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夫来劲了,道:“可不是,我上次说得没错吧?他明明是想一脚踢开主席,投靠美国,等条件成熟了,再转过枪口和你作对。主席,当心呀,要抓紧时间防范,现在他手下的军队加在一起有二三十万人之多了!”蒋介石说:“这个我清楚,我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陈果夫喜道:“你采取制裁他的行动了?”蒋介石说:“是的,这次毛泽东来重庆和我谈判,其中有个条件是撤销特务组织,我答应了,过两天还要专就这事开会研究,届时你也参加。”陈果夫显出极为难的样子,道:“万一他不肯怎么办?说不定他会抓紧时间和美国人勾结。”蒋介石说:“所以我才开会研究嘛,让大家拿出具体行动方案来,现在戴笠刚好不在家,去平津主持肃奸工作去了。等有了具体方案,今年底我要去华北地区视察,顺便向他透透风,试探他的态度。”陈果夫道:“我非常了解戴雨农,他当然会用很多办法对付的。”蒋介石把身子倾过去:“照你的办法……”陈果夫小心地瞅着四周,见门还有一条缝,又走过去掩上了,这才小声道:“主席,解决戴笠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说着用手势做了个砍头的动作。蒋介石听罢,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管雨农他现在怎么样,以前确实替我立过汗马功劳。如果我这样待他,其他大臣—包括你在内,谁还肯替我效命?”陈果夫撇撇嘴道:“主席,你也太温情主义了。如今跟过去不同了,过去他要依靠你,当然尽心尽力干。现在他翅膀硬了,要和你作对,你就得采取果断措施。不然,别的大臣也会学戴笠的样子,到那时候,国家就不成样子了!”蒋介石故作为难道:“话虽这么说,可别人都不知内情呀,我做得那么保密,连你我都瞒住了,一旦我杀了戴笠,大臣都只说我的不是,会认为跟着我干危险。”陈果夫眼睛一转,然后附着蒋介石耳朵道:“这个不难,既然他是专干这个的,你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暗地里把他……”陈果夫又做了个杀的手势。蒋介石故意惊得从沙发上弹起。陈果夫了解蒋介石,又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杀他,我会替你想办法。”蒋介石果然把嘴凑近,压低声音道:“这事千万保密,绝不可走漏风声。”陈果夫一喜,心下道:婊子装正经。嘴上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蒋介石露出笑脸,过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一事我不放心。”陈果夫以为蒋介石反悔,条件反射似的急问道:“哪一事?”蒋介石说:“这事连你老婆、我的夫人都不许知道。我就怕你晚上把持不住。”陈果夫嘻嘻笑道:“我才不呢,她没夫人那么有能耐,我倒是担心主席你……”蒋介石不悦道:“我们老夫老妻了,晚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的,我是说你!”陈果夫见蒋介石一脸严肃,认真道:“主席尽管放心,我比你要自由,不曾受到道德准则和舆论的监视,对自家的黄脸婆根本没兴趣,就算再漂亮的性伙伴也不会超过十次新鲜和刺激,所以……”蒋介石绷着脸道:“休要在这里讲下流话,我们是在谈国家大事,你懂吗?”陈果夫一肚子不高兴,本想能如此这般说下去,恢复当年在上海逛窑子时的亲密无间。可如今,人家现在已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不屑谈论这些男盗女娼的事。两人沉默了片刻,蒋介石说:“你先说说如何暗杀戴笠。”陈果夫搔着头:“这个,这个……”他还不曾认真去想,因为他没想到蒋介石会如此快地答应。陈果夫支吾了半天,道:“当然是派我们CC系的干部去杀。”蒋介石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们CC系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天下的行动高手、杀人魔头全被戴笠搜集到军统去了!”