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毛泽东与巾帼英豪-8

“这是烈士的后代,我们有责任好好教育她。”就在这天晚上,毛泽东认刘思齐做了干女儿。延安再相会,张文秋激动不已。是啊,武昌一别,便是十载。期间,狂风迭起,各人都经历了痛苦的磨练。杨开慧壮烈牺牲了,刘谦初也壮烈牺牲了。开慧留下了三个儿子,谦初留下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一面的女儿。张文秋多想立即去看望毛主席,就如同当年在武昌时一样向他请教,倾诉这十年间自己的悲欢离合。但想到毛主席日理万机,自己不好去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所在地——延安杨家岭打扰。就这样一直拖到当年深秋的一天,她终于下决心来到杨家岭,看望毛泽东。这是一个安静而整齐的小院落。挺拔坚实的红枣树、苍劲多姿的大槐树和几丛山枣点缀成景。一位挎着钢枪的年轻英俊的战士,威武地站在门前的岗位上。这里就是毛泽东居住和办公的地方。警卫员走进窑洞,轻声报告:“主席,张一平同志来了!”“好,请进!”一个洪亮而又带着浓重湖南乡音的声音从窑洞里传了出来。张文秋走进了窑洞,只见正中央放着一张四方桌子和几条木凳;里头有一张木板硬床,床上铺着一条灰色的军毯,军毯下是条很薄的棉褥;靠近窑洞窗口的一张办公桌,两端摆满了文件,中间放着一个盛满墨汁的大砚池;毛泽东身穿一件灰色军装,脚穿布鞋,坐在一张藤椅上,正和一位面容清瘦、鼻梁高高的人亲切交谈。见张文秋走进来,毛泽东就笑着站起身介绍说:“这是刘少奇同志,这是张一平同志,前山东省委书记刘谦初的爱人。谦初同志在济南不幸牺牲了,她现在在‘抗大’工作。”刘少奇也站起来,热情地跟张文秋握手。“刘谦初同志,我听说过。他是个很坚强的同志,牺牲时很英勇。他为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活着的人,更应当加倍奋斗。”三人坐了一会儿,刘少奇因有事先告辞了。窑洞里,毛泽东关切地问起张文秋这些年的生活情况。张文秋眼圈一红,泪水扑簇簇地滚落下来,陷入了那段痛苦往事的回忆……1927年4月29日,刘谦初随北伐军开赴前线了。不久,张文秋也告别毛泽东,离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武汉,回到了京山县,继续开展农民运动。正如毛泽东所料,此后的革命形势急转直下。“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在抗大女生大队成立典礼上…5月21日,反动军阀许克祥率所部国民革命军第35军独立第33团在长沙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反革命叛乱——“马日事变”,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6月6日,朱培德在江西以“礼送出境”的名义逐走大批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人士。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公开宣布“分共”。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就此失败了。7月底,中共京山县委接到省委通知,命令县委掩埋枪枝、分散隐蔽。这时,京山县城已被反动军队紧紧包围。几天后,反动军队冲进了县城,开始大肆搜捕、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凡参加过工会、农会的要砍头;剪成短发的妇女要枪毙……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着京山县。张文秋自然成了敌人要抓的要犯,抓捕她的通缉令贴满了京山县城。在暗室夹壁里躺了三天两夜的张文秋急中生智装成死人,躺在棺材里,被抬出城外,巧妙地脱了险。是年秋,省委指示京山县委响应中央“八七会议”的号召,去驻马店发动起义,打土豪,分田地。张文秋担任暴动总指挥部的宣传部长。1928年春,张文秋调到湖北省委任秘书。是年底,由于叛徒出卖,省委遭到破坏。张文秋只身前往上海向党中央汇报。此后,她便被中央留在上海工作了。再说刘谦初,大革命失败后,受党组织委派前往江西参加南昌起义。因为在九江受阻,只好撤回武汉,又转赴上海。1928年初,出任中共福建省委书记,年底调任山东省委书记。这对新婚三天就分离的患难夫妻天各一方,互无音讯。直到1929年春,一个偶然的机会,刘谦初才与张文秋联系上。不久,中央调张文秋到济南,担任省执行委员兼妇女部部长。夫妻终于重逢了。刘谦初化名黄伯襄,假称齐鲁大学助教,张文秋化名陈孟君,扮成家庭妇女。然而,仅仅过了两三个月,刘谦初、张文秋先后被捕入狱。在狱中,刘谦初、张文秋受到严刑拷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被敌人折磨得遍体鳞伤,但他们始终不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幸地是,由于叛徒的出卖,刘谦初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张文秋则继续咬定自己不是共产党。是年冬,在中共山东省委的多方营救下,张文秋获释出狱。此时,她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在男牢铁栅栏前,张文秋心里清楚这将是他们夫妻的生死诀别,就眼含热泪,请丈夫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不管是男是女,就叫‘牢生’吧。”刘谦初的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是乳名,还是再取个大号。”张文秋强忍心中的悲痛,轻声对丈夫说。“不管你们流落到哪里,要思念齐鲁,思念故土,就取个‘思齐’吧!”张文秋与刘谦初诀别后,从山东回到上海,找到了党组织。1930年3月2日,一个女孩呱呱坠地。她就是刘思齐。1931年4月5日,刘谦初在济南英勇就义,牺牲时连尚在襁褓中的小思齐都没有见上一面。不久,地下党组织转来刘谦初写给张文秋的遗书:丽娟:我在临死之际,向我最亲爱的母亲和亲爱的兄弟告别,并向你紧握告别之手,希望你不要悲伤。你要紧紧记住我的话,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要孝敬母亲,爱护母亲,听母亲的话!你要保重身体,好好抚养孩子,重建幸福家庭。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刘谦初在信中所写的丽娟是张文秋搞地下工作时曾用过的化名,“母亲”是指党,“兄弟”则是指同志们。1937年,张文秋带着小思齐辗转来到延安,在边区最高人民法院工作。这时,刘谦初已经牺牲近七年了,张文秋还是独身一人带着小思齐生活。在同志们的关心和帮助下,张文秋与陈振亚相识了。陈振亚,湖南石门人,出身贫苦。1926年参加北伐军,任连长,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8年7月参加平江起义。同年底跟随彭德怀上了井冈山。他作战勇敢,参加了三次攻打长沙、五次反“围剿”等战斗,立下赫赫战功。在一次战斗中,陈振亚的左腿被炸烂,被国民党军捕获。但他任凭敌人严刑毒打,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承认是抬担架的民夫。敌人便把他放了。陈振亚重新找到党组织,来到延安,任八路军第115师荣军学校政治处主任。这时,陈振亚已经三十七岁了,拖着一条残疾的腿,一直没有成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了解,1937年冬,张文秋和陈振亚结婚了。1938年秋,张文秋又生下一个女儿,随母姓,取名少华,乳名“安安”。她就是后来与毛岸青结婚的邵华。“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西柏坡,毛泽东亲自征求张…1939年春,陈振亚左腿伤口又发炎了,军委决定送他去苏联治疗,由张文秋带着思齐和少华两个孩子陪同前往。不料,他们一家人路经新疆迪化时,被军阀盛世才扣留。陈振亚不幸遭到敌人的毒手,英勇牺牲。不久,张文秋生下第三个女儿张少林。从此,她没有再结婚。这位革命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三个女儿。1946年7月,从新疆返回延安的同志们合影1943年,盛世才撕下了革命的假面具,大肆捕捉、屠杀在新疆工作的共产党人,掀起了反共高潮。张文秋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被关入监狱,直到1946年6月,在党组织的多方营救下,母女四人才结束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7月11日,张文秋带着刘思齐、张少华、张少林从新疆回到了延安。第二天,毛泽东在中央党校大礼堂看望从新疆归来的一百多位同志。他和每个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一一握手,连声说:“同志们,辛苦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毛泽东一眼就认出了张文秋,便停住脚步,激动地说:“你回来了,好不容易呀!思齐呢?怎么没见到她?”张文秋忙把站在身后的刘思齐拉到跟前。毛泽东高兴地上下打量着思齐,兴奋地说:“七八年不见面,都长大成人了,我真认不出来啦!你是我的干女儿,还记得吗?”“记得,记得。我和妈妈常提起您呢。”思齐点点头。“很好,明天到我家里来玩!”毛泽东向思齐发出了邀请。此时,刘思齐已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在毛泽东的家里,刘思齐见到了刚从苏联回国的毛岸英。两个年轻人非常谈得来,相互诉说着以往的经历和对生活的看法,渐渐地萌生了爱慕之情。毛泽东对岸英与思齐谈恋爱,是非常满意的。思齐是烈士后代,又是他的干女儿,人品、相貌都蛮好。经邓颖超和康克清帮忙,毛泽东同意他俩确定了恋爱关系。1948年9月中旬,河北省平山县王子村。一天清晨,刘少奇派警卫员给时任华北人民政府司法部组织科科长的张文秋送去一封信,要她到他那里谈谈工作情况。当时,中共中央驻在西柏坡。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西柏坡,位于河北石家庄西北九十多公里,太行山东麓柏坡岭下,是一个僻静的小山村。村前滹沱河水淙淙流过,两岸高山峻岭,松柏叠翠。远远望去,饮烟凫凫,犬吠声声,三三两两的农夫荷锄挑担走在阡陌田埂间,好一幅温馨惬意的北方乡村山水画。这里既没有名胜古迹,也没有奇山异石,却菲声中外,为世人所瞩目。因为在解放战争的最后两年里,中共中央和解放军总部便在此办公。王子村距西柏坡不远。当天,张文秋就赶到西柏坡,住进了中组部招待所。第二天一大早,张文秋来到刘少奇的办公室。刘少奇非常热情地招呼张文秋坐下,亲切地攀谈起来。当得知张文秋还没有吃早饭,刘少奇就请她吃了早点。饭后,刘少奇又询问了张文秋一些工作方面的情况,突然微笑着说:“我带你去看看毛主席,好不好?”张文秋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顿时愣住了,随即连声说:“好!我老早就想去拜望毛主席了。”这是一户用土墙围成的普通农家小院。