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多么平静的土地啊,在这草原上生活的,又是一群多么质朴的生命啊!可西萨仁的眼睛湿润了。她记得,当年军臣单于要对汉朝开战时,是隆虑阏氏用柔情化解了战争的烟云,她那时候觉得隆虑阏氏就是美丽的女神。从现在起,她就要做这美丽的女神,用女人的柔情去熄灭男人心中的战争怒火。可西萨仁心里亮了,她催动胯下的坐骑,紧紧地追赶着赵信而去。时间在赵信的郁郁寡欢中到了十月。匈奴人刚刚举行了祭祀天神的盛大典礼。这天,赵信接到了单于庭的传话,要他立即去单于庭听取耶律雅汗使者的通报,商议匈奴与汉朝的关系。赵信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到单于庭,他发现除了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外,西部的休屠王和浑邪王也来了,宽阔的议事厅内弥漫着马奶酒的芳香。伊稚斜比刚刚登基时又强壮了许多,他的眸子里闪耀着自信的光亮,浑重的声音在穹庐内回荡。“汉廷对我大匈奴使者如此轻慢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进兵长安,饮马渭水。”有人高声喊道。穹庐里沸腾了。有人高呼,要用汉人的脑袋做酒碗,有人要用汉人的心做下酒菜肴。赵信没有出声,就在靠门的角落坐了。但还是被伊稚斜发现了。他伸了伸胳臂,平息了诸王和将军们的聒噪,高声喊道:“自次王为什么沉默不语呢?诸位王爷,听听自次王怎么说吧!他是从长安归来的,他一定清楚汉军的底细。”“好!好!”狂热的呼喊声再次在议事厅上空回荡。谁也没有注意到,耶律孤涂鄙夷的目光,但赵信觉察到了。他暗暗埋怨单于,在这样的场合让他说话,为什么要提到长安呢?这与打他的脸有什么两样?他从地毡上站起来,来到地图前,声音显得很沉闷:“各位王爷,各位大臣请看。”跟随着赵信的手指,匈奴王爷和大臣们惊异地发现,短短几年间,匈奴人不仅失去了河南大片的土地,而且也退出了漠南,从而使西到涿邪山,东到诺水,南到鞮汗山的辽阔草原和大漠暴露在汉军面前。“目前汉军关注的重点还在上谷、渔阳和右北平一端。只要两位王爷守好那里,汉军就不可能在我西线取得突破。”耶律孤涂轻蔑地扫视了一下赵信道:“都是自次王建议退守漠北,才致今日之患。我军何不从漠北、河西出兵,与汉军决战,收复失地呢?”耶律雅汗立即响应。伊稚斜把目光转向浑邪王和休屠王,问道:“二位王爷怎么看?”“这?还是浑邪王先说吧!”休屠王看了看浑邪王道。浑邪王喝一口马奶酒,为的是给自己要说的话找一个缓冲的空间。他原本是奔着祭天盛典而来的,平心而论,他压根儿就不愿意与汉朝兵戎相见,他不愿看到经过他励精图治,才赢得的平安祥和的领地,因此而遭遇汉军铁蹄的践踏。伊稚斜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王爷有何高见,快说吧!”浑邪王咽下一块羊肉,就开口了:“单于明白,今日汉匈局势,早已不是头曼和冒顿单于的年月了。汉军自建元元年以来,研习我军战法,掠我马匹,战力远非昔日可比,所以本王以为打下去对我大匈奴不利,不如议和。”“呵呵!王爷是喝醉酒了吧!”浑邪王的话引来耶律孤涂讥讽的笑声,“这是喝奶茶那样轻巧么?如今的汉朝,已经成为鲸吞天下的老虎,你说议和,人家就会议和么?单于,臣只有一个字,打!”耶律孤涂双目充血,被穹庐的热气蒸腾出狼的凶光,他说到激动处,拔出腰刀,划开腕上的皮肤,鲜血滴进银碗,大声吼道:“灭不了汉朝,绝不生还!”这一举动首先在左贤王那里获得了响应,闪着寒光的刀刃划过胸前,一绺长发落地,左贤王狠狠地踩了踩脚下的头发道:“谁敢再说言和,本王就让他和这头发一样。”休屠王站起来,对单于道:“汉军敢踏进本王领地,让他有来无回。”说着话,就把手中的羊腿骨摔在地上。于是主战派纷纷效法耶律孤涂,歃血为誓,一时间扑鼻的血腥伴着疯狂的喊叫弥漫了单于庭。右贤王和浑邪王茫然地望着伊稚斜,他们很希望单于能够就关系匈奴人生死存亡的大计做出英明的决策。伊稚斜的思绪被战和的争论推着,一直在高速地旋转。此刻,主战的力量占据了主导地位,他担心如果违逆他们的意愿,将会引起内乱。