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教父戴笠-7

戴春风道:“家母没有问,不过,术士自己倒是先说了,说如果取一个表示有水的名字,蓄水润土,则可以弥补五行之水不足。”柴鹿鸣道:“那你当初为何不速速改名?”戴春风道:“正是呢,若早早改了名,我后面这么多苦就不会吃了。我的命中缺水,这‘春风’不好,会把土中的水分吹了,幸亏春风还算湿润,若换成‘秋风’,我的命只怕在宁波,或者上海就给丢了。这次我去黄埔投靠蒋介石,马上把名改了,名字我已想好,就叫‘戴笠’。”柴鹿鸣道:“好一个‘戴笠’,既把你的姓概括进去了,又表示大雨滂沱,时时要戴斗笠。”戴春风道:“还有更妙的呢,柴兄待我如此之好,为了记住今晚刻骨铭心的友谊,这‘戴笠’算是一个纪念。这两字来源于《风土记》。”戴春风把那几句诗背了出来,柴鹿鸣更是惊奇不已,道:“春风兄真是博学多才,柴某人佩服、佩服。好,以后就叫你‘戴笠’!”戴笠道:“这名字的立意是双重性的,既弥补我命相中缺水,也喻你我交往不以贵贱而论。此次离别,如果再不闯出一片天下来,我今后也没有脸面再见柴兄,也绝不再回江山县!你对我的帮助,可以说胜过母亲和妻子,我将永远记在心里,今后如有出头之日,必定涌泉相报!”柴鹿鸣道:“不要说丧气的话,此去你改名戴笠,定能成功。这正是我的愿望。至于我的这一点点帮助,实在不足挂齿,况且,君子施恩不图报,还望戴笠兄千万不要挂记心上,要以前途为重。”戴笠的双眼又一次潮湿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他接过行李,掉头就走。走了几步路,戴笠终是控制不住,只好转过身来,向柴鹿鸣鞠了一躬,深情地说道:“柴兄,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柴鹿鸣挥手致意,道:“祝戴笠兄一路顺风,鹏程万里!”戴笠夜晚离开保安乡,在江山县悦来客栈歇了半宿,第二天一早,搭船南下,几经辗转抵达广州城。在广州城,戴笠用带有浓重江山口音的官话向路人探听去黄埔军校的路程。没想,被问的是本地人,摇着头,表示他听不懂,接着又“咿咿呀呀”说了一大堆令戴笠头痛的广州话。戴笠茫然无计地站在路上,这时,一辆人力车停到他身边,一个头戴宽边帽的人力车夫用官话问道:“先生,请问去哪里?广州城每个地方我都熟,我会带你去的。”戴笠说道:“黄埔军校。”车夫咧嘴笑道:“嗬,我知道了,你是去军校读书的。黄埔军校的校长蒋介石都坐过我的车呢。快上车吧!”戴笠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并不急于上车,道:“先把价讲好再走,你要多少钱?”车夫知道这不是一位好宰的客,于是伸出两个指头笑道:“看你就是个精仔,好好,算我倒霉,十六个铜板!”戴笠道:“去去,八个铜板,去就去,不去拉倒!”车夫道:“这价钱谁跟你去?你找别人去!”戴笠不理他,招手叫别的车夫,道:“广州城里别的也许还缺,偏偏人力车到处都有。”戴笠用十个铜板的价钱上了另一辆人力车,走了一段路,他马上想到:不,我不能直接去找蒋介石,当初是因为戴季陶待我好,蒋介石才叫我跑腿的,遂叫道:“车夫,改变路线,去中山大学!”这个车夫比头一位老实多了,一看就知道是刚做这一行的,停了车,面色为难道:“先生才出十个铜板,可这里是珠江北面,要转很远的路过海印桥才能到达中山大学。”戴笠无奈,只得加了几个铜板。在中山大学,戴笠果然寻到戴季陶,言明自己想追随蒋介石到黄埔军校读书的决心。按理,目下招生时间已过,但戴季陶看在他不远千里而来的份儿上,用车带他去了黄埔军校。如戴笠所料,蒋介石果然不记得他了,经戴季陶提起,才恍然大悟道:“哦,记起了,你就是那个敢骂陈果夫痨病鬼的小瘪三!不错,不错,我就破例收了你!”戴笠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就这样,看在戴季陶的面子上,蒋介石破例让戴笠进入黄埔军校学习。戴笠当入伍生是属于插班,军校像社会许多团体一样,喜欢欺生排外。刚入校,戴笠感到气氛不对,想到若长此下去,必吃亏无疑。幸好戴笠在杭州、上海的生涯中,学会了一套适应环境、处理人际关系的过硬本事,他把用妻子的金簪换来的钱,到商店购买香烟、火柴、酒、兰花豆、花生米、西瓜子等,用这些东西做交际品,逢人就分,见人就给,入伍不到几天,从官到兵他都认识,彼此关系十分融洽,成了军校有名的“通城府”。关系搞好了,他又和高年级的同学交往,并了解到蒋介石在中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于是,下定了一辈子抱蒋粗腿的决心。