉红色睡衣,显出慵懒之状,问道:“毛人凤一大早来干吗呀?”蒋介石说:“没什么,戴笠和飞机一起失踪了。”宋美龄像注射了兴奋剂,立时来了精神,道:“好呀!他终有这一天!”蒋介石一本正经道:“不许这么说,雨农是我的好学生。我为他的失踪万分悲伤……”言罢,眼睛红红的。宋美龄也像演戏一样掏出手绢,抹起泪来,低声道:“政治本身就是一场游戏,越是成功的独裁者,越是出色的演员。”是日上午12时,毛人凤再次入报:“报告校长……”蒋介石“嗯”了一声,道:“坐。雨农有消息没有?”毛人凤悲凄道:“报告校长,军统局有十几名将级大特务,平时是最受雨农恩宠的。我以为大家都会抢着去,谁想一听是去共区救人,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愿前往。那时我声泪俱下哀求说:‘同志们,委员长再三强调,一定要派人去,不然就显得我们军统的负责人太胆小怕死了。如果我能走开,我一定去。可是戴先生临走时,让我在局里处理常务,离不开。你们叫我怎么去向委员长复命呢?’”蒋介石急问道:“后来有人愿意去吗?”毛人凤抹了把眼泪,道:“还好,有沈醉不怕死。”蒋介石说:“你怎不叫他来见我?”毛人凤说:“报告校长,沈醉和我一起来了,现在在外头听候吩咐。”沈醉被召进来,蒋介石握着他的手道:“嗯,不错,干革命就是要有不怕死的精神,完成任务我还要奖励你,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你会跳伞吗?”沈醉摇摇头:“报告委座,不会。跟我一起去的都不会。”这时,宋美龄在一旁插话道:“跳伞是很容易学的,最主要的是掌握着地时注意屈腿,免得骨折。”蒋介石说:“夫人是航空委员会的最高领导,你回去照她说的练习,另外再找个飞行员,直接辅导。”晚上8时,毛人凤又来汇报,蒋介石劈头问道:“沈醉他们去了吗?”毛人凤说:“报告校长,沈醉还没有走。我刚刚收到李人士发来的电报,说是17日午后,军统局情报人员发现有一架军用飞机在南京西郊的江宁县坠毁,我怀疑就是222号专机。”蒋介石点头道:“很好,沈醉就不要急着去了,你命令李人士查一查,222号专机上有不少金银古董,只要找到一件就可证实。”19日早晨,蒋介石刚起来,电话铃就响了。那头,是毛人凤的声音:“报告校长,李人士刚刚来了电报,说机上的文物都被当地老百姓捡去了,只寻得一枚私章,刻着龚仙舫的名字,现在可以肯定那就是222号专机。”蒋介石指示:“继续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3月19日上午,李人士即带领陆总调查室和南京办事处的特务赶往222号专机坠毁地点—江宁县板桥镇以南五公里处的戴山。李人士等人坐大小车辆到达江宁县板桥镇,前面已无公路可行,只得下车在大雨后的泥泞小道跋涉而行,一个多小时后,方到达戴山。只见数日暴雨已将现场冲刷得乱七八糟,飞机残骸成圆形抛撒在半山腰的大片泥泞中,被烧焦的残肢断骸令人可怖地与飞机的残骸夹杂在一起。经过附近农民两日来翻搅践踏的寻宝活动,尸体与泥水搅和在一起,另有一些尸体被雨水冲刷到山腰上一条叫“困雨沟”的水沟中,其形惨不忍睹。李人士当即组织特务和雇请来的民工把尸体一具具清理出来,用白布包裹好,排成一行,放在戴山的半山坡上。经反复清理清点,一共十三具。由于每具尸体都烧得像一段焦炭棒,特务们已不能分辨谁是戴笠,谁是龚仙舫。这时经闻讯赶来的贾金南进行辨认,才弄清了“困雨沟”中捞出来的一具尸体是戴笠的。贾金南是通过戴笠生前左边臼齿上下镶嵌的六颗金牙认定戴笠尸身的,他十多年来始终跟随戴笠当勤务兵和副官,不但对戴笠忠心耿耿,而且对戴笠情况的了解和熟悉几乎无人能及。这次因事滞留上海、南京,未能同行,故躲过了一场灾难。3月19日,军统上海办事处的将字号大特务李崇诗、王新衡、毛森、邓葆光、王一心等乘专机赶往南京,在南京换乘汽车赶往江宁县板桥镇,然后步行到达戴山。此时已是3月20日上午。李崇诗等大特务一到戴山,立即向戴笠的尸体围过去,这个生前叱咤风云、威风不可一世的特工王,现在却成了一具残肢断臂、面目全非的焦炭棒,暴尸三日,无人收殓。贾金南仔细将戴笠的半截尸体(右手和小腿均未找到)用白布一层层裹好,抱在怀中,踏着泥泞的山路,踉踉跄跄地向山下走去。可笑的是,在板桥镇坐车返回时,乘自备轿车前来的军统大特务竟没有一个人同意贾金南抱着戴笠的尸体上车。贾金南想到戴笠尸骨未寒,这些平时对戴笠先生无比“尊敬”的大特务变脸何其快,一腔怒气无从发泄,只得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搭乘了一辆大卡车返回南京。当日下午4时左右,沈醉从重庆赶到南京,见到戴笠的尸体,立即嘱咐人将戴笠的尸体送往殡仪馆整容换衣。然后将戴笠的尸体装殓放入李崇诗从上海购买来的一具楠木棺材内。同时,在南京中山路的军统办事处设立灵堂,将戴笠、龚仙舫等的棺木放置在灵堂里。