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天汉雄风-15

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引入内室,不加责诮,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悔咎。乃爲设酒食令其尽欢,酒罢同载而还,因相亲厚。人又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雠共车。”在政六年,郡中大宁。郡人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诣阙拜表,陈襄德化,求于郡立碑,降敕许之。又表乞留襄,襄固乞还。  太清元年,爲度支尚书。侯景围台城,以襄直侍中省。城陷,襄逃还吴。景将宋子仙进攻钱唐,会海盐人陆黯举义袭郡,杀僞太守苏单于,推襄行郡事。时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逃贼入 吴,襄遣迎宁爲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帅衆蹑子仙,与战,黯败走,吴下军闻之亦散。襄匿于墓下,一夜忧愤卒。  襄弱冠遭家祸,释服犹若居忧,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口不言杀害五十年。侯景平,元帝赠侍中,追封余干县侯。  云公字子龙,襄兄完子也。完位甯远长史、琅邪彭城二郡丞。  云公五岁诵论语、毛诗,九岁读汉书,略能记忆。从祖倕与沛国刘显质问十事,云公对无所失,显叹异之。及长,好学,有才思,爲平西湘东王绎行参军。云公先制太伯庙碑,吴兴太守张缵罢郡经途,读其文叹曰:“今之蔡伯喈也。”缵至都掌选,言之武帝,召爲尚书仪曹郎,入直寿光省,以本官知着作郎事。累迁中书黄门郎,兼掌着作。  云公善弈碁,尝夜侍坐,武冠触烛火。帝笑谓曰:“烛烧卿貂。”帝将用爲侍中,故以此戏之。时天泉池新制鯿鱼舟,形阔而短,帝暇日常泛此舟,朝中唯引太常刘之遴、国子祭酒到溉、右卫朱异,云公时年位尚轻亦预焉。  太清元年卒,张缵时爲湘州,与云公叔襄兄晏子书曰 :“都信至,承贤兄子贤弟黄门殒逝,非唯贵门丧宝,实有识同悲。”其爲士流称重如此。  云公从父兄才子,亦有才名,位太子中庶子、廷尉,与云公并有文集行于世。  云公子琼字伯玉,幼聪慧,有思理。六岁爲五言诗,颇有词采。大同末,云公受梁武帝诏校定碁品,到溉、朱异以下并集。琼时年八岁,于客前覆局,由是都下号曰神童。异言之武帝,召见,琼风神警亮,进退详审,帝甚异之。  十一,丁父忧,毁瘠有至性,从祖襄叹曰:“此儿必荷门基,所谓一不爲少。”及侯景作逆,携母避地于县之西乡,勤 苦读书,昼夜无怠,遂博学善属文。  陈天嘉中,以文学累迁尚书殿中郎。琼素有令名,深爲陈文帝所赏。及讨周迪、陈宝应等,都官符及诸大手笔,并中敕付琼。迁新安王文学,掌东宫管记。  及宣帝爲司徒,妙简僚佐,吏部尚书徐陵荐琼于宣帝,言琼“识具优敏,文史足用,进居郎署,岁月过淹,左西掾缺,允膺兹选,虽阶次小踰,其屈滞已积”。乃除司徒左西掾 。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  太建中爲给事黄门侍郎,转中庶子,领大着作,撰国史。后主即位,直中书省,掌诏诰。至德元年,除度支尚书,参选事,掌诰诏,并判廷尉、建康二狱事。初,琼父云公奉梁武敕撰嘉瑞记,琼述其旨而续焉,自永定讫于至德,勒成一家之言。迁吏部尚书,着作如故。琼详练谱牒,雅有识鉴。先是吏部尚书宗元饶卒,尚书右仆射袁宪举琼,宣帝未之用,至是居之,号爲称职。  琼性谦俭,不自封植,虽位望日隆,而执志逾下。园池室宇,无所改作,车马衣服,不尚鲜华,四时禄俸,皆散之宗族,家无馀财。暮年深怀止足,思避权要,恒谢疾不视事。  俄丁母忧。初琼之侍东宫,母随在官舍,及丧还乡,诏加赙赠,后主自制志铭,朝野荣之。琼哀慕过毁,以至德四年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子从典,字由仪,幼聪敏。年八岁,读沈约集,见回文研铭,援笔拟之,便有佳致。十二作柳赋,其词甚美。从父瑜特所赏爱。及瑜将终,命家中坟籍皆付之,从典乃集瑜文爲十卷,仍制集序,其文甚工。  从典笃好学业,博涉群书,位太子洗马、司徒左西掾。陈亡入隋,位着作佐郎。尚书右仆射杨素奏从典续司马迁史记迄 于隋,其书未就,坐弟受汉王谅职免 。后卒于南阳县主簿。  琰字温玉,琼之从父弟也。父令公,梁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  琰幼孤,好学,有志操,州举秀才。累迁宣惠始兴王外兵参军,直嘉德殿学士。陈文帝听览馀暇,颇留心史籍,以琰博学,善占诵,引置左右。尝使制刀铭,琰援笔即成,无所点窜,帝嗟赏久之,赐衣一袭。俄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齐,至邺而厚卒,琰爲使主。时年二十馀,风气韶亮,占对闲敏,齐士大夫甚倾心焉。太建初,爲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东宫管记。丁母忧去官,卒。至德二年,追赠司农卿。  琰寡欲,鲜矜竞,游心经籍,晏如也。所制文笔,多不存本,后主求其遗文,撰成二卷。  弟瑜字干玉,少笃学,美词藻,州举秀才。再迁军师晋安王外兵参军,东宫学士。兄琰时爲管记,并以才学娱侍左右,时人比之二应。  太建中,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瑜聪敏强记,常受庄、老于汝南周弘正,学成实论于僧滔法师,并通大旨。时皇太子好学,欲博览群书,以子集繁多,命瑜抄撰,未就而卒。太子爲之流涕,亲制祭文,仍与詹事江总论述其美,词甚伤切。至德二年,追赠光禄卿。有集十卷。瑜有从父兄玠,从父弟琛。玠字润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弘雅有识度,好学能属文。后主在东宫,征爲管记,仍兼中舍人。寻以疾失明。将还乡里,太子解衣赠之,爲之流涕。太建八年卒,至德二年,追赠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洁玉,宣毅临川王长史丘公之子也。少警俊,事后母以孝闻。后主嗣位,爲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参掌机密。琛性颇疏,坐漏泄禁中语,诏赐死。  陆杲字明霞,吴郡吴人也。祖徽字休猷,宋补建康令,清平无私,爲文帝所善。元嘉十五年,除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督,清名亚王镇之,爲士庶所爱咏。二十三年,爲益州刺史,亦加督,恤隐有方,威惠兼着,寇盗静息,人物殷阜,蜀土安之。卒于官,身亡之日,家无馀财,文帝甚痛惜之,諡曰简子。父叡,扬州中从事。  杲少好学,工书画,舅张融有高名,杲风韵举止颇类,时称曰。“无对日下,唯舅与甥”。爲尚书殿中曹郎,拜日,八坐丞郎并到上省交礼,而杲至晚,不及时刻,坐免官。后爲司徒从事中郎。梁台建,爲相国西曹掾。  天监五年,位御史中丞。性婞直,无所顾望。时山阴令虞肩在任赃汙数百万,杲奏收劾之。中书舍人黄睦之以肩事托杲,杲不答。梁武闻之以问杲,杲答曰:“有之。”帝曰:“识睦之不?”答曰:“臣不识其人。”时睦之在御侧,上指示曰:“此人是也。”杲谓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属南司。”睦之失色。领军将军张稷是杲从舅,杲尝以公事弹稷,稷因侍宴诉帝曰:“陆杲是臣亲通,小事弹臣不贷。”帝曰:“杲职司其事,卿何得爲嫌。”杲在台,号不畏强御。  爲义兴太守,在郡宽惠,爲下所称。历左户尚书,太常卿。出爲临川内史,将发,辞武帝,于坐通啓,求募部曲。帝问何不付所由呈闻。杲答所由不爲受。帝颇怪之,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可皇上还是不断地出游,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皇上四处巡游,不要说她,即便是皇后又如之奈何?前日卫子夫来探视时说,皇上到了零陵郡,在九嶷山上祭祀虞舜。接着又到了江都郡,登上了天柱山,并且乘船游了浔阳江,并亲自射死了江中的恶蛟,然后又折转北上(W//R。S/H。。U),到了琅琊海边。最后,又到了泰山。要不是卫青病重,皇上大概会在甘泉宫过夏了。李妍看着窗外那一对依偎在合欢树上的鸟儿,想起与皇上在一起的那些缠绵悱恻的日日夜夜,竟不由自主地流泪了。她只觉得上天太残酷了。她的病是在生皇子刘髆时落下的,几年了,人也日渐消瘦,脸上的春色也日渐退去,乌黑的头发日渐粗糙,一丝丝地往下掉。在这个妃嫔成群的深宫,女人活的是什么呢?就是春驻颜面,没有了姿色,就如敝帚一样,迟早是要情绝爱弛的。