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说:“陈女士放心,既然委员长要你离开上海,他自有安排。”陈洁如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在上海好,已经习惯了。”戴笠见陈洁如犹豫不决,进一步道:“委员长是重情义的人,把你留在沦陷区,他的内心会不安的,只要你答应离开,他会给你安排更优越的生活环境。”听到这里,陈洁如眼睛潮了,道:“你不要劝我了,我是不会去的。以前我多蠢,以前是中正不要我,我还以为是自己文化低,没出过洋,比不上那个人(宋美龄)。如今我出洋,获得了学位才真正明白自己这辈子再努力也无法与她比……我和她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可以从各方面帮助中正,我不行,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戴笠说:“陈女士不要这样说,其实你还是很出色的,天下难找几个像你这样的。”陈洁如摇头道:“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如果我连这点自知都没有,那么就太可悲了。”戴笠说:“我说的是真心话,陈女士千万别介意。光凭委员长对你的痴心就可以证明你的出类拔萃和优秀。”戴笠一提到蒋介石,陈洁如眼睛又红了,掏出一块丝手绢掩着鼻子道:“我爱中正,正因为爱他,才更理解他。以前我好想恨那个人,现在也是,可是一想到她对中正的帮助,想到中正这辈子也无法离开她,我心里才能够接受她。”说着,嘤嘤地哭起来了。戴笠说:“所以,你更应该离开上海这个不安定的地方,由委员长给你安排一个秘密住处。那样,你们就可以经常见面,委员长是多么希望和你在一起呵!只要有谁提你的名字,他就动情……”陈洁如哽咽道:“那个人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得再秘密也瞒不了她。雨农,你不要劝我了,我真的不愿给中正添麻烦。在这里我会照顾自己的,千万别让他牵挂。”戴笠说:“我和委员长最担心一旦上海沦陷,你是名人,落到日本人手里就麻烦了。”陈洁如一愣,立即明白这才是蒋介石要她离开上海的真正原因,于是停止哭泣,眼睛久久地盯着戴笠。戴笠说:“陈女士千万别多心,我可以保证委员长对你是一片真心,让你离开上海,完全是出于关心和照顾的目的。”陈洁如慢慢垂下眼皮,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珠,恢复了戴笠初见时的平静神情。第三十三章 入川之前 为主子剪除异己陈洁如道:“请你转告委员长,租界里很安全,日本人不敢轻易得罪洋人。平常我也很少出门,不会有人认得,万一有事,我会自行了结,绝不会当汉奸给他丢脸!”戴笠见陈洁如态度坚决,亦不再强求,从身上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道:“陈女士多保重,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在上海我已布置了潜伏组织,这是我留给你的地址。”陈洁如把支票还给戴笠,道:“目前我的生活还过得去,你把钱还给委员长,现在国难当头,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戴笠说:“国家再困难,也不在乎这几个钱,你好生收着,这是我的一点意思。”11月13日,上海沦陷。在到处挂满太阳旗的危险时刻,戴笠坚持把最后的潜伏工作安排、检查了一遍,才搭乘上海至香港的最后一班船去了香港。戴笠到了香港后,马上召集香港的特务开会。他指出,根据形势,上海、南京、广州等沿海城市都会沦陷,到时,香港的战略地位就会非常重要,特务处不但要继续通过香港搜集情报,而且要以香港为堡垒,不断派人打入沦陷区搜集情报,制裁汉奸。于是,会议决定成立香港区。西安事变使蒋介石受惊,戴笠当然得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按理,应该追究江雄风的责任,但江雄风不仅是黄埔生,还是胡宗南的人。