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女儿呢,还是孪生一对。她们六岁丧母之后,我就令其二人学针凿、练武艺。所有这些我都没跟你说,是因看你练武心切,家中琐事就没提。”大家都起来让傅老坐下。坐定之后,傅长修命人把两个姑娘从后院叫了出来。他拉过大女儿对叶无光说:“无光,这是我的大女儿,叫清波。”指着站在旁边的二女儿介绍道:“这二女儿叫清源。”姑娘二人站在一起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区别之处就是清波的二眉中间长一红痣。“我女儿今年十九岁,无光二十一岁。趁你姐夫、姐姐在此,咱们选个吉日良辰,就给你们完婚。”傅长修又说。傅长修给两个姑娘在后花园修了东西二楼,西楼二姑娘住,叫鹤飞阁,东楼大姑娘住,叫朱红楼。良辰吉日已过,白如玉率领家小回归原郡。叶无光和傅清波恩爱相亲,如胶似漆。六月的一天,姐妹两个在炎热的阳光下练完了武功,回到东楼。洗完脸后,二人坐在床上休息,傅清源说:“姐姐,咱俩是一个时辰降生的,看来你比我有福。你和姐夫,一个是如鱼得水,忘掉了状元及第;一个是春风得意,忘掉了刺凤描鸾。你二人相亲相爱,可我如今……唉!”“你这个死丫头!想女婿啦?爹爹不是在给你张罗婚事吗?”“爹爹说恐怕谁也赶不上姐夫。”“那我告诉爹爹,赶不上你姐夫的咱就不嫁,那还不行吗?”“得了吧!婚姻是命里注定。我要是也长你那么一个红点,才会像你一样幸福。”说着,二姑娘眼泪夺眶而出。傅清波急忙把妹妹搂在怀里,笑道:“这有何难?来,姐姐给你也长一个就是了。”傅清波把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用朱砂和桃红,给妹妹的二眉中间点了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红点。搬过妹妹的脸亲了一下道:“这回长得和姐姐一样了,你还有什么说的?将来准能找个好婆家。”说得二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不过说说罢了,瞧你这贫嘴劲儿,看我告诉爹去。”“得啦。好妹子,咱们别闹啦。”“姐姐,你去西楼把我没绣完的枕头拿来,顺便给我挑几样花线来。”傅清波到西楼去了。傅清源面朝里斜躺在姐姐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时,叶无光和岳父在书房喝完茶,他步回东楼。进楼一看,爱妻正在熟睡,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爱妻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叶无光俯下身去,在爱妻的脸上亲了一口。傅唐源突然惊醒,一看是叶无光,翻身下床,勃然变色,啪啪打了叶无光两记耳光。叶无光不解道:“贤妻你疯啦?”傅清源一句话不说,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匕首掷向叶无光。叶无光大吃一惊,急忙接住匕首。他心中暗想:就算我惊了你的好梦,也不致于动刀动枪的呀!你会扔刀,我还会呢!我吓唬吓唬你!这样想着,顺手嗖的一声,匕首出手,口中大喊:“贱人,看刀!”傅清源万万没有想到叶无光会用刀杀她。本想是扔出刀教训教训他,等姐姐回来再说。刚转过身,突然听叶无光喊“看刀”,一回身已来不及了,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脏。傅清源手按刀柄,口角流着血,喃喃道:“你,你好狠心……”死尸跌在床边。叶无光飞身扑上,抱着傅清源尸体狂喊着:“贤妻!贤妻!”傅清波急步上楼,一看此情此景,顿时呆住了,手中的花枕头和花线掉在地上,紧走几步拉住叶无光叫道:“叶郎,这是怎么回事?!”叶无光一看愣住了,怎么两人二眉当中都有红痣呢?