陈果夫搔着头皮,不好意思地坦白:“我还没有具体研究,回去和立夫……”蒋介石瞪大眼睛怒道:“呸!我要你保守秘密,还没出门,你就打算告诉立夫。警告你,若要走漏风声,我就要你的命!”陈果夫自知失言,吐着舌头连连道:“是,是,是!”蒋介石又长叹一口气,自言道:“杀人有三路之分:地上、水里、天上。你看从何处着手最合适?”陈果夫冷静了,道:“不管从哪路下手,最重要的一条是要打入他的身边。”蒋介石轻轻讥讽道:“你这个屁还放得有点靠谱。说,打入身边然后怎样?”陈果夫得到表扬,来劲了,道:“只要打入他身边了,这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然后,这个人无论是从食物里下毒,或路上制造车祸,都可以轻而易举……”蒋介石一脸冷峻道:“不许你随便找一个对手,何况他是大名鼎鼎的杀人魔王戴笠。王亚樵、史量才、张啸林等许多英雄好汉都死在他的刀下,你CC系算个什么?凭他的精明、警觉和狡猾,天下又有几个是他的对手?你先去打听一下,看这家伙现在还需要些什么,身边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深夜来!明白了没有?”陈果夫走了两步,蒋介石又道:“还有,哪天深夜来,先要通知我,不然我就睡觉了。”陈果夫道:“全记住了,还有什么吩咐?”蒋介石挥挥手道:“没有了,下去吧!”一会儿,宋美龄回来,道:“达令,刚才好像果夫来过,是不是关于制裁戴笠的事?”蒋介石说:“是的,当然也不全是,还谈了当前国内存在的许多问题。其中最主要是关于执行《双十协定》上的规定,撤销军统局。”宋美龄道:“制裁的问题谈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谈妥了?”蒋介石说:“哪有这么简单,陈果夫是个孬种,一谈制裁戴笠就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答应,你别催了,让我想想再说。”宋美龄嘟着嘴,生气似的走进室内,一会儿又回来披着身上的狐皮袍道:“达令,这件衣服很好,在哪里弄的?”蒋介石说:“是上海盛老三姨太太穿过的,后被戴笠搞到手,被我要来了。”宋美龄道:“再给我找一件,我想送给罗斯福夫人埃莉诺。埃莉诺跟我可好了,让她在美国多多活动,替我们争取更多的枪炮弹药和美元。”蒋介石说:“全世界就这一件,要舍得你就送她吧,我没意见。”宋美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扭屁股走开了。几日后的一个深夜,陈果夫入报。两个人坐在书房里紧闭门窗,蒋介石按捺不住先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有着落了?”陈果夫叹道:“没有。戴笠太精明了,我本来想收买他身边的王鲁翘、贾金南,可这些人虽不时被戴笠打得头破血流,但是对他忠心耿耿,可见戴笠恩威并举的手段了得。我又想从厨子、服务员着手,谁知戴笠这一招比主席你还周密—全用了江山县的老乡。唉,这个戴笠比老鼠还精。”蒋介石不悦道:“那你夤夜入报什么?”说着,呵欠连连,想睡觉去。陈果夫急了,忙道:“不过还是有隙可乘的,听人说,他不太满意替他驾驶专机的那个驾驶员。”蒋介石立时倦意全消,眉毛一扬,道:“很好啊!”陈果夫愁眉苦脸道:“不过这个漏洞并不大,你又不便在这时,硬塞给他一个驾驶员。”蒋介石不悦道:“你这一阵怎么老是畏首畏尾?今年你们在东北干掉张莘夫,那股勇气是从哪儿来的?”蒋介石冷笑道,“你真会耍弹弓,一石二鸟,既可以让苏联阻挠我方接收东北,又可以让张岳军他们挨一棒。老实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打了苏联一下的份儿上,我是不依的!你们干张莘夫有办法,对戴雨农便没了主意。你不清楚,张莘夫不让你涉足东北实业,戴笠却可以让你在全国都立不住脚吗?”这番话连骂带激,陈果夫毫无退缩余地,硬着头皮想了一阵,拍拍后脑勺道:“好,我拼着这条老命吧!”蒋介石把陈果夫端详了一阵,笑道:“你满面红光,印堂发亮,做什么事都可以,你放心好了,一定成功。”突然后退一步,低沉地说,“我问你,你们搞了那么多年的学校,难道留美的学生中,没有一个是你的学生吗?