思来想去,戴笠忽然想起事变一个多月前,自己曾下手令调上海区长王新衡任西北区长,因王没有及时到任,等到西安事变爆发,也就耽搁下来。于是戴笠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开刀的人,一个手令下去:“西北区长王新衡因失职,着即撤职查办,交特务处执行。”结果王新衡稀里糊涂地代人吃了几个月的官司。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王新衡才被放出,见到戴笠的第一句话就问:“为何要关我?”戴笠凶狠地说:“你不明白吗?你不服吗?”王新衡说:“不明白,就不服。”戴笠拍桌大叫:“不服,再关。”于是王新衡又被关了一段时间。成立香港区,区长的位置是很重要的,戴笠宣布:“就任命王新衡同志为区长吧。”戴笠在香港只做了短暂的停留,仍将赴内地布置潜伏工作,临行,他以极亲切的语调向王新衡交代工作,最后问道:“想明白了你为什么坐牢吗?”王新衡摇摇头又点点头。戴笠说:“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你只需记住一点:我决不会亏待任何人。”正在此时,毛人凤进来报告道:“处长,急电,校长在南昌召见。”戴笠接过急电,不知道蒋介石有何事召见他,只好领着毛人凤、贾金南匆匆离港来到南昌。此时,国民政府正向武汉仓皇潜逃,随处可见负重的挑夫,一派大难临头的景象。戴笠来到蒋介石的临时办公点,才知道蒋介石找他为的是杨虎城要回国。西安事变后,蒋介石把一切责任推给杨虎城,在扣押张学良的同时,逼迫杨虎城辞去职务,遣往欧洲考察,杨虎城只好带着夫人谢葆贞和幼子拯中及随员在欧洲各国游历。抗日战争爆发后,杨虎城觉得自己身为军人不能袖手旁观,就向蒋介石发电要求回国抗战,共赴国难,并告知了行程。蒋介石马上把戴笠从香港急召回来,如此这般一番密授。戴笠按蒋介石的意思加紧布置准备,并通过法国巴黎站,设法派遣法国留学生中的一个特务,以法文翻译的身份打入杨虎城身边,并跟随他一起回国。10月23日,戴笠得到杨虎城身边特务的密报,说杨虎城一行已从法国马赛港乘法轮出发。11月26日,戴笠又得到密报,说杨虎城及随员一行已抵达香港。戴笠马上命令王新衡加以控制监视,如发现杨虎城有直接飞往西北十七路军的企图,要不惜一切代价扣留。同时,又命令盯梢专家陈质平以军委会参议的名义在香港迎接杨虎城。恰巧,十七路军得知杨虎城回国的消息,专门派一百七十七师副师长王根僧赴港迎接。陈质平将情况报告戴笠,戴笠指示道:接委员长电,拟在南昌会见杨将军,共议抗战大事,并派我去长沙迎接,共赴南昌。杨虎城接电后准备飞抵长沙,妻子谢葆贞一行因思乡甚切,想回西北看看,他只好一个人由王根僧陪同乘班机飞抵长沙。11月30日,杨虎城在长沙下了飞机,毛人凤代戴笠迎接,道:“杨将军,真不凑巧,戴笠先生本来是要亲自迎接的,谁知昨天委员长来了急电,要他去武昌公干。”说着拿出一张纸条递过去,“这是戴笠先生留给杨将军的。”杨虎城道:“我眼睛不大好使,王副师长,你念给我听。”说着,递给王根僧。毛人凤知道杨虎城不大识字,亦不言语。王根僧念道:“杨将军,很抱歉,接委员长急电,不能迎候,请转往武昌来见委员长。”毛人凤在一旁道:“杨将军,对不起,本来你是可以直接飞南昌的,戴笠先生认为一起去热闹,可谁知……”杨虎城大度地摆摆手道:“没关系。”12月1日凌晨,戴笠接到毛人凤的急电:杨虎城、王根僧已于午夜乘火车赴武昌。当天下午3时30分,戴笠以蒋介石代表的身份,亲率武昌行营及湖北省政府机关一百多名要员在火车站组织隆重的欢迎仪式,并安排杨虎城住在省政府胭脂坪招待所,招待周到热情。12月2日中午,戴笠陪杨虎城到汉口航空站,乘一架三座位的小飞机赴南昌,除戴、杨两人各占一座外,另有一座系戴随从副官乘坐。戴笠见状,不愿过早暴露扣杨的意图,只得临时决定将副官的座位让与王根僧。杨虎城、王根僧到南昌后,被戴笠安排住进二伟路1号戴笠设在南昌的办公处所。每日只是在戴笠的陪同下吃喝游玩,戴笠缄口不谈蒋介石接见之事。12月9日和10日,南昌连遭敌机轰炸。戴笠考虑二伟路1号寓所已不甚安全,预先与江西省政府主席兼南昌行营主任熊式辉商定,借其百花洲别墅让杨虎城居住。这幢别墅是一所独立的花园洋房,建筑在南昌市郊区东湖西岸的著名风景地百花洲上,地点僻静,易于空袭时隐蔽。