他暗地向赵信问道:“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怎么办?”“眼下不是与汉军决战的时候,依臣之见,我军不妨先进入上谷、渔阳一带,试探汉军的动向,然后诱敌深入,在漠北聚而歼之。”“好!自次王如此说,寡人心中有底了。”伊雅斜单于站了起来,用他洪亮的嗓音平息了穹庐里的嘈杂:“寡人决计,诱敌于漠北,聚而歼之。请自次王宣布寡人的命令。”“各位大人。”赵信只说了一句,他的目光就忽然呆滞了。他看见,他心爱的妻子可西萨仁的身影出现在穹庐门口。可西萨仁晶亮的眼里闪着泪花,手里捧着两只小小的羊皮袋,一步一步地走进单于议事厅,走到伊稚斜面前,哽咽地问道:“单于还记得这两个人么?”“妹妹,你这是……”可西萨仁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穹庐的地毡上:“单于可曾记得,就是这两个女人,把她们的一生都献给了汉匈的睦邻大业。”“你说她们是隆虑和紫燕?”伊稚斜睁大了眼睛。“是的!是她们!”可西萨仁顿了顿,“当年王兄在世时,每逢大战之际,阏氏总是用殷殷劝告,给匈奴人带来平静和祥和。”“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尸骨的?”可西萨仁哀怨的泪眼看了看伊稚斜道:“王兄为了单于的宝座,可以将于单赶到中原,也可以逼迫隆虑阏氏自刎,但是匈奴的百姓没有忘记她们。就在王兄追击于单的那天夜里,我们栾鞮氏部族的几位老人,趁着夜色将阏氏的尸骨搬到姑衍山深处火化,将她们的骨灰藏了起来,有一天,我打猎到了那里,才带她们回到漠北。”“你也太大胆了吧?竟敢背着寡人收拾汉人的尸骨!”可西萨仁反驳道:“她已经不是汉人了,她是匈奴国的阏氏,是我的王嫂。”“那又怎么样呢?她们让于单投降汉朝,就是大匈奴的敌人!”“单于这样说,不感到羞愧么?那些总是想把匈奴人推向战争的人才是匈奴真正的敌人。”可男人们躁动的火气很快将公主的声音蒸成水汽。伊稚斜愤怒道:“栾鞮氏怎么生了你这只绵羊,寡人已经决定要打这一仗,你出去。”“王兄!你能不能冷静些?”伊稚斜不再理会可西萨仁,对赵信道:“送她回去。”赵信拉着可西萨仁离开单于庭:“这些人都疯了,你还理他们干什么?”可西萨仁仰面朝天,凄然地呼唤道:“神圣的太阳神啊!请您拯救这些狂热的灵魂吧,熄灭他们胸中的欲火,复苏他们的良知和人性吧!让阏氏的在天之灵安息……”用仇恨点燃的狼烟,伴随着匈奴大军卷起的风尘,终于在十月下旬,飘到上谷郡府沮阳上空。前方急报飞来的时候,上谷太守郝贤正与长史在府上发愁。每年这个时候,朝廷都要求各郡上报一年的租赋、刑狱等情况,朝廷根据计簿对太守进行考核,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各地所上计书,最后集中到丞相府,由计相把这些计簿存档保管。春风秋雨又一年,可上谷军民这一年真不容易。漠南之战后,虽说伊稚斜接受赵信的谏言,将主力撤往漠北,可事实上,为了引诱汉军深入,骚扰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小者数千人,大者上万人,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特别是居住在长城脚下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在大汉戍边的太守中,像郝贤这样,几次随卫青出征、以战功而封侯的一郡之长屈指可数。他从来不惧怕战争,也不怕上报刑狱等情况。上谷百姓身兼耕战,很少有人触犯刑律。惟有租赋,最让他头疼。完不成朝廷的额数,就要受到处罚。“大人说怎么办呢?”长史翻阅完计簿,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又是入不敷出啊。”“差多少?”“将近四成。”“是啊!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哪有时间种地呢?”郝贤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开始凋落的树叶,一脸的惆怅。