院内有两三间座北朝南的平房,分别是会客厅、卧室和书房。谁也不曾想到这里竟是指挥百万解放大军的最高统帅部,毛泽东便住在这里。在刘少奇的引领下,张文秋走进了毛泽东的会客厅。只见屋里陈设十分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两个单人沙发,一个帆布套座椅,左边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木椅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毛泽东身穿深灰色的夹衣,脚穿一双黑布鞋,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地同刘少奇、张文秋握手问候。张文秋与三个女儿三人交谈了一会儿,刘少奇便起身告辞:“我把张文秋同志约来看望主席,主席可以和她多谈谈,我先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毛泽东和张文秋两人。“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西柏坡,毛泽东亲自征求张…毛泽东笑着问:“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在何处工作?”“我住在平山县王子村,在华北人民政府司法部工作。我好久未见到主席,很想念主席。”“你在司法部干什么工作?工作情况怎么样?”毛泽东接着问道。张文秋详细地汇报了工作情况,并说:“因为我没有学过法律,所以感到工作吃力。”毛泽东微微一笑,鼓励道:“你的工作做得很有成绩,做得很好嘛!”接着,毛泽东话题一转,问起张文秋的家世和家庭情况。张文秋回忆道:我就从祖父母到父母,从求学到参加革命,把自己的家世和经历讲给他(毛泽东)听了一遍。他听得很仔细,很入神,有时频频点头,有时还插几句话。当我讲到我的求学经过时,毛主席说,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毛主席听我讲完全部家庭情况后,很有感慨地说:“你出来参加革命,真不容易呀!你是同封建社会斗争,同宗法观念斗争,才出来的呀!你幸喜有一个好母亲作后台,支持你求学,求进步。她不支持你,你参加不了革命,也不会有今天。”是啊,母亲如果知道我的今天,该会感到多么欣慰呀!毛主席向我介绍了他的身世,说他父亲脾气大,不让他外出求学,也是母亲支持他。当主席讲到开慧牺牲,岸英、岸青、岸龙流浪的情况时,他的眼圈有些发红,看得出他是非常难过的。毛主席又和我谈起了谦初牺牲的经过和谦初的家庭情况,我详细地一一作了回答。毛主席听完后,有些难过,说:“谦初是个好同志,可惜牺牲得太早了。他是一个有才能、对党有贡献的人,是党的忠实儿子。他的牺牲,是党的一大损失啊!”不知不觉中,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毛泽东在问清了所有情况后,言归正传,把话题转到了毛岸英和刘思齐谈恋爱的事上来。“听岸英说,他和你的大女儿思齐很要好,已经通信好久了。他说,他很爱思齐,思齐也很喜欢他。他们两人现在要求订婚,我很同意,现在就看你的意见怎么样,你对这个女婿满不满意!”见毛泽东主动谈起两个孩子的婚事,张文秋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两人通了许久的信,我是知道的。现在他们要求订婚,我很赞成。主席既然同意了,我非常高兴。不过,我怕思齐年轻幼稚,不懂事,配不上岸英。”毛泽东微笑着摆了摆手,说:“我看思齐比较懂事。她年纪虽轻,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她是在监狱里长大的,知道艰难困苦。她是烈士的后代,是我的干女儿,我很同情她,也很喜欢她。所以,我赞成他们现在订婚,将来结婚。”张文秋感到毛泽东对思齐很满意,就高兴地说:“将来思齐和岸英能结合在一起,作主席的儿媳妇,经常在主席身边受教育,会非常幸福的。我有岸英这样一个女婿,也很满意。”见张文秋同意这门婚事,毛泽东很有礼节地说:“今天本应当叫岸英来见你,可是他现在不在家里。明天我叫他到你家去看望你。岸英刚从苏联回来不久,对国内情况不大了解。尤其是对中国革命的情况,不大清楚。他很幼稚,希望你今后多费点心帮助他,教育他。”张文秋连忙客气地说:“我听很多人说,岸英很精明强干,能吃苦耐劳。他在苏联学习了马列主义理论,回国后,也表现得非常出色。好多人都夸他是一名大有作为的青年。”“这都是别人的奉承话,你可不要相信。他实际上是有很多缺点的。”毛泽东非常严肃地说。1949年,毛泽东与毛岸英在一起张文秋回忆道:毛主席心情沉重地谈到岸英小时候的遭遇。他说,杨开慧被捕时,岸英只有七八岁,小小年纪就同他母亲一道坐牢;杨开慧牺牲后,岸英三兄弟在上海曾经流浪过。后来,党组织把岸英和岸青送到了苏联,在苏联党的培养教育下,才长大成人。岸英在苏联的东方语言学院毕业后,又参加了保卫莫斯科的战斗。毛主席说:“岸英1946年才回到我的身边,他真是历尽苦难,很不容易才回到祖国的呀!”毛主席在谈到杨开慧英勇牺牲和岸英坐牢的情形时,神情严肃,声调也很低沉。直到谈起岸英回国后参加工作,他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笑容。我觉得,他这位革命领袖,对孩子充满了慈爱之心。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该吃午饭了,张文秋忙站起来告辞。毛泽东谈意正浓,就再三挽留,坚持要张文秋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张文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饭后,谈话又开始了。毛泽东谈到了他的家庭情况,谈起了他们家为革命牺牲的五位亲人:杨开慧、毛泽民、毛泽覃、毛泽建、毛楚雄,特别是谈到了大弟弟毛泽民在新疆牺牲的情况。张文秋听得出,毛泽东对那些牺牲的亲人们怀着一种深切的怀念之情。她也谈起了陈振亚在新疆被敌人毒死的经过,谈到了他们在新疆第四监狱里同敌人斗争的情况。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谈到日落西山。我一想,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已经整整谈了八个小时,毛主席应该休息了。于是我立即起身向他告辞。毛主席还要留我吃晚饭。我说:“主席应该休息了。天快黑了,我也要赶快回家。”毛主席这才起身,与我握手道别。……我回到家里,仔细回想了一天的情况,明白了毛主席详细询问我的身世和革命经历的原因,显然是为了岸英与思齐的婚事。毛主席真会作调查工作。他以谈家常的方式,将我的各方面的情况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连对谦初的家庭都作了深刻地了解。与此同时,他也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岸英的情况,主动地告诉了我,让我心里有底。毛主席这种细致的工作作风和尊重他人的品格,使我又感动,又佩服。他这样重视孩子的婚事,又使我格外高兴。“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不善饮酒的毛泽东抑制不住…虽然毛泽东和张文秋都同意毛岸英和刘思齐的婚事,但由于当时刘思齐不满十八周岁,不符合解放区《婚姻法》规定的“女子年满十八岁才可结婚”的条件,一向对子女要求严厉的毛泽东没有同意两人立即结婚。1949年初,随着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结束,国民党军精锐遗失殆尽,蒋家王朝穷途末路,丧钟已然敲响。3月,刘思齐随学校迁到北平继续读书。毛岸英已于一个多月前来到北平,正在中共中央社会部工作。这对恋人在北平团聚了。这时,刘思齐已年满十八周岁了,于是两人决定结婚。在征得张文秋的同意后,10月初的一天,毛岸英找到父亲。“我同意,你们准备怎么办婚事呀?”刚刚主持完开国大典的毛泽东,心情很好,听岸英说明来意后,非常高兴,当即表示赞同。“我和思齐都已商量好了,越简单越好。我们都有随身的衣服,也有现成的被褥,就不用花钱买东西了。”见父亲高兴,岸英自然喜上眉梢。1949年3月,毛岸英与刘思齐在大北照相馆拍的结婚照毛泽东十分满意地说:“这是喜上加喜。还是应该艰苦朴素。你们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呀,我请你们吃顿饭。你们想请谁就请谁。你跟思齐的妈妈说,现在是供给制,她也不要花钱买东西了。她想请谁来都可以,来吃顿饭。”举行婚礼的前两天,毛岸英找到张文秋,兴冲冲地说:“妈妈,爸爸让我来告诉您,请您开一张名单给我,将您家的亲戚朋友都请去参加婚礼。要您不必在家招待客人了。”“那怎么能行呢?我的亲戚朋友,不能让主席费心招待。”“爸爸说了,您家里就您一个人,没有人帮助您操心,所以让您开个名单给我,我们一起招待。这是爸爸对您的体贴,妈妈您不要辜负了我爸爸的心意。”张文秋心里热乎乎的,没想到主席如此心细,就没有再说什么,提起笔来写名单。张文秋心想:毛主席那里不是一般人都可以随便去的,不能随意将亲戚朋友都写上名单。于是,她写下了邓颖超、康克清、蔡畅、董必武、谢觉哉和陈瑾昆等人的名字。毛岸英好奇地问:“妈妈,您怎么不写朱伯伯、周叔叔和少奇叔叔他们呢?”“他们都是中央领导人,不是我的亲戚朋友,我不敢开。他们的夫人,我可以作为女朋友开上去。至于董老、谢老、陈老等人,现在是我的直接领导,所以我敢开。你说对吗?”“妈妈讲得有道理。”第二天,毛岸英亲自给张文秋送来大红请柬,并说:“爸爸看了您开的名单,就问我:‘为什么只开了几位女同志,不开男同志。你们请了邓妈妈,还应请恩来;请了蔡妈妈,还应请富春;请了康妈妈,还应请朱老总;请了谢老,还应请王定国;请了陈瑾昆,还应请梁淑华。还有少奇和光美同志也要请。弼时同志有病在玉泉山休息,就不必麻烦他了。’我把您的意思告诉了爸爸。爸爸说:‘这话有道理,那我来请吧!’”10月15日,毛岸英和刘思齐的婚礼在中南海举行。毛泽东在中南海的住地-丰泽园在中南海菊香书屋的西屋里,毛泽东自己掏钱,办了三桌丰盛而不失简朴的酒席。大家欢聚一堂,笑声不断,都夸岸英和思齐是对好夫妻,说毛主席找到了一个好儿媳,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望着这对幸福的新人,毛泽东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似乎又想起了二十二年前在武昌与张文秋开玩笑要“结亲家”的旧事,便斟上满满一杯红葡萄酒,走到张文秋面前,笑容满面地说:“文秋同志,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成了我的儿媳妇。我敬你一杯酒,祝你健康,请你饮了这杯酒!”张文秋连忙站起身来,连声说:“不敢当,主席,也祝你健康。”两亲家亲热地碰杯,对饮了这杯酒。张文秋坐下后,心情依旧十分激动,心想应该回敬毛主席一杯酒,但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多亏了坐在一旁的周恩来,侧过身子,在张文秋的耳边悄声说:“文秋同志,你也应当向主席敬一杯酒。你也感谢主席,把主席的话,回敬过去好了。”一句话提醒了张文秋,她连忙站起来,斟上一杯酒,走到毛泽东身边,激动地说:“主席!感谢你教育的好儿子,使我的女儿有幸成为你的儿媳妇;思齐年幼无知,今后还望主席多加教育。我感谢你对我们的关心和照顾,敬祝你身体健康,请你干了这一杯酒。”“谢谢你!谢谢你!”毛泽东笑着站起来,高兴地说。