杨虎城见蒋介石久不接见,有点急不可待,问戴笠:“戴笠先生,委员长现在何处,是不是不接见我了?”戴笠说:“没有的事。上海刚刚沦陷,南京很快也要落入日本人手中,委员长正忙于迁都,还有很多杂事,可能一时分不开身来,杨将军先忍一忍。”杨虎城叹道:“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我身为军人,怎好意思躲在别墅里?”戴笠说:“杨将军爱国热情可嘉,国人若都像杨将军一样,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了。唉,委员长这是怎么搞的?好吧,我去问问。”戴笠一去竟不再露面,杨虎城这才发现周围宪兵、特务密布,似有所悟,对王根僧道:“王副师长,你出去看看,戴先生是不是来了。”王根僧奉命走了出去,谁知才到大门,又被两个特务推了回来。杨虎城意识到情况严重,对特务道:“你们这是怎么搞的,难道连出门都不允许吗?”特务道:“杨将军,别激动,我们是奉委员长的命令负责看守你的,请你自动配合我们的工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杨虎城痛苦万分,明白这一切都是戴笠设的圈套。没几天,杨夫人及儿子、随员又被戴笠骗到南昌,一同囚禁。1937年12月南京沦陷,蒋介石离开南昌之前,又令戴笠将杨夫人及杨公子移往后方。他们从浙赣铁路乘专车经株洲到长沙,沿途警戒严密,上下车均在夜间。杨虎城在长沙东郊朱家花园住了一些时候,又被押解至益阳桃花坪,住在军统设在那里的临时监狱附近的民房内。到武汉撤退时,杨虎城全家又被解往跺州。离开益阳的前一个晚上,军统将囚禁在益阳的二十多名进步人士杀害。这些人是从南京、南昌、武汉等地撤退时移到益阳的。杨虎城听到附近的枪声和惨叫声,一夜都没有睡,他以为自己会在那里被害,遂搂着儿子说:“我死了,不知有谁来照料你?”第二天拂晓启程时,他看到特务正在附近掩埋被害人的尸体,一语不发,带着无限悲伤的情绪上了汽车。南昌沦陷后,蒋介石也来到武昌,召见戴笠。蒋介石说:“我准备把中央迁入四川,现在我有两桩心病,希望你能替我分忧。”戴笠见蒋介石的心情很沉重,低着头没有吭声,继续往下听。蒋介石说:“一桩是不知川军将领能不能与中央合作,让开一条大路,保证中央机关安全入川;二是韩复榘、宋哲元能否抵抗日军的攻势,保证后方的安全,我心里没有把握。”戴笠说:“校长的意思学生明白,学生下去后一定严密监视川军将领的动向,调查他们对中央入川的态度。”蒋介石点点头,表示对戴笠理解他意思的赏识,道:“四川将领只要注意刘湘就行了,他是四川省主席、第七战区司令。我最担心刘湘会和韩复榘、宋哲元暗中勾结,形成一股新的反中央力量,动摇抗战大局。”戴笠听到这里,记起一件事来,道:“校长,自入冬以来,我们发现韩复榘与刘湘之间电报来往十分频繁。”蒋介石皱眉道:“噢,是什么内容?”戴笠说:“是用了他们自己设计的秘密号码,破译不出来。”蒋介石叹道:“这才更严重呢,一旦刘湘、韩复榘、宋哲元三方面力量合在一起,几十万大军,再加上日本人的入侵,后果不堪设想。你下去后马上着手清查。”戴笠说:“这个不难。现在刘湘在汉口万国医院治疗胃溃疡,只要认真监视,不难寻出破绽。”戴笠回去,马上着手监视刘湘,除了在医院外围布置特务,又派手下特务以治病为名,在刘湘病房的隔壁开了一个房间,日夜监视他每天和什么人接触来往。接着,戴笠又了解到有位曾被刘湘开除的川军师长范绍曾也在汉口,于是进行收买,请他帮助特务监视刘湘。由于范绍曾对川军人事情况十分熟悉,不但很快搞清了刘湘每日与川军中的什么人来往,而且还买通了刘湘身边的护士刘翠英,直接掌握了刘湘每日活动的第一手情报。不久,范绍曾又通过收买旧部,搞到了两件机密情报:刘湘密令川军第一师师长王缵绪带两个师出川准备与韩复榘联系;刘湘与韩复榘联系的密电码底本亦被盗出。于是,戴笠把刘湘与韩复榘之间来往的电报密码全部破译出来—原来,刘湘早在暗中与韩复榘策划一项阴谋:和日抗蒋。戴笠把这一情报告知蒋介石,蒋介石大惊,急令戴笠采取行动。戴笠用已经掌握的证据对宋哲元采取威胁收买的手法,使宋哲元决心投蒋。