没有一个受你接济,可以供你驱使的吗?”陈果夫弓着腰一拍手掌道:“有啊!有一个留美学生是学飞机驾驶的,不但他的一切费用由我们供给,他在国内家眷的生活费用,也由我们供给。我们是想在他毕业回归以后……”蒋介石急问:“在哪儿?”陈果夫道:“大概快回来了,说不定已在途中。”蒋介石道:“你说戴笠不满意他的飞机驾驶员,是为什么?”“这个,”陈果夫一顿,“听说不满意他的年龄和相貌,年纪比较大一些,帮他开专机已经好多年了。”蒋介石沉吟道:“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了。第一个,用什么办法把这个留美学生放在戴笠身边,一切要十分自然,千万不可勉强,露出破绽;第二个,这个人是死士,他肯吗?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你得好好布置,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陈果夫边听边点头。“还有,”蒋介石说,“从现在开始,那个会驾驶飞机的留学生你要加倍地对他好,吃的、喝的,对他的后事要处理妥当。到了一定时候,你可一次性给他一笔够他全家生活一辈子的钱,设法让他接受,懂吗?”陈果夫道:“我懂。”“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当年荆轲刺秦王就是这样,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壮志。当他接受以后,可以多给他看一些侠士的书,讲一些这类故事给他听。”陈果夫道:“这个不必,他读过《史记》还有《离骚》,其中,他最欣赏屈原的‘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每去一个地方都要贴于壁上,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我只要向他言明戴笠是民族的败类,是为人民所不齿的狗屎,保证他会万死不辞。”蒋介石说:“嗯,不错,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热血青年。”陈果夫又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主席,越是要临近制裁他,你就越要表现镇静,不要让他有所察觉。最好你抓住他一点什么,大做文章,宣泄对他的不满,这样可以麻痹他的警惕。”蒋介石说:“这个不用你提醒,前些天我去了趟北平,杜建时从天津赶来找我,极力说明曹汝霖在北平沦陷期间未任伪政权的正面官员,不能负正面责任,结果被戴笠关押,要求释放,我借着这一点把戴笠狠狠地骂了一顿,估计到现在他还不舒服。”陈果夫道:“只要主席这里做好了,我那边好办。好了,我不打搅了,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蒋介石说:“没有了。明天我要就撤销军统的事开个碰头会,你也来参加。”言毕,哈欠连连,断断续续道,“那个留学生的事有消息及时汇报……”次日,蒋介石在山洞官邸召集郑介民、唐纵、李士珍、三陈一起研究关于执行《双十协定》中取消特务组织事宜。蒋介石故意装成心情沉重的样子,道:“我很痛心,军统局自成立以来,无论在抗日还是反共方面,都作出了成绩,如果现在一旦取消……”说着停顿下来,眼睛扫视全场。陈诚听到此处,首先站起来,正欲说,蒋介石挥手止住,道:“共产党恨军统倒也罢了,说明怕他,可我万万想不通的是,在我们内部也有不少人恨军统。这些天,我的耳朵起茧啦,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告戴局长。我不要听,今天在会上谁也不要说军统和戴笠的坏话。我们只讨论如何想个办法把军统保留下来。”蒋介石说毕,众人面面相觑,陈诚终于忍不住,又一次站起来道:“报告委员长,今天不管你高不高兴,有一句话我是非说不可的。到底您留下军统和戴笠这号人有何用处?”蒋介石被问住了,一时没答上来。陈诚趁势道:“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十几支忠义救国军和一大批杂牌军队,除了向政府要钱要粮,对老百姓敲诈勒索有能耐,真正上战场还不如一个团的实力。