而更让李妍伤心的是,刘髆自生下来之后,就身体衰弱,病恙不断。开春以来,她冥冥中有一种黄泉路近的感觉。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催她上路。有时候,她从梦中惊醒,就是一身冷汗。这情景,紫云看在眼里却痛在心头。而皇上在何处呢?晨昏旦暮,日落月升,皇上只在李妍的期盼中。紫云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太后驾崩后,她就跟着皇后,李妍被皇上宠幸后,紫云就被任命为女御长到她的身边来了。唉!这世间注定红颜薄命么?果真如此,那这世间也太不公平了。看着时候已经不早了,紫云对李妍道:“皇上既然已回到京城,不定何时会驾到,奴婢这就去唤宫娥为夫人梳妆。”李妍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病恹恹的,脂粉遮不住红颜衰去,何须枉费心力?”其实她心里打不开的是一个结。那是元鼎四年的事情,皇上闻听当年黄帝铸鼎于荆山,后得与神仙相通,乘龙而去,只把衣履留在了人间。他当即对跟在身旁的方士公孙卿说:“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这话出自皇上之口,让她想起来就伤心。紫云还想劝说李妍,但看到她坚决地摆了摆头,并顺势歪倒在榻上,就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她刚刚躺下,黄门就传进话来,他的两位哥哥——李延年和李广利来了。他们来干什么?李妍厌烦地皱了皱眉头道:“命他们来见。”李延年、李广利带来了皇上将要驾临丹景台的消息。他们要妹妹赶快梳妆打扮,要她光彩照人地出现在皇上面前,并要她借机为他们多多美言。听着听着,李妍就禁不住来气了:“二位兄长为何而来?是传皇上口谕,还是寻觅你等升迁之机?该如何打扮,本宫焉能不晓,何劳兄长多舌?本宫累了,想歇一会儿。”李延年、李广利分外尴尬,他们对妹妹这样绝情很是不满,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千方百计把她送到皇上身边来。两人刚刚转身,就听见殿外传来包桑的嗓音:“皇上驾到!”李延年有些慌了手脚,又转身来到殿内对紫云道:“快请夫人梳妆,皇上都进殿了。”紫云无奈地朝里面努了努嘴。李妍不但躺下了,而且还用被子蒙了脸。李广利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抓耳挠腮,乱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着急中他们听见皇上落轿的声音,接着,包桑喊道:“皇上驾到,请夫人接驾!”李延年和李广利随着包桑的声音跪倒了:“臣李延年、臣李广利迎接圣驾。”刘彻并不在意他们的恭谨,问道:“夫人呢?”两人相互看了看,双双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紫云主动上前答道:“启奏皇上,夫人玉体欠安,还请皇上到前厅用茶,待奴婢禀明夫人,前来迎驾。”刘彻“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遂对众人道:“你等先退下,朕要探视夫人病症。”紫云见状,忙上前轻声说道:“夫人!皇上探望夫人来了。”李妍没有回应,紫云又唤道:“夫人,夫人……”如此接连呼唤几次,李妍始终没有露面,却从被里传出微弱的声音:“臣妾久病在床,形容毁坏,无颜见皇上。臣妾惟愿皇上照顾好髆儿和兄弟。”这声音让刘彻心头一酸,手抚着夫人的被角道:“朕知道,夫人久病,身上倦怠,不起来就不起来吧,夫人要托付髆儿和兄弟,那也该让朕看看你,当面托付,岂不善哉?”李妍在被里道:“礼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身实不敢蓬头垢面以见皇上,请皇上回去吧!”隔着锦被,紫云也能感觉到李妍的痛彻心肺,不过这有什么呢?皇上既然宠爱夫人,还会计较她的病态么?果然,刘彻又俯下身体,对着锦被里的夫人道:“夫人这又是为何呢?夫人不妨见一见朕,朕不仅加赐千金,还要封夫人兄弟官职。”“唉!封不封官职,全在皇上,不一定要见臣妾。”“不!朕今天就要看看夫人。”刘彻说着,上前拉开被角,可还没有等他看清李妍的面容,夫人就把头转向另一边,只是嘤嘤地涕泣,不再说话。映入刘彻眼帘的是什么呢?是没有梳理,已经不见当年风采的头发。可他的性格固执而又倔强,越被拒绝,他越是要看。可他没有想到,外表娇花弱柳的李妍竟然比他还固执,她始终只给刘彻一个背影。让他吃惊的是,伴随着夫人的哭泣,她脖颈间的青筋清晰可见,当初的丰柔早已荡然无存。刘彻轻轻呼唤道:“夫人只要转过脸来让朕看一眼,朕也好命太医为夫人治病啊?”李妍没有回答,泪珠儿顺着脸颊直流。刘彻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对李妍的哭声也由刚来时心痛转为不悦:“朕自远方归来看你,你使使小性子也就罢了,可没有休止,恐怕就太不知趣了吧!朕就是再宠爱你,也不能不要面子吧?”刘彻愤然起身,对着殿外喊道:“包桑!起驾回宫!”随着黄门的喊声,李延年和李广利仓皇地跪倒在地:“臣恭送圣驾!”刘彻拂袖而去,宽大的衮袖,扫在李延年脸上,热辣辣地疼。他回看丹景台时,愤怒的目光冰霜一样地拂过李氏族人的心头,让他们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直到皇上的轿舆走出好远了,他们都没敢抬起头来。紫云对李妍的两位兄长在心里表示了有度的鄙夷,她像是对他们,又像是对黄门、宫娥们,不冷不热地喊道:“皇上都走远了,各位是不是该起来了?”李延年和李广利当然听得出紫云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敢发作,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跟着紫云进了殿。只见李妍躺在榻上,泪眼矇眬地朝外面看着,他们一肚子的埋怨霎时涌上了心头。“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皇上要见夫人,你只给他背影。现在皇上走了,你反而转过脸来,这不是故意让为兄难堪么?”李延年气道。“岂止是难堪,简直是目无尊长,目无皇上!妹妹见一见皇上又如何?”李广利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对妹妹的愤懑,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为兄就是不明白,妹妹为什么那么怨恨皇上呢?”紫云听着这些让夫人伤心的话,忙道:“二位大人就不要说了,究竟是夫人的病要紧,还是大人的前程重要……”李妍欠了欠身体,那呼吸就急促了,但她还是强撑着拦住了紫云:“本宫听着呢!让他们把话说完。”可两兄弟却缄口不言了,只是暗地打量着妹妹。“你们让本宫如何说呢?”李妍咳嗽了一阵,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用那低得只有倾耳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兄长焉知本宫所思啊!”李妍说着,眼圈又红了,那积攒了多日的委屈,那在心中掂量了多日的话和割舍不下的情感,都在看着家人的这一刻奔涌而出了:“非我不见皇上,之所以如此,正是要把二位兄长的前程托付给皇上啊!兄长应知,妹妹因容貌姣好,才得以宠幸于皇上。然自古以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皇上之所以眷顾于我,乃在昔日妹妹之姿容。然今妹妹病重容毁,今非昔比,若贸然见之,皇上必因厌恶而弃之。如此,皇上还肯怜悯兄长么?”李延年和李广利面对妹妹忧伤的目光,一脸的愧色。他们是什么时候退下的,也浑然不知。直到走出丹景台,他们都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看病中的李妍。“夫人!二位大人走远了。”紫云提醒道。“哦!走远了……皇上走远了。”李妍情感的堤坝终于被悲哀冲毁,她伏在紫云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她病得太久,哭声也只是细细的音律,宛若秋蝉。跟着皇上的轿舆出了丹景台,包桑一路都在纳闷。李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坚决不见皇上呢?而皇上愤而离去,却也不传太医来为夫人诊病。这两人怎么了?包桑正想着,就听见皇上的口谕:“移驾椒房殿。”包桑又摸不着头脑了。皇上已有近十个多月没有去皇后那里了,难道今天忽发恻隐之情,动了去看皇后的念头?不管怎么说,这对日渐老去的皇后来说,是件幸事。