自己只是一个新入伍生,与蒋介石相差的距离太远,难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蒋介石的信任,为了尽快接近蒋介石,引起他的注意,戴笠决心去蒋介石身边当差。为了寻找机会,戴笠开始注意蒋介石的作息时间、行动路线、生活习惯……他通过站在远处观察、与人交谈了解,知道蒋介石每天晚饭后都要到他的小庭院门口散步十几分钟。戴笠认为这个时候就是进见蒋介石的最好时机,一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二来蒋介石这个时候心情特别好。于是,他开始拉拢为蒋介石守门的卫兵,只要通过守门的卫兵这一关,就可以顺利进入小庭院。戴笠通过递烟、分糖果之类的小手段,果然和蒋介石的门卫打得火热。当他认为时机成熟了,便开始对门卫道:“你知道我和校长是什么关系吗?”卫兵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戴笠道:“我有位亲叔叫戴季陶,他在中山大学当校长,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在上海金园路交易所由叔叔介绍结识校长,我们那时的关系可亲热了,校长直呼我的名,叫我小春风,凡有跑腿的事都少不了我。”卫兵道:“你和校长有这层关系,肯定会得到重用。”戴笠道:“那当然,校长已说好要我到他身边当差,这两天他等忙完了公事马上就会安排。”第二天中午,戴笠装成火急火燎的样子,直闯蒋介石的住处,卫兵在门口拦住道:“校长的住地,不能随便进!”戴笠道:“怎么?你没得到通知?校长刚才打电话找我,说他在小庭院等我,要我快点赶来!”说着,推开卫兵,径到庭院,果见蒋介石在踱步。戴笠走过去,想道:成也是这一招,不成也是这一招,就看我的了,若运气好,就向他表表忠心;若运气不好,就会以私闯官邸论罪,把我逐出门去……横下了一条心,戴笠径直走到蒋介石面前,低头跪了下去,道:“校长,我想和您说句话!”蒋介石一愣,以为是手下的卫兵犯了错误,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官兵平等,你且起来,有话去客厅里坐着慢慢说。”戴笠又磕了一个响头,道:“我与别人不同,在校长面前永远都是奴才,一定跪着说话。”蒋介石这才认出是那位在上海金园路交易所认得的瘪三,便道:“你不是进入第五期做入伍生了吗?是不是有人欺侮你,找我告状来了?”戴笠摇头道:“没有人欺侮我,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向您说说。”蒋介石不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以后休息时间没有重要事情是不许随便闯进来的。就算有重要事,你上面还有教官、训导主任,也轮不到你直接上门!”戴笠道:“我正是担着风险来进见校长的,等我把话说完,要如何处罚,我都无怨言。为了见您一面,我已在这附近静候十几天了,终于发现校长每天傍晚都在这里散步,而且心情很好,于是,我选择在这段时间拜见您。”蒋介石一惊,暗道:他在暗中窥视我十几天,居然无人发觉,若是想暗刺我,岂不危险?嘴里说道:“我的大门有人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戴笠又把他如何用计之事和盘托出,惊得蒋介石不得不认真打量他,问道:“你如此用心良苦要见我,到底有何重要话要说?”戴笠又磕头道:“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我要到您身边当差,每天都追随校长!”不等蒋介石答应,戴笠声泪俱下道:“当初在上海金园路交易所,我们并不认识,我一看到校长,内心里却感到非常熟悉、亲切,觉得您就是我这一辈子要追随的人。我并非是趋炎附势之辈,同样的人,我对陈果夫就从潜意识里厌恶,觉得他是猥琐之辈,无法与您的伟大相比,因此也敢于当面骂他痨病鬼。那时,我天天去交易所,为的就是能和您在一起。后来,您不在那里了,我像丢了魂似的,到处寻啊、盼啊……有一天,我看到一张报纸上有一篇‘校长其犹龙乎’的文章,我十分高兴,决定凑足路费来投奔您……可是,这乱世之中,我去哪里凑钱?只好步行,一路风餐露宿、讨米要饭,因交通闭塞,语言不通,几经辗转,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校长……校长,我一路走了整整三年呀!”