二十二年前的一句玩笑,居然变成了现实,毛泽东和张文秋,这两位有二十多年交往的“老相识”成了儿女亲家,怎么能不高兴呢?两位革命老人举杯相庆。不善饮酒的毛泽东把这杯饱含深情的美酒一饮而尽。世上就是有这样巧合的事:又过了十一年,1960年春,张文秋的次女邵华与毛泽东的次子毛岸青喜结良缘。这样,毛泽东与张文秋便成了双重的亲家。张文秋与毛泽东既有革命者与领袖的恩义,也有联姻的亲情。为此,她曾写过一首诗,赞颂毛泽东:领袖恩重垂万代,亲家情深美名留。才高八斗中华杰,诗词著作贯千秋。“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毛泽东劝导说:“盲人是世界…五十年代中期,中央组织部分配张文秋去上海负责接管旧盲民协会,重新成立一个“中国盲人福利会”。开始,张文秋对这项工作的重要意义认识不够,不愿从事盲人工作。但作为一名老党员,张文秋心里虽不愿意,但还是服从了组织决定,动手做起盲人工作来。1963年4月4日,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接见出席全国妇女工作会议的代表有一次,张文秋见到了毛泽东。在谈话中,她无意间流露出这种想法。毛泽东郑重其事地劝导说:“盲人是世界最痛苦的人。你既然是为被压迫的人谋解放才出来革命的,为什么对最痛苦的人不去解放他们呢?”显然,毛泽东对张文秋的这种想法是不赞同的。许多年后,张文秋回忆道:我得到毛主席的指示和鼓励,愉快地和同志们一道去开展盲人福利工作。我们改组了全国各地的盲人分会,在北京建起了盲人工厂,整顿盲童小学,开办盲人印刷厂,出版盲人书籍,成立盲人训练班。为了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让盲人了解党的方针政策,在副主任委员黄乃同志指导筹备下,我们决定出版一种盲人刊物。正在考虑刊物名称时,我有幸又见到了毛主席。我把盲人福利会的发展情况向主席作了简略汇报,并呈上一本盲人书请主席看,请他为我们的创刊号命名。毛主席说:“就叫《盲人月刊》好了。这是很适当的名字了。”他看到盲文凸点字,很感兴趣,闭上眼睛,用双手触摸凸点字,说:“我是第一次见到盲文字,一个字我也不认识。”我向主席简单介绍了六个凸点的变化特点,主席听后高兴地说:“中国汉字很复杂,用六个凸点就包括了汉字,这个凸点真是变化无穷啊!黄乃同志能把这种凸点字运用到中国来,这真是为盲人带来了福音。你们这些做盲人工作的人,都应当向他学习盲文。”我把主席的这些话转告了谢觉哉同志。谢老当时任内务部长兼盲人福利会主任委员。他听后非常高兴,立即挥毫题写了“盲人月刊”四个清秀遒劲的大字,为我们创办的这个刊物增添了光彩。《盲人月刊》很快出版,发行全国各地,送到了盲人手中。“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毛泽东与… 在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张文秋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革命老人,一位坚强的革命者和伟大的母亲。她一生历经坎坷,历尽人间沧桑,尝遍悲欢离合,曾两次坐过国民党的监牢,先后有三位亲人为革命捐躯。第一任丈夫刘谦初牺牲时才三十四岁。他们六年夫妻,为了革命分多聚少。她以母亲的宽阔胸怀搂抱着爱女思齐以告慰九泉之下烈士的英灵。第二任丈夫陈振亚在新疆惨遭军阀盛世才的毒手,当时他们结婚只有四年,她又以无比沉痛的心情搂抱着少华、少林再次告慰烈士的英灵。她的爱婿毛岸英结婚仅一年后,就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革命老人,毛泽东的双重亲家,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也同样受到迫害,被关押近一年,双腿落下了毛病,行动不便,多年来只能靠轮椅活动。粉碎“四人帮”后,已是古稀之年的张文秋仍然老骥伏枥,多次到过毛泽东的家乡韶山走访。她对韶山的山山水水,韶山人民,对亲家毛泽东都是怀着无限热爱、无限敬仰、无限思念的心情。1982年春,张文秋参观韶山滴水洞后,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山外青山楼外楼,韶山风景永存留。暖风吹得亲友醉,主席思想垂千秋。 卷三十九列传第九王沈(子浚)荀顗荀勖(子籓籓子邃闿籓弟组组子奕)冯紞  王沈,字处道,太原晋阳人也。祖柔,汉匈奴中郎将。父机,魏东郡太守。沈少孤,养于从叔司空昶,事昶如父。奉继母寡嫂以孝义称。好书,善属文。大将军曹爽辟为掾,累迁中书门下侍郎。及爽诛,以故吏免。后起为治书侍御史,转秘书监。正元中,迁散骑常侍、侍中,典著作。与荀顗、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  时魏高贵乡公好学有文才,引沈及裴秀数于东堂讲宴属文,号沈为文籍先生,秀为儒林丈人。及高贵乡公将攻文帝,召沈及王业告之,沈、业驰白帝,以功封安平侯,邑二千户。沈既不忠于主,甚为众论所非。  寻迁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奋武将军、豫州刺史。至镇,乃下教曰:「自古贤圣,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论,刍荛有可录之事,负薪有廊庙之语故也。自至镇日,未闻逆耳之言,岂未明虚心,故令言者有疑。其宣下属城及士庶,若能举遗逸于林薮,黜奸佞于州国,陈长吏之可否,说百姓之所患,兴利除害,损益昭然者,给谷五百斛。若达一至之言,说刺史得失,朝政宽猛,令刚柔得适者,给谷千斛。谓余不信,明如皎日。」主簿陈廞、褚曰:「奉省教旨,伏用感叹。劳谦日昃,思闻苦言。愚谓上之所好,下无不应。而近未有极谏之辞,远无传言之箴者,诚得失之事将未有也。今使教命班下,示以赏劝,将恐拘介之士,或惮赏而不言;贪赇之人,将慕利而妄举。苟不合宜,赏不虚行,则远听者未知当否之所在,徒见言之不用,谓设有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须后。」  沈又教曰:「夫德薄而位厚,功轻而禄重,贪夫之所徇,高士之所不处也。若陈至言于刺史,兴益于本州,达幽隐之贤,去祝鮀之佞,立德于上,受分于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直言至理,忠也。惠加一州,仁也。功成辞赏,廉也。兼斯而行,仁智之事,何故怀其道而迷其国哉!」褚复白曰:「尧、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谏者,以其款诚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热之质自明者,以其有实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则谔谔之臣,将济济而盈庭;逆耳之言,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并周公,实不可以同冰炭,虽悬重赏,忠谏之言未可致也。昔魏绛由和戎之功,蒙女乐之赐,管仲有兴齐之勋,而加上卿之礼,功勋明著,然后赏劝随之。未闻张重赏以待谏臣,悬谷帛以求尽言也。」沈无以夺之,遂从议。  沈探寻善政,案贾逵以来法制禁令,诸所施行,择善者而从之。又教曰:「后生不闻先王之教,而望政道日兴,不可得也。文武并用,长久之道也。俗化陵迟,不可不革。革俗之要,实在敦学。昔原伯鲁不悦学,闵马父知其必亡。将吏子弟,优闲家门,若不教之,必致游戏,伤毁风俗矣。」于是九郡之士,咸悦道教,移风易俗。  迁征虏将军、持节、都督江北诸军事。五等初建,封博陵侯,班在次国。平蜀之役,吴人大出,声为救蜀,振荡边境,沈镇御有方,寇闻而退。转镇南将军。武帝即王位,拜御史大夫,守尚书令,加给事中。沈以才望,显名当世,是以创业之事,羊祜、荀勖、裴秀、贾充等,皆与沈谘谋焉。  及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加散骑常侍,统城外诸军事。封博陵郡公,固让不受,乃进爵为县公,邑千八百户。帝方欲委以万机,泰始二年薨。帝素服举哀,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葬田一顷,谥曰元。明年,帝追思沈勋,诏曰:「夫表扬往行,所以崇贤垂训,慎终纪远,厚德兴教也。故散骑常侍、骠骑将军、博陵元公沈蹈礼居正,执心清粹,经纶坟典,才识通洽。入历常伯纳言之位,出干监牧方岳之任,内著谋猷,外宣威略。建国设官,首登公辅,兼统中朝,出纳大命,实有翼亮佐世之勋。其赠沈司空公,以宠灵既往,使没而不朽。又前以翼赞之勋,当受郡公之封,而固辞恳至,嘉其让德,不夺其志。可以郡公官属送葬。沈素清俭,不营产业。其使所领兵作屋五十间。」子浚嗣。后沈夫人荀氏卒,将合葬,沈棺榇已毁,更赐东园秘器。咸宁中,复追封沈为郡公。  浚字彭祖。母赵氏妇,良家女也,贫贱,出入沈家,遂生浚,沈初不齿之。年十五,沈薨,无子,亲戚共立浚为嗣,拜驸马都尉。太康初,与诸王侯俱就国。三年来朝,除员外散骑侍郎。元康初,转员外常侍,迁越骑校尉、右军将军。出补河内太守,以郡公不得为二千石,转东中郎将,镇许昌。  及愍怀太子幽于许昌,浚承贾后旨,与黄门孙虑共害太子。迁宁北将军、青州刺史。寻徙宁朔将军、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于时朝廷昏乱,盗贼蜂起,浚为自安之计,结好夷狄,以女妻鲜卑务勿尘,又以一女妻苏恕延。  及赵王伦篡位,三王起义兵,浚拥众挟两端,遏绝檄书,使其境内士庶不得赴义,成都王颖欲讨之而未暇也。伦诛,进号安北将军。及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兴兵内向,害长沙王乂,而浚有不平之心。颖表请幽州刺史石堪为右司马,以右司马和演代堪,密使演杀浚,并其众。演与乌丸单于审登谋之,于是与浚期游蓟城南清泉水上。蓟城内西行有二道,演浚各从一道。演与浚欲合卤簿,因而图之。值天暴雨,兵器沾湿,不果而还。单于由是与其种人谋曰:「演图杀浚,事垂克而天卒雨,使不得果,是天助浚也。违天不祥,我不可久与演同。」乃以谋告浚。浚密严兵,与单于围演。演持白幡诣浚降,遂斩之,自领幽州。大营器械,召务勿尘,率胡晋合二万人,进军讨颖。以主溥祁弘为前锋,遇颖将石超于平棘,击败之。浚乘胜遂克鄴城,士众暴掠,死者甚多。鲜卑大略妇女,浚命敢有挟藏者斩,于是沉于易水者八千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浚还蓟,声实益盛。东海王越将迎大驾,浚遣祁弘率乌丸突骑为先驱。惠帝旋洛阳,转浚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以燕国增博陵之封。怀帝即位,以浚为司空,领乌丸校尉,务勿尘为大单于。浚又表封务勿尘辽西郡公,其别部大飘滑及其弟渴末别部大屠甕等皆为亲晋王。  永嘉中,石勒寇冀州,浚遣鲜卑文鸯讨勒,勒走南阳。明年,勒复寇冀州,刺史王斌为勒所害,浚又领冀州。诏进浚为大司马,加侍中、大都督、督幽冀诸军事。使者未及发,会洛京倾覆,浚大树威令,专征伐,遣督护王昌、中山太守阮豹等,率诸军及务勿尘世子疾陆眷,并弟文鸯、从弟末柸,攻石勒于襄国,勒率众来距,昌逆击败之。末柸逐北入其垒门,为勒所获。勒质末柸,遣间使来和,疾陆眷遂以铠马二百五十匹、金银各一簏赎末柸,结盟而退。  其后浚布告天下,称受中诏承制,乃以司空荀籓为太尉,光禄大夫荀组为司隶,大司农华荟为太常,中书令李絙为河南尹。又遣祁弘讨勒,及于广宗。时大雾,弘引军就道,卒与勒遇,为勒所杀。由是刘琨与浚争冀州。琨使宗人刘希还中山合众,代郡、上谷、广宁三郡人皆归于琨。