宋投蒋后,密报蒋说“韩复榘派代表说服他反蒋,提出由刘湘令川军封闭入川之路,不许中央机关进入,韩复榘率部撤走,希望宋哲元也撤到潼关以西,放日军入关,然后再联名通电反蒋……”1937年12月20日,日军从山东境内突破黄河天堑,蒋介石令韩复榘抵抗,他公然抗命,弃土而逃,先后放弃济南、泰安、兖州等大中城市,一路退到鲁西南的巨野、曹县等地,使徐州大门洞开,郑州、武汉等大城市亦受到侧翼威胁,全国为之震动。蒋介石得到有关韩复榘的这些报告,勃然大怒。他想起韩复榘曾强夺中央对山东的赋税大权,又在西安事变期间支持张、杨发动西安事变,蒋介石一咬牙,决定敲山震虎,以儆效尤,除去心腹大患,并密令戴笠迅速拟定捕韩方案,布置实施。戴笠回到汉口法租界巴黎街寓所,立即召见特务处汉口特别警卫组组长王北槐和机要秘书龚仙舫。戴笠一边在屋子里兜圈子,一边招呼王、龚二人坐下。王、龚二人多年跟随戴笠,知道戴笠的习惯是凡属拍桌子,一定准备破口骂人;凡属在屋里兜圈子,一定是在考虑重要问题。果然,戴笠说:“韩复榘公然违抗命令,弃土逃跑,致使大片河山沦陷,校长已命令我将他逮捕归案,我想请两位发表高见。”王北槐道:“处长捕捉杨虎城不是很成功吗?用同样的计谋捉韩复榘正好现成。先用校长召见或开会的办法引他出来。”龚仙舫道:“此计不错,只是召见或开会的地点宜放在北方,不要让韩复榘生疑。”戴笠点点头,道:“两位的话都不错,只是韩复榘与杨虎城情况不一样。杨虎城是落入平阳之虎,他万一有所察觉我们还可采取强制的办法。韩复榘则不同,他重权在握,一旦让他察觉,逼急了他,后果就不堪设想。加之他已有心谋反,肯定早有提防。”王北槐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这捕韩的妙计还得由处长定夺。”戴笠见两人确实想不出更好的计谋来,就只好把自己早想好的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王北槐、龚仙舫听了,连连称妙。戴笠把捕捉韩复榘的计策方案汇报给蒋介石,蒋介石也称妙计。蒋介石于是决定于1938年1月11日,在开封南关袁家花园召开抗日高级将领军事会议。1月8日,韩复榘在徐州接到蒋介石密电,电文中有四十五名高级将领将参加军事会议,韩复榘及其手下军长孙桐萱名列其中。1月9日,韩复榘到达开封。同时,王北槐从汉口率一批行动人员经郑州密赴开封。韩复榘一行抵达开封后,下榻市内黄河水利委员长孙祥榕公馆里,但他剽悍无比的卫队营却被会议组委会借口市内不好安排留在城外,韩复榘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时一起来开会的刘峙道:“韩主席休发牢骚,我们的卫队也被挡驾了,连委员长都只带了几个亲随。”韩复榘这才停止了叫骂。因担心空袭,会议决定在晚间举行。1月11日傍晚,韩复榘、孙桐萱带上几个卫士乘汽车来到开会地点。此时,袁家花园附近已经戒严,四周岗哨密布,警戒甚严。一辆接一辆像黑甲虫似的小汽车,穿梭来往,一些穿着将军服和中山装的军政要员,从这里进进出出,个个行色匆匆。韩复榘与孙桐萱下了汽车,由随从人员护卫着,向园门里走去。这是一座环境幽静的古老园林,目下虽然已经改为学校,但仍然松柏挺拔,冬青茂密,汤池亭榭,屋舍整齐。年深岁远,使它的容颜显得有点苍老,但在端庄古朴中,仍巍峨壮观,气象不凡。由于时局关系,学校早已放假了,校园内空无人影,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渐渐传来轻微的人语声;再行,眼前出现一座拱门,在拱门内的厢房边,贴着一张长纸条,上写“随员接待处”一行大字,并有持枪的士兵在守卫,只准应邀参加会议的军政官员进去,随员一律谢绝入内。这样,韩复榘的三个卫士,孙桐萱的一个卫士,均被挡了驾留在接待处等候。这样做,虽然令韩复榘有些不快,可似乎又未违反常规。韩复榘悻悻然继续往里走,当他来到离小礼堂较近的副官处,又遇到了第二道关卡,这里不仅警卫森严,墙上还贴有一张特别的告示:奉委座谕:今日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到会将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自卫武器,暂交副官保管,给予临时收据,待会议完毕后凭收据取回。