3月21日,沈醉为了追查寻找戴笠遗物,专程到戴山勘察飞机失事现场,并召集当地的县长、保甲长开会,追查是否有人私捡了飞机失事后散落的古玩珍宝。经过一番威胁利诱,果然事隔不久,县长派人送来了一只一尺多高的宋代雕琢的羊脂白玉九龙杯和一柄古剑。古剑正是戴笠从马汉三手中讨还的龙泉宝剑。之前此剑虽遭烈火焚烧,鞘柄俱毁,但剑体依然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令人惊叹不已。3月21日,国民党《中央日报》及其他许多报纸,刊登了戴笠乘222号专机从青岛去上海途中,在南京江宁县上空因遇大雨,飞机撞山失事,戴笠及机上人员全部遇难的消息。为了给活着的特务以安慰,蒋介石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对戴笠进行大规模的悼念活动。1946年4月1日,军统特务在重庆举行隆重的追悼会。所有内外勤大特务全部到场,蒋介石也亲自到会主祭,号召特务要继承戴笠的遗志,努力工作,并设法让自己流出了泪水,与会的特务也跟着一起哭了。礼毕,蒋介石走下主祭台,亲切地在一批烈士家属面前转了一圈,握手赠金,然后趁机脱身,追悼会在一片凄凉的气氛中结束。6月11日,南京国民政府发布命令,追授戴笠为陆军中将。6月12日,蒋介石亲率南京政府数百名军政大员及数万军民,为戴笠举行隆重葬礼。出席葬礼的人有宋子文、白崇禧、陈诚、邵力子、陈立夫……蒋介石亲自赠花圈,题“碧血千秋”,挽联为:“雄才冠群英山河澄清仗汝迹,奇祸从天降风云变幻痛予心。”此次葬礼所赠花圈挽联几千种,但没有一联出色,蒋介石很不满意,对教育部长陈果夫道:“戴笠生为国家,死为国家,你要发动全国有名的文化人给他写一副出色的挽联,将来好能流传下去。”陈果夫不敢怠慢,找来文化、教育、法律界的名流,要他们写几副挽联,悼死扶生。名流们一想到戴笠一生纷繁复杂,难以定论,纷纷急流勇退,相互推诿。这时,国民党元老张群站起来道:“大律师章士钊先生与杜月笙、戴笠交谊匪浅,且才高八斗,这挽联的事非章翁莫属。”众人一致附和。章士钊不好推诿,稍加思索,提笔写:“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众人哗然,满座名流无不由衷折服,对章士钊点石成金赞不绝口。早在半个月前,蒋介石在毛人凤、沈醉的陪同下,从灵谷后山山顶到烈士公墓山顶转了一番,再顺道下山,选准前面一个有水塘的地方,对毛人凤说:“我看这块地方很好,前后左右都不错。”下葬当天,蒋介石身穿特级上将军服在大批文武大员的陪同下,由南京中山路357号军统办事处内的戴笠灵堂,亲自护送戴笠灵柩至钟山陵古寺志宫殿。送葬队伍一律素服白马,由陆军第五十一师师长邱维连指挥。戴笠的棺木入穴后,由沈醉指挥几个手下用泥水炭渣浇灌,将棺木和整个墓穴凝结成一个整体,已防止将来有人盗墓。蒋介石与毛人凤一直守到一个新的坟包在由他选定的地方隆起,才慢慢顺道下山,并不时回头望一眼。直至看不见戴笠的坟了,蒋介石才回头问毛人凤说:“戴局长死了,军统局的情况怎样,大家的情绪是不是很低落?”毛人凤说:“报告校长,情绪低落倒是没有,就是大家通过戴先生的死,觉得冥冥之中,人的生死、命运仿佛是由天注定的。”蒋介石拧了一下眉毛:“你也信吗?”毛人凤顿了很久,道:“是,我有点儿信。”蒋介石不悦道:“你一个革命者,怎么也相信这种玩意?”毛人凤说:“可是,现实不由我不信。比如戴先生命相缺水忌土,从1926年投军黄埔开始,改名‘戴笠’‘雨农’,结果命运亨通。等他当上特务处长后,代名都是水汪汪的,如汪涛、江汉清、徐清波、沈沛霖、洪淼……去年底,考虑到洪淼的名字用得太久,准备换一个,偏偏戴先生那一段时间在上海、北平、南京、天津飞来飞去不回来,只好要秘书室秘书袁寄滨拟一个代名,袁是不信命相的,有意拟了一个‘高崇岳’的代名,我也来不及看,结果,还没几个月戴先生就……”蒋介石摆着手道:“这纯属巧合,是信不得的!”毛人凤说:“就算这是巧合,那么,戴先生摔落的地方叫戴山,不但同姓,而且此山多土,山腰的沟叫‘困雨沟’,戴先生的尸体恰被雨水冲入此沟,校长,你说这该如何解释?还有,戴山下还有一座‘戴家庙’,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蒋介石一时无言以对。毛人凤又道:“早年有个命相家送给戴先生两句偈言:‘遇山即止,逢桥必回’,当时戴先生请我破译,我说什么也想不通,还说是命相家故弄玄虚。现在飞机撞上戴山而终止,戴山又属板桥镇,刚好应验了‘逢桥必回’……”蒋介石怒道:“放屁!一切都是命定的,我们干革命的还有什么用处?回去告诉你的部下,要相信自己,相信枪杆子,相信暴力。