浚患之,遂辍讨勒之师,而与琨相距。浚遣燕相胡矩督护诸军,与疾陆眷并力攻破希。驱略三郡士女出塞,琨不复能争。  浚还,欲讨勒,使枣嵩督诸军屯易水,召疾陆眷,将与之俱攻襄国。浚为政苛暴,将吏又贪残,并广占山泽,引水灌田,渍陷冢墓,调发殷烦,下不堪命,多叛入鲜卑。从事韩咸切谏,浚怒,杀之。疾陆眷自以前后违命,恐浚诛之。勒亦遣使厚赂,疾陆眷等由是不应召。浚怒,以重币诱单于猗卢子右贤王日律孙,令攻疾陆眷,反为所破。  时刘琨大为刘聪所迫,诸避乱游士多归于浚。浚日以强盛,乃设坛告类,建立皇太子,备置众官。浚自领尚书令,以枣嵩、裴宪并为尚书,使其子居王宫,持节,领护匈奴中郎将,以妻舅崔毖为东夷校尉。又使嵩监司冀并兗诸军事、行安北将军,以田徽为兗州,李恽为青州。恽为石勒所杀,以薄盛代之。  浚以父字处道,为「当涂高」应王者之谶,谋将僭号。胡矩谏浚,盛陈其不可。浚忿之,出矩为魏郡守。前渤海太守刘亮、从子北海太守搏、司空掾高柔并切谏,浚怒,诛之。浚素不平长史燕国王悌,遂因他事杀之。时童谣曰:「十囊五囊入枣郎。」枣嵩,浚之子婿也。浚闻,责嵩而不能罪之也。又谣曰:「幽州城门似藏户,中有伏尸王彭祖。」有狐踞府门,翟雉入听事。时燕国霍原,北州名贤,浚以僭位事示之,原不答,浚遂害之。由是士人愤怨,内外无亲。以矜豪日甚,不亲为政,所任多苛刻;加亢旱灾蝗,士卒衰弱。  浚之承制也,参佐皆内叙,唯司马游统外出。统怨,密与石勒通谋。勒乃诈降于浚,许奉浚为主。时百姓内叛,疾陆眷等侵逼。浚喜勒之附己,勒遂为卑辞以事之。献遗珍宝,使驿相继。浚以勒为诚,不复设备。勒乃遣使克日上尊号于浚,浚许之。  勒屯兵易水,督护孙纬疑其诈,驰白浚,而引军逆勒。浚不听,使勒直前。众议皆曰:「胡贪而无信,必有诈,请距之。」浚怒,欲斩诸言者,众遂不敢复谏。盛张设以待勒。勒至城,便纵兵大掠。浚左右复请讨之,不许。及勒登听事,浚乃走出堂皇,勒众执以见勒。勒遂与浚妻并坐,立浚于前。浚骂曰:「胡奴调汝公,何凶逆如此!」勒数浚不忠于晋,并责以百姓馁乏,积粟五十万斛而不振给。遂遣五百骑先送浚于襄国,收浚麾下精兵万人,尽杀之。停二日而还,孙纬遮击之,勒仅而得免。勒至襄国,斩浚,而浚竟不为之屈,大骂而死。无子。  太元二年,诏兴灭继绝,封沈从孙道素为博陵公。卒,子崇之嗣。义熙十一年,改封东莞郡公。宋受禅,国除。  荀顗,字景倩,颍川人,魏太尉彧之第六子也。幼为姊婿陈群所赏。性至孝,总角知名,博学洽闻,理思周密。魏时以父勋除中郎。宣帝辅政,见顗奇之,曰:「荀令君之子也。」擢拜散骑侍郎,累迁侍中。为魏少帝执经,拜骑都尉,赐爵关内侯。难钟会《易》无互体,又与扶风王骏论仁孝孰先,见称于世。  时曹爽专权,何晏等欲害太常傅嘏,顗营救得免。及高贵乡公立,顗言于景帝曰:「今上践阼,权道非常,宜速遣使宣德四方,且察外志。」毌丘俭、文钦果不服,举兵反。顗预讨俭等有功,进爵万岁亭侯,邑四百户。文帝辅政,迁尚书。帝征诸葛诞,留顗镇守。顗甥陈泰卒,顗代泰为仆射,领吏部,四辞而后就职。顗承泰后,加之淑慎,综核名实,风俗澄正。咸熙中,迁司空,进爵乡侯。  顗年逾耳顺,孝养蒸蒸,以母忧去职,毁几灭性,海内称之。文帝奏,宜依汉太傅胡广丧母故事,给司空吉凶导从。及蜀平,兴复五等,命顗定礼仪。顗上请羊祜、任恺、庚峻、应贞、孔颢共删改旧文,撰定晋礼。  咸熙初,封临淮侯。武帝践阼,进爵为公,食邑一千八百户。又诏曰:「昔禹命九官,契敷五教,所以弘崇王化,示人轨仪也。朕承洪业,昧于大道,思训五品,以康四海。侍中、司空顗,明允笃诚,思心通远,翼亮先皇,遂辅朕躬,实有佐命弼导之勋。宜掌教典,以隆时雍。其以顗为司徒。」寻加侍中,迁太尉、都督城外牙门诸军事,置司马亲兵百人。顷之,又诏曰:「侍中、太尉顗,温恭忠允,至行纯备,博古洽闻,耆艾不殆。其以公行太子太傅,侍中、太尉如故。」  时以《正德》、《大豫》雅颂未合,命顗定乐。事未终,以泰始十年薨。帝为举哀,皇太子临丧,二宫赙赠,礼秩有加。诏曰:「侍中、太尉、行太子太傅、临淮公顗,清纯体道,忠允立朝,历司外内,茂绩既崇,训傅东宫,徽猷弘著,可谓行归于周,有始有卒者矣。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赐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谥曰康。」又诏曰:「太尉不恤私门,居无馆宇,素丝之志,没而弥显。其赐家钱二百万,使立宅舍。」咸宁初,诏论次功臣,将配飨宗庙。所司奏顗等十二人铭功太常,配飨清庙。  顗明《三礼》,知朝廷大仪,而无质直之操,唯阿意苟合于荀勖、贾充之间。初,皇太子将纳妃,顗上言贾充女姿德淑茂,可以参选,以此获讥于世。  顗无子,以从孙徽嗣。中兴初,以顗兄玄孙序为顗后,封临淮公。序卒,又绝,孝武帝又封序子恆继顗后。恆卒,子龙符嗣。宋受禅,国除。  荀勖,字公曾,颍川颍阴人,汉司空爽曾孙也。祖棐,射声校尉。父肸,早亡。勖依于舅氏。岐嶷夙成,年十余岁能属文。从外祖魏太傅钟繇曰:「此兒当及其曾祖。」既长,遂博学,达于从政。仕魏,辟大将军曹爽掾,迁中书通事郎。爽诛,门生故吏无敢往者,勖独临赴,众乃从之。为安阳令,转骠骑从事中郎。勖有遗爱,安阳生为立祠。迁廷尉正,参文帝大将军军事,赐爵关内侯,转从事中郎,领记室。  高贵乡公欲为变时,大将军掾孙佑等守阊阖门。帝弟安阳侯干闻难欲入,佑谓干曰:「未有入者,可从东掖门。」及干至,帝迟之,干以状白,帝欲族诛佑。勖谏曰:「孙佑不纳安阳,诚宜深责。然事有逆顺,用刑不可以喜怒为轻重。今成倅刑止其身,佑乃族诛,恐义士私议。」乃免佑为庶人。时官骑路遗求为刺客入蜀,勖言于帝曰:「明公以至公宰天下,宜杖正义以伐违贰。而名以刺客除贼,非所谓刑于四海,以德服远也。」帝称善。  及钟会谋反,审问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勖曰:「会虽受恩,然其性未可许以见得思义,不可不速为之备。」帝即出镇长安,主簿郭奕、参军王深以勖是会从甥,少长舅氏,劝帝斥出之。帝不纳,而使勖陪乘,待之如初。先是,勖启「伐蜀,宜以卫瓘为监军」。及蜀中乱,赖瓘以济。会平,还洛,与裴秀、羊祜共管机密。  时将发使聘吴,并遣当时文士作书与孙皓,帝用勖所作。皓既报命和亲,帝谓勖曰:「君前作书,使吴思顺,胜十万之众也。」帝即晋王位,以勖为侍中,封安阳子,邑千户。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勖以羊祜让,乃固辞为侯。拜中书监,加侍中,领著作,与贾充共定律令。  充将镇关右也,勖谓冯紞曰:「贾公远放,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得为妃,则不留而自停矣。」勖与紞伺帝间并称「充女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遂成婚。当时甚为正直者所疾,而获佞媚之讥焉。久之,进位光禄大夫。既掌乐事,又修律吕,并行于世。初,勖于路逢赵贾人牛铎,识其声。及掌乐,音韵未调,乃曰:「得赵之牛铎则谐矣。」遂下郡国,悉送牛铎,果得谐者。又尝在帝坐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所炊。」咸未之信。帝遣问膳夫,乃云:「实用故车脚。」举世伏其明识。俄领秘书监,与中书令张华依刘向《别录》,整理记籍。又立书博士,置弟子教习,以钟、胡为法。  咸宁初,与石苞等并为佐命功臣,列于铭飨。及王浚表请伐吴,勖与贾充固谏不可,帝不从,而吴果灭。以专典诏命,论功封子一人为亭侯,邑一千户,赐绢千匹。又封孙显为颍阳亭侯。  及得汲郡冢中古文竹书,诏勖撰次之,以为《中经》,列在秘书。  时议遣王公之国,帝以问勖,勖对曰:「诸王公已为都督,而使之国,则废方任。又分割郡县,人心恋本,必用嗷嗷。国皆置军,官兵还当给国,而阙边守。」帝重使勖思之,勖又陈曰:「如诏准古方伯选才,使军国各随方面为都督,诚如明旨。至于割正封疆。使亲疏不同诚为佳矣。然分裂旧土,犹惧多所摇动,必使人心聪扰,思惟窃宜如前。若于事不得不时有所转封,而不至分割土域,有所损夺者,可随宜节度。其五等体国经远,实不成制度。然但虚名,其于实事,略与旧郡县乡亭无异。若造次改夺,恐不能不以为恨。今方了其大者,以为五等可须后裁度。凡事虽有久而益善者,若临时或有不解,亦不可忽。」帝以勖言为允,多从其意。  时又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勖议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致画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汉文垂拱,几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并合吏员,县官国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减天下吏员,正始中亦并合郡县,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于本,则宜以省事为先。凡居位者,使务思萧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笃义行,崇敦睦,使昧宠忘本者不得容,而伪行自息,浮华者惧矣。重敬让,尚止足,令贱不妨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则上下相安,远近相信矣。位不可以进趣得,誉不可以朋党求,则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于听矣。去奇技,抑异说,好变旧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诛,则官业有常,人心不迁矣。事留则政稽,政稽则功废。处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职司者而夙夜不懈,则虽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悁以容之。简文案,略细苛,令之所施,必使人易视听,愿之如阳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烦挠,为百吏所黩,二三之命,为百姓所餍,则吏竭其诚,下悦上命矣。设官分职,委事责成。君子心竞而不力争,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则官无异业,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心谓省事之本也。苟无此愆,虽不省吏,天下必谓之省矣。若欲省官,私谓九寺可并于尚书,兰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历代,世之所习,是以久抱愚怀而不敢言。至于省事,实以为善。若直作大例,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及事之兴废,不得皆同。凡发号施令,典而当则安,傥有驳者,或致壅否。凡职所临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长,各裁其中,先条上言之。然后混齐大体,详宜所省,则令下必行,不可摇动。如其不尔,恐适惑人听,比前行所省,皆须臾辄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勖论议损益多此类。  太康中诏曰:「勖明哲聪达,经识天序,有佐命之功,兼博洽之才。久典内任,著勋弘茂,询事考言,谋猷允诚。宜登大位,毗赞朝政。今以勖为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开府辟召,守中书监、侍中、侯如故。」