包桑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朝着后面的黄门、宫娥喊道:“皇上口谕,移驾椒房殿。”于是,轿舆转而朝椒房殿的方向去了。包桑哪里知道,这会儿卫子夫也正在对着窗外暮春的景物而垂泪呢!这一年来,卫子夫心力憔悴,人又老了许多。两个公主:一个因栾大的案子至今寡居不嫁;一个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儿子一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这让她一想起来就泪水沾襟。四年的时间倏忽即逝。皇上那年离京时带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霍嬗,回来却是一套空空衣冠,这成了她永远抹不去的记忆。那次从泰山回来后,霍光不敢去见日夜思念儿子的阳石公主,只有先来拜见卫子夫。其实,霍嬗遭遇不幸的消息,早在霍光进宫前卫子夫就知道了,只是当那一件皇上御赐的小朝服摆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地呼唤道:“嬗儿!我的嬗儿!”她几度哭昏过去,醒来时,就看见坐在榻前的霍光和秦素娟。她向霍光问道:“皇上对这件事情怎么处置?”霍光直到秦素娟退出后才禀告道:“皇上相信方士的话,认为霍嬗去了仙界,要太常祭祀天地时,在‘五帝’旁边竖起霍嬗的神位。”卫子夫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她知道皇上沉醉太深,不再指望他会就霍嬗之死,给女儿一个理由。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必须站在皇上一边,去说服女儿相信,霍嬗遭遇不测绝非皇上的本意,皇上是嬗儿的外祖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怀念霍去病了。她要霍光与椒房殿詹事一起接阳石公主到她的身边,她要用母爱去抚慰她的创伤。可是,当女儿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却不知该如何说了。想来想去,话题还是绕不过霍去病。她回忆起霍去病少时的轶事,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阳石公主早已耳熟能详的故事,她越是说得详细,阳石公主就越断定母后召她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母后召孩儿来,一定另有话说。”卫子夫凄然一笑道:“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不!一定有什么事,请母后不要绕弯子,就直接告诉女儿吧!”卫子夫明白迟痛不如早痛的道理,事情拖得越久,对女儿的伤害就越重。她从春香手里接过霍嬗的衣冠,颤颤巍巍地递到阳石公主手里:“嬗儿他……嬗儿他……嬗儿他……追随上仙去了。”“嬗儿……嬗儿!”阳石公主一把夺过霍嬗的衣冠,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就昏过去了……她从此就没有再清醒过,终日生活在幻境里。阳石公主身边的丫鬟说——她会在夜里对着窗外问,你们看见大司马和奉车都尉了么?他们就在窗外骑着马舞剑呢?他们要本宫陪他们习武呢?呵呵!你们看不见的。她从此就没有再痛苦过,有时候睡到半夜,她会忽然地要丫鬟为她穿甲戴盔,去牵战马,说是大司马在泰山等她去救嬗儿。她从此就忘记了公主的威仪,常常会披头散发地抱着霍嬗的衣冠,大骂府令耽误了奉车都尉上朝的时辰。“惹恼了本宫,一刀杀了你!”公主登上车驾,看着战战兢兢的府令莫名其妙地大笑。那笑声让大家毛骨悚然。让卫子夫最为难堪的是,有几次在宫中遇见皇上,阳石公主竟然“去病!表兄!夫君”的乱叫,惹得皇上十分不快,把愤懑都发在了皇后身上:“堂堂宫苑,如此胡言乱语,成何体统?封了大司马府,从此不让她出门。”卫子夫哭拜在刘彻面前,请他饶恕蕊儿的无知,怎么说她也是皇上的亲骨肉啊!有谁能说得清楚,一个神智昏迷的公主心底的那一份酸楚;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妻子儿女与江山社稷,在刘彻心中的分量呢?可怜的蕊儿。这不!殿外又传来她憨憨的笑声:“嘿嘿!嬗儿!娘的嬗儿。嘿嘿……娘这就带你去见皇上。”卫子夫听见这声音,禁不住又泪流不止,急忙要春香到院子里去看看。春香跑出殿门,看见阳石公主蓬头乱发,衣衫不整,语无伦次地在那自说自话。她换上一副笑脸,软语细声地劝道:“公主呀!您让我抱抱孩子,皇后在殿内等着呢!”“嘿嘿!皇后,谁是皇后?嬗儿才是皇后呢!嘿嘿……嘿嘿……”阳石公主傻傻地笑着,抱着枕头旋转了一圈,又低下头去亲意念中的孩子,“嘿嘿!皇后,嬗儿是皇后了!嬗儿是皇后了!嘿嘿……”春香小心地走上前,顺着公主说道:“小少爷何其威武,来日必是大汉栋梁!”公主笑了:“是么?他可是去病的孩子,皇上的奉车都尉,还要去早朝呢!”春香讪讪地笑道:“公主忘记了?皇上巡视去了,尚未归来呢?公主不妨暂且回府,等皇上回来,奴婢立即禀报公主如何?”阳石公主亢奋的情绪低落了,吻着枕头道:“嬗儿呀,皇上不在宫中,就随了娘回去吧,嘿嘿……”公主上了车,朝驭手喊道:“送都尉大人回府。”随即,大家呼啦啦地走了。春香进了椒房殿大殿,看见卫子夫还在那流泪,于是便上前道:“皇后,公主走了。”卫子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整日疯疯癫癫的,何日才好哦?”春香劝道:“皇后何不让她进来坐坐,开导开导?”“唉!”卫子夫长叹一声,“不是本宫无情,实在是因为皇上已回京,说不定何时驾到,看见她这个样子……”皇后没有再说下去,但春香已猜出来了。她是怕皇上看见,万一封了大司马的府门,那不等于杀了她么?春香想法子排解皇后的抑郁:“哪能那么巧呢?皇上来之前,总要知会皇后的。”可这一次,皇上就是没有打一声招呼,听听!从宫门外传来包桑的叫声:“皇上驾到!”椒房殿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以致大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包桑第二次高声传话进来,卫子夫才意识到皇上真的来了。“臣妾恭迎圣驾。”只这一句,卫子夫就忍不住泪眼婆娑,可抬起头的时候,嘴角还是溢出了愉悦的笑容。刘彻显然还没有从对李妍的怨气中转换过来,说话的声音很重:“平身!”卫子夫心中就打起鼓来,这又是怎么了?十个月未来,来了就怒气冲冲的。刘彻见卫子夫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便对包桑道:“你们先退下。”刘彻呷了一口热茶,忍不住话就出了口:“真是气煞朕了。”卫子夫莞尔一笑,给刘彻的盏里续上了茶水:“何人如此不知深浅,惹皇上生气了?”“还会有谁呢?朕去看她,她竟然拒而不见!”卫子夫明白了,皇上说的是李妍。“李夫人一定是觉得沉疴日重,不忍皇上瞧见衰颜。”刘彻瞪了一眼卫子夫道:“这是什么话?朕何时嫌弃过她?朕对她说,如果让朕看上一眼,就让他的兄弟为官,可她到朕走时都未转过脸来。好了,她不愿意见朕,朕从此就不再见她!”这话放在过去,也许卫子夫会责怪李妍,可是那一天两人在病榻前谈了许久,她就知道了李妍的心思。卫子夫看了看皇上道:“皇上能容臣妾说两句么?”刘彻虽然没有说话,可他也没有阻止。“依臣妾看来,皇上还是不懂李夫人的心。”刘彻很诧异:“你说朕不懂她?”卫子夫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不愿见皇上,是替皇上着想。想昔日妇人姿容如花,皇上宠爱有加,如今病了,皇上看见一脸的病态,未免伤心,她是想着让皇上记住她往日的容颜呢!”“就算是这样,可她又为何不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呢?”��宗从善明等爲齐高帝心腹,怀慰亦预焉。  齐国建,上欲置齐郡于都下。议者以江右土沃,流人所归,乃置于瓜步,以怀慰爲辅国将军、齐郡太守 。上谓怀慰曰 :“齐邦是王业所基,吾方欲以爲显任,经理之事,一以委卿。” 又手敕曰:“有文事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  怀慰至郡,修城郭,安集居人,垦废田二百顷,决沈湖灌溉。不受礼谒,人有饷其新米一斛者,怀慰出所食麦饭示之曰:“食有馀,幸不烦此。”因着廉吏论以达其意 。高帝闻之,手敕褒赏。进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赐米三百石。兖州刺史柳世隆与怀慰书曰:“胶东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  怀慰本名闻慰,武帝即位,以与舅氏名同,敕改之。后兼安陆王北中郎司马,卒。