蒋介石被感动了,他万没想到,这世界上还会有对他如此忠心的人,挥着手,道:“起来吧,去客厅里谈。”戴笠坚持道:“不,我几年的苦都吃了,还在乎这一刻?校长,来到这里,虽然我被安排在入伍生里,可不能天天和您在一起,我心里总是难以平静。我一心想着能够时时刻刻为校长的起居操心,为校长的安危尽力,只想着此生什么时候可以用这具贱躯替校长挡挡子弹,也不枉度一生。校长,您就成全了我吧!您若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愿在这里生根长叶,变成一株树,天天看着校长出门,也就心满意足了。”蒋介石道:“你是入伍生,也算是我的学生嘛,我的学生都是我的孩子,我都会爱他们,一视同仁。”说罢,又担心戴笠心里有什么不安,就拉他起来,亲切地说道:“你的名字我已记在心里了,必要的时候,我会重用你。”戴笠忐忑不安起来,他摸不透蒋介石是要调他还是不调,但从蒋介石亲切和蔼的举动里,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起码,自己已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不虚此行。蒋介石又拍拍他的肩,道:“跟我去办公室吧,这里惹人耳目,不方便谈话。”戴笠这才受宠若惊地随了去。第十一章 贪污风波 “包打听”犹爱钱财蒋介石把戴笠叫到办公室里,屏退左右,这使戴笠感觉校长挺看重他。蒋介石道:“目前军中似乎平静,内部却存在许多问题,难得你对我如此忠心,又有在暗中窥视的特殊才能,我先交两大任务给你,定比在我身边当差更加重要。第一,你要密切注意同学们的思想情况,主要是校内的共产党员、革命军人青年联合左派分子的活动;第二,监视在校官兵的思想活动及生活是否腐化等问题。”戴笠一听,觉得这是蒋介石给他的特殊任务,心里非常高兴,又想,干这一套自己确实是“天才”,在苏杭,尤其是在上海与杜月笙交往的过程中,自己学会了一套过硬的鸡鸣狗盗本事,窥视、密探、盯梢、恐吓,无不精通,干起来得心应手。戴笠认真地点点头,喜道:“只要听到重要情况,我一定及时向校长报告。”蒋介石摆摆手道:“不,你不必向我直接报告,向胡靖安反映就行。”听了此话,戴笠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言语。蒋介石看出了戴笠的变化,拍着他的肩,道:“这是工作需要,如果你经常出入我家,别人会怀疑,以后也不敢在你面前说心里话。回去吧,仍像过去一样,记住我的话就行了。”戴笠从蒋介石的住处回来,坐在床铺上闷闷不乐想心事,通过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急于求成,初来乍到,中间没有一点基础,一点铺垫,就想一步登天接近蒋介石,这是不切实际的,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来。自此,戴笠更加广泛地与同学、教官接触,并灵活自如地、因人而异地给予好处。比如,北方人爱喝烈酒,南方人喜欢抽强盗牌香烟,这些东西他都随身带上,因此混得众人喜欢,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说心里话,谈政治、军事,或争论时局等热门话题。戴笠从不参加谈话,只在暗中认真地听,记在心里,他的记性很好,回去后可以把听到的一点一滴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找机会偷偷呈给胡靖安。胡靖安是江西人,性格暴躁,喜欢与人争个高下。但狗虽恶,在主人面前总是会摇尾巴的,因此深得蒋介石信任,毕业后留在学校,任黄埔同学会监察干部,专门对付共产党干部。一日,戴笠把新近搜集到的入伍生表现情报秘密呈给胡靖安,正要离去,胡靖安叫住了他:“戴笠,把门关上,我有话要跟你说。”戴笠把门关上,走过去,他不知道胡靖安有什么话要说,更不知是祸还是福。胡靖安示意戴笠坐下,然后居高临下地问道:“你知道入伍生之中谁是共产党员吗?”戴笠这才松了口气,明白胡靖安不是找麻烦的,随口回答:“不知道。”胡靖安皱皱眉头,不满地说:“你的工作是怎么开展的!校长把你交给我,还说你能干。你看,这些材料有个屁用!什么今天张三骂教官、李四偷看!”说着,把戴笠新呈上去的材料推到一边,道:“这些都没有用。这儿没你的事了,不要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有重要情况再来。哼,校长还说你有办法呢,什么玩意儿!”