“本官这个太守当的……唉,哪里抵得上京畿的一个县令呢?想起来真是愧对朝廷,愧对皇上啊!”长史道:“大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啊!”郝贤点了点头。他很感谢长史,跟了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怨言。“年年难为你,本官内心总觉不安。”“大人何出此言,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大人这样说就见外了。”郝贤还能怎样呢?面对这样的挚友,他不再犹豫,问道:“匈奴今年有两次入侵吧?”“三月一次,五月一次,虽说规模不大,边塞百姓已不堪其扰了。”郝贤掰着指头计算,这两次都在万人以上。我军为御敌,征集本郡的男丁一万人,以补充兵员损失,使得现有军伍扩充了四屯,凡因戍边而无力耕作的丁户,免征赋税一年。这些男丁戍边的花费,置办兵器,训练的费用,这些加在一起,足以弥补赋税的亏空了。长史有些担心道:“朝廷还要核计的。倘若发觉虚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郝贤叹了口气道:“如不这样,又有何方法呢?百姓已经够苦了,我们如再来个涸泽而渔,酿成民乱,朝廷追究下来,一样获罪。”“话虽如此,可……”“万一被查出来,凭着你我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吧?烦劳仁兄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将这计簿重做一遍,等你我重新核计之后,仁兄也该启程去长安了。”“唉!”长史接过计簿,就告辞了。刚要离去,却见一守城的司马奔跑着进来,说塞上的烽烟传过来了。郝贤的心顿时绷紧了:“何时看见的?”司马喘着气道:“刚才卑职上城巡检,闻到空气呛人,忙朝远处看,原来十里外的山头上烽燧滚滚,想来匈奴人已经越过阴山了。”郝贤不禁倒吸一口气,从身后的剑架上拿起宝剑,就出了府门,奔往北门城楼。长史不敢怠慢,也紧紧地追过来了。各部司马看见太守和长史,立即整肃军容,严阵以待。每一个城垛口都有一名张弓待发的士卒守着,这让郝贤的心安定了不少。凭借以往的经验,匈奴人起码要在五天后才能到达,他还有时间进一步加固城外的要塞和堡垒。他传令城外塞堡驻军,枕戈待旦,严防匈奴军突袭。然后他又转身对长史道:“本官连夜写好奏章,大人后日就启程回长安,将军情奏明朝廷。”“哦!对了,一定不要忘记去拜访大将军,就说他的信我收到了。”待他回头俯瞰城外时,眼见城西也硝烟弥漫了,原来通往代郡的烽燧也点着了。战争,让男人们热血沸腾,也让脚下的土地躁动不安起来。郝贤就这样举着手中的宝剑,走进了元狩二年的岁初……第三十九章 谈笑帷幄定战局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十月十五日,夕阳将余晖洒在长安城头的时候,上谷长史终于赶到了京都。一路上,他都在想见了卫青该怎么说。往年每一次进京,郝贤或者长史总是先到大将军府,除了向卫青禀报军情防务外,再就是叙叙旧情。但今年不同,毕竟上计中有造假行为,这让长史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他在驿馆安顿住下后,简单地用了些膳,就直奔大将军府。卫青听到禀报,忙将长史迎到客厅。喝了些热茶,长史先转达了郝贤对卫青的问候,接着道:“郝太守有奏章呈送皇上,还没有来得及送往丞相府。”卫青道:“丞相近来有恙,署中诸事都委与御史大夫代理了。好在皇上有旨,中朝有事,可以直接面奏,长史且回驿馆歇息,本官这就带奏章到宣室殿面见皇上。”“大将军且慢,下官还有话说。”长史随即将行前与郝贤商议好的租赋等事项一一禀告给卫青,“这些年上谷战事频仍,军民疾苦,入不敷出。郝太守请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奏明情况,希望朝廷能体谅一二。”“哦!是这么回事。”卫青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依照朝廷制度,上计乃丞相职责所辖,中朝直接插手,不合规制,难免有人议论。