明帝即位,谓仆射徐孝嗣曰:“刘怀慰若在,朝廷不忧无清吏也。”子霁、杳、歊。  霁字士湮,九岁能诵左氏传。十四居父忧,有至性,每哭辄呕血。家贫,与弟杳、歊励志勤学。及长,博涉多通。梁天监中,历位西昌相,尚书主客侍郎,海盐令。霁前后宰二邑,并以和理称。后除建康令,不拜。  母明氏寝疾,霁年已五十,衣不解带者七旬,诵观世音经数万遍。夜中感梦,见一僧谓曰:“夫人算尽,君精诚笃志,当相爲申延。”后六十馀日乃亡。霁庐于墓,哀恸过礼,常有双白鹤循翔庐侧,处士阮孝绪致书抑譬焉。霁思慕不已,未终丧而卒。着释俗语八卷,文集十卷。  杳字士深,年数岁,征士明僧绍见之,抚而言曰:“此儿实千里之驹。”十三丁父忧,每哭,哀感行路。梁天监中,爲宣惠豫章王行参军。  杳博综群书,沈约、任昉以下每有遗忘,皆访问焉。尝于约坐语及宗庙牺樽,约云:“郑玄答张逸谓爲画凤皇尾婆娑然。今无复此器,则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彜皆刻木爲鸟兽,凿顶及背以出内酒。魏时鲁郡地中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樽作牺牛形。晋永嘉中,贼曹嶷于青州发 齐景公冢又得二樽,形亦爲牛象。二处皆古之遗器,知非虚也。”约大以爲然 。约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书载张仲师及长颈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师长尺二寸,唯出论衡。长颈是毗骞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记云:‘古来至今不死’。”约即取二书寻检,一如杳言。约郊居宅时新构阁斋,杳爲赞二首,并以所撰文章呈约,约即命工书人题其赞于壁。仍报杳书,共相叹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饷昉冲酒而作搌字,昉问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右。”昉又曰:“酒有千日醉,当是虚言。”杳曰:“桂阳程乡有千里酒,饮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惊曰:“吾自当遗忘,实不忆此。”杳云:“出杨元凤所撰置郡事。元凤是魏代人,此书仍载其赋‘三重五品,商溪况里’。”昉即检杨记,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谱,访杳血脉所因。杳云:“桓谭新论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以此而推,当起周代。”僧孺叹曰:“可谓得所未闻。”周舍又问杳尚书着紫荷橐,相传云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张安世传云:‘持橐簪笔,事孝武皇帝数十年。’韦昭、张晏注并曰:‘橐,囊也。簪笔以待顾问。’范岫撰字书音训又访杳焉。寻佐周舍撰国史。  出爲临津令,有善绩,秩满,县三百余人诣阙请留,敕许焉。后詹事徐勉举杳及顾协等五人入华林撰遍略,书成,以晋安王府参军兼廷尉正,以足疾解。因着林庭赋,王僧孺见而叹曰:“郊居以后,无复此作。”累迁尚书仪曹郎,仆射徐勉以台阁文议专委杳焉。出爲余姚令,在县清洁。湘东王绎发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爲步兵校尉,兼东宫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谓曰:“酒非卿所好,而爲酒厨之职,政爲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赐焉,曰:“卿有古人之风,故遗卿古人之器。” 俄有敕代裴子野知着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宫建,旧人例无停者,敕特留杳焉。仆射何敬容奏转杳王府谘议,武帝曰 :“刘杳须先经中书。”仍除中书侍郎。寻爲平西湘东谘议参军,兼舍人、着作如故。迁尚书左丞,卒。  杳清俭无所嗜好,自居母忧,便长断腥膻,持斋蔬食。临终遗命:“敛以法服,载以露车,还葬旧墓,随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设灵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辞草木疏一卷,高士传二卷,东宫新旧记三十卷,古今四部书目五卷,文集十五卷,并行于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气,氛氲满室。幼有识慧,四岁丧父,与群儿同处,独不戏弄。六岁诵论语、毛诗,意所不解,便能问难。十二读庄子逍遥篇曰:“此可解耳。”客问之,随问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异之,谓爲神童。及长,博学有文才,不娶不仕,与族弟吁并隐居求志,遨游林泽,以山水书籍相娱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称,寝食不离左右。母意有所须,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营办,狼狈供奉。母每疾病,梦歊进药,及翌日转有间效,其诚感如此。性重兴乐,尤爱山水,登危履嶮,必尽幽遐,人莫能及,皆叹其有济胜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违。每随兄霁、杳从宦。  少时好施,务周人之急,人或遗之,亦不拒也。久而叹曰:“受人者必报;不则有愧于人。吾固无以报人,岂可常有愧乎。”天监十七年,忽着革终论。以爲:  形者无知之质,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独存,依无知以自立,故形之于神,逆旅之馆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馆,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汉伯方圹,文楚黄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从四子而游,则平生之志得矣。然积习生常,难 卒改革,一朝肆志,傥不见从。今欲翦截烦厚,务存俭易,进不裸尸,退异常俗,不伤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张奂止用幅巾,王肃唯盥手足,范冉敛毕便葬,爰珍无设筵几,文度故舟爲棺,子廉牛车载柩,叔起诫绝坟陇,康成使无卜吉。此数公者,尚或如之,况爲吾人,而尚华泰。今欲髣佛景行,以爲轨则。气绝不须复魂,盥漱而敛。以一千钱市成棺,单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谓惑矣。余以孔、释爲师,差无此惑。敛讫,载以露车,归于旧山,随得一地,地足爲坎,坎足容棺。不须砖甓,不劳封树,勿设祭飨,勿置几筵。其蒸尝继嗣,言象所绝,事止馀身,无伤世教。  初,吁之疾,歊尽心救疗,及卒哀伤,爲之诔,又着悲友赋以序哀情。忽有老人无因而至,谓曰:“君心力坚猛,必破死生;但运会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弹指而去。歊心知其异,试遣寻之,莫知其所。于是信心弥笃。既而寝疾,恐贻母忧,乃自言笑,勉进汤药。谓兄霁、杳曰:“两兄禄仕,足伸供养。歊之归泉,复何所憾。愿深割无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门释宝志遇歊于兴皇寺,惊起曰:“隐居学道,清净登仙。”如此三说。歊未死之春,有人爲其庭中栽柿,歊谓兄子弇曰:“吾不见此实,尔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爲知命。亲故诔其行迹,諡曰贞节处士。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以天监八年卒,遗命:“不得设复魄旌旐,一芦笰藉下,一枚覆上。吾气绝便沐浴,篮舆载尸,还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则戮吾尸于九泉。”敬胤外甥许慧诏因阮研以闻。诏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气绝便沐浴,藉以二芦笰,凿地周身,归葬忠侯。此达生之格言,贤夫玉匣 石椁远矣。然子于父命,亦有所从有所不从。今崇素若信遗意,土周浅薄,属辟不施,一朝见侵狐鼠,戮尸已甚。