戴笠诚惶诚恐地从胡靖安的办公室出来,虽窝了一肚子气,却不好发泄,谁叫自己是个入伍生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就是有骂你的权利。如今唯一的办法是好好干。干什么?胡靖安的指示再也明确不过了。听说,在军校内有不少共产党员,但都是没有公开的,因国共两党历来不和,害怕一旦暴露会有麻烦。戴笠想:只要共产党员在军校,就不愁挖不出来,办法总是人想的。戴笠了解,共产党员一般都信仰马列主义,鼓吹世界大同。他以此为参照,探得同班中有一位名叫钟雪海的同学有这方面的倾向,言谈中都是“工农团结”“共产主义”等。为了接近钟雪海,戴笠了解到钟雪海是湖南人,喜欢吃辣椒,天一凉扁桃体必发炎。戴笠于是从街上买来辣椒送给钟雪海,又告诉他,治疗扁桃体发炎的唯一办法是去广州中山医科大学动手术摘除。钟雪海依计而行,果然痊愈。自此,两人成了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眼见时机成熟,一日,戴笠把钟雪海约到偏远的乡下,见四下无人,神秘道:“雪海兄,有个事我想与你商量,又怕你不愿帮忙。”钟雪海早把戴笠当成挚友,道:“戴笠兄若这样吞吞吐吐,那太见外了,我俩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见对方已经上钩,戴笠道:“我家世世代代是穷苦出身,想加入共产党,可我不知有什么条件,通过哪些手续关系。”钟雪海也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才小声道:“这事你千万不能泄密。现在我还不是共产党员,不过还在考验之中,你若真有心,军校政治部主任、政治总教官熊雄是共产党员,我们入伍生部政治部主任覃主任是共产党员……”钟雪海一口气数了十几名,到最后反复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戴笠喜不自禁,回去后,利用上课的时间把这一大串名字写好,下了课马上跑到胡靖安的办公室,把门掩上。胡靖安仍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这回还是那些没价值的情报?我跟你说过,这些东西我不爱看!”戴笠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道:“不会了,不会了,这回包您满意!”说着把纸条递过去。胡靖安接过一看,见是一张白纸,欲发火,戴笠马上道:“胡监察,千万不要扯了,这是用米汤写的密信,用碘酒一泡就清楚了。”胡靖安好奇,寻来碘酒一涂,果见纸上显出下列字样:“共产党员计有—周恩来、萧楚女、熊雄……”胡靖安大喜,夸奖道:“嗯,这回表现不错,我一定向校长为你请功,还有,这密写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像魔术一样!”戴笠道:“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我在上海时跟杜月笙学的,胡监察如有兴趣,我可要多多地玩这类小技!”胡靖安道:“嗯,不错,校长不愧是有眼力的伟人,对你如此了解。干得好,再继续深入下去!”戴笠得到表扬,回去后,又采取同样的办法,从黄埔军校一万多名教官学员中挖出十几名共产党员学生。当时,他并不知道蒋介石要这么多共产党员名单干什么,这个谜直到1927年4月15日早晨才被解开……这一天,黄埔军校和往常一样,起床号响后,学生们迅速起床整理内务、洗脸,然后到操场上集体出操。突然,戴笠发现今天跟以前不同,校内、校外和操场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戴笠和其他学生们一样,既感到奇怪,又非常紧张,预感可能有一场大的变故发生。因为不准交头接耳和自由谈话,学生就用眼睛互相对看着,交流着内心的疑虑。各区队执行官照例报告人数,以区队为单位,排成横队由各队长口头宣布命令:“共产党员一律站出来,其余的站在原地不动。”戴笠所在区队队长这样连续喊了几次,但是没有人站出来。最后,第十七连的连长说:“如果不自动出来,就点名叫你们出来。还是自动站出来好,没有什么,不要害怕。”有几个共产党员学生陆续站到队列前面,随即就被逮捕,由武装哨兵上来押走。被逮捕的学生态度大都很从容,没有难过和恐惧的表现,倒是站在队列里的同学的精神格外紧张,有些低了头,有些脸色都变了。随后,学生们集合由团长讲话,说黄埔军校后方留守处奉校长的命令进行“清党”,并说“你们要安心学习和遵守纪律”。