他慢慢地把傅清源尸体放在床上,嗫嚅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傅清波一边哭,一边把姐妹二人点红点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就算你认错人,也不能杀她呀!”叶无光低头道:“我以为你在床上躺着,我亲了一口。她起来就打我,又扔出刀子扎我,我接住刀子想吓唬吓唬,哪曾想……”“别说了,见咱爹去吧!”二人来到书房,进门一看,把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野鹤居士傅长修的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老人家已死多时了。叶无光刚想伸手去拔匕首,傅清波喊了声:“别动!”她自己过去把匕首从父亲胸膛上拔了下来。一看匕首上的名字,如雷轰顶一般,原来匕首上的名字是“叶无光”。傅清波拿着匕首,用手指着叶无光大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狠心呀!”说着身体瘫软,晕了过去。叶无光拿过匕首一看,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仰天叹道:“天啊!我叶无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把匕首插在腰中,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妻子,一咬牙,一跺脚,逃出了傅家。傅清波苏醒之后,一见丈夫逃走,更认定父亲和妹妹是叶无光有意杀害的。在发丧之时,傅清波在灵前立誓,一定要亲自杀死叶无光,为父亲和妹妹报仇。傅清波从家出走,投奔了华山紫云观紫云道姑,学艺十五年,自号为“鹤顶朱红”,她多次遍访叶无光,但都杳无音讯。在临安她以双掌降伏了临安丐帮长老洪太新,创立了南宋第一个丐帮总坛,又收伏了南七省的丐帮分舵。傅清波又命丐帮弟子各处私访,但还未寻到叶无光的下落。丐帮长老问过傅清波,为什么非要找叶无光呢?傅清波不好实话实说,只好撒了个谎说:“叶无光乃天下第一高手,我要把丐帮帮主让给他。”于是丐帮的门人弟子寻找叶无光的劲头更足了。三年后,仍无叶无光的消息,傅清波对洪太新说:“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如果叶无光来了,就把丐帮帮主让给他。我以后再见他。”傅清波离开了丐帮,又创立了阴阳教。她黑布蒙面,广收教徒,又在斑竹观以道姑身份为阴阳教招集同伙。再说叶无光自师门逃出后,投奔了西洋哈密国洒海神瞎子黑不明门下,练成了人称三绝的“反背夜光眼”、“混元金刚指”、“三才伏虎棒”。他回到中原之后,各处探访杀恩师之人,但毫无消息。他听人说丐帮找自己,便来到临安。洪太新一见叶无光到来喜出望外,立刻召集五堂、四十八舵和各香主拥戴叶无光为丐帮帮主。叶无光听说前丐帮帮主正是自己妻子傅清波,心中非常高兴,决定要和妻子相见,把以前杀死岳父的仇人弄个水落石出。不料在叶无光恰好不在临安的时候,傅清波带领阴阳教的人马来到临安。傅清波向洪太新提出,要他在叶无光回来后下毒药害死叶无光。洪太新感到莫名其妙,不悦道:“我奉傅帮主之命各处寻找叶无光,叶帮主从到临安后并无大错,你又要杀他,夺回帮主之位。出尔反尔,乃小人行为,洪某不敢遵命!”傅清波一怒之下杀了洪太新和五堂的四个堂主,并血洗了丐帮。叶无光并不知阴阳教是他妻子所立,所以率领丐帮弟子寻仇数年。今天,傅清波揭开了面纱,夫妻二人相见。叶无光深感惭愧,因为三十多年了,自己并未查出杀害岳父之仇人,还有何面目和妻子相会呢?于是双掌突起,拍向自己的太阳穴。妙手神医傅白桥急忙上前拿住了叶无光的腕脉,大声喊道:“万万不可!”转身对傅清波大吼道:“你难道要杀害亲夫不成?”“唉!我要杀死叶无光,”傅清波仰天长叹道,“就会落个谋害亲夫之名。罢罢罢!看来阴阳教大势已去,你们谁愿跟我投降金国就站到我这边来!”话音刚落,高风当即答道:“我愿随教主投降金国!”