这号人怎么讨人喜欢?谁不恨之入骨?还有,军统局本部那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凶残狠毒,动不动就暗杀、绑架、用刑,这又算什么!不知委员长注意到没有:凡军统局里的人,没一个是好的,几乎将普天下的渣滓全搜集到一块!共产党恨他先撇到一边不说,朝野内外,全国上下,有谁觉得军统有丁点好处?”陈诚还没说完,李士珍也站起来,道:“报告委员长,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军统之所以这样,罪魁祸首还是戴笠。社会上如今流传一句话,说是如果按罪治罪的话,戴笠至少该枪毙一千次!”李士珍尚未说完,陈果夫也站了起来,道:“主席,既然大家的意见一致,何不趁此机会将什么忠义救国军缴了械,把军统解散?”眼见一个个群情激昂,只剩下唐纵、郑介民没站起来说话,蒋介石火了,拍着桌子骂道:“放肆,还成不成体统?我说的是如何想办法把军统保留下来,不是要你们骂戴笠!陈长官、李士珍骂戴笠倒也罢了,他们有结怨。可是,果夫兄,我想不通你也跟着起哄,你留下来,其余的人全部给我滚,我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思想根由在作怪!”众人被逐出门去,书房只剩下蒋介石、陈果夫两个人,蒋介石自己把门掩了,道:“果夫,留学生的事联系了吗?”陈果夫答道:“已经在联系中。”蒋介石点头道:“嗯,很好,空中制裁是很高明的办法,不仅不会留下痕迹,而且发生在天上,谁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陈果夫愣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你不是说借《双十协定》取消军统吗?刚才怎么……”蒋介石道:“这个我正要向你解释。原计划是那样的,昨晚你走后我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想,后来终于想通。如果把军统不留情地取消,不但会引起很多军统特务的惊慌,而且反共在即,正是用人之际,要重建一个这样的组织实在很难。既然祸根是戴笠,只要这次除他成功了,不管是谁当家,军统这个组织都不会给我带来威胁的。”陈果夫恍然大悟,跷起大拇指道:“主席这一招实在是高!”蒋介石不无得意道:“还有,这样做戴笠不会怀疑我对他已经动了杀机,为我们的行动争取了更多的时间,懂吗?”蒋介石龇牙咧嘴冲陈果夫扮鬼脸。陈果夫双腿并立,做了一个不正经的动作道:“懂了!”蒋介石一会儿又严肃起来,道:“留学生的事抓紧一些!”说到此处,见宋美龄从卧室出来,故意提高声音,“我下月中旬准备去华北视察,一方面检查接收、肃奸情况,同时还得布置邯郸战役后的反共计划。”宋美龄道:“你去北平?我也去。”蒋介石说:“夫人身体欠佳,这次就……”宋美龄一撇嘴道:“你不让我去肯定有鬼,戴笠在北平,我知道你这辈子反正是离不开他的。”蒋介石说:“好,好,去就去,不要说太难听的话。”宋美龄道:“是不是心虚了?”见陈果夫龇牙咧嘴窃笑,“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人说了,年轻时,达令就是你带坏的。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你勾引达令,我就剥了你的皮!”陈果夫强忍着笑,道:“不敢了,夫人。”蒋介石见妻子和别的男人说话,内心极不舒服,干咳两声,道:“果夫,去北平之前,你替我发个电报给戴笠,令他火速回渝,讨论关于化整为零的事宜。对了,届时你先和与会者通通气,让他们像今天一样言辞尖锐地批评军统,让他清楚清楚。”陈果夫道:“我这就去办。……主席,我听说戴笠已经知道你对他有了猜忌,而且……”蒋介石说:“这不足为奇,不知道才是怪事。”陈果夫道:“我还没说完嘛。而且他还知道你成立了一个‘五人小组’专事监视他的工作……”蒋介石惊得目瞪口呆,很久才道:“这怎么可能呢?”陈果夫提醒道:“主席到底有没有成立这样一个小组?若有这回事,说明戴笠在中国的土地上已无孔不入,那么我们……”他望一眼宋美龄,“那么我们以后若干什么,得万分小心才是。”