韩复榘看了告示,看到其他的将领都毫不在意地把枪掏出来,也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支手枪掏出来,然后把收据塞在衣服口袋里,便匆忙地进入了会场。这是一座宽敞、整洁的小礼堂,会场内已经坐满了早到的军政要员。但会议还没有开始,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在抽烟、交谈,会场上笼罩着一种压抑、沉闷甚至有些惊慌的气氛。参加会议的主要将领的座次,是事先安排好的,韩复榘与他的亲信将领孙桐萱分开了,他被安排坐在蒋介石的嫡系将领刘峙的旁边。未过多久,身披皮领大衣,穿着讲究的将军服,戴着雪白手套的蒋介石,在一大帮随员的簇拥和护卫下,进入了会场,所有在场的军政官员急忙肃静起立,向他致敬。蒋介石摆摆手,让大家坐下来,自己也在会议厅主席座就座。他没有马上宣布开会,而是先用冷峻、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然后干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并把手套脱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才操着浓重的浙江口音说:“诸位辛苦了!今天大家聚集一堂,共商国是,机会难得。在座的许多是老同事,老相识,也有初次见面的,这样吧,点点名,大家先认识认识吧!”蒋介石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与会人员名单,正儿八经地点了名,接着是滔滔不绝的训话,话题围绕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实际上是不指名地把韩复榘等人训斥了一顿之后,终于单刀直入地摊牌了:“抗日是全国一致的,这个问题是每个将领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竟有一位领导人,不发一枪,放弃黄河天险等阵地,连失数城,使日寇长驱直入,进占山东,给整个战局带来严重后果。我要问韩主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将会给国家民族带来怎样的灾难,你考虑过吗?所以这个责任你是不能推卸的,你必须进行深刻的反省!”韩复榘不曾料到蒋介石这么快就变了脸,以致一开始不免有些紧张。但韩复榘天生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鲁莽性情,现在看到蒋介石一反常态,杀气腾腾地向他兴师问罪,也当场顶撞:“报告委员长,卑职不明白,山东丢失是我应负责任,可南京丢失是谁的责任呢?”蒋介石哪里容许别人顶撞他,不等韩复榘说完,正言厉色地截住了他的话:“现在我问的是山东,不是南京,南京丢失,自有人负责。可你不战而退,丧失大片国土,有人还反映你勾结日本人,阴谋参与华北五省自治运动,这又是什么问题呀?”“这是谣言,没有的事!”“你已经有两个老婆,还要娶日本女人,这也是谣言吗?”韩复榘想不到一位堂堂委员长,竟连这种捕风捉影的小事也扯了出来,只得解释道:“我过去常到青岛去,青岛市长沈鸿烈他们给我叫过日本条子(拉皮条),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谈不上是‘娶’。”“那么,你常到日本领事馆去喝酒,与日本人打得火热,这又怎么解释呢?”“这是官场应酬,何罪之有?”“应酬,恐怕不那么简单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据?”蒋介石一声狞笑,“你的所作所为还愁找不到证据?有些事我还没有讲,雨农会把它们公之于众的。实话告诉你,你不仅目无党国,违抗军令,还有内奸嫌疑。”韩复榘见蒋介石要把他置于死地,也豁出去了:“戴笠没有把另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内奸的证据交给你吗?”蒋介石惊问:“你说什么?”“我说你!”韩复榘大叫,“你鼓吹不抵抗主义,丢掉东北、华北;你勾结日本人,偷偷摸摸谈判;你利用抗战,保存嫡系实力,排斥异己,光让杂牌军打头阵,去与鬼子拼消耗,你……”“放肆!”