司马旺、诸葛元二人道:“我二人乃宋朝之人,投降金邦实不敢听命!”傅清波泪流满面道:“我已和叶无光打赌立誓,今天就算我输了,你们愿投降丐帮吗?”众弟子异口同声道:“愿降丐帮!”傅清波看了叶无光一眼道:“我把手下人交给你,望你能善以待之。”叶无光以手指天道:“我若待他们和丐帮子弟两样,叫我叶无光不得善终!”“那么,你就把丐帮总坛搬到这里吧,从今后再没阴阳教之名了。”丐帮和阴阳教的弟子们欢呼雷动,互相拥抱言欢。岳霆这时已明白其中之奥妙了,于是躬身近前道:“傅老前辈何必拘泥小事而失大节呢?你们夫妻携手团结一致,抗入侵之敌,方为正理。”“你自己的事尚未料理清楚,”傅清波怒道,“湛芦剑已被司空略交于外国,你还不去韩世忠处打探消息,还有功夫在这里管他人闲事!”说罢,傅清波带着高风匆匆而去。丐帮和阴阳教弟子欢聚一堂,叶无光重振旗鼓,和众人共商丐帮大事。岳霆安顿好周三畏、周九英一家,辞别了傅白桥、贺长星等人,从湖南出发,过江西南昌,进入浙江地界。从浙江严州奔临安。这天正午,岳霆正在树林中休息,只见从严州方向赶来一口灵车。前面官兵列队,后面车上坐着带孝的男女。再往后看,只见三匹快马直奔树林而来。岳霆飞身上树隐蔽起来。见前面马上是一个青年武生,后边两匹马上是两个青装壮汉,三人下马后,把马拴在树上,直奔树后走去。岳霆下树,隐在深草之中。只听那两个青装大汉对那个武生道:“罗公子,我们是奉四太子兀术的命令来通知你令尊大人的,既然你令尊已故去,那么这件事只好由你来完成了。”说着,左边的那个大汉从腰中掏出一封密札交于那个武生手中道:“一切都按信上指示办事,这是你家丞相在上面划了押的。”只见那位罗公子连那封信看也没看,随手将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道:“家父本是忠臣,一是因被奸相勾结利用,二是尔等用武力相逼,故尔做下了一些卖国求荣的勾当。如今家父已死,你们又来威逼于我,你们这是白日做梦!我罗大千绝不会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两名大汉一看书信被撕,立刻拔刀在手:“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四狼主手下的武官对你不客气了!”两口鬼头刀直取罗公子。罗公子急忙拔剑相架,口中不住大骂道:“你们是想杀人灭口吗?”其中一个大汉怪笑道:“这封信你连看都没看,说不上杀你灭口,这叫不降即死!”罗公子骂道:“叫我去给韩世忠夫妻下毒,你以为少爷我不知道吗?”“既然你知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金国的两个武士挥刀直取罗公子。时间不长,罗公子已力不能支了。“住手!”岳霆从深草中走出。三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金国的两个武士一看是个背伞的青年,不屑一顾地说:“走你的路,少管闲事!”“这事我非管不可!你们二人是金兀术手下的人吗?”岳霆冷冷地说。“是又怎样?”“叫什么名字?”“我叫伊里布,他叫阿里木。怎么?你打算认个干……”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只见这二人分左右飞出两丈多远,即刻毙命。罗公子转身要走,岳霆喊道:“站住!”“干什么?你打算连我也杀掉吗?”“你姓什么?”“姓罗!”“车上灵柩里是你什么人?”“是被你杀害的我的父亲罗汝楫!我父被你刺伤后,我们来严州医治,但医治无效,于前日故去。我要扶柩回京!”“你为什么不报杀父之仇?”“因你刚才救了我一命。但此仇日后一定要报!”“你方才和那两个死鬼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什么话?”“下毒害韩世忠夫妻的话。”“信不信由你!”“罗大千你休走!我要为屈死的父亲报仇!”说完就要伸掌,岳霆突觉眼前白影一闪,出现一个带孝的女子,仔细一看,是夺命竹刀杨虹。杨虹二目中充满了悲愤。