蒋介石说:“没想到这戴雨农如此神通,这‘五人小组’的事我连你也瞒着呀,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果夫道:“是我派心腹通过盯梢毛人凤,他在无意中说出来的。”蒋介石从震惊中醒来,问道:“你且说说看,毛人凤到底是为什么事急飞北平向戴笠汇报的?”陈果夫又看了一眼宋美龄,欲说又不便说。第五十五章 化整为零 介石削权为哪般蒋介石会意,拉下脸道:“算了,不听你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宋美龄道:“别装神弄鬼了,我才不稀罕知道你们的事!”说着,气呼呼地离去,出门时故意将门关得山响。陈果夫吐着舌头,小声道:“主席晚上不会跪床脚吧?”蒋介石不悦道:“夫人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像普通女性一样没教养!到底毛人凤因为啥事急飞北平?你快说!”陈果夫这才严肃起来,道:“报告主席,据我所知,你身边也安了不少军统特务,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戴笠的监视之中,这次毛人凤急飞北平,正是告诉戴笠你准备对他下手。”蒋介石点着头,道:“嗯,还有什么?”陈果夫看出蒋介石急了,道:“主席,难道这还不够吗?毛人凤去了以后,连夜飞回来,这一去一回,明摆着是有阴谋嘛。”蒋介石上下假牙突突了很久,才道:“照你这般说,我现在下手他已经警惕了,也等于说失策了?”陈果夫道:“那倒未必,我又听说,戴笠没有完全相信毛人凤急告的,还心存侥幸,说是‘兔死狗烹’,现在共产党这只肥兔还没有打下来,不会这么快动手。”听到此处,蒋介石才松了一口气,道:“总算给了我喘息的机会,留学生的事你要抓紧,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对了,你马上去发一份急电,一是要他回来主持‘化整为零’会议;二是说我近期偕夫人去北平,万一他借口不肯来开会,最起码也不能随便离开北平。”陈果夫答应着下去了,蒋介石叫道:“这份电报最好还是交军统发,这样效果更好,也免得他多疑,至于通知他我去北平的事,要以我的名义。”戴笠正要黄天迈打长途电话通知柯克明日去青岛会晤,黄天迈立即告诉他,这些天蒋介石可能来北平视察工作。戴笠苦着脸,很久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黄天迈道:“刚刚接到局本部拍来的急电。”说着,把案头一份电报呈给戴笠。戴笠看罢电报道:“电报上称近几天委员长和夫人要来,而且不言明具体时间,我看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黄天迈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戴笠忧心忡忡道:“我还能怎样?走一步看一步,青岛是肯定去不成了。虽然近几日他不一定过来,但他的耳目众多,一旦我离开北平,他故意飞来,岂不又抓住我一个怠慢领袖的罪名?为汉奸曹汝霖的事,已经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戴笠在北平等了几日,不见蒋介石来,也不敢随意离开北平去青岛。过了两日,戴笠接到由毛人凤转来的一份蒋介石的电报:戴笠即返渝研究化整为零事宜。电报上还开列了与会者名字,计有八人:宣铁吾、陈焯、李士珍、黄珍吾、叶秀峰、戴笠、郑介民、唐纵。电报最下端又注有:“重庆宣铁吾、李士珍、黄珍吾在捣鬼,谨防端锅,请亲自呈复。以炎。”以炎是毛人凤的化名,看来他又发现了新的情况,现在又多了一伙人想来端锅,看来情况既危险且复杂。戴笠拧眉想了很久,见龚仙舫从身边走过,随即道:“仙舫,你去把文强找来,要他7点钟在什锦花园见面。”龚仙舫领命去了,戴笠看了一下手表,见时间尚早,叫上王鲁翘等几个贴身警卫,乔装成商人,混入就近的窑子快活,以此消磨时间。6点50分,戴笠来到什锦花园,见文强早等在那里,便一言不发地将他引进室内,在卷宗里取出那份电报。文强看了一下内容,不知戴笠是何用意,又不敢问,只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呵!是校长的电谕呀!”