团长讲完话,宣布解散,戴笠和同学们似乎松了口气,随第十七连列队回到寝室。当日军校内被逮捕的共产党员师生达百人,被解往中山舰、珠江船及烂石头牢关押,有的则利用夜间被解往虎门和鱼珠炮台杀害。曾经多次给戴笠讲课的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政治总教官熊雄也被逮捕。军校政治部主任一职改由黄埔一期毕业生、刚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归来的邓文仪代理。蒋介石同时派黄埔二期毕业生胡靖安任入伍生部政治部主任,接替刚去职的共产党员覃主任。紧接着,胡靖安又在入伍生内部发动了大规模的“清党运动”,将戴笠密报的所有共产党员包括嫌疑犯一起逮捕。正式的共产党员被点名清出队列后,表现得相当从容。倒是那些“嫌疑犯”知道被清出来后绝无好处,杀猪似的叫喊“冤枉”。当胡靖安叫到“钟雪海”的名字时,钟雪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把他从队列中架出来时,他挣扎着大声哭喊:“我不是共产党员,我不是共产党员—”当然,他的叫喊不会有人理会。胡靖安并不就此罢休,他站在入伍生队列前,用高八度的声音训话道:“大家已经看到了,我也不再多讲。共产党是国民党的天敌,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校长已下达了命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现在,你们中间还有共产党员,我建议你们主动站出来,悔过自新,不要执迷不悟,更不要自欺欺人!一旦被查出来,格杀勿论!同学们,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你们要以革命事业为重,不能让异己分子活动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太危险了,他们随时会反戈一击,给革命造成最大的危害,我希望大家大胆揭发,可以用密报的形式,密报给我!”自此以后,胡靖安一天一次,集合入伍生进行训话、恐吓,动员师生相互检举揭发,稍有嫌疑,立即逮捕。一时间,入伍生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互相防备,谁也不敢乱说一句话。自4月15日至5月底,戴笠所在的入伍生部第一团被扣押一百九十二人、潜逃九十八人。整个黄埔军校,仅以“嫌疑”被关在烂石头牢房和珠江船上的,就有近千人。胡靖安的“清党运动”还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为了作出更大的成绩,他利用戴笠四处探密,然后像疯狗一样狂咬。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被打乱,无法上课。此时蒋介石已去南京,校长职位由黄埔军校教官方鼎英兼任。方鼎英针对这种情况,毅然采取果断措施,宣布对胡靖安予以纪律制裁。胡靖安在军校无法立足,当即潜逃。戴笠得知后,因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害怕报复,偷偷找到胡靖安,央求道:“胡主任,你走了,在军校我也没有靠山了,干脆你带我一起走吧!”胡靖安边收拾东西边回头道:“这怎么成?我自己都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你还是留在军校里。”戴笠道:“别人报复我怎么办?我出卖了那么多人。”胡靖安道:“你又没暴露,谁知道你出卖了谁?别自己吓唬自己,没事的。”戴笠此刻暗忖:幸亏我还留了一手,没有公开露面,否则这回,军校也读不成了,又要回仙霞岭看山了。想到回仙霞岭看山,戴笠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自己出门时已向柴鹿鸣夸下海口,不混出个模样来绝不回去。胡靖安出门时非常狼狈,在路上,看见他的人都向他吐痰扔石块。戴笠因怕受到牵连没有去送,只用眼睛看着,待胡靖安出了校门,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毕竟做贼心虚,戴笠每路过一处都感到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脸上火辣辣的。他暗暗祈祷道:“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别人识破我!”