四目相对多时,杨虹颔首道:“你没想到吧?”“你来干什么?”岳霆沉吟道。“阻止你杀罗大千!”“为什么?”“他和他父亲可不一样!”“有什么证据?”“地上的碎纸就是证据!”“你能保住他吗?”“保不住也要保!”岳霆出手如电,直取罗大千,杨虹竹刀相迎,直奔岳霆哽嗓,二人交手二百多招。只听得树后有人大笑道:“公主早该如此!”随话音从树后走出收生姥姥北宫月和长臂骷髅冷天星,二人未等杨虹说什么,就扑向岳霆。岳霆指着杨虹骂道:“贱婢!没想到你在此埋伏下人了!”杨虹急得眼睛都红了,愤愤道:“胡说!我夺命竹刀岂是那等人?”“姑娘快闪开,”长臂骷髅道,“我二人要用毒了!”杨虹真要闪开,岳霆立刻就有丧生之危。杨虹跨前一步急忙道:“不用你二人帮忙!我一个人足可收拾他!”收生姥姥给长臂骷髅一递眼色,二人就要用毒。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猛听虎鞭脆响,一人笑道:“人家两口子闹着玩儿,你们两个在这儿凑什么热闹?”还未见其人,长臂骷髅和收生姥姥赶忙夹着尾巴逃走了。杨虹扑向虎妞,放声大哭道:“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己来多时了。你只管和罗大千送灵柩回临安吧,这里的事有我呢。”回头一看,岳霆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姐姐,”杨虹跺脚道,“你看这可怎么办?”虎妞扑哧笑了:“死丫头,事缓则圆。我随后就跟他而去,你放心吧!”岳霆离开杨虹和虎妞,急匆匆赶路。在路上,他已听说金国总管盖九霄,答应以湛芦剑换河南五城。韩世忠已奉圣命,亲自带湛芦剑离开了临安,将去开封面交昭武大将军安颜粘罕。岳霆把消息探准,随后急追韩世忠,要在暗中保护他。一日,岳霆来到河南商丘。此时商丘已沦为金国属地。路上人烟稀少,市井萧条。大街南北虽有几户店铺,也是门庭冷落,来往行人都是面现饥色。岳霆在东门里的一客栈包了东跨院里的一间东房。西房已有两名旅客,听这两人说话时舌根发硬,好像是金国人。只听那二人问店主:“韩世忠大人到了吗?”“今天正午到的,商丘县令已接入县衙。”二更时分,岳霆透过窗户,见那二人换上了夜行衣帽,面罩青纱飞身上房,岳霆后面跟随而去。来到一处高大的院墙,见前面的两人跳进去了,岳霆也飞身而入。进得里面来,是一座花园,再仔细寻找,那二人已踪影不见了。岳霆绕出花园,过了两栋砖房,前面闪出七间正房,只见灯烛辉煌,听有一人道:“韩大人乃宋国名将,此番护送湛芦剑,面见我家王爷,可有其它礼品奉上吗?”一苍老的声音答道:“本帅一生廉洁,奉圣命送剑到贵国,以剑换五城,还需再送什么礼品吗?”“韩大人不怕我家王爷恼怒吗?”“你家王爷乃金国名将,难道还会贪赃受贿不成?”“好!好!算我没说。天不早了,请韩大人早早安歇吧。”“不送!”岳霆见那官员被家人领着往后宅去了。岳霆正想上前,突见两条黑影直奔韩大人房中去了,他赶忙跟随其后。韩世忠回屋还未坐下,见推门闯进两个人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人同时嘿嘿冷笑:“打发你上西天的使者!”屋内两名武官一见进来刺客,横身挡在韩世忠身前,手按剑把喝道:“你们竟敢谋刺国家钦差,真是罪该万死!”两名武官正要拔剑,忽然身子一颤,每人前胸插进了一把匕首,晃了几晃,翻身栽倒在地。又一把匕首如流星赶月般射向韩世忠,韩世忠侧身躲过。刚想进步还手,只见两名刺客双睛暴凸,嘴角流血,向前踉跄两步栽倒在地。韩世忠一看,眼前是一位头戴草帽,身穿蓑衣,背伞赤足的年青人,万分感激地说道:“壮士救某一命,请问尊姓大名?”岳霆堆金山,倒玉柱,跪倒磕头道:“岳飞之子岳霆给伯父叩头,伯父受惊了!”“原来是岳贤侄,”韩世忠急忙双手相搀,泣不成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本帅未能保住岳帅性命,今天倒让贤侄替我解危了,惭愧啊,惭愧!”“奸相弄权,伯父自身还难保,”岳霆站起身来道,“何言‘惭愧’二字呢?