此时戴笠再也沉不住气了,拍着胸脯道:“我辛苦在外面奔波劳累,一心为国为校长,想不到会有人乘机捣鬼,落井下石,想端我的锅。同室操戈,实在欺人太甚!请为我拟一复电,说我处理平津宁沪的肃奸案件,事关重要,无人可以代,请宽限半月才能返渝面陈一切。”又接着说,“同时要表达对宣铁吾、李士珍、黄珍吾捣鬼必须揭发的意见,措辞要委婉一些,不要露出与人争长短的痕迹。复电稿拟好以后,先交我看,然后再发。只许你一人知道,对其他人要保密。”说罢,戴笠红着眼睛,气冲冲地走了。文强以为戴笠是为自己的名字排在后面负气,考虑再三,感到这样的复电很不好着笔。暗忖宣铁吾、李士珍、黄珍吾等三人,都是黄埔第一、第二期的老大哥,名单中列在前面,从蒋介石处理此事来说,是放平了的。而且八人中,又有老牌的陈焯,他以往是与蒋介石平起平坐的,只是后来才变为相从地位的。文强知道戴笠与宣铁吾、李士珍、黄珍吾等三人向来交恶。戴笠与宣铁吾在浙江省之争,争得不共戴天。宣在抗日战争中期,夺去了财政部缉私署署长一职。圈内大权之争,两人你死我活地争了二十年。戴笠对黄珍吾不满,源于首都警察厅长一职。不是戴的推荐,而是宣铁吾、李士珍向蒋介石说过话,这未免使戴笠感到面子上难堪。文强考虑很久,拟了复电:校座钧鉴:电谕敬悉。本当遵谕返渝,因平津宁沪巨案,尚待亲理,本月中旬始能面聆教诲,敬乞示遵。生云天在望,唯命是从。孰料煮豆燃萁,相煎何急。生效忠钧座,敢云无一念之私,不得已而进忠言,冒死陈词,伏乞明察。学生戴笠戴笠在什锦花园散了一阵步回来,文强把拟好的电文草稿呈给他。戴笠看了几遍,又改了几个字,然后递给黄天迈:“你拿去发给毛人凤。”转身又问文强道,“你听到要取消军统的消息了吗?”文强回道:“早就听说了。”戴笠皱皱眉头,道:“你个人是怎么想的?”文强没想到戴笠问这问题,一时口讷,答不上话来。戴笠看出了他的心思,鼓动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正想了解同志们对此事的态度和看法。”文强鼓起勇气道:“我反正是戴先生的人,荣辱与共,没得说的。不过大多数人心头蒙着一层愁云,有些干部甚至认为军统不行了,正在暗中寻找出路。”戴笠强作镇静道:“你下去跟同志们说,取消军统不过是一句口号,我会想法解决的。目前对我们来说,士气很重要,你是老同志,更要沉得住气。对了,你通知汉三他们,我们明天就在这里开个会议,你也来,上午9点,就在这里。”次日,在北平什锦花园前的吴佩孚公馆,龚仙舫、马汉三、文强等一批内外勤负责人共计三十余人准时到达。在宽敞的大厅里,大家坐定后,戴笠劈头就向身旁的龚仙舫道:“化整为零合法化办得怎样?”龚仙舫紧张地环顾左右不敢说话,其余的人也不知这一问的用意何在,面面相觑。戴笠严肃地说:“在座的都是本局的老同志,不许泄露。你说,没有关系。”龚仙舫才敢说出:“首先办好的是各特警班毕业生名册,送呈领袖批准了,一律以中央警校毕业生学籍待遇,名册上列名的共十五万余人。其次是赶紧着手‘化整为零’的事,争取合法化安置三大机关的人员名册,交给郑副局长和唐先生商办中。交警总局的安置好办,军事系统的,有武装部队,伸缩性比较大,所以说是好办。”戴笠唯恐其余的人不明内情,他神气活现地说:“世界上哪个朝代、哪个国家没有特务机关,人家越喊要取消便越显得重要。但是军统局这个名称有些臭了,组织也太庞大了,经费确也筹措不易,所以要化整为零,以合法化来堵住人言可畏的口。凡事要为领袖分忧着想,我跟了他三十年,是深知的。”文强还不了解化整为零的具体化法,便大着胆子问了一下。龚不敢说话。戴笠则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是准许改组后的国防部二厅谍参系统和对外使馆的武官系统,要合法化地全部控制起来,这个任务要介民先生去完成。第二,是将内政部警政司扩大为全国性的警察总署,是合法化安置人员最多的一条出路,然后才能全部控制警察方面的行政、人事、教育。对李士珍,能容就容,不能容就去。第三是与张嘉珑部长早已说定,要求在交通部成立一个交通警察总署来统驭全国铁路、公路的警务机构系统,并将本局的所有武装部队改编为交通警察部队。化整为零合法化就是如此。”戴笠说得高兴,滑了口,连龚仙舫都不知道的心里话也抖了出来:“准备推荐李崇诗为海军部陆战队司令,兵员从本局武装部队中抽调,或从其他的方面抽调。”