胡靖安走后,黄埔军校的教官学生们无不拍手称快,歪风邪气一扫而光,教学秩序也恢复正常了。第五期入伍生顺利毕业,第六期也从全国各地录取入校,进行分科训练。第五期入伍生毕业后,大都分配了岗位,只有戴笠仍留在学校游荡。担心被学校扫地出门,戴笠只好给胡靖安写信求援,原来胡靖安离开军校后,并未去其他地方,仍紧抱着他的主子蒋介石不放。蒋介石目前正需要凶恶的鹰犬,于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任副官,主管情报工作。第六期新生分科完毕,仍没有戴笠的份,戴笠按捺不住了。恰在这时,全军校集合在大操场上,这场面戴笠见过—当初胡靖安组织“清党”就是这气势。戴笠以为又有一次类似于“清党”的运动,忐忑不安地随人流入场,环视四周,见并无荷枪实弹的哨兵把守,才放下心来。全体集合完毕,代理校长方鼎英训话。这时,戴笠才明白,原来蒋介石针对北伐战场上的具体情况,电令黄埔军校本部,从第六期入伍生中选拔三百名思想好、身体健康的学生成立骑兵营。戴笠肖马,心下暗道:“若把我调入骑兵营与马为伍,从此便可以飞黄腾达了。”宣布名字时,第一名果然是自己,戴笠内心喜不自禁,预感从此前途远大,驰骋万里。骑兵营成立后,戴笠被选入第一连第一排第一班。营地选在广州东郊白云山脚下的沙河燕塘,营长沈振亚,教官陈继承。戴笠看着一匹匹毛色漂亮、膘肥体健的骏马,心中非常欢喜,摩拳擦掌,训练十分积极。可学骑马也不是轻松事儿。这些马都是临时从各处找来的,人生地不熟,不好驯服,学生按教官所讲要领,一骑上马背,马就四蹄乱蹬,把人掀下……戴笠被掀下几次,跌得鼻青脸肿,兴头一过,再也不想骑马。正愁这种苦闷的日子何时了,一日,他收到一封信,信封上除了地址姓名,只有“内详”两个字。因不知何人所寄,戴笠急忙打开,信内却是一张白纸。戴笠是此道中的高手,故意一步一拐地去医务室,称骑马扭了腿,领了碘酒,在厕所蹲了,一涂,现出字来:戴笠兄近安:自黄埔一别,近三个月矣,甚念。敝人跟随校长,多次称颂兄之密探天才,校长对你极为赏识,故成立骑兵营,特指名道姓将你安插于内。今奉校长口令,令你在学习的同时,另须密切注视骑兵营之思想行为,如有可疑者,速速汇报,此函阅后烧毁。颂安。胡表安民国十六年六月三日戴笠读罢信,随手擦了屁股,掷于粪坑,喜道:“校长还没有忘记我,很好,很好!”自此,戴笠又恢复了过去的习惯,训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自习就写信,谁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沈振亚、陈继承知道他是蒋介石放下来的挂名学生,也不管他,放任自由。没多久,骑兵营奉令北上。因广州马匹少,沈振亚包了一艘轮船,由珠江出发航至上海。上岸后,在南京军校稍作停顿又分成两队,一队往徐州,一队往苏州。戴笠被编入苏州队。此时,北伐战争战事暂息,骑兵营在苏州驻扎下来,休整待命。北伐战争取得胜利,蒋介石从前线返回南京,消息传来,苏州营地的骑兵们欢呼雀跃,兴奋异常。这时,戴笠想出一个鬼点子,跑到营地对沈振亚说:“北伐胜利了,这主要是校长的功劳。我们是校长建立起来的第一骑兵营,这时候应该表表心意,去南京向校长祝贺慰问。”沈振亚觉得这主意不错,道:“这敢情好,只是骑兵营刚刚成立,在经济方面太拮据,既是慰问就不能空手而去。”戴笠道:“这好办,向校长祝贺是全体官兵的事,我们可以发起倡议,每个人只需捐款两个大洋,凑起来就是三百多块大洋,可以购买不少礼物呢!”旁边的教官陈继承道:“这建议不错,可以采纳。”就这样,三百多块大洋集拢来了,剩下的是派谁到南京去。这时,戴笠毛遂自荐道:“这事我可以去办。我和校长多年前就认识,交情颇深,由我去,校长绝对高兴。只要他高兴,我们骑兵营就有了希望。”因戴笠是这件事的发起人,沈振亚当即首肯,并另外选了几个长相端正、口齿伶俐的学生和戴笠一起代表骑兵营去南京。戴笠一行出了苏州营地,第一次拿着这么多白花花的银洋,戴笠的眼睛发绿,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戴笠想起被省立一中开除时,对毛人凤说过的一句话:“做人宁可跟命运过不去,但不可以跟自己过不去。拿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在手中不花,真是跟自己过意不去。”如此这般折磨了好一阵子,戴笠想:人生不过是一个过程,在这过程中有机会享受而不享受,这号人与蠢猪无异。