还有就是,代理丞相署理朝事的李蔡,虽说早年曾经跟随他出征,有过显赫战功。但在入朝任御史大夫后,却热衷于应酬逢迎了。同朝奉君,心却相隔了。当然,卫青也没有回绝郝贤的要求,在吩咐府令送客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倘若遇到机会,本官自会说话的。”“如此,下官代太守谢过大将军了。”离开大将军府,长史便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回到驿馆,他反复地摩挲手中的计簿,一时没有了睡意……戌时三刻,卫青已穿过北阙,来到未央宫宣室殿门前,他轻声向守候在外的包桑问道:“皇上还在批阅奏章么?”包桑努了努嘴,低声道:“已经批完了,正和霍将军在里面谈论兵法呢!”“烦请公公禀奏,就说卫青有急事上奏。”“大将军稍待,咱家这就进去。”看着包桑进了宣室殿,卫青便将腰间的宝剑摘下来,准备挂到剑架上。只见那上面也放了一把宝剑,不用说,那是霍去病的。自从漠南之战后,霍去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只要有空,皇上就让他待在侍中,闲暇之际,君臣谈论兵法,相语甚欢。而一场漠南战役打下来之后,让霍去病成熟了许多,他对兵法有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能够结合自己的临阵决断,延伸发散,每每总有“新见”献给皇上。相比之下,卫青因为忙于署中公务,很少与皇上如往昔那样没有拘束地交谈了。他心头倒没有什么失落,只是羡慕年轻人那种生机勃勃的样子。想想自己,眼看就要进入不惑之年,心中就多了几分焦虑。人生苦短,时不我待,他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要向皇上请求,亲自统率三军,出境与匈奴决战。卫青正想着,包桑便出来了,说皇上宣他进殿。走进宣室殿,就听见刘彻响亮的声音:“卿之所言,乃朕之所虑也。我军今后就是要深入敌境,寇可往,我亦可往!”他看见卫青,就招了招手:“爱卿也快来听听,朝廷如若像霍去病这样的将领多一些,何愁匈奴不灭?”“承蒙圣爱,臣不胜感激。”当着卫青的面听到皇上的褒扬,霍去病心里既高兴又不安,生怕出了这殿门,舅父会指责自己过分得意,但卫青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他心中想的惟有上谷的战事。“陛下,上谷太守郝贤有奏章呈送,恭请皇上圣览。”刘彻打开奏章,浏览一遍,眼里就掠过异样的光芒,他高声对霍去病道:“拿灯来!”来到汉匈形势图前,刘彻的目光由东向西慢慢移动,最后停在河西,他回头向卫青问道:“匈奴军此举意图何在?”“依臣观之,匈奴进犯上谷,不过是诱兵之计,欲诳我军进入漠南。”“那依爱卿之见,这一仗该如何打呢?”“臣以为匈奴军必在漠南设伏,因此我军不可轻进,我军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仍可设伏于沽水两岸,待敌撤退之时,我军乘胜追击,定可大胜。”“哦!”刘彻又转而向霍去病问道:“爱卿的意思呢?”霍去病看了看卫青,目光中似乎是征询的意思。卫青催促道:“皇上问你呢,看我作甚?”“皇上,沽水一战是匈奴难以忘怀的痛,必不会轻易重蹈覆辙。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倘若我军进军河西,必给敌以意外打击。”“爱卿快快详细奏来!”“臣捕获匈奴单于季父罗姑比后,曾审问过他的当户,据其供词所言,河西以休屠王和浑邪王为主,有大小十数个部落。他们各自为政,只服从于单于,而相互之间却常常结怨,而休屠王与浑邪王也以为,祁连山山高万仞,终年积雪不散,飞鸟犹不能过,何况人呢?所以,我军正好趁敌军麻痹之际,出兵河西。”“那翻越祁连山,爱卿以为可以吗?”霍去病道:“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而上下能否同欲,要在为将者的谋略。只要我军戮力同心,胜券在握矣!”