蒋介石暴跳如雷,再次截住对方的话头,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连声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没胡说,我件件有凭据!”韩复榘还想继续与蒋介石舌战,被坐在他旁边的刘峙劝阻了,刘拉着韩的胳膊说:“向方(韩复榘的字),干什么火气这么大,要冷静点,委座现在正在气头上,走,你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韩复榘从礼堂侧门走出来。这时,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不等刘峙发话,一辆黑色小卧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并在他们跟前停住了。刘峙指着汽车说:“向方,上车吧,这是我的汽车。”“不,不用。”韩复榘想离开会场,但不愿坐别人的车,“不麻烦你了,我的汽车就在大门外。”说着,就要往前走,刘峙一把把他拉住:“何必呢?到大门外还有一段路,不方便,就坐我的车吧。”头昏脑涨的韩复榘心想,暂时回避一下也好,便弯腰坐到汽车里去了。韩复榘原以为刘峙会陪他出去的,可是刘峙却没有上车,他只说了声:“你先走一步,我还要参加会议。”然后就“嘭”的一声关紧了车门。车门的响声,似乎使韩复榘从昏沉中惊醒过来,他有点犹豫,忙侧身朝外看,想跟刘峙再说句话,可是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了。而车前座上两个身材魁梧的军人,这时却很快爬到车后座,一边一个,把他夹在了座位中间。韩复榘先还以为他们是刘峙的副官,是来保护他的,也未介意,可后来看他们脸色阴沉,不怀好意,觉得不对劲了,不禁惊问:“你们是……”其中一个浙江口音的军人道:“我是戴笠的部下,叫王北槐。”说着掏出一把手枪顶着他的胸膛压低声音,“韩复榘,你被捕了!”韩复榘一听说是戴笠的手下,情知不妙,拼命挣扎着叫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犯了什么罪?放开我!”王北槐并不言语,在另一名特务的协助下,用一副手铐将韩复榘的双手扣住了,接着又将一块毛巾塞入了韩复榘嘴里……汽车悄无声息地开往武昌“军法执行总监部”,在院内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1月23日,蒋介石下令免去韩复榘原兼各职,任命原青岛市长沈鸿烈为山东省政府主席,并发布了如下通告:韩复榘违犯战时军律,应即剥夺陆军二级上将原官及一切荣誉勋章,并交军事委员会提交军法审判。不久,又下令进行军法会审,宣称:兹奉命组织高级军事法庭,派何应钦、鹿钟麟、何成浚为审判官,徐业道、贾焕臣为军法官,会审前山东省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其间,韩复榘的家属、亲友和一些亲信部属孙桐萱、刘熙众、张铖携巨款到武汉活动,多方托人设法营救,蒋介石不置可否。1938年1月24日晚上7时左右,一群人突然来到关押韩复榘的楼上,他们行色匆忙,像有什么紧急事似的。可是,当他们打开一间装有铁窗的牢房,走到躺在一张小床上发呆的韩复榘面前时,却又装着很随便的样子对他说:“韩复榘,快起来,何审判长找你谈话,请跟我们下楼!”韩复榘以为真的是何应钦找他谈话,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穿上鞋子,准备下楼,却又被两个人拦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王北槐道:“不忙,还有话对你说。”韩复榘站住了。“啊,是这样的……”王北槐吞吞吐吐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事吗?你若有什么事要对家里人说,现在可以写信,我们一定送到。”韩复榘以为他们又想用什么花招来骗他了,所以只冷冷地说了声“我没有家”,便步履艰难地走下楼。