于是,戴笠眉头一皱,对代表们说:“同志们,我在出门前接到胡靖安的信,说他已随校长去了上海,我们不要去南京了,免得扑空。”一位代表道:“去了上海怎么找校长呀?”戴笠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有我在,到了上海还有找不到校长的道理?当初在上海,只要说找校长,有上万个‘包打听’待命呢。”代表们大多都是经历不丰富的学生,见戴笠如此自信,就信以为真,随戴笠去了上海。由于在军校受了太久的管制,戴笠一到了十里洋场,就如鱼得水,活跃非凡。他领着几位代表,先在大东旅社开了个房间,然后对大家说:“你们大多数是第一次来上海吧?”代表们不明白他的意思,都点头承认。戴笠笑道:“上海是花花世界,好玩得很。你们先去就近的地方玩玩,见识见识,办礼品的事由我去,上海乱得很,商店见了外地人就欺生,我是上海通,不但不会遭受欺辱,还可以倒过来杀他们的价呢!等买好礼物,明天一起去见校长。校长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给我们骑兵营安排好位置的。”代表们初次来到繁华的上海,一个个呆呆的、傻傻的,都由戴笠摆布,乖乖地拿出三百多块大洋递过去。戴笠接过钱,像《最后的晚餐》中抱着钱袋的犹太人一样,兴奋、担心、贪婪……临走时,他睁着狡猾的眼睛叮嘱道:“同志们,你们千万别跑远了,我采办回来,今晚就带你们去朋友杜月笙的新世界游乐场快活快活……”代表们听说可以免费快活,心里好不高兴,道:“你快点去吧,我们玩一会儿就回来。”这是戴笠第三次抱着别人的钱,第一次是徐记柴店一百块大洋,第二次是骗华春荣的一百块大洋,而这一次是最多的—三百多块大洋!一开始,戴笠并没想全部吞没,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拿着钱向过去的朋友炫耀,二是一个人去采买,可大大地赚一笔回扣。出了大东旅社,戴笠开始在大街上闲逛起来,每见到漂亮女人,都要摇动腰间叮当作响的大洋。上海他是熟悉的,可眼下街上的景象比以前更繁华了。逛着逛着,他又不自觉地去了新世界游乐场。老远就有人喊他久已不用的名字:“春风,春风,戴春风—”戴笠一看见,雀跃着奔跑过去,叫道:“啊呀,三哥,咱哥俩又见面了!”此人正是杜月笙,两人相拥,各诉别后之情,这杜月笙如今果然有出息,已离开黄金荣,在上海独当一面,开妓院、赌馆、鸦片馆,同时也干些绑票暗杀等,生意十分红火。杜月笙说完自己,又问道:“春风兄如今在何处得意?”戴笠道:“我已改名啦!因五行缺水,以前一路倒霉,自从改名为戴笠,就红火了起来。当然,比起三哥来差远了。唉,老弟只是小小出息,当个骑兵营的营长。”杜月笙不相信地上下打量戴笠,戴笠因腰间有三百多块大洋,底气很足,脸不红,心不跳道:“怎么?不认得你老弟了?走,去快活快活,以前都是你请我,今儿个也该我做东啦!”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银子,故意让它们在里面互相碰击,叮当作响。杜月笙见他腰间鼓起,信了,道:“我们先去看看电影吧,最近胡蝶又拍了一部新片子,叫《孔雀东南飞》,棒得很。”戴笠一听到“胡蝶”这名字,耳一热,心狂跳,道:“我才不管东南飞还是西南飞,是胡蝶吧!喂,三哥,你见过她吗?”杜月笙道:“她现在正走红,有人预言,中国又出了一位国际大明星。所以呀,想见她的人很多,干这玩意需要闲工夫,我这么忙,不成!”戴笠摇摇头,道:“唉,太遗憾了。我想做男人的如果能和胡蝶这样的女人睡上一觉,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杜月笙笑道:“想不到戴兄如此多情。这不难,目前她只在上海有名,你已经是营长了,等你爬到师长一级的位置,你们不就很般配了?”戴笠暗地苦笑,忖道:我如今还是个小骑兵呢,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弄个营长到手,至于师长……戴笠不敢往下想,道:“快去快去,看看她的装扮过过干瘾,等有了机会再一睹芳容也算是艳福了。”当下两人进了戏院,虽是银幕上,但胡蝶超群的演技、漂亮的容貌,无不令戴笠想入非非,浮想联翩。戴春风初来上海,在电影院门口看见胡蝶的大幅剧照,那张迷人的脸蛋,左颊一个深深的酒窝,一双顾盼生辉、摄人魂魄的大眼睛……当时的戴春风暗惊道:“造物主把如此完美的尤物投放在世上,想煞人也!”他很想看一场胡蝶演的电影,可就是身无分文。直到和杜月笙认识了,才满足这一心愿。自此,胡蝶便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从戏院出来,戴笠又随杜月笙回到新世界游乐场和杜月笙玩了一夜。