说到此处,戴笠扫视一回部下,着重注意他们的表情,停了几秒,突然用很轻松愉快的声音道:“告诉同志们一个好消息,我和柯克上将已经接上了头……”然而,下面并没有他预期的激动情形,他继续往下说,“柯克上将是美军海军的元老,威望举足轻重,他答应和梅乐斯先生联手帮助我任海军司令。中国海军以前是非常脆弱的,少得可怜的几艘旧军舰在太平洋战争中全部被日军击沉。现在仅是一个空架子,没有美国人的帮助,重建海军等于是痴人说梦。美国海军司令部,五角大楼,曾主动提出赠送几十、上百艘登陆艇、驱逐舰、潜水艇,还有航空母舰!美国海军是慷慨的,仅仅是让某人出任司令员。为什么?因为我戴某人有的是办法,由我领导的海军不会像从前一样是一群废物。可惜的是,校长听任奸诈小人的谗言,迟迟不肯点头。校长是英明的,终有一天他会看出我一片忠心,会答应美国人的条件。到时,上面急需要大批干部,你们是我最忠心、最得意的部下,将来也是海军司令部的骨干。”说到这里,下面才有了点反应,特务们有的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戴笠见机,把话锋一转,道:“这一次化整为零的消息传开以后,大部分同志的情绪稳定,表现很好。但是,也有极少数认为军统不行了,戴笠要完了,产生了另觅高枝的念头。这很不好,有点过河拆桥、有奶便是娘的味道。我奉劝这些人,戴某人永远也不会完蛋,别人说我是孙悟空式的人物,神通广大,办法多,这虽有点过奖,但有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跟着我,绝对不会没有出路!”文强、龚仙舫等人带头鼓起掌来。戴笠满面春风,还要作长篇大论的讲话。王鲁翘匆匆推开门进来:“报告戴先生,委员长偕夫人来了!”戴笠大惊,忙道:“怎么会这样呢?”挠了挠头皮,问,“现在哪里?”王鲁翘道:“说是刚刚在重庆起飞,几个钟头后在明故宫机场降落。”戴笠转身对部下道:“委员长和夫人来了,正好大家在场,分配一下任务。这次的安全工作很重要,凡在北平的军统同志一起行动起来,停下手头的工作,全力以赴地维护领袖和夫人的安全!时间来不及了,各位马上下去布置,每条大街、每个活动地点均要落实专人负责,明确责任,一旦哪方面出了问题,以死罪论处!”“还有,”戴笠急急道,“为了方便和保密,领袖的代号为‘高先生’。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电话里有‘高先生出动’的命令,一律倾巢出动保护,不得有误,明白了没有?”“明白了!”众特务异口同声答道。戴笠说:“现在发布第一道命令:高先生已从重庆起飞,三个多钟头后将在明故宫机场降落。全北平的军统大小同志,两个钟头后全部抵达明故宫机场,控制所有的交通出口,不许无关人员进入,凡发现形迹可疑者,一律逮捕。时间紧迫,立即出发!”众特务均起身离座,下去布置,戴笠也忙着清洗鼻孔、刮胡子、洗澡、更衣,准备以全新的面貌迎接蒋介石。1945年12月15下午4时,一架专机在明故宫机场降落、停稳。全场负责警卫的特务立即高度紧张起来,戴笠则率领一班亲信大特务迎上机去,搀扶蒋介石……“校长辛苦了,”戴笠说,又转向后面,“夫人辛苦了!”蒋介石左手拿着礼帽,右手握着文明棍,在戴笠的扶持、众卫士的簇拥下,钻进早已停在机场上的轿车里。戴笠坐在蒋介石的身边,待车驶离了广场,进入宽阔平坦的大路,才问道:“校长,我已在什锦花园吴佩孚公馆为您收拾了住处,您看……”蒋介石在喉咙里“唔唔”着,算是答应了。戴笠这才动了动屁股,让身体坐端正,道:“在那里安全,我的手下对地形比较熟,如有可疑分子容易掌握。”蒋介石从南方飞到北方,因为气候的差异,显得有点疲倦,背靠在靠背上,懒懒道:“我来布置邯郸战役后的反共计划,顺便也检查肃奸情况,时间比较紧,回去后先听你汇报。”说完,又微微闭上眼。上次毛泽东来重庆和谈,并签订了《双十协定》,但蒋介石是没有和谈诚意的,于13日就向各军队下了内战密令,并印发了《剿匪手册》。接下来又大举向上党、邯郸等共占区发起攻击,结果惨败,损失十一万多人。汽车驶入什锦花园吴公馆,戴笠将蒋介石扶下汽车,步入休息室。这时,蒋介石喝了一杯茶,精神也上来了,道:“戴局长,你不要走,我要和你谈谈。”戴笠以为是要他汇报肃奸情况,向黄天迈示意,黄天迈从卷宗里抽出一份资料,呈给蒋介石说:“报告委员长,平津地区的肃奸详情都在这里,请过目。”蒋介石摆摆手,示意暂时放置案上,转脸对戴笠说:“坐。”