王北槐、龚仙舫还想说什么,可是时间不允许了,他们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便跟着韩复榘下了楼。韩复榘脸色发青双腿酸软,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手扶楼梯栏杆,心情沉重地慢慢往下走。当走到楼梯半腰时,借着昏黄的路灯灯光,他朝院子里看去,只见满院全是持枪的军警,有许多士兵还上了刺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只觉头一响,眼睛也有些发黑,急忙用双手抓住楼梯栏杆,才未栽倒。等他清醒过来后,对离他不远的一个看守士兵说:“请等一会儿,我的鞋小,有些挤脚,我上去换双鞋再走。”他边说边转身,就在他转过身去,刚刚迈上一级台阶时,身后突然响起“砰砰砰”几声枪声。韩复榘手捂胸口,痛苦万状,身子一歪,像推倒大木桩似的,“扑通”一声栽倒在楼梯上,鲜血从头部、胸部喷涌而出……话分两头。在韩复榘秘密联络刘湘、宋哲元反蒋之后,刘湘准备秘密回川,指挥部队阻止蒋介石中央机关入川。刘湘在病房与他的亲信商量道:“我回川去肯定会引起老蒋的怀疑,他手下的戴笠非常厉害,如果从南京乘飞机回去,肯定要给盯上,弄不好被戴笠顺藤摸瓜,发现我们的秘密,那可不得了。”亲信道:“照刘主席的意思,是不走天上?”刘湘摇头道:“不走天上怎么行?水路、陆地都是戴笠的人,想躲也躲不开,叫你来是让你去办一桩事。”说着,把声音放到最低……亲信领命退出后,护士刘翠英趁刘湘换一个睡姿的空隙从病房的窗幔里出来,然后转身进了隔壁的病房,把门掩上。躺在床上装病的范绍曾问道:“刘小姐,又有什么情报吗?”刘翠英掩着胸口,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激动,道:“有。这情报太重要了。刚才刘湘要他的心腹,回四川暗中调一架飞机来汉口接他回去。”范绍曾急问道:“回去干吗?”刘翠英道:“还能干什么好事?回去封闭委员长的入川之路,联合韩复榘谋反呗。”范绍曾激动异常,马上从医院出来,乘出租车向戴笠密报。戴笠大惊,此时,他正在设计诱捕韩复榘,马上派遣文强入川执行任务。两天后,一架从四川飞往汉口的军用飞机在中途爆炸,刘湘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估计可能正在戴笠的控制之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处在惊恐之中的刘湘一直挨到韩复榘被捕,心中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这时,他才注意到左右前后形色可疑的人可能就是戴笠布置的特务……1月19日,审判韩复榘的军事法庭组成,当天,何应钦以首席军法官的身份到万国医院看望刘湘。何应钦道:“韩复榘已经被扣,将受到军法会审。这伙人居然暗中联合宋哲元投靠日本人。另外还和四川一位领导人合作,封闭中央入川的道路……”听到这里,刘湘惊得张大嘴巴,何应钦见状,冷笑着离去。这时,等在门外的戴笠小声问道:“何部长,他怎么样了?”何应钦道:“你估计得没错,他吓昏了,你自己去看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戴笠这才整整衣冠,干咳一声,推门进去。第三十四章 非常时期 磨刀霍霍向汉奸戴笠整冠进入病房,刘湘已回过神来,一眼看见戴笠,先是一惊,知此祸再也无法躲避,反倒平静下来。戴笠狞笑着出示刘湘致韩复榘、宋哲元的联合反蒋密电稿,道:“刘主席,你认不认识这张稿纸?”刘湘把头别过,道:“何应钦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戴笠一愣,见自己这一招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把脸拉下来道:“你明白就好,我就是要让你死个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戴笠的圈套,他计划先让何应钦暗示,让刘湘感到惊骇,然后戴笠再去出示证据,令他当场吓昏,再由刘翠英给刘湘注射毒针……一会儿,刘翠英手举注射器进来,道:“刘主席,请翻个身。”