时太尉贾充、司徒李胤并薨,太子太傅又缺,勖表陈:「三公保傅,宜得其人。若使杨珧参辅东宫,必当仰称圣意。尚书令卫瓘、吏部尚书山涛皆可为司徒。若以瓘新为令未出者,涛即其人。」帝并从之。  明年秋,诸州郡大水,兗土尤甚。勖陈宜立都水使者。其后门下启通事令史伊羡、赵咸为舍人,对掌文法。诏以问勖,勖曰:今天下幸赖陛下圣德,六合为一,望道化隆洽,垂之将来。而门下上称程咸、张恽,下称此等,欲以文法为政,皆愚臣所未达者。昔张释之谏汉文,谓兽圈啬夫不宜见用;邴吉住车,明调和阴阳之本。此二人岂不知小吏之惠,诚重惜大化也。昔魏武帝使中军司荀攸典刑狱,明帝时犹以付内常侍。以臣所闻,明帝时唯有通事刘泰等官,不过与殿中同号耳。又顷言论者皆云省官减事,而求益吏者相寻矣。多云尚书郎太令史不亲文书,乃委付书令史及干,诚吏多则相倚也。增置文法之职,适恐更耗扰台阁,臣窃谓不可。」  时帝素知太子暗弱,恐后乱国,遣勖及和峤往观之。勖还盛称太子之德,而峤云太子如初。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勖。帝将废贾妃,勖与冯紞等谏请,故得不废。时议以勖倾国害时,孙资、刘放之匹。然性慎密,每有诏令大事,虽已宣布,然终不言,不欲使人知己豫闻也。族弟良曾劝勖曰:「公大失物情,有所进益者自可语之,则怀恩多矣。」其婿武统亦说勖「宜有所营置,令有归戴者」。勖并默然不应,退而语诸子曰:「人臣不密则失身,树私则背公,是大戒也。汝等亦当宦达人间,宜识吾此意。」久之,以勖守尚书令。  勖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失之,甚罔罔怅恨。或有贺之者,勖曰:「夺我凤皇池,诸君贺我邪!」及在尚书,课试令史以下,核其才能,有暗于文法,不能决疑处事者,即时遣出。帝尝谓曰:「魏武帝言'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止;荀公达之退恶,不退不休'。二令君之美,亦望于君也。」居职月余,以母忧上还印绶,帝不许。遣常侍周恢喻旨,勖乃奉诏视职。  勖久管机密,有才思,探得人主微旨,不犯颜忤争,故得始终全其宠禄。太康十年卒,诏赠司徒,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钱五十万、布百匹。遣兼御史持节护丧,谥曰成。勖有十子,其达者辑、籓、组。  辑嗣,官至卫尉。卒,谥曰简。子畯嗣。卒,谥曰烈。无嫡子,以弟息识为嗣。辑子绰。  绰字彦舒,博学有才能,撰《晋后书》十五篇,传于世。永嘉末,为司空从事中郎,没于石勒,为勒参军。  籓字大坚。元康中,为黄门侍郎,受诏成父所治钟磬。以从驾讨齐王冏勋,封西华县公。累迁尚书令。永嘉末,转司空,未拜而洛阳陷没,籓出奔密。王浚承制,奉籓为留台太尉。及愍帝为太子,委籓督摄远近。建兴元年薨于开封,年六十九,因葬亡所。谥曰成,追赠太保。籓二子:邃、闿。  邃字道玄,解音乐,善谈论。弱冠辟赵王伦相国掾,迁太子洗马。长沙王乂以为参军。乂败,成都王为皇太弟,精选僚属,以邃为中舍人。鄴城不守,随籓在密。元帝召为丞相从事中郎,以道险不就。愍帝就加左将军、陈留相。父忧去职,服阕,袭封。愍帝欲纳邃女,先征为散骑常侍。邃惧西都危逼,故不应命,而东渡江,元帝以为军谘祭酒。太兴初,拜侍中。邃与刁协婚亲,时协执权,欲以邃为吏部尚书,邃深距之。寻而王敦讨协,协党与并及于难,唯邃以疏协获免。敦表为廷尉,以疾不拜。迁太常,转尚书。苏峻作乱,邃与王导、荀崧并侍天子于石头。峻平后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靖。子汪嗣。  闿字道明,亦有名称,京都为之语曰:「洛中英英荀道明。」大司马、齐王冏辟为掾。冏败,暴尸已三日,莫敢收葬。闿与冏故吏李述、嵇含等露板请葬,朝议听之,论者称焉。为太傅主簿、中书郎。与邃俱渡江,拜丞相军谘祭酒。中兴建,迁右军将军,转少府。明帝尝从容问王暠曰:「二荀兄弟孰贤?」暠答以闿才明过邃。帝以语庾亮,亮曰:「邃真粹之地,亦闿所不及。」由是议者莫能定其兄弟优劣。历御史中丞、侍中、尚书,封射阳公。太宁二年卒,追赠卫尉,谥曰定。子达嗣。  组字大章。弱冠,太尉王衍见而称之曰:「夷雅有才识。」初为司徒左西属,补太子舍人。司徒王浑请为从事中郎,转左长史,历太子中庶子、荥阳太守。  赵王伦为相国,欲收大名,选海内德望之士,以江夏李重及组为左右长史,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伦篡,以组为侍中。及长沙王乂败,惠帝遣组及散骑常侍闾丘冲诣成都王颖,慰劳其军。帝西幸长安,以组为河南尹。迁尚书,转卫尉,赐爵成阳县男,加散骑常侍、中书监。转司隶校尉,加特进、光禄大夫,常侍如故。于时天下已乱,组兄弟贵盛,惧不容于世,虽居大官,并讽议而已。  永嘉末,复以组为侍中,领太子太保。未拜,会刘曜、王弥逼洛阳,组与籓俱出奔。怀帝蒙尘,司空王浚以组为司隶校尉。组与籓移檄天下,以琅邪王为盟主。  愍帝称皇太子,组即太子之舅,又领司隶校尉,行豫州刺史事,与籓并保荥阳之开封。建兴初,诏籓行留台事。俄而籓薨,帝更以组为司空,领尚书左仆射,又兼司隶,复行留台事,州征郡守皆承制行焉。进封临颍县公,加太夫人、世子印绶。明年,进位太尉,领豫州牧、假节。  元帝承制,以组都督司州诸军,加散骑常侍,余如故。顷之,又除尚书令,表让不拜。及西都不守,组乃遣使移檄天下共劝进。帝欲以组为司徒,以问太常贺循。循曰:「组旧望清重,忠勤显著,迁训五品,实允众望。」于是拜组为司徒。  组逼于石勒,不能自立。太兴初,自许昌率其属数百人渡江,给千兵百骑,组先所领仍皆统摄。顷之,诏组与太保、西阳王羕并录尚书事,各加班剑六十人。永昌初,迁太尉,领太子太保。未拜,薨,年六十五。谥曰元。子奕嗣。  奕字玄欣。少拜太子舍人、驸马都尉,侍讲东宫。出为镇东参军,行扬武将军、新汲令。愍帝为皇太子,召为中舍人,寻拜散骑侍郎,皆不就。随父渡江。元帝践阼,拜中庶子,迁给事黄门郎。父忧去职,服阕,补散骑常侍、侍中。  时将缮宫城,尚书符下陈留王,使出城夫。奕驳曰:「昔虞宾在位,《书》称其美;《诗》咏《有客》,载在《雅》《颂》。今陈留王位在三公之上,坐在太子右,故答表曰书,赐物曰与。此古今之所崇,体国之高义也。谓宜除夫役。」时尚书张闿、仆射孔愉难奕,以为:「昔宋不城周,《阳秋》所讥。特蠲非体,宜应减夫。」奕重驳,以为:「《阳秋》之末,文武之道将坠于地,新有子朝之乱,于时诸侯逋替,莫肯率职。宋之于周,实有列国之权。且同巳勤王而主之者晋,客而辞役,责之可也。今之陈留,无列国之势,此之作否,何益有无!臣以为宜除,于国职为全。」诏从之。  时又通议元会日帝应敬司徒王导不。博士郭熙、杜援等以为礼无拜臣之文,谓宜除敬。侍中冯怀议曰:「天子修礼,莫盛于辟雍。当尔之日,犹拜三老,况今先帝师傅。谓宜尽敬。」事下门下,奕议曰:「三朝之首,宜明君臣之体,则不应敬。若他日小会,自可尽礼。又至尊与公书手诏则曰'顿首言',中书为诏则云'敬问',散骑优册则曰:'制命'。今诏文尚异,况大会之与小会,理岂得同!」诏从之。  咸和七年卒,追赠太仆,谥曰定。  冯紞,字少胄,安平人也。祖浮,魏司隶校尉。父员,汲郡太守。紞少博涉经史,识悟机辩。历仕为魏郡太守,转步兵校尉,徙越骑。得幸于武帝,稍迁左卫将军。承颜悦色,宠爱日隆。贾充、荀勖并与之亲善。充女之为皇太子妃也,紞有力焉。及妃之将废,紞、勖干没救请,故得不废。伐吴之役,紞领汝南太守,以郡兵随王浚入秣陵。迁御史中丞,转侍中。  帝病笃得愈,紞与勖见朝野之望,属在齐王攸。攸素薄勖。勖以太子愚劣,恐攸得立,有害于己,乃使紞言于帝曰:「陛下前者疾若不差,太子其废矣。齐王为百姓所归,公卿所仰,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还籓,以安社稷。」帝纳之。及攸薨,朝野悲恨。初,帝友于之情甚笃,既纳紞、勖邪说,遂为身后之虑,以固储位。既闻攸殒,哀恸特深。紞侍立,因言曰:「齐王名过于实,今得自终,此乃大晋之福。陛下何乃过哀!」帝收泪而止。  初谋伐吴,紞与贾充、荀勖同共苦谏不可。吴平,紞内怀惭惧,疾张华如雠。及华外镇,威德大著,朝论当征为尚书令。紞从容侍帝,论晋魏故事,因讽帝,言华不可授以重任,帝默然而止。事具《华传》。  太康七年,紞疾,诏以紞为散骑常侍,赐钱二十万、床帐一具。寻卒。二子:播、熊。播,大长秋。熊字文罴,中书郎。紞兄恢,自有传。  史臣曰:夫立身之道,曰仁与义。动静既形,悔吝斯及。有莘之媵,殊《北门》之情;渭滨之叟,匪西山之节。汤武有以济其功,夏殷不能讥其志。王沈才经文武,早尸人爵,在魏参席上之珍,居晋为幄中之士,桐宫之谋遽泄,武闱之祸遂臻。是知田光之口,岂燕丹之可绝;豫让之形,非智氏之能变。动静之际,有据蒺藜,仁义之方,求之弥远矣。彭祖谒由捧雉,孕本贸丝,因家乏主,遂登显秩。拥北州之士马,偶东京之糜沸,自可感召诸侯,宣力王室。而乘间伺隙,潜图不轨,放肆獯虏,迁播乘舆。遂使漳滏萧然,黎元涂地。纵贪夫于藏户,戮高士于燕垂,阻越石之内难,邀世龙之外府。恶稔毒{疒甫},坐致焚燎,假手仇敌,方申凶犷,庆封之戮,慢骂何补哉!公曾,慈明之孙;景倩,文若之子,践隆堂而高视,齐逸轨而长骛。孝敬足以承亲,周慎足以事主,刊姬公之旧典,采萧相之遗法。然而援硃均以贰极,煽褒阎而偶震。虽废兴有在,隆替靡常,稽之人事,乃二荀之力也。至于斗粟兴谣,逾里成咏,勖之阶祸,又已甚焉。冯紞外骋戚施,内穷狙诈,毙攸安贾,交勖仇张,心滔楚费,过逾晋伍。爰丝献寿,空取慰于仁心,紞之陈说,幸收哀于迷虑,投畀之罚无闻,《青蝇》之诗不作矣。  赞曰:处道文林,胡贰尔心?彭祖凶孽,自贻伊戚。临淮翼翼,孝形于色。安阳英英,匪懈其职。倾齐附鲁,是为蝥贼。紞之不臧,交乱罔极。 卷四十列传第十贾充郭彰杨骏  贾充,字公闾,平阳襄陵人也。父逵,魏豫州刺史、阳里亭侯。逵晚始生充,言后当有充闾之庆,故以为名字焉。充少孤,居丧以孝闻。袭父爵为侯。拜尚书郎,典定科令,兼度支考课。辩章节度,事皆施用。累迁黄门侍郎、汲郡典农中郎将。参大将军军事,从景帝讨毌丘俭、文钦于乐嘉。帝疾笃,还许昌,留充监诸军事,以劳增邑三百五十户。  后为文帝大将军司马,转右长史。帝新执朝权,恐方镇有异议,使充诣诸葛诞,图欲伐吴,阴察其变。充既论说时事,因谓诞曰:「天下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诞历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乎!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及还,白帝曰:「诞在再扬州,威名夙著,能得人死力。观其规略,为反必也。今征之,反速而事小;不征,事迟而祸大。」帝乃征诞为司空,而诞果叛。复从征诞,充进计曰:「楚兵轻而锐,若深沟高垒以逼贼城,可不战而克也。」帝从之。城陷,帝登垒以劳充。帝先归洛阳,使充统后事,进爵宣阳乡侯,增邑千户。迁廷尉,充雅长法理,有平反之称。  转中护军,高贵乡公之攻相府也,充率众距战于南阙。军将败,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谓充曰:「今日之事如何?」充曰:「公等养汝,正拟今日,复何疑!」济于是抽戈犯跸。及常道乡公即位,进封安阳乡侯,增邑千二百户,统城外诸军,加散骑常侍。  钟会谋反于蜀,帝假充节,以本官都督关中、陇右诸军事,西据汉中,未至而会死。时军国多事,朝廷机密,皆与筹之。帝甚信重充,与裴秀、王沈、羊祜、荀勖同受腹心之任。帝又命充定法律。假金章,赐甲第一区。五等初建,封临沂侯,为晋元勋,深见宠异,禄赐常优于群官。  充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初,文帝以景帝恢赞王业,方传位于舞阳侯攸。充称武帝宽仁,且又居长,有人君之德,宜奉社稷。及文帝寝疾,武帝请问后事。文帝曰:「知汝者贾公闾也。」