待戴笠坐定,蒋介石说:“关于化整为零的事我想跟你通通气,这些天你不在,重庆可热闹了,不光外头,在我们内部喊打倒军统、取消特务的也不少。”戴笠说:“报告校长,学生明白,原因是学生一向秉公办事,得罪了不少人,像CC系、陈诚将军、孔祥熙……”蒋介石不悦道:“这些人和你有过节,难道张群、于右任这些人也和你过不去?你不要强调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们的人干了不少不得人心的事是肯定的。我问你,我让毛人凤发电报给你,你怎么不回渝?”戴笠眼睛盯着地毯道:“我在平津的肃奸工作无人可以替代,所以……”蒋介石皱眉道:“怕是不敢回渝面对各路声讨大军吧?告诉你,11月19日,重庆各界代表五百余人举行大会,专门提出‘打倒军统、保护人权’的口号;12月1日,昆明学生罢课,他们也高喊打倒特务;还有今天早晨我收到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电报,也要我们执行《双十协定》的各项条文,其中也有一条是取消军统组织的。”戴笠越听越不自在,刚才在部下面前的牛气一扫而光,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蒋介石见自己的第一招成功了,又道:“不光外面,我们内部的风声也很紧,每天我都听到一大堆状告军统的闲话。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取不取消由不得你和我。反共在即,你以为我舍得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戴笠抬起头,求助似的望着蒋介石,很久才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蒋介石斩钉截铁道:“是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不在时,我召集有关人员开了不少次会议,你们军统里,郑介民和唐纵也到会了,详情你可以问他们。”戴笠绝望得想发泄又不敢,连必须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沉默了很久,戴笠才流着泪道:“那么,军统这么多好同志如何安置,总不能让他们回老家去吧?校长,你得替我想想办法。”蒋介石说:“大势所迫,我还有什么办法?大势逼迫下,我不是也几次下野了?”戴笠说:“你是英明领袖,谁能比?我的这些部下离开了我,他们还能干什么?我也一样,我离开了校长,又能干什么?”蒋介石见戴笠泪流不止,动了恻隐之心,道:“算了,哭有什么用?算你走运,我在几次会议上大发脾气,总算将反对你们的人压了下去。不过,军统这个组织确实也臭了,我说的‘化整为零’的计划不是要全部撤销,而是要全部保留下来,但必须想个办法出来,使这些组织有个合理身份。你懂吗?”戴笠抹干泪,点头。蒋介石说:“我的计划是分四个方面安排的:一、军统局原主管的事情业务,包括派在各军队中的谍报参谋人员在内,全部划归军令部第二厅;二、你们原主管的警察行政业务,划归内政部警政司管;三、你掌握的武装部队,什么军事委员会别动军,什么忠义救国军、交通巡察总队,还有交通警备司令部所辖各团全部合并,成立交通警察总局;四、你们军统局局本部更是臭名昭著,改换成调查室设在司法行政部之下。”戴笠听了,哽咽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军统局照蒋介石如此一分割,七零八碎了。但继而又想:若不如此,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蒋介石见戴笠发愣,道:“戴局长,你以为如何?”戴笠忙道:“很好,谢谢校长对我们的关怀,只要能让同志们保存下来,不管什么办法我都没意见,更何况校长这决策确实英明。”接着,蒋介石把话锋一转,提到肃奸问题上。告辞前,蒋介石提出明天游览故宫,要求戴笠作陪。这是光复后蒋介石第一次游览故宫,有着一定的象征意义,同时也受到军政各界人士的关注,一起随游的人很多。这一夜,戴笠一宿未眠,想来想去,觉得军统局很不稳定,由此,更坚定了他争取出任海军司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