父可以训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内易棺,此自奉亲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两舍两取,以达父子之志。棺周于身,土周于椁,去其牲奠,敛以时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称家。礼教无违,生死无辱,此故当爲安也。”  吁字彦度,怀珍从孙也。祖承宗,宋太宰参军。父灵真,齐镇西谘议、武昌太守。  吁幼称纯孝,数岁父母继卒,吁居丧哭泣孺慕,几至灭性,赴吊者莫不伤焉。后爲伯父所养,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笃至,爲宗族所称。自伤早孤,人有误触其讳者,未尝不感结流涕。长兄絜爲娉妻,克日成婚,吁闻而逃匿,事息乃还。  本州刺史张稷辟爲主簿,主者檄召吁,乃挂檄于树而逃。陈留阮孝绪博学隐居,不交当世,恒居一鹿床,环植竹木,寝处其中,时人造之,未尝见也。吁经一造,孝绪即顾以神交。吁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携,故都下谓之三隐。  吁善玄言,尤精意释典,曾与歊听讲锺山诸寺,因共卜筑宋熙寺东涧,有终焉之志。尚书郎何炯尝遇之于路,曰:“此人风神颖俊,盖荀奉倩、卫叔宝之流也。”命驾造门,拒而不见。族祖孝标与书称之曰:“吁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粱稷,寒年之纤纩。”  吁尝着谷皮巾,披纳衣,每游山泽,辄留连忘返。神理闲正,姿貌甚华,在林谷之间,意气弥远,或有遇之者,皆谓神人。家甚贫苦,并日而食,隆冬之月,或无毡絮,吁处之晏然,人不觉其饥寒也。自少至长,无喜愠之色。每于可竞之地,辄以不竞胜之。或有加陵之者,莫不退而愧服,由是衆论咸归重焉。  天监十七年,卒于歊舍。临终执歊手曰:“气绝便敛,敛毕即埋,灵筵一不须立。勿设飨祀,无求继嗣。”歊从而行之。宗人至友,相与刊石立铭,諡曰玄贞处士。  善明,怀珍族弟也。父怀人,仕宋爲齐、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饥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积粟,躬食饘粥,开仓以救,乡里多获全济,百姓呼其家田爲续命田。  善明少而静处读书,刺史杜骥闻名候之,辞不相见。年四十,刺史刘道隆辟爲中从事。怀人谓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复欲见汝立官也。”善明应辟,仍举秀才。宋孝武见其策强直,甚异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应之。时州居东阳城,善明家在郭内,不能自拔。伯父弥之诡说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领军主张灵庆等五千人援安都。弥之出门,密谓部曲曰:“始免祸坑矣。”行至下邳,乃背文秀,善明从伯怀恭爲北海太守,据郡相应。善明密契,收集门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斩关奔北海。族兄乘人又聚衆勃海以应朝廷。而弥之寻爲薛安都所杀,明帝赠青州刺史。以乘人爲冀州刺史,善明爲北海太守,除尚书金部郎。乘人病卒,仍以善明爲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海陵太守,郡境边海,无树木,善明课人种榆檟杂果,遂获其利。还爲直合将军。  五年,魏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丧,明帝每见,爲之叹息。转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魏,不愿西行,泣涕固请,见许。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议令善明举人。善明举州乡北平田惠绍使魏,赎母还。  时宋后废帝新立,群臣执政,善明独事齐高帝,委身归诚。出爲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善明从弟僧副与善明俱知名 于乡里,泰始初,魏攻淮北,僧副将部曲二千人东依海岛。齐高帝在淮阴,壮其所爲,召与相见,引爲安成王抚军参军。后废帝肆暴,高帝忧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声论。使密告善明及东海太守垣崇祖,使动魏兵。善明劝静以待之,高帝纳焉。废帝见杀,善明爲高帝骠骑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沈攸之反,高帝深以爲忧。善明献计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纵情蓄敛,苞藏贼志,于焉十年。性既险躁,才非持重,起逆累旬,迟回不进,岂应有所待也?一则闇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本疑其轻速,掩袭未备;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已笼之鸟耳。”事平,高帝召善明还都,谓曰:“卿策沈攸之,虽张良、陈平适如此耳。”仍迁太尉右司马。  齐台建,爲右卫将军,辞疾不拜。司空褚彦回谓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从来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讵得便学松、乔邪。”善明答曰:“我本无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驱驰。天地廓清,朝廷济济,鄙吝既申,不敢昧于富贵矣。”  高帝践阼,以善明勋诚,欲与之禄,召谓曰:“淮南近畿,国之形胜,非亲贤不居,卿与我卧理之。”乃代明帝爲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善明至郡,上表陈事凡一十一条:其一以爲“天地开创,宜存问远方,广宣慈泽 ”。其二以爲“京都远近所归,宜遣医药,问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随宜量赐”。其三以爲“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谓今下赦书,宜令事实相副”。其四以爲“刘昶犹存,容能送死境上,诸城宜应严备”。其五以爲“宜除宋氏大明以来苛政细制,以崇简易”。其六以爲“凡诸土木之费,且可权停 ”。其七以爲“帝子王女,宜崇俭约 ”。其八以爲“宜诏百官及府州郡县,各贡谠言,以弘广唐、虞之美”。其九以爲“ 忠贞孝悌,宜擢以殊阶;清俭苦节,应授以政务”。其十以爲“革命惟始,宜择才北使”。其十一以爲“交州险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宜怀以恩德,未应远劳将士,摇动边甿”。又撰贤圣杂语奏之,托以讽谏。上优诏答之。  又谏起宣阳门,表陈:“宜明守宰赏罚,立学校,制齐礼,开宾馆以接邻国。”上答曰:“夫赏罚以惩守宰,饰馆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礼,或非易制。国学之美,已敕公卿。宣阳门今敕停。寡德多阙,思复有闻。”  善明身长七尺九寸,质素不好声色,所居茅斋,斧木而已。床榻几案,不加划削。少立节行,常云:“在家当孝,爲吏当清,子孙楷栻足矣。”及累爲州郡,颇黩财贿,崔祖思怪而问之,答曰:“管子云,鲍叔知我。”因流涕曰:“方寸乱矣,岂暇爲廉。”所得金钱皆以赎母。及母至,清节方峻。所历之职,廉简不烦,俸禄散之亲友。  与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爲青冀二州,善明遗书敍旧,因相勖以忠概。及闻祖思死,恸哭,仍得病。建元二年卒,遗命薄殡。赠左将军、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涤嗣。  善明家无遗储,唯有书八千卷。高帝闻其清贫,赐涤家葛塘屯谷五百斛,曰:“葛屯亦吾之垣下,令后世知其见异。”  善明从弟僧副字士云,位前将军,封丰阳男,卒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上图功臣像赞,僧副亦在焉。  兄法护字士伯,有学业,位济阴太守。  论曰:诗称“抑抑威仪,惟人之则。”又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观夫杲之风流所得,休野行己之度,盖其有焉。