伯父赶快吩咐人将尸体掩埋,以免走漏风声。”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进门一看地上的四具尸体愣住了。韩大人怒斥道:“刘中军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卑职该死!县太爷命人把卑职唤去,说今夜恐有刺客,让我多加小心。卑职急忙赶回来,谁知你……”韩世忠看了看身旁的岳霆,回头道:“念你随我多年,这次饶恕你!快把尸体弄到荒郊掩埋,不许让人知道!”“卑职遵命。”一会儿,刘中军又领进三个人,用毯子把四具死尸裹好背出去了。亲兵进屋打扫了血迹,又重新献上茶来。二人入座后,岳霆道:“伯父奉圣命送湛芦剑,手下带多少人?”“方才被害的叫史文瑞、马朝忠,他们随我都二十多年了。还有就是刘中军,武功还不错,随身带二十名亲兵。贤侄问此何意?”“伯父乃宋朝勇将,金兵闻名丧胆。此番送剑割城,恐怕凶多吉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天经地义的,金国岂能无理?”“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释呢?”韩世忠踌躇半晌道:“依贤侄之见呢?”“小侄愿扮成大人中军,随伯父前去,见机行事,方可助一臂之力。”韩世忠拉住岳霆手道:“那太好了!不过就是有劳贤侄了。”几天后,韩世忠带岳霆、刘中军等人来到开封。开封乃北宋故都,金国入侵之后,刘豫曾在这里当过伪皇帝。刘豫死后,金国大太子完颜宗翰坐镇开封。开封城街道整洁,铺户稠密;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往返。虽不如北宋时期繁华,倒也比较热闹。北宋皇宫武英殿前,粘罕接待韩世忠。武英殿外,金兵列队,号带飘扬;戈戟映天,旌旗蔽日;文官皂袍素带,武将盔明甲亮。粘罕正座,身后八员战将别刀挂剑。韩世忠下首相陪,身后站着扮作中军的岳霆和手捧湛芦剑的刘广全。场面肃穆、沉寂,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粘罕傲气十足,开口道:“韩大人奉圣命前来交剑,怎么还不把剑呈上来?”韩世忠不慌不忙,回答道:“本官奉圣命送剑,但必须王爷先交割五城之约,否则不敢从命!”粘罕怒吼道:“你国皇帝尚为儿辈,你敢抗命吗?”韩世忠义正词严:“两国相交,信义为本!”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札,“这有王爷和贵国总管书信为凭,难道失信不成?”粘罕冷笑一声道:“湛芦剑既然已拿来了,你还想带回去吗?”韩世忠寸步不让:“如不交割五城,本官愿与湛芦剑共存亡!”“就凭你们三人和手下几个残兵,能保住此剑吗?”韩世忠冷哼道:“兵不在多而在精!”粘罕哈哈大笑道:“好!不愧为大宋名将!这么办吧,我派八将和你们比武,你们如果能赢了我的八将,宝剑交上,立割五城;如果你们输了,那就不客气了!宝剑留下,五城不割!”韩世忠一愣,正在想如何对付,岳霆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韩大人就和王爷当面讲清,本中军愿一人斗八将!”——第15回 收国立铁伞施妙手 夺湛芦木剑献绝功粘罕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斜眼看着韩世忠说:“贵中军刚才说些什么?”韩世忠也有些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岳霆,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便说:“我的中军可接连会战你八将。”粘罕又仔细端详着岳霆:“就你一个人?”“对,就我一个人。”岳霆自如地回答。“你今年多大岁数?”“二十三岁。”岳霆凛然答道。粘罕不悦:“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领?”