帝袭王位,拜充晋国卫将军、仪同三司、给事中,改封临颍侯。及受禅,充以建明大命,转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更封鲁郡公,母柳氏为鲁国太夫人。  充所定新律既班于天下,百姓便之。诏曰:「汉氏以来,法令严峻。故自元成之世,及建安、嘉平之间,咸欲辩章旧典,删革刑书。述作体大,历年无成。先帝愍元元之命陷于密网,亲发德音,厘正名实。车骑将军贾充,奖明圣意,谘询善道。太傅郑冲,又与司空荀顗、中书监荀勖、中军将军羊祜、中护军王业,及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预、散骑侍郎裴楷、颍川太守周雄、齐相郭颀、骑都尉成公绥荀煇、尚书郎柳轨等,典正其事。朕每鉴其用心,常慨然嘉之。今法律既成,始班天下,刑宽禁简,足以克当先旨。昔萧何以定律受封,叔孙通以制仪为奉常,赐金五百斤,弟子皆为郎。夫立功立事,古之所重。自太傅、车骑以下,皆加禄赏。其详依故典。」于是赐充子弟一人关内侯,绢五百匹。固让,不许。  后代裴秀为尚书令,常侍、车骑将军如故。寻改常侍为侍中,赐绢七百匹。以母忧去职,诏遣黄门侍郎慰问。又以东南有事,遣典军将军杨嚣宣谕,使六旬还内。  充为政,务农节用,并官省职,帝善之,又以文武异容,求罢所领兵。及羊祜等出镇,充复上表欲立勋边境,帝并不许。从容任职,褒贬在已,颇好进士,每有所荐达,必终始经纬之,是以士多归焉。帝舅王恂尝毁充,而充更进恂。或有背充以要权贵者,充皆阳以素意待之。而充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取容。  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等刚直守正,咸共疾之。又以充女为齐王妃,惧后益盛。及氐羌反叛,时帝深以为虑,恺因进说,请充镇关中。乃下诏曰:「秦凉二境,比年屡败,胡虏纵暴,百姓荼毒。遂使异类扇动,害及中州。虽复吴蜀之寇,未尝至此。诚由所任不足以内抚夷夏,外镇丑逆,轻用其众而不能尽其力。非得腹心之重,推毂委成,大匡其弊,恐为患未已。每虑斯难,忘寝与食。侍中、守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雅量弘高,达见明远,武有折冲之威,文怀经国之虑,信结人心,名震域外。使权统方任,绥静西夏,则吾无西顾之念,而远近获安矣。其以充为使持节、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侍中、车骑将军如故,假羽葆、鼓吹,给第一驸马。」朝之贤良欲进忠规献替者,皆幸充此举,望隆惟新之化。  充既外出,自以为失职,深衔任恺,计无所从。将之镇,百僚饯于夕阳亭,荀勖私焉。充以忧告,勖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不顿驾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怀?」对曰:「勖请行之。」俄而侍宴,论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质令淑,宜配储宫。而杨皇后及荀顗亦并称之。帝纳其言。会京师大雪,平地二尺,军不得发。既而皇储当婚,遂不西行。诏充居本职。先是羊祜密启留充,及是,帝以语充。充谢祜曰:「始知君长者。」  时吴将孙秀降,拜为骠骑大将军。帝以充旧臣。欲改班,使车骑居骠骑之右。充固让,见听。寻迁司空,侍中、尚书令、领兵如故。  会帝寝疾,充及齐王攸、荀勖参医药。及疾愈,赐绢各五百匹。初,帝疾笃,朝廷属意于攸。河南尹夏侯和谓充曰:「卿二女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充不答。及是,帝闻之,徙和光禄勋,乃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寻转太尉、行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咸宁三年,日蚀于三朝,充请逊位,不许。更以沛国之公丘益其封,宠幸愈甚,朝臣咸侧目焉。  河南尹王恂上言:「弘训太后入庙,合食于景皇帝,齐王攸不得行其子礼。」充议以为:「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皆谓奉统承祀,非谓不得复其父祖也。攸身宜服三年丧事,自如臣制。」有司奏:「若如充议,服子服,行臣制,未有前比。宜如恂表,攸丧服从诸侯之例。」帝从充议。  伐吴之役,诏充为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师,给羽葆、鼓吹、缇幢、兵万人、骑二千,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增参军、骑司马各十人,帐下司马二十人,大车、官骑各三十人。充虑大功不捷,表陈「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并之戍,天下劳扰,年谷不登,兴军致讨,惧非其时。又臣老迈,非所克堪。」诏曰:「君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节钺,将中军,为诸军节度,以冠军将军杨济为副,南屯襄阳。吴江陵诸守皆降,充乃徙屯项。  王浚之克武昌也,充遣使表曰:「吴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宜召诸军,以为后图。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华豫平吴之策,故充以为言。中书监荀勖奏,宜如充表。帝不从。杜预闻充有奏,驰表固争,言平在旦夕。使及至轘辕,而孙皓已降。吴平,军罢。帝遣侍中程咸犒劳,赐充帛八千匹,增邑八千户;分封从孙暢新城亭侯,盖安阳亭侯;弟阳里亭侯混、从孙关内侯众增户邑。充本无南伐之谋,固谏不见用。及师出而吴平,大惭惧,议欲请罪。帝闻充当诣阙,豫幸东堂以待之。罢节钺、僚佐,仍假鼓吹、麾幢。充与群臣上告成之礼,请有司具其事。帝谦让不许。  及疾笃,上印绶逊位。帝遣侍臣谕旨问疾,殿中太医致汤药,赐床帐钱帛,自皇太子宗室躬省起居。太康三年四月薨,时年六十六。帝为之恸,使使持节、太常奉策追赠太宰,加衮冕之服、绿綟绶、御剑,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大鸿胪护丧事,假节钺、前后部羽葆、鼓吹、缇麾,大路、銮路、辒辌车、帐下司马大车,椎斧文衣武贲、轻车介士。葬礼依霍光及安平献王故事,给茔田一顷。与石苞等为王功配飨庙庭,谥曰武。追赠充子黎民为鲁殇公。  充妇广城君郭槐,性妒忌。初,黎民年三岁,乳母抱之当阁。黎民见充入,喜笑,充就而拊之。槐望见,谓充私乳母,即鞭杀之。黎民恋念,发病而死。后又生男,过期,复为乳母所抱,充以手摩其头。郭疑乳母,又杀之,兒亦思慕而死。充遂无胤嗣。及薨,槐辄以外孙韩谧为黎民子,奉充后。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谏槐曰:「礼,大宗无后,以小宗支子后之,无异姓为后之文。无令先公怀腆后土,良史书过,岂不痛心。」槐不从。咸等上书求改立嗣,事寝不报。槐遂表陈是充遗意。帝乃诏曰:「太宰、鲁公充,崇德立勋,勤劳佐命,背世殂陨,每用悼心。又胤子早终,世嗣未立。古者列国无嗣,取始封支庶,以绍其统,而近代更除其国。至于周之公旦,汉之萧何,或豫建元子,或封爵元妃,盖尊显勋庸,不同常例。太宰素取外孙韩谧为世子黎民后。吾退而断之,外孙骨肉至近,推恩计情,合于人心。其以谧为鲁公世孙,以嗣其国。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如太宰,所取必以己自出不如太宰,皆不得以为比。」及下礼官议充谥,博士秦秀议谥曰荒,帝不纳。博士段暢希旨,建议谥曰武,帝乃从之。自充薨至葬,赙赐二千万。惠帝即位,贾后擅权,加充庙备六佾之乐,母郭为宜城君。及郭氏亡,谥曰宣,特加殊礼。时人讥之,而莫敢言者。  初,充前妻李氏淑美有才行,生二女褒、裕,褒一名荃,裕一名浚。父丰诛,李氏坐流徙。后娶城阳太守郭配女,即广城君也。武帝践阼,李以大赦得还,帝特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亦敕充迎李氏。郭槐怒,攘袂数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答诏,托以谦冲,不敢当两夫人盛礼,实畏槐也。而荃为齐王攸妃,欲令充遣郭而还其母。时沛国刘含母,及帝舅羽林监王虔前妻,皆毌丘俭孙女。此例既多,质之礼官,俱不能决。虽不遣后妻,多异居私通。充自以宰相为海内准则,乃为李筑室于永年里而不往来。荃、浚每号泣请充,充竟不往。会充当镇关右,公卿供帐祖道,荃、浚惧充遂去,乃排幔出于坐中,叩头流血,向充及群僚陈母应还之意。众以荃王妃,皆惊起而散。充甚愧愕,遣黄门将宫人扶去。既而郭槐女为皇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后荃恚愤而薨。初,槐欲省李氏,充曰:「彼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往。」及女为妃,槐乃盛威仪而去。既入户,李氏出迎,槐不觉脚屈,因遂再拜。自是充每出行,槐辄使人寻之,恐其过李也。初,充母柳见古今重节义,竟不知充与成济事,以济不忠,数追骂之。侍者闻之,无不窃笑。及将亡,充问所欲言,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遂无言。及充薨后,李氏二女乃欲令其母祔葬,贾后弗之许也。及后废,李氏乃得合葬。李氏作《女训》行于世。  谧字长深。母贾午,充少女也。父韩寿,字德真,南阳堵阳人,魏司徒暨曾孙。美姿貌,善容止,贾充辟为司空掾。充每宴宾僚,其女辄于青钅巢中窥之,见寿而悦焉。问其左右识此人不,有一婢说寿姓字,云是故主人。女大感想,发于寤寐。婢后往寿家,具说女意,并言其女光丽艳逸,端美绝伦。寿闻而心动,便令为通殷勤。婢以白女,女遂潜修音好,厚相赠结,呼寿夕入。寿劲捷过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觉其女悦暢异于常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而其门阁严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阳惊,托言有盗,因使循墙以观其变。左右白曰:「无余异,惟东北角如狐狸行处。」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具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寿官至散骑常侍、河南尹。元康初卒,赠骠骑将军。  谧好学,有才思。既为充嗣,继佐命之后,又贾后专恣,谧权过人主,至乃锁系黄门侍郎,其为威福如此。负其骄宠,奢侈逾度,室宇崇僭,器服珍丽,歌僮舞女,选极一时。开阁延宾。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徙,莫不尽礼事之。或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渤海石崇欧阳建、荥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清河崔基、沛国刘瑰、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牵秀、颍川陈、太原郭彰、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刘琨皆傅会于谧,号曰二十四友,其余不得预焉。  