仲和性履所遵,德璋业尚所守,殆人望也。怀珍宗族文质斌斌,自宋至梁,时移三代,或以隐节取高,或以文雅见重。古人云立言立德,斯门其有之乎。  中文书库:如需引用,请注明来源  This file is decompiled by an unregistered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Regsitered version does not show this message.You can buy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etextwizard.com/  卷五十  列传第四十  刘瓛明 僧绍 庾易 刘虬  瓛笃志好学,博通训义。年五岁,闻舅孔熙先读管宁传,欣然欲读,舅更爲说之,精意听受,曰:“此可及也。”宋大明四年,举秀才,兄璲亦有名,先应州举,至是别驾东海王元曾与瓛父惠书曰:“比岁贤子充秀,州闾可谓得人。”  除奉朝请不就,兄弟三人共处蓬室一间,爲风所倒,无以葺之。怡然自乐,习业不废。聚徒教授,常有数十。丹阳尹袁粲于后堂夜集,闻而请之,指听事前古柳树谓瓛曰:“人谓此是刘尹时树,每想高风;今复见卿清德,可谓不衰矣。”荐爲秘书郎,不见用。  后拜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公事免。瓛素无宦情,自此不复仕。袁粲诛,瓛微服往哭,并致赙助。  齐高帝践阼,召瓛入华林园谈语,问以政道。答曰:“政在孝经。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之是也。”帝咨嗟曰:“儒者之言,可宝万世。”又谓瓛曰:“吾应天革命,物议以爲何如?”瓛曰:“陛下戒前轨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及出,帝谓司徒褚彦回曰:“方直乃尔。学士故自过人。”敕瓛使数入,而瓛自非诏见,未尝到宫 门。  上欲用瓛爲中书郎,使吏部尚书何戢喻旨 。戢谓瓛曰 :“上意欲以凤池相处,恨君资轻,可且就前除。少日当转国子博士,便即所授。”瓛笑曰:“平生无荣进意,今闻得中书郎而拜记室,岂本心哉。”  后以母老阙养,拜彭城郡丞,司徒褚彦回宣旨喻之,答曰:“自省无廊庙才,所愿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兼总明观祭酒,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丞如故。瓛终不就 。武陵王晔爲会稽太守,上欲令瓛爲晔讲,除会稽郡丞。学徒从之者转衆。  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请爲征北司徒记室,瓛与张融、王思远书曰:  奉教使恭召,会当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顾。吾性拙人间,不习仕进,昔尝爲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审分,不敢期荣,夙婴贫困,加以疏懒,衣裳容发,有足骇者。中以亲老供养,褰裳徒步,脱尔逮今,二代一纪。先朝使其更自修正,勉励于阶级之次,见其褴缕,或复赐以衣裳。袁、褚诸公,咸加劝励,终于不能自反也。一不复爲,安可重爲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加于首,每谓此得进止之仪。又上下年尊,益不愿居官次废晨昏也。先朝爲此,曲申从许,故得连年不拜。既习此岁久,又齿长疾侵,岂宜摄斋河间之听,厕迹东平之僚?本无绝俗之操,亦非能偃蹇爲高,此又听览所当深察者也。近初奉教,便自希得托迹客游之末,而固辞荣级,其故何邪?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有追申、白而入楚,羡邹、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贤,庶欲从九九之遗迹,既于闻道集泮不殊,而幸无职司拘碍,可得奉温凊,展私计,志在此耳。除步兵校尉,不拜。  瓛姿状纤小,儒业冠于当时,都下士子贵游,莫不下席受 业,当世推其大儒,以比古之曹、郑。性谦率,不以高名自居,之诣于人,唯一门生持胡床随后。主人未通,便坐门待答。住在檀桥,瓦屋数间,上皆穿漏,学徒敬慕,不敢指斥,呼爲青溪焉。 竟陵王子良亲往修谒。七年,表武帝爲瓛立馆,以杨烈桥故主第给之,生徒皆贺。瓛曰:“室美岂爲人哉,此华宇岂吾宅邪?幸可诏作讲堂,犹恐见害也。”未及徙居,遇疾。子良遣从瓛学者彭城刘绘、顺阳范缜将厨于瓛宅营斋。及卒,门人受学者并吊服临送。  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渍指爲烂。母孔氏甚严明,谓亲戚曰:“阿称便是今世曾子。”称,瓛小名也。年四十馀,未有婚对。建元中,高帝与司徒褚彦回爲瓛娶王氏女。王氏穿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悦。瓛即出其妻。及居母忧,住墓下不出庐,足爲之屈,杖不能起。此山常有鸲鹆鸟,瓛在山三年不敢来,服释还家,此鸟乃至。  梁武帝少时尝经伏膺,及天监元年下诏爲瓛立碑,諡曰贞简先生。所着文集行于世。  初,瓛讲月令毕,谓学生严植之曰:“江左以来,阴阳律数之学废矣,吾今讲此,曾不得其彷佛。”学者美其退让。时济阳蔡仲熊礼学博闻,谓人曰:“五音本在中土,故气韵调平。今既东南土气偏詖,故不能感动木石。”瓛亦以爲然。仲熊执经议论,往往与时宰不合,亦终不改操求同,故坎禀不进,历年方至尚书左丞,当时恨其不遇。  又东阳娄幼瑜字季玉,着礼捃拾三十卷。  瓛弟璡字子璥,方轨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过之。宋泰豫中,爲明帝挽郎。齐建元初,爲武陵王晔冠军征虏参军。晔与僚佐饮,自割鹅炙。璡曰:“应刃落俎,是膳夫之事。殿下 亲执鸾刀,下官未敢安席。”因起请退。与友人会稽孔逖同舟入东,于塘上遇一女子,逖目送曰:“美而艳。”璡曰:“斯岂君子所宜言乎,非吾友也。”于是解裳自隔。或曰:与友孔彻同舟入东,彻留目观岸上女子。璡举席自隔,不复同坐。兄瓛夜隔壁呼璡,璡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后应。瓛怪其久,璡曰:“向束带未竟。”其立操如此。  文惠太子召璡入侍东宫,每上事辄削草。寻署射声校尉,卒于官。  时济阳江重欣亦清介,虽处闇室,如对严宾,而不及璡也。重欣位至射声校尉。  显字嗣芳,瓛族子也。父琉字仲翔,博识强正,名行自居。幼爲外祖臧质所鞠养。质既富盛,恒有音乐。质亡后,母没十许年,琉每闻丝竹之声,未尝不歔欷流涕。梁天监初,终于晋安内史。  显幼而聪敏,六岁能诵吕相绝秦、贾谊过秦。琅邪王思远、吴国张融见而称赏,号曰神童。族伯瓛儒学有重名,卒无嗣,齐武帝诏显爲后,时年八岁。本名頲,齐武以字难识,改名显。天监初,举秀才,解褐中军临川王行参军,俄署法曹。  显博涉多通。任昉尝得一篇缺简,文字零落,示诸人莫能识者,显见云是古文尚书所删逸篇。昉检周书,果如其说。昉因大相赏异。丁母忧,服阕,尚书令沈约时领太子少傅,引爲少傅五官。约爲丹阳尹,命驾造焉。于坐策显经史十事,显对其九。约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虽然,聊试数事,不可至十。”显问其五,约对其二。陆倕闻之击席喜曰:“刘郎子可谓差人,虽吾家平原诣张壮武,王粲谒伯喈,必无此对。”其爲名流推赏如此。  五兵尚书傅昭掌着作,撰国史,显自兼廷尉正,被引爲佐。 及革选尚书五都,显以法曹兼吏部郎。后爲尚书仪曹郎。尝爲上朝诗,沈约见而美之,命工书人题之于郊居宅壁。后兼中书通事舍人,再迁骠骑鄱阳王记室,兼中书舍人。后爲中书郎,舍人如故。  显与河东裴子野、南阳刘之遴、吴郡顾协连职禁中,递相师友,人莫不慕之。显博闻强记,过于裴、顾。时波斯献生师子,帝问曰:“师子有何色?”显曰:“黄师子超不及白师子超。”魏人送古器,有隐起字无识者,显案文读之无滞,考校年月,一字不差。武帝甚嘉焉。  迁尚书左丞,除国子博士。时有沙门讼田,帝大署曰“贞“。有司未辩,遍问莫知。显曰:“贞字文爲与上人。”帝因忌其能,出之。后爲云麾邵陵王长史、寻阳太守。魏使李谐至闻之,恨不相识。叹曰:“梁德衰矣。善人国之纪也,而出之,无乃不可乎。”王迁镇郢州,除平西府谘议参军,久在府不得志。大同九年终于夏口,时年六十三。  凡佐两府,并事骄王,人爲之忧,而反见礼重。友人刘之遴啓皇太子爲之铭志,葬于秣陵县刘真长旧茔。  子莠、恁、臻。臻早有名,载北史。显从弟彀字仲宝。形貌短小,儒雅博洽,善辞翰,随湘东王在蕃十馀年,宠寄甚深。当时文檄皆其所爲。位吏部尚书、国子祭酒。魏克江陵,入长安。  明僧绍字休烈,平原鬲人,一字承烈。其先吴太伯之裔,百里奚子孟明,以名爲姓,其后也。