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权力、眉宇间随便得来的富贵荣华,只有像戴局长一样,用千万颗人头垒砌自己的地位,用成河的血水泛起权力之舟,这才是命,是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你懂吗?”毛人凤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后面传来一阵聒噪,蒋介石和毛人凤回头望去,只见一群乌鸦飞落在戴笠的新坟上,风扑面而来……创作谈: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戴笠至今仍然记得小时候,那些夏天的夜晚,村里的小孩子坐在古树下,围着老人听故事的情景。记忆中,好像老人们都有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刘邦项羽鸿门宴,曹操刘备三国演义,秦琼尉迟恭说唐,林冲宋江水浒梁山,包龙图展昭三侠五义……当然,讲得最多的,还是我们隆回的魏源—在隆回民间流传的有关魏源的故事,不知有多少,虽然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些故事委实在我心里种下了最早的历史爱好因子。后来上大学,阴差阳错填了法学专业,毕业以后从事企业管理,虽然忙碌,但是忙里偷闲的时候,总是放不下对中国历史的研究热情,而在纷繁的中国历史中,我尤其喜欢民国史。因为民国时,中央权威丧失,群雄纷争,逐鹿中原,这和我喜欢的另一历史时期—春秋战国时期—非常类似。尽管无法否认这两个时期的精彩历史都是以人民的苦难和凋零为代价的,但对于像我这样从小喜欢历史的人来说,这两个时期无疑是历史研究的黄金时期,数不清的杀伐、吞并、背叛、权谋、狡诈、豪杰、忠义、英雄……这一切都是精彩和丰富的历史富矿。考虑到时间限制以及史料的丰富程度,我最终选择了民国史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从此开始在工作外的业余时间,搜罗各种资料,研究民国人物,准备从具体的人物着手,一个一个地打捞他们的人生故事—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他们的故事,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总是一个镜鉴。而注意到戴笠这个人,要从我写作《军统魔王毛人凤》说起。毛人凤与戴笠是同乡兼同学,两人具有许多相似点,经过戴笠的引荐,才走向高升之路,最后竟然飞黄腾达,接替戴笠,成为军统大佬。由于两个人的这种关系,我在写作毛人凤的时候,不可避免要涉及许多有关戴笠的材料,有关戴笠的生平史料,也陆陆续续收集了不少。因此,再接着写作一本有关戴笠的书,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小时候坐在村头听故事的情境,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出来。当年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信以为真的“历史”,在长大了见识多了之后才知道,其实都是“故事”。取材于历史的小说,利用高超的文学手法将历史史实串成逻辑清晰、充满戏剧张力的故事,似乎比正儿八经的历史更加亲民,更能流传多年,广为传颂。因此我在写作这两部传记小说时,不仅在历史事实方面务求准确,还设置了许多悬疑情节,使之读来悬念迭出,欲罢不能。也正因为如此,有几句话,在这里不得不提出来说说:首先,虽然我在写作过程中,尽力保证搜集到的材料真实可信,大部分史料都有出处,但本书的写作体裁是历史小说,因此读者大可将之作为休闲消遣的读物看待,如果要做研究,引用书中涉及的史实则需要进行更为认真细致的查证。其次,对于本书主人公戴笠,也必须说明的是,虽然戴笠可以算是民国情报界少有的天才,他无师自通,一手建立起军统这样庞大的情报机关,在抗日战争时期其敌后谍报工作以及中美情报合作对于战争的胜利做出过贡献。但是,不可忽略的一点是,由于戴笠顽固地站在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立场上,最终成为执行南京国民政府反共反人民政策的刽子手,许许多多的进步民主人士和共产党员牺牲在他一手缔造的军统“魔窟”中。正反两面,功臣和魔王,汇集于戴笠一身,正如章士钊先生在戴笠死后所送的挽联中所写:“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虽然作品写完以后,预先看过的友人都觉得本书写得客观生动,但真实情况怎样,还是等读者看完之后做出自己的评价吧!作者2013年3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