历位散骑常侍、后军将军。广城君薨,去职。丧未终。起为秘书监,掌国史。先是,朝廷议立晋书限断,中书监荀勖谓宜以魏正始起年,著作郎王瓚欲引嘉平已下朝臣尽入晋史,于时依违未有所决。惠帝立,更使议之。谧上议,请从泰始为断。于是事下三府,司徒王戎、司空张华、领军将军王衍、侍中乐广、黄门侍郎嵇绍、国子博士谢衡皆从谧议。骑都尉济北侯荀畯、侍中荀籓、黄门侍郎华混以为宜用正始开元。博士荀熙、刁协谓宜嘉平起年。谧重执奏戎、华之议,事遂施行。  寻转侍中。领秘书监如故。谧时从帝幸宣武观校猎,讽尚书于会中召谧受拜,诫左右勿使人知,于是众疑其有异志矣。谧既亲贵,数入二宫,共愍怀太子游处,无屈降心。常与太子弈棋争道,成都王颖在坐,正色曰:「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言之于后,遂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鄴。  及为常侍,侍讲东宫,太子意有不悦,谧患之。而其家数有妖异,飘风吹其朝服飞上数百丈,坠于中丞台,又蛇出其被中,夜暴雷震其室,柱陷入地,压毁床帐,谧益恐。及迁侍中,专掌禁内,遂与后成谋,诬陷太子。及赵王伦废后,以诏召谧于殿前,将戮之。走入西钟下,呼曰:「阿后救我!」乃就斩之。韩寿少弟蔚有器望,及寿兄巩令保、弟散骑侍郎预、吴王友鉴、谧母贾午皆伏诛。  初,充伐吴时,尝屯项城,军中忽失充所在。充帐下都督周勤时昼寝,梦见百余人录充,引入一迳。勤惊觉,闻失充,乃出寻索,忽睹所梦之道。遂往求之。果见充行至一府舍,侍卫甚盛。府公南南坐,声色甚历,谓充曰:「将乱吾家事,必尔与荀勖,既惑吾子,又乱吾孙。间使任恺黜汝而不去,又使庾纯詈汝而不改。今吴寇当平,汝方表斩张华。汝之暗戆,皆此类也。若不悛慎,当旦夕加罪。」充因叩头流血,公曰:「汝所以延日月而名器如此者,是卫府之勋耳。终当使系嗣死于钟虡之间,大子毙于金酒之中,小子困于枯木之下。荀勖亦宜同,然其先德小浓。故在汝后,数世之外,国嗣亦替。」言毕,命去。充忽然得还营,颜色憔悴,性理昏丧,经日乃复。及是,谧死于钟下,贾后服金酒而死,贾午考竟用大杖。终皆如所言。  赵王伦之败,朝廷追述充勋,议立其后。欲以充从孙散骑侍郎众为嗣,众阳狂自免。以子秃后充,封鲁公,又病死。永兴中,立充从曾孙湛为鲁公,奉充后,遭乱死,国除。泰始中,人为充等谣曰:「贾、裴、王,乱纪纲。王、裴、贾,济天下。」言亡魏而成晋也。  充弟混,字宫奇,笃厚自守,无殊才能。太康中,为宗正卿。历镇军将军,领城门校尉,加侍中,封永平侯。卒,赠中军大将军、仪同三司。  充从子彝、遵并有鉴裁,俱为黄门郎。遵弟模最知名。  模字思范,少有志尚。颇览载籍,而沈深有智算,确然难夺。深为充所信爱,每事筹之焉。充年衰疾剧,恆忧己谥传,模曰:「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起家为邵陵令,遂历事二宫尚书吏部郎,以公事免,起为车骑司马。豫诛杨骏,封平阳乡侯,邑千户。及楚王玮矫诏害汝南王亮、太保卫瓘,诏使模将中驺二百人救之。  是时贾后既豫朝政,欲委信亲党,拜模散骑常侍,二日擢为侍中。模乃尽心匡弼,推张华、裴顗同心辅政。数年之中,朝野宁静,模之力也。乃加授光禄大夫。然模潜执权势,外形欲远之,每有启奏贾后事,入辄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于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惮之。加贪冒聚敛,富拟王公。但贾后性甚强暴,模每尽言为陈祸福,后不能从,反谓模毁己。于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谗间之徒遂进。模不得志,忧愤成疾。卒,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成。子游字彦将嗣,历官太子侍讲、员外散骑侍郎。  郭彰,字叔武,太原人,贾后从舅也。与贾充素相亲遇,充妻待彰若同生。历散骑常侍、尚书、卫将军,封冠军县侯。及贾后专朝,彰豫参权势,物情归附,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谓谧及彰也。卒,谥曰烈。  杨骏,字文长,弘农华阴人也。少以王官为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后以后父超居重位,自镇军将军迁车骑将军,封临晋侯。识者议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内教也。后父始封而以临晋为侯,兆于乱矣。」尚书褚、郭奕并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从。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始宠后党,请谒公行。而骏及珧、济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  及帝疾笃,未有顾命,佐命功臣,皆已没矣,朝臣惶惑,计无所从。而骏尽斥群公,亲侍左右。因辄改易公卿,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所用者非,乃正色谓骏曰:「何得便尔!」乃诏中书,以汝南王亮与骏夹辅王室。骏恐失权宠,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匿。中书监华廙恐惧,自往索之,终不肯与。信宿之间,上疾遂笃,后乃奏帝以骏辅政,帝颔之。便召中书监华暠、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遗诏,曰:「昔伊望作佐,勋垂不朽;周霍拜命,名冠往代。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经德履吉,鉴识明远,毗翼二宫,忠肃茂著,宜正位上台,拟迹阿衡。其以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千人,移止前卫将军珧故府。若止宿殿中宜有翼卫,其差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给骏,令得持兵仗出入。」诏成,后对暠、劭以呈帝,帝亲视而无言。自是二日而崩,骏遂当寄托之重,居太极殿。梓宫将殡,六宫出辞,而骏不下殿,以武贲百人自卫。不恭之迹,自此而始。  惠帝即位,进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虑左右间己,乃以其甥段广、张劭为近侍之职。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乃出。骏知贾后情性难制,甚畏惮之。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于是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骏弟珧、济并有俊才,数相谏止,骏不能用,因废于家。骏暗于古义,动违旧典。武帝崩未逾年而改元,议者咸以为违《春秋》逾年书即位之义。朝廷惜于前失,令史官没之,故明年正月复改年焉。  骏自知素无美望,惧不能辑和远近,乃依魏明帝即位故事,遂大开封赏,欲以悦众,为政严碎,愎谏自用,不允众心。冯翊太守孙楚素与骏厚,说之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重,握大权,辅弱主。当仰思古人至公至诚谦顺之道。于周则周召为宰,在汉则硃虚、东牟,未有庶姓专朝,而克终庆祚者也。今宗室亲重,籓王方壮,而公不与共参万机,内怀猜忌,外树私昵,祸至无日矣。」骏不能从。弘训少府蒯钦,骏之姑子。少而相昵,直亮不回,屡以正言犯骏,珧、济为之寒心。钦曰:「杨文长虽暗,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必当疏我。我得疏外,可以不与俱死。不然,倾宗覆族,其能久乎!」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素不为骏所礼,阴构骏将图社稷。贾后欲预政事,而惮骏未得逞其所欲,又不肯以妇道事皇太后。黄门董猛,始自帝之为太子即为寺人监,在东宫给事于贾后。后密通消息于猛,谋废太后。猛乃与肇、观潜相结托。贾后又令肇报大司马、汝南王亮,使连兵讨骏。亮曰:「骏之凶暴,死亡无日,不足忧也。」肇报楚王玮,玮然之。于是求入朝,骏素惮玮,先欲召入,防其为变,因遂听之。及玮至,观、肇乃启帝,夜作诏,中外戒严,遣使奉诏废骏,以侯就第。东安公繇率殿中四百人随其后以讨骏。段广跪而言于帝曰:「杨骏受恩先帝,竭心辅政。且孤公无子,岂有反理?愿陛下审之。」帝不答。  时骏居曹爽故府,在武库南,闻内有变,召众官议之。太傅主簿硃振说骏曰:「今内有变,其趣可知,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不利于公。宜烧云龙门以示威,索造事都首,开万春门,引东宫及外营兵,公自拥翼皇太子,入宫取奸人。殿内震惧,必斩送之,可以免难。」骏素怯懦,不决,乃曰:「魏明帝造此大功,奈何烧之!」侍中傅祗夜白骏,请与武茂俱入云龙门观察事势。祗因谓群僚「宫中不宜空」,便起揖,于是皆走。  寻而殿中兵出,烧骏府,又令弩士于阁上临骏府而射之,骏兵皆不得出。骏逃于马厩,以戟杀之。观等受贾后密旨,诛骏亲党,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又令李肇焚骏家私书,贾后不欲令武帝顾命手诏闻于四海也。骏既诛,莫敢收者,惟太傅舍人巴西阎纂殡敛之。  初,骏征高士孙登,遗以布被。登截被于门,大呼曰:「斫斫刺刺!」旬日托疾诈死,及是,其言果验。永熙中,温县有人如狂,造书曰:「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及骏居内府,以戟为卫焉。  永宁初,诏曰:「舅氏失道,宗族陨坠,渭阳之思,孔怀感伤。其以{艹务}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慰《蓼莪》之思焉。」  珧字文琚,历位尚书令、卫将军。素有名称,得幸于武帝,时望在骏前。以兄贵盛,知权宠不可居,自乞逊位,前后恳至,终不获许。初,聘后,珧表曰:「历观古今,一族二后,未尝以全,而受覆宗之祸。乞以表事藏之宗庙,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从之。右军督赵休上书陈:「王莽五公,兄弟相代。今杨氏三公,并在大位,而天变屡见,臣窃为陛下忧之。」由此珧益惧。固求逊位,听之,赐钱百万、绢五千匹。  珧初以退让称,晚乃合朋党,构出齐王攸。中护军羊琇与北军中侯成粲谋欲因见珧而手刃之。珧知而辞疾不出。讽有司奏琇,转为太仆。自是举朝莫敢枝梧,而素论尽矣。珧临刑称冤,云:「事在石函,可问张华。」当时皆谓宜为申理,合依钟毓事例。而贾氏族党待诸杨如仇,促行刑者遂斩之。时人莫不嗟叹焉。  济字文通,历位镇南、征北将军,迁太子太傅。济有才艺,尝从武帝校猎北芒下,与侍中王济俱著布袴褶,骑马执角弓在辇前。猛兽突出,帝命王济射之,应弦而倒。须臾复一出,济受诏又射杀之,六军大叫称快。帝重兵官,多授贵戚清望,济以武艺号为称职。与兄珧深虑盛满,乃与诸甥李斌等共切谏。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建立皇储,皆济谋也。  初,骏忌大司马汝南王亮,催使之籓。济与斌数谏止之,骏遂疏济。