“爱卿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些?”“如若臣此次入河西,必先击分散衰弱之敌。据张骞大人言,河西金城、令居一线,以乌盭山分岭,共有五个部落,皆弹丸之地,我军倘能越过乌盭山,定能初战大胜,震慑敌酋。继而向西北进发,则能力克浑邪王和休屠王之军……大军所过之处,降者存,而抗者诛。”“卿之所言,正合朕意。河南之战我军避实就虚,驱逐了白羊人和楼烦人,新辟了朔方郡。所以打下河西后,大汉亦要在此设郡,治理众庶,修道明法,以图长治久安。”刘彻的一番话,让霍去病茅塞顿开,打仗的思路也更加清晰。他转脸去看卫青,却见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便打住了话头,等待舅父的陈说。可卫青很是为难,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刻的思绪。他的心思还在上谷。从李广到郝贤,许久以来,上谷作为与匈奴对阵的前沿,为朝廷的安定付出了巨大牺牲,而郝贤的艰难和不易,卫青心里最清楚,随着皇上将战事重心转向西线,就意味着上谷军民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在若明若暗的灯火中,卫青仿佛看见郝贤忧郁的眼神,他觉得不管皇上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有责任说出自己的担心和忧虑。“皇上圣明。进军河西确为克敌之上策,然而……然而这样一来,上谷必不堪重负了。”“这个朕明白。”刘彻撩了撩衣袖道:“朕正是要郝贤拖住左屠耆王,为河西之战赢得失机。”“不过据臣所知,上谷近年来由于匈奴的不断进犯,农商萧条,租赋薄微,用度不济,长期坚守,恐怕……”“爱卿多虑了,朕会让大农令和计相妥善处置的。”刘彻人到中年,略显发胖的身躯在灯影中晃动:“请爱卿转告郝贤,只要他能将左屠耆王拖住三个月,朕就益封他两千户!”卫青还想说什么,却被刘彻打断了:“两个月前,张骞出使西南夷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朕曾对他说过,既然大月氏、康居等国的臣僚喜欢大汉之物,何不以之贿赂其朝野,等他们归附之后,再施以教化,如此则可广地万里,威德遍于四海。朕今日就是要告诉二位,对河西的用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朕还要他们归顺大汉,共享华夏文明。”卫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要派遣张骞再赴西南,为什么要用上谷的牺牲来换取河西的战局,他那颗博大的心不仅拥抱着脚下的五色土,也拥抱着天下九域。他觉得自己此刻惟一的选择就是抓住机遇,让皇上准许他作为出征河西的统帅:“皇上,臣愿率领大军,兵出陇西,收复河西。”几乎就在卫青说话的同时,霍去病也向刘彻请战:“请皇上恩准臣率军进击河西!”“你掺和什么,还不退下?”卫青不悦地看了一眼外甥。可刘彻笑了,霍去病身上散发的虎虎生气,让他想到了很多,唉!天若有情,让人永远这样年轻该多好。“爱卿当年率军打仗的时候,不是也还年轻么?若是朕当初瞻前顾后,还会有今天的大将军吗?”卫青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说,去病仅经历漠南一战。虽战功赫赫,毕竟刚初试锋芒,尚需历练。”冬夜淡淡的月色在殿外铺出碎银般的清波,偶尔有寒风穿过,显出几分清冷,但两位将军的请战却让刘彻强烈地感到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氛围,他向包桑问道:“现在何时了?”“现在是亥时一刻。”“去弄点酒来,朕与二卿饮上一爵。”包桑出去不一会儿,几个黄门就奉上了温热的酒酿。刘彻接过酒爵道:“河西战策的确定,朕要赐二卿一爵。”卫青、霍去病正待谢恩,却听刘彻道:“且慢,朕要先就河西战役的统帅点将了。”刘彻说着,就将酒爵举向霍去病:“朕敕封你为骠骑将军,统帅万骑出陇西……”“皇上!”听说要派遣霍去病去陇西,卫青急了,“皇上!他还年轻!”