祖玩,州中从事。父略,给事中。僧绍明经有儒术,宋元嘉中,再举秀才,永光中,镇北府辟功曹,并不就。隐长广郡崂山,聚徒立学。魏克淮北,乃度江。  升明中,齐高帝爲太傅,教辟僧绍及顾欢、臧荣绪,以旌 币之礼,征爲记室参军,不至。僧绍弟庆符爲青州,僧绍乏粮食,随庆符之郁洲,住弇榆山,栖云精舍,欣玩水石,竟不一入州城。  泰始季年,岷、益有山崩,淮水竭齐郡,僧绍窃谓其弟曰:“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夫阳伏而不泄,阴迫而不蒸,于是乎有山崩川竭之变。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殷亡,三川竭岐山崩而周亡,五山崩而汉亡。夫有国必依山川而爲固,山川作变,不亡何待?今宋德如四代之季,尔志吾言而勿泄也。”竟如其言。  齐建元元年冬,征爲正员郎,称疾不就。其后帝与崔祖思书,令僧绍与庆符俱归。帝又曰:“不食周粟而食周薇,古犹发议,在今甯得息谈邪?聊以爲笑。”  庆符罢任,僧绍随归住江乘摄山。僧绍闻沙门释僧远夙德,往候定林寺。高帝欲出寺见之,僧远问僧绍曰:“天子若来,居士若爲相对?”僧绍曰:“山薮之人,政当凿坏以遁;若辞不获命,便当依戴公故事。”既而遁还摄山、建栖霞寺而居之,高帝甚以爲恨。昔戴顒高卧牖下,以山人之服加其身,僧绍故云。  高帝后谓庆符曰:“卿兄高尚其事,亦尧之外臣。朕梦想幽人,固已勤矣。所谓‘径路绝,风云通’。”仍赐竹根如意、笋箨冠,隐者以爲荣焉。勃海封延伯者,高行士也,闻之叹曰:“明居士身弥后而名弥先,亦宋、齐之儒仲也。”永明中,征国子博士不就,卒。  僧绍长兄僧胤能言玄,仕宋爲江夏王义恭参军,王别爲立榻,比之徐孺子。位冀州刺史。子慧照,元徽中,爲齐高帝平南主簿,从拒桂阳,累至骠骑中兵参军,与荀伯玉对领直。建元元年,爲巴州刺史,绥怀蛮蜒,上许爲益州刺史,未迁卒。 僧胤次弟僧暠亦好学,宋大明中再使魏,于时新诛司空刘诞。孝武谓曰:“若问广陵之事,何以答之?”对曰:“周之管、蔡,汉之淮南。”帝大悦。及至魏,魏问曰:“卿衔此命,当缘上国无相踰者邪?”答曰:“聪明特达,举袂成帷,比屋之甿,又无下仆。晏子所谓‘看国善恶。’故再辱此庭。”位至青州刺史。  僧绍子元琳、仲璋、山宾并传家业,山宾最知名。  山宾字孝若,七岁能言名理。十三,博通经传,居丧尽礼,起家奉朝请。兄仲璋痼疾,家道屡空,山宾乃行干禄,后爲广阳令,顷之去官。会诏使公卿举士,左卫将军江祏上书荐山宾才堪理剧。齐明帝不重学,谓祏曰:“闻山宾谈书不辍,何堪官邪。”遂不用。  梁台建,累迁右军记室参军,掌吉礼。时初置五经博士,山宾首应其选。历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天监十五年,出爲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北兖州刺史。普通二年,征爲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迁御史中丞,以公事左迁黄门侍郎。四年,爲散骑常侍。东宫新置学士,又以山宾居之。俄以本官兼国子祭酒。  初,山宾在州,所部平陆县不稔,啓出仓米以振百姓。后刺史检州曹,失簿,以山宾爲耗损。有司追责,籍其宅入官。山宾不自理,更市地造宅。昭明太子闻筑室不就,有令曰 :“明祭酒虽出抚大蕃,拥旌推毂,珥金拖紫,而恒事屡空。闻构宇未成,今送薄助。”并诒诗曰:“平仲古称奇,夷吾昔擅美,令则挺伊贤,东秦固多士。筑室非道傍,置宅归仁里。庚桑方有系,原生今易拟。必来三径人,将招五经士。”  山宾性笃实,家中尝乏困,货所乘牛。既售受钱,乃谓买主曰:“此牛经患漏蹄,疗差已久,恐后脱发,无容不相语。” 买主遽追取钱。处士阮孝绪闻之,叹曰:“此言足使还淳反朴,激薄停浇矣。”  五年,又假节摄北兖州事,后卒官,赠侍中,諡曰质子。山宾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然性颇疏通,接于诸生多狎比,人皆爱之。所着吉礼仪注二百二十四卷,礼仪二十卷,孝经丧服义十五卷。  子震字兴道,亦传父业,位太子舍人,尚书祠部郎,余姚令。  山宾弟少遐字处默,亦知名,位都官尚书。简文谓人曰:“我不喜明得尚书,更喜朝廷得人。”后拜青州刺史。太清之乱奔魏,仕北齐,卒于太子中庶子。子罕,司空记室。  明氏南度虽晚,并有名位,自宋至梁爲刺史者六人。  庾易字幼简,新野人也,徙居江陵。祖玫,巴郡太守。父道骥,安西参军。  易志性恬静,不交外物,齐临川王映临州,表荐之,饷麦百斛。易谓使人曰:“走樵采麋鹿之伍,终其解毛之衣,驰骋日月之车,得保自耕之禄,于大王之恩亦已深矣。”辞不受,以文义自乐。安西长史袁彖钦其风,赠以鹿角书格、蚌盘、蚌研、白象牙笔。并赠诗曰:“白日清明,青云辽亮,昔闻巢、许,今睹台、尚。”易以连理几、竹翘书格报之。  建武三年,诏征爲司空主簿,不就,卒。子黔娄。  黔娄字子贞,一字贞正。少好学,多所讲诵。性至孝,不曾失色于人。南阳高士刘虬、宗测并叹异之。仕齐爲编令,政有异绩。先是县境多猛兽暴,黔娄至,猛兽皆度往临沮界,时以爲仁化所感。  徙孱陵令,到县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娄忽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家人悉惊其忽至。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 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利,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甜滑,心愈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 。俄闻空中有声曰 :“征君寿命尽,不复可延。汝诚祷既至,政得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娄居丧过礼,庐于冢侧。  梁台建,黔娄自西台尚书仪曹郎爲益州刺史邓元起表爲府长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宝山积,元起悉分与僚佐,唯黔娄一无所取。元起恶其异衆,厉声曰:“长史何独爲高?”黔娄示不违之,请书数箧。寻除蜀郡太守,在职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于蜀郡,部曲皆散,黔娄身营殡敛,携持丧柩归乡里。  东宫建,以中军记室参军侍皇太子读,甚见知重。诏与太子中庶子殷钧、中舍人到洽、国子博士明山宾递日爲太子讲五经义。迁散骑侍郎,卒。弟于陵。  于陵字子介,七岁能言玄理。及长,清警博学,有才思。齐随王子隆爲荆州,召爲主簿,使与谢朓、宗夬抄撰群书。子隆代还,又以爲送故主簿。子隆爲明帝所害,僚吏畏避莫至,唯于陵与夬独留经理丧事。永元末,除东阳遂安令,爲人吏所称。  梁天监初,爲建康狱平,迁尚书功论郎,待诏文德殿。后兼中书通事舍人,拜太子洗马。旧东宫官属通爲清选,洗马掌文翰,尤其清者。近代用人,皆取甲族有才望者,时于陵与周舍并擢充此职。武帝曰:“官以人清,岂限甲族。”时论以爲美。累迁中书黄门侍郎,舍人如故。后终于鸿胪卿。弟肩吾。  肩吾字慎之,八岁能赋诗,爲兄于陵所友爱。初爲晋安王国常侍,王每徙镇,肩吾常随府。在雍州被命与刘孝威、江伯摇、孔敬通、申子悦、徐防、徐摛、王囿、孔铄、鲍至等十人抄撰衆籍,丰其果馔,号高斋学士。王爲皇太子,兼东宫通事 舍人。后爲安西湘东王录事、谘议参军,太子率更令,中庶子。简文开文德省置学士,肩吾子信、徐摛子陵、吴郡张长公、北地傅弘、东海鲍至等充其选。齐永明中,王融、谢朓、沈约文章始用四声,以爲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爲丽靡,复踰往时。简文与湘东王书论之曰:  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事阐缓,既殊比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模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  吾既拙于爲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历方古之才人,远则杨、马、曹、王,近则潘、陆、顔、谢,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爲是,则昔贤爲非,若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爲盍各,则未之敢许。