刘湘早已有所察觉,吼道:“我没病,我不要打针,给我滚!”戴笠道:“刘小姐,既然刘主席不敢打针,就给他吃药吧!”刘翠英果然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来,倒了杯开水,来到刘湘床前,道:“刘主席,请服药!”刘湘紧闭着嘴,求助似的抬眼看门,门外都是戴笠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完全控制了。戴笠见刘湘不肯吃药,道:“刘主席,不吃药怎么行呢?蒋委员长非常关心你的身体,这药是他吩咐让你吃的。如果刘主席不肯合作……”刘湘突然喷出一口痰直飞戴笠脸上,骂道:“狗特务!”戴笠火了,边擦脸边喊道:“来人啊!”话声未落,王北槐、龚仙舫应声进门,一齐道:“处长,有什么指示?”一会儿又进来几个特务,在王北槐的指挥下,一拥而上,把刘湘按在病床上,用器具强行将他的嘴巴撬开……戴笠夺过刘翠英手中的药丸,吩咐道:“换一杯水来!”刘翠英道:“开水瓶里的水很烫,才换过的。”戴笠说:“就是要很烫的水!”刘翠英换了一杯开水递过来,背过身再也不敢往下看……刘湘挣扎着,戴笠把药丸放进他嘴里,又一杯开水全部倒进去……刘湘惨叫一声,在吐出一口水之后,接着大口大口地吐血……1月20日,刘湘在汉口万国医院死去。刘湘死后,川军群龙无首,戴笠派出特务,将他们全部分化瓦解,又依次拉拢收买,四川全部落入戴笠之手,为蒋介石的中央政权开辟了一条大路。此时的戴笠春风得意,自豪地对手下道:“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四月二日,国民政府公开任命了八名一级上将,现在,其中的‘南粤王’陈济棠被我赶到海外;‘东北王’张学良在我的牢里;民国二十四年四月三日,国民政府又公布任命了二十名二级上将,其中的‘陕西王’杨虎城被我诱捕;‘四川王’刘湘被毒死在万国医院;现在,又有个‘山东王’韩复榘死在我手中。哈哈!”王北槐道:“现在还早着呢,将来还会有更多的英雄好汉要死在处长手下!”戴笠说:“他们哪里算得上好汉,全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将来不论是谁,只要他胆敢反对校长,就逃不出我戴某人的掌心!”“哈哈……”戴笠突然和众手下一起狞笑。笑够后,戴笠突然正色道:“不过现在是困难时期,我要杀的人又有了新的内容。”王北槐、龚仙舫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新内容?”戴笠一字一顿道:“杀—汉—奸!”有一个名叫土肥原的日本人,1891年8月出生于日本冈山县一个陆军少佐家庭,1904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十六期,后又被选送进日本陆军大学深造。1912年11月陆大毕业后,任参谋本部部副,被派往北京日本驻华公使馆,开始其侵华特务生涯。在华期间,他曾与袁世凯、段祺瑞、黎元洪、徐世昌、曹锟、张作霖各届政府打过交道,结识中国军政各方面要人,通晓中国北方上层,博得了“中国通”的称号。1931年8月,他任奉天特务机关长,与关东军头目一起,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侵占了中国东北。1932年又由他导演溥仪出逃长春建立“满洲国”的政治闹剧。以后,土肥原调任天津,收买汉奸盗匪,制造一系列华北事变。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土肥原出任日本军最精锐的十四师团师团长,亲自指挥侵华战争。1938年日军占领上海后,又任“对华特别委员会”总负责人,专门收买汉奸爪牙。土肥原就任“对华特别委员会”总头目后,立即积极开展对中国上层人物的政治诱降与组建汉奸政府的工作。他首先物色汉奸中央政府头面人物。经过一番挑选,土肥原最后确定三个人作为他争取工作的对象:原北洋军阀直系的军事统帅吴佩孚,原北洋军阀政府总理靳云鹏,清末民初历任显职的唐绍仪。其中对德高望重的唐绍仪,土肥原尤为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