“爱卿不必过虑,须知英雄需待少年时。你我都不妨做个伯乐,给霍去病一个机会嘛。”“皇上!臣……”“明日早朝以后,朕就要前往雍城了。丞相今年有恙,爱卿就以骖乘的身份随朕同往吧。”刘彻上前抚着卫青的肩膀,话语中就带了亲情,“皇姐也经常埋怨朕,说你们夫妻离多聚少,朕甚悯之,你就在京多住些日子吧,有机会也去向太子讲讲兵法。至于统兵出征,来日方长,总有打仗的机会!”皇上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卫青还能再说什么呢?虽然他一时还不能去除心头的遗憾,可皇上让自己骖乘去雍城,这是不能推辞的。“谢皇上。”“好了,大家饮了此爵就散了吧。”刘彻道。霍去病道:“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容许。”卫青在心中埋怨霍去病道:“有事明日早朝上说吧?”“不!甥儿现在就要说。”卫青正要申斥,却听见刘彻说话了:“呵呵!今夜朕高兴,爱卿有话尽管说。”“昔日大将军出征,皆赖期门军勇猛,此次臣兵出陇西,恳请皇上恩准臣在各军挑选勇武之士和马匹。”霍去病丝毫不掩饰青春年少的烂漫和稚气,这让刘彻觉得十分可爱,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朕就准了爱卿的奏请!”刘彻再次举起酒爵道:“为了河西大胜,干了此爵。”送走卫青和霍去病,包桑对刘彻道:“皇上,亥时三刻了,您该歇息了。”“哈哈!”刘彻舒展了一下胳膊,“朕今夜高兴,毫无睡意啊!”包桑有些为难,说话的声音就低了许多:“王夫人早已沐浴,正等着皇上呢!”“朕如何把她给忘记了?好!送夫人到温室殿!”“诺!”包桑尖着嗓子答道,步履轻快地朝外面走去。包桑深知皇上的习好,每当朝事顺畅、心情愉悦时,也正是他对女人需求旺盛的时候。王夫人沐浴之后,芬芳馥郁,赤条条躺在被中,一双春波荡漾的杏眼正焦急地朝外望着,还时不时地对伺候在身边的宫娥发着小脾气。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尽管被长公主引荐给皇上以来,虽多次被宠幸,却是雨露入心而不见结果。听到今夜要陪侍皇上的口谕后,她的那颗心从午后起就不安分了。她多希望这一夜能够播下龙种,好让卫子夫不敢轻看自己。可直到亥时三刻还不见宫中来人,她不免有些烦躁,正要宫娥到门口去看看,就听见黄门在门外喊道:“皇上有旨,宣夫人进宫。”陪侍皇上也不是头一次,可这声音还是让王夫人转怨为喜。她掀开被子,那洁白的身躯便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宫娥们面前。唉!王夫人自怜地叹息,这玉做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呢?她被送进温室殿,放在榻上,闭着眼睛遐思那销魂一刻的到来。不一会儿,就听见耳边有宫娥说道:“皇上寝安。”接着就是脚步声,她的心就突突地雀跃起来。是的,她做梦都想着生一个皇子,当粉色的时刻到来时,她憧憬着皇上今夜能如新婚一样。刘彻的精力始终是旺盛的,繁忙的政务并不影响他征服女人的欲望。现在,在暖融融的温室殿里,刘彻托起王夫人绵软的身体,她丰盈的乳房因为腰肢的曲线而更加挺拔。也许是因为忘情,王夫人“哎哟”一声,腰肢就挺起来,与刘彻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在王夫人如醉如痴地承受着欢愉之际,刘彻长啸一声,激情渐渐地退去,帷帐里留下的却是汗水洇湿的气息。“皇上!”王夫人白嫩的手指缓缓地滑过刘彻的胸膛,“臣妾每念皇上恩泽,总是感激涕零。”“呵呵!夫人若能为朕怀个龙种就好了。”“皇上!”王夫人的头歪进刘彻的怀中,撒娇地笑道,“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望。”她揣摩着刘彻的心情,进而道:“臣妾还是想与皇上去雍城。”“那是祀五畤,是面对天地诸神的大典,事关社稷,只有皇后才能去。”“皇上!都是沐浴过皇上恩泽的女人,皇后能去,臣妾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