第二天,杜月笙对他说:“戴笠兄,我没时间陪你啦,你自个儿玩去吧。”于是,戴笠大模大样地出门,遇上过去的小瘪三,就说自己当了骑兵营营长,拍一拍鼓鼓的腰间,一副腰缠万贯的派头。一时间,戴春风当了营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过去认识的流氓、痞子、小偷、娼妓、骗子等一干人物,全都跑来围着他转来转去,又是恭维,又是巴结,把个戴笠捧得上了天。戴笠一高兴,领着这帮人去酒楼海吃山喝。然后,每到灯红酒绿之处,摸摸腰间的大洋,就心痒起来,每天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一日从美梦中醒来,一摸腰间—瘪了,一个子都没有啦!戴笠猛然记起:这一玩,把采购礼品、慰问校长的事给忘了……如今怎么办?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找杜月笙借是肯定不行的,这样一来岂不露馅。叹道:“还是找表妹夫吧,也只有这办法了。”戴笠从被里扯出一把棉花,放进钱袋,系在腰间,大模大样地对老板说:“喂,今天黄金荣请我吃饭,时间很急,就等我一个人,房租等回来后一次结清。”说着,拍了拍腰间。闯过了旅馆这一关,出得门来,只见一帮瘪三朋友早等在门口,追着叫道:“戴营长,戴营长,今天去哪里?我们也要去!”戴笠挥挥手道:“去去去,今天不跟你们玩了,前线来了急电,要回部队杀敌人去!”有人道:“我们也要当骑兵,你收了我们吧!”戴笠道:“哦,你们这帮人去部队,不乱套才怪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流氓道:“戴春风,你在我们面前臭显摆干吗?你不也是干这一行出身的吗?”戴笠知道这些人不好缠,抽个空,掉头就溜了,来到偏僻处,把腰里的棉花扔了,掌着自己嘴巴道:“穷光蛋!”身上已是没了一分钱,挨到吃饭的时候,戴笠去了张冠夫家。王秋英见他来了,本来还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叹道:“不巧得很,饭做少了,我不知有人来。”张冠夫道:“表哥,进来,看样子你是饿了,先吃我那份,我马上做。”戴笠端起张冠夫让给他的饭,扒了几口,暗道:我这是怎么啦?有钱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们,老是到穷困时才想起,看来我是天底下最混账的东西!如此自骂自责,吃完了,就干坐着。王秋英见他坐着不走,递眼色给张冠夫。不知是张冠夫太迟钝,还是根本就无所谓,对妻子的眼色无动于衷。见丈夫不肯说,王秋英干咳一声,欲开口,戴笠见状,忙抢过话题,道:“表妹,冠夫,打搅了。我本是不该来给你们添麻烦的,可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去处。”说到这里,王秋英道:“你跟杜月笙那么好,他那儿不是去处吗?”戴笠尴尬地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张冠夫插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他表妹,杜月笙是他什么?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表哥有难我们不帮他谁又能帮他。”戴笠感激地看了张冠夫一眼。王秋英道:“我不是不愿帮忙,我是说表哥也该替姨妈、表嫂分担分担了,不要像过去一样。”张冠夫道:“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表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能办到一定尽力!”戴笠道:“我是代表骑兵营来上海慰问蒋介石的,可路费丢了……”张冠夫不说二话,问妻子要了钥匙,开了箱,拿出二十块大洋来,递与戴笠。戴笠一边接钱,一边流泪,哽咽道:“冠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记得的!”话说戴笠从上海回到苏州骑兵营驻地,已在外面逗留半个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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