济谓傅咸曰:「若家兄征大司马入,退身避之,门户可得免耳。不尔,行当赤族。」咸曰:「但征还,共崇至公,便立太平,无为避也。夫人臣不可有专,岂独外戚!今宗室疏,因外戚之亲以得安,外戚危,倚宗室之重以为援,所谓脣齿相依,计之善者。」济益惧而问石崇曰:「人心云何?」崇曰:「贤兄执政,疏外宗室,宜与四海共之。」济曰:「见兄,可及此。」崇见骏,及焉,骏不纳。后与诸兄俱见害。难发之夕,东宫召济。济谓裴楷曰:「吾将何之?」楷曰:「子为保傅,当至东宫。」济好施,久典兵马,所从四百余人皆秦中壮士,射则命中,皆欲救济。济已入宫,莫不叹恨。  史臣曰:贾充以谄谀陋质,刀笔常材,幸属昌辰,滥叨非据。抽戈犯顺,曾无猜惮之心;杖钺推亡,遽有知难之请,非惟魏朝之悖逆,抑亦晋室之罪人者欤!然犹身极宠光,任兼文武,存荷台衡之寄,没有从享之荣,可谓无德而禄,殃将及矣。逮乎贻厥,乃乞丐之徒,嗣恶稔之余基,纵奸邪之凶德。煽兹哲妇,索彼惟家,虽及诛夷,曷云塞责。昔当涂阙翦,公闾实肆其劳,典午分崩,南风亦尽其力,可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杨骏阶缘宠幸,遂荷栋梁之任,敬之犹恐弗逮,骄奢淫泆,庸可免乎?括母以明智全身,会昆以先言获宥,文琚识同曩烈,而罚异昔人,裴夫!  赞曰:公闾便佞,心乖雅正。邀遇时来,遂阶荣命。乞丐承绪,凶家乱政。琐琐文长,遂居栋梁。据非其位,乃底灭亡。珧虽先觉,亦罹祸殃。 卷四十一列传第十一魏舒李憙刘寔高光  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人也。少孤,为外家宁氏所养。宁氏起宅,相宅者云:「当出贵甥。」外祖母以魏氏甥小而慧,意谓应之。舒曰:「当为外氏成此宅相。」久乃别居。身长八尺二寸,姿望秀伟,饮酒石余,而迟钝质朴,不为乡亲所重。从叔父吏部郎衡,有名当世,亦不之知,使守水碓,每叹曰:「舒堪数百户长,我愿毕矣!」舒亦不以介意。不修常人之节,不为皎历之事,每欲容才长物,终不显人之短。性好骑射,著韦衣。入山泽,以渔猎为事。唯太原王乂谓舒曰:「卿终当为台辅,然今未能令妻子免饥寒,吾当助卿营之。」常振其匮乏,舒受而不辞。舒尝诣野王,主人妻夜产,俄而闻车马之声,相问曰:「男也,女也?」曰:「男,书之,十五以兵死。」复问:「寝者为谁?」曰:「魏公舒。」后十五载,诣主人,问所生兒何在,曰:「因条桑为斧伤而死。」舒自知当为公矣。  年四十余,郡上计掾察孝廉。宗党以舒无学业,劝令不就,可以为高耳。舒曰:「若试而不中,其负在我,安可虚窃不就之高以为己荣乎!」于是自课。百日习一经,因而对策升第。除渑池长,迁浚仪令,入为尚书郎。时欲沙汰郎官。非其才者罢之。舒曰:「吾即其人也。」襆被而出。同僚素无清论者咸有愧色,谈者称之。  累迁后将军钟毓长史,毓每与参佐射,舒常为画筹而已。后遇朋人不足,以舒满数。毓初不知其善射。舒容范闲雅,发无不中,举坐愕然。莫有敌者。毓叹而谢曰:「吾之不足以尽卿才,有如此射矣,岂一事哉!」转相国参军,封剧阳子。府朝碎务,未尝见是非;至于废兴大事,众人莫能断者,舒徐为筹之,多出众议之表。文帝深器重之,每朝会坐罢,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领袖也。」迁宜阳、荥阳二郡太守,甚有声称。征拜散骑常侍。出为冀州刺史,在州三年,以简惠称。入为侍中。武帝以舒清素,特赐绢百匹。迁尚书,以公事当免官,诏以赎论。舒三娶妻皆亡,是岁自表乞假还本郡葬妻,诏赐葬地一顷,钱五十万。  太康初,拜右仆射。舒与卫瓘、山涛、张华等以六合混一,宜用古典封禅东岳,前后累陈其事,帝谦让不许。以舒为左仆射,领吏部。舒上言:「今选六宫,聘以玉帛,而旧使御府丞奉聘,宣成嘉礼,贽重使轻。以为拜三夫人宜使卿,九嫔使五官中郎将,美人、良人使谒者,于典制为弘。」有诏详之,众议异同,遂寝。加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及山涛薨,以舒领司徒,有顷即真。舒有威重德望,禄赐散之九族,家无余财。陈留周震累为诸府所辟,辟书既下,公辄丧亡,佥号震为杀公掾,莫有辟者。舒乃命之,而竟无患,识者以此称其达命。以年老,每称疾逊位。中复暂起,署兗州中正,寻又称疾。尚书左丞郤诜与舒书曰:「公久疾小差,视事是也,唯上所念。何竟起讫还卧,曲身回法,甚失具瞻之望。公少立巍巍,一旦弃之,可不惜哉!」舒称疾如初。后以灾异逊位,帝不听。后因正旦朝罢还第,表送章绶。帝手诏敦勉。而舒执意弥固,乃下诏曰:「司徒、剧阳子舒,体道弘粹,思量经远,忠肃居正,在公尽规。入管铨衡,官人允叙;出赞衮职,敷弘五教。惠训播流,德声茂著,可谓朝之俊乂者也。而屡执冲让,辞旨恳诚,申览反覆,省用怃然。盖成人之美,先典所与,难违至情。今听其所执,以剧阳子就第,位同三司,禄赐如前。几杖不朝,赐钱百万,床帐簟褥自副。以舍人四人为剧阳子舍人,置官骑十人。使光禄勋奉策,主者详案典礼,令皆如旧制。」于是赐安车驷马,门施行马。舒为事必先行而后言,逊位之际,莫有知者。时论以为晋兴以来,三公能辞荣善终者,未之有也。司空卫瓘与舒书曰:「每与足下共论此事,日日未果,可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矣。」太熙元年薨,时年八十二。帝甚伤悼,赗赙优厚,谥曰康。  子混,字延广,清惠有才行,为太子舍人。年二十七,先舒卒,朝野咸为舒悲惜。舒每哀恸,退而叹曰:「吾不及庄生远矣,岂以无益自损乎!」于是终服不复哭。诏曰:「舒惟一子,薄命短折。舒告老之年,处穷独之苦,每念怛然,为之嗟悼。思所以散愁养气,可更增滋味品物。仍给赐阳燧四望繐窗户皁轮车牛一乘,庶出入观望,或足散忧也。」以庶孙融嗣。又早卒,从孙晃嗣。  李憙,字季和,上党铜鞮人也。父牷,汉大鸿胪。憙少有高行,博学研精,与北海管宁以贤良征,不行。累辟三府,不就。宣帝复辟憙为太傅属,固辞疾,郡县扶舆上道,时憙母疾笃,乃窃逾泫氏城而徒还,遂遭母丧,论者嘉其志节。后为并州别驾,时骁骑将军秦朗过并州,州将毕轨敬焉。令乘车至阁。憙固谏以为不可,轨不得已从之。  景帝辅政,命憙为大将军从事中郎,憙到,引见,谓憙曰:「昔先公辟君而君不应,今孤命君而君至,何也?」对曰:「先君以礼见待,憙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憙畏法而至。」帝甚重之。转司马,寻拜右长史。从讨毌丘俭还,迁御史中丞。当官正色,不惮强御,百僚震肃焉。荐乐安孙璞,亦以道德显,时人称为知人。寻迁大司马,以公事免。  司马伷为宁北将军,镇鄴,以憙为军司。顷之,除凉州刺史,加扬威将军、假节,领护羌校尉,绥御华夷,甚有声绩。羌虏犯塞,憙因其隙会,不及启闻,辄以便宜出军深入,遂大克获,以功重免谴,时人比之汉朝冯、甘焉。于是请还,许之。居家月余,拜冀州刺史,累迁司隶校尉。及魏帝告禅于晋,憙以本官行司徒事,副太尉郑冲奉策。泰始初,封祁侯。  憙上言:「故立进令刘友、前尚书山涛、中山王睦、故尚书仆射武陔各占官三更稻田,请免涛、睦等官。陔已亡,请贬谥。」诏曰:「法者,天下取正,不避亲贵,然后行耳,吾岂将枉纵其间哉!然案此事皆是友所作,侵剥百姓,以缪惑朝士。奸吏乃敢作此,其考竟友以惩邪佞。涛等不贰其过者,皆勿有所问。《易》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今憙亢志在公,当官而行,可谓'邦之司直'者矣。光武有云:'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岂其然乎!其申敕群僚,各慎所司,宽宥之恩,不可数遇也。」憙为二代司隶,朝野称之。以公事免。  其年,皇太子立,以憙为太子太傅。自魏明帝以后,久旷东宫,制度废阙,官司不具,詹事、左右率、庶子、中舍人诸官并未置,唯置卫率令典兵,二傅并摄众事。憙在位累年,训道尽规。迁尚书仆射,拜特进、光禄大夫,以年老逊位。诏曰:「光禄大夫、特进李憙,杖德居义,当升台司。毗亮朕躬,而以年尊致仕。虽优游无为,可以颐神,而虚心之望,能不怃然!其因光禄之号,改假金紫,置官骑十人,赐钱五十万,禄赐班礼,一如三司,门施行马。」  初,憙为仆射时,凉州虏寇边,憙唱义遣军讨之。朝士谓出兵不易,虏未足为患,竟不从之。后虏果大纵逸,凉州覆没,朝廷深悔焉。以憙清素贫俭,赐绢百匹。及齐王攸出镇,憙上疏谏争,辞甚恳切。憙自历仕,虽清非异众,而家无储积,亲旧故人乃至分衣共食,未尝私以王官。及卒,追赠太保,谥曰成。子赞嗣。  少子俭,字仲约,历左积弩将军、屯骑校尉。俭子弘字世彦,少有清节,永嘉末,历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  刘寔,字子真,平原高唐人也。汉济北惠王寿之后也,父广,斥丘令。寔少贫苦,卖牛衣以自给。然好学,手约绳,口诵书,博通古今。清身洁己,行无瑕玷。郡察孝廉,州举秀才,皆不行。以计吏入洛,调为河南尹丞,迁尚书郎、廷尉正。后历吏部郎,参文帝相国军事,封循阳子。  钟会、邓艾之伐蜀也,有客问寔曰:「二将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客问其故,笑而不答,竟如其言。寔之先见,皆此类也。  以世多进趣,廉逊道阙,乃著《崇让论》以矫之。其辞曰:  古之圣王之化天下,所以贵让者,欲以出贤才,息争竞也。夫人情莫不欲已之贤也,故劝令让贤以自明贤也,岂假让不贤哉!故让道兴,贤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举自立矣,百官之副亦豫具矣。一官缺,择众官所让最多者而用之,审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让于上,草庐之人咸皆化之,推贤让能之风从此生矣。为一国所让,则一国士也;天下所共推,则天下士也。推让之风行,则贤与不肖灼然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无所用其心,因成清议,随之而已。故曰,荡荡乎尧之为君,莫之能名。言天下自安矣,不见尧所以化之,故不能名也。又曰,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无为而化者其舜也欤。贤人相让于朝,大才之人恆在大官,小人不争于野,天下无事矣。以贤才化无事,至道兴矣。已仰其成,复何与焉!故可以歌《南风》之诗,弹五弦之琴也。成此功者非有他,崇让之所致耳。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则不难也。  在朝之人不务相让久矣,天下化之。自魏代以来,登进辟命之士,及在职之吏,临见受叙,虽自辞不能,终莫肯让有胜己者。夫推让之风息,争竞之心生。孔子曰,上兴让则下不争,明让不兴下必争也。推让之道兴,则贤能之人日见推举;争竞之心生,则贤能之人日见谤毁。夫争者之欲自先,甚恶能者之先,不能无毁也。故孔墨不能免世之谤己,况不及孔墨者乎!议者佥然言,世少高名之才,朝廷不有大才之人可以为大官者。山泽人小官吏亦复云,朝廷之士虽有大官名德,皆不及往时人也。余以为此二言皆失之矣。非时独乏贤也,时不贵让。一人有先众之誉,毁必随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虽令稷契复存,亦不复能全其名矣。能否混杂,优劣不分,士无素定之价,官职有缺,主选之吏不知所用,但案官次而举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势家之子,则必为有势者之所念也。非能独贤,因其先用之资,而复迁之无已。迁之无已,不胜其任之病发矣。观在官之人,政绩无闻,自非势家之子,率多因资次而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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