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爲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唯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故胸驰臆断之侣,好名忘实之类,决羽谢生,岂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惧两唐之不传。故玉徽金铣,反爲拙目所嗤,巴人下俚,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覆量文质,有异巧心,终愧妍手。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劄无情,任其摇襞。甚矣哉,文章横流,一至于此。  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 无可与语,思吾子建,一共商榷。辨兹清浊,使如泾、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白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竽自耻。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及简文即位,以肩吾爲度支尚书。时上流蕃镇,并据州拒侯景,景矫诏遣肩吾使江州喻当阳公大心。大心乃降贼,肩吾因逃入东。后贼宋子仙破会稽,购得肩吾欲杀之,先谓曰 :“吾闻汝能作诗,今可即作,若能,将贷汝命。”肩吾操笔便成,辞采甚美,子仙乃释以爲建昌令。仍间道奔江陵,历江州刺史,领义阳太守,封武康县侯。卒,赠散骑常侍、中书令。子信。刘虬字灵预,一字德明,南阳涅阳人,晋豫州刺史乔七世孙也。徙居江陵。  虬少而抗节好学,须得禄便隐。宋泰始中,仕至晋平王骠骑记室、当阳令。罢官归家静处,常服鹿皮袷,断谷,饵术及胡麻。齐建元初,豫章王嶷爲荆州,教辟虬爲别驾,与同郡宗测、新野庾易并遗书礼请之。虬等各修笺答而不应命。  永明三年,刺史庐陵王子卿表虬及同郡宗测、宗尚之、庾易、刘昭五人,请加蒲车束帛之命。诏征爲通直郎,不就。竟陵王致书通意,虬答曰:“虬四节卧疾病,三时营灌植,畅馀阴于山泽,托暮情于鱼鸟,甯非唐、虞重恩,周、邵宏施。”  虬精信释氏,衣粗布,礼佛长斋,注法华经,自讲佛义。以江陵西沙洲去人远,乃徙居之。建武二年,诏征国子博士,不就。其冬虬病,正昼有白云徘徊檐户之内,又有香气及磬声。其日卒,年五十八。虬子之遴。  之遴字思贞,八岁能属文。虬曰:“此儿必以文兴吾宗。”常谓诸子曰:“若比之顔氏,之遴得吾之文。”由是州里称之。时有沙门僧惠有异识,每诣虬必呼之遴小字曰:“僧伽福德儿。”握手而进之。  年十五,举茂才,明经对策,沈约、任昉见而异之。吏部尚书王瞻尝候任昉,遇之遴在坐,昉谓瞻曰:“此南阳刘之遴,学优未仕,水镜所宜甄擢。”即辟爲太学博士。昉曰:“爲之美谈,不如面试。”时张稷新除尚书仆射,托昉爲让表,昉令之遴代作,操笔立成。昉曰:“荆南秀气,果有异才,后仕必当过仆。”御史中丞乐蔼即之遴之舅,宪台奏弹,皆令之遴草焉。后爲荆州中从事,梁简文临荆州,仍迁宣惠记室。之遴笃学明审,博览群籍,时刘显、韦棱并称强记,之遴每与讨论,咸不过也。  累迁中书侍郎,后除南郡太守。武帝谓曰:“卿母年德并高,故令卿衣锦还乡,尽荣养之理。”转西中郎湘东王绎长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荆府,常寄居南郡,忽梦前太守袁彖谓曰:“卿后当爲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后牛奔堕车折臂,右手偏直,不复得屈伸,书则以手就笔,叹曰:“岂黥而王乎?”周舍尝戏之曰:“虽复并坐可横,政恐陋巷无枕。”后连相两王,再爲此郡,历秘书监。  出爲郢州行事,之遴意不愿出,固辞曰:“去岁命绝离巽,不敢东下;今年所忌又在西方。”武帝手敕曰:“朕闻妻子具,孝衰于亲,爵禄具,忠衰于君。卿既内足,理忘奉公之节。”遂爲有司奏免。后爲都官尚书、太常卿。  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有一器似瓯可容一斛,上有金错字,时人无能知者。又献古器四种于东宫。其第一种,镂铜鸱夷榼二枚,两耳有银镂,铭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种,金银错镂古鐏二枚,有篆铭云:“秦容成侯适楚之岁造。”其第三种,外国澡灌一口,有铭云:“元封二年,龟兹国献。”其第四种,古制澡盘一枚,铭云:“初平二年造。”  时鄱阳嗣王范得班固所撰汉书真本献东宫,皇太子令之遴 与张缵、到溉、陆襄等参校异同,之遴录其异状数十事,其大略云:“案古本汉书称永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无上书年月日子。又案古本叙传号爲中篇,今本称爲叙传,又今本叙传载班彪事行,而古本云“彪自有传”。又今本纪及表志列传不相合爲次,而古本相合爲次,总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后,古本外戚次帝纪下。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孝武六子、宣元六王杂在诸传帙中,古本诸王悉次外戚下,在陈项传上。又今本韩彭英卢吴述云:“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云起龙骧,化爲侯王。”古本述云:“淮阴毅毅,仗剑周章,邦之杰子,实惟彭、英。化爲侯王,云起龙骧。”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释义,以助雅诂;而今本无此卷也。”  之遴好属文,多学古体,与河东裴子野、沛国刘显恒共讨论古籍,因爲交好。时周易、尚书、礼记、毛诗并有武帝义疏,唯左氏传尚阙,之遴乃着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传同异十科。合三十事上之。帝大悦,诏答曰:“省所撰春秋义,比事论书,辞微旨远,编年之教,言阐义繁。丘明传洙、泗之风,公羊宗西河之学,铎椒之解不追,瑕丘之说无取。继踵胡母,仲舒云盛,因循谷梁,千秋最笃。张苍之传左氏,贾谊之袭荀卿,源本分镳,指归殊致,详略纷然,其来旧矣。昔在弱年,久经研味,一从遗置,迄将五纪。兼晚秋晷促,机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披括。须待夏景,试欲推寻,若温故可求,别酬所问也。”  始武帝于齐代爲荆府谘议,时之遴父虬隐在百里洲,早相知闻。帝偶匮乏,遣就虬换谷百斛。之遴时在父侧,曰:“萧谘议踬士,云何能得舂,愿与其米。”虬从之。及帝即位常怀之。侯景初以萧正德爲帝,之遴时落景所,将使授玺绂。之遴 预知,仍剃发披法服乃免。先是,平昌伏挺出家,之遴爲诗嘲之曰:“传闻伏不斗,化爲支道林。”及之遴遇乱,遂披染服,时人笑之。  寻避难还乡,湘东王绎尝嫉其才学,闻其西上至夏口,乃密送药杀之。不欲使人知,乃自制志铭,厚其赙赠。前后文集五十卷。  子三达字三善,数岁能清言及属文。州将湘东王绎闻之,盛集宾客,召而试之。说义属诗,皆有理致。年十二,听江陵令贺革讲礼还,仍覆述,不遗一句。年十八卒。之遴深怀悼恨,乃题墓曰“梁妙士”以旌之。之遴弟之亨。  之亨字嘉会,年四岁,出后叔父嵩。及长好学,美风姿,善占对。武帝之临荆州,唯与虬谈。虬见之遴之亨,帝曰 :“之遴必以文章显,之亨当以功名着。”后州举秀才,除大学博士,仍代兄之遴爲中书通事舍人。累迁步兵校尉,湘东王绎谘议参军,敕赐金策并赐诗焉。  大通六年,出师南郑,诏湘东王节度诸军。之亨以司农卿爲行台承制,途出本州北界,总督衆军,杖节而西,楼船戈甲甚盛。老小缘岸观曰:“是前举秀才者。”乡部伟之。是行也,大致克复,军士有功皆录,唯之亨爲兰钦所讼,执政因而陷之,故封赏不行,但复本位而已。久之,帝读陈汤传,恨其立功绝域而爲文吏所抵。宦者张僧胤曰:“外闻论者,窃谓刘之亨似之。”帝感悟,乃封爲临江子。固辞不拜。  之亨美绩嘉声,在朱异之右,既不协,惧爲所害,故美出之,以代之遴爲安西东湘王绎长史、南郡太守。上问朱异曰:“之亨代兄喜不?兄弟因循,岂直大冯、小冯而已。”又谓尚书令何敬容曰:“荆州长史、南郡太守,皆是仆射出入。今者之亨便是九转。”在郡有异绩,吏人称之。卒,荆土怀之,不 复称名,号爲大南郡小南郡。  子广德,亦好学,负才任气。承圣中,位湘东太守。魏平荆州,依于王琳。琳平,陈太建中,历河东太守,卒官。  之亨弟之迟,位荆州中从事史。子仲威,少有志气,颇涉文史。梁承圣中,爲中书侍郎。萧庄称尊号,以爲御史中丞,随庄终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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