岳霆挺胸说:“有志不在年高!”粘罕也不敢小瞧韩大人手下这位中军。因为韩世忠乃宋朝名将,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回身吩咐道:“来人!请军师!”粘罕的军师叫哈迷尤,是金兀术军师哈迷量的兄弟。此人修长身材,白净面皮,两道细眉,一双长目,酒糟鼻子,四方阔口,五绺黑胡。一举一动倒也风流潇洒,办事还精明。他慢步来到粘罕面前,右手捂左胸,微躬身体道:“哈迷尤参见王爷。”完颜粘罕是金国名将,又是大太子。他本名叫完颜宗翰,汉字译成完颜粘罕。他为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通晓契丹语言和文字,对汉语和文字也很精通。他常对手下人说:“我要进宋朝科举,准中进士。”不过说汉语舌头根子还有点发硬。粘罕见军师来了,笑着介绍:“蛤蟆油,过去见过韩世忠韩大人。”把他“哈迷尤”说成了“蛤蟆油”。哈迷尤参见了韩世忠以后,来到粘罕面前道:“王爷唤我可有什么要事商量?”粘罕用金国话把韩世忠手下的中军如何狂傲,一个人要接连战我八员大将的事对哈迷尤说了一遍。最后说:“军师,你看这样是否失我大金国体?”他们两个说的话,韩世忠和岳霆不懂,可中军刘广全明白,于是把他们的话翻译给韩大人。哈迷尤听了粘罕的话,眯缝起细长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卑职倒有个主意,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说。”“宋将韩世忠当初炮炸两狼关,擂鼓战金门,金国兵将死伤惨重,宋朝百姓有口皆碑。今日出使金国,金国兵将在王爷的指挥之下,哪能不好生款待一二?”粘罕捋髯笑道:“那个自然。”“依卑职愚见,宴罢之后,请韩大人到我校军场,以三阵赌输赢。”“哪三阵?”“一比射箭。要比跑马射箭,马必须跑圆,在百步之外射箭。”“第二呢?”“这第二吗,要比摔跤。”粘罕点点头:“好!第三呢?”“第三就是八将合战韩大人的中军一人。”粘罕小声说:“这不丢我们金国的面子吗?”哈迷尤不以为然地说:“两国相战,胜者为强。我们赢了,湛芦剑白得,还不交五城。我们要输了,拿过湛芦剑,交割五城。既讲信义,又不伤和气,这有何不可呢?”粘罕斜目相视韩世忠道:“韩大人可曾听明白了吗?”韩世忠心里明白,只能如此了,否则湛芦剑白送,五城未必能得。于是横下一条心说道:“就依王爷!”正午,开封府的校军场戒备森严。首先出场的是粘罕手下的一员大将扎木莫尼胡,是金国的神射手。只见此人跨下乌骓马,马跑圆环,百步之外,连向靶牌射出三箭,三箭全都射中靶心。顿时,校军场上粘罕精选出的二万铁骑军,掌声雷动,欢呼雀跃。有几个人高兴地跑上前去,把扎木莫尼胡从马背上扶下来,一扔多高。岳霆此时已骑上了韩世忠的“千里银河兽”,斜背着韩世忠的“铜胎铁骨宝雕弓”,走兽壶中有十二支雕翎箭,驰马进入当场。岳霆在马上暗自为难。扎木莫尼胡三箭皆中靶心,自己也不过如此。这头阵战平,以后胜负还难以预料。他正在苦思冥想,忽听头顶远方有雁叫之声。抬头一看,心中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岳霆催马来在粘罕面前道:“大人,箭中靶心何足为奇?某家不用箭,只拉弓,就能射下天上的一只大雁!”“真是奇闻。”粘罕冷笑说,“中军如能不用箭,只用空弦就可射掉一只大雁,你们就算赢头阵!”此时雁群已飞到人们头顶上空,只见最后一只大雁飞得较低,正在引颈悲鸣。岳霆道:“王爷请看好了,我射最后一只!”他手拉空弦。手一松,一声震响,那雁闻声突然拔高飞起,不多时,只听啪哒一声坠在地上。校军场上鸦雀无声,金国兵将个个目瞪口呆。韩世忠心中大喜:此乃我大宋洪福齐天也!岳霆“惊弓之鸟”绝妙也!粘罕强作镇静道:“中原大国果有奇才,头阵算我们输了。”哈迷尤趋步上前奏道:“王爷,此乃惊弓之鸟耳!”经军师一提,粘罕也恍然大悟了,但话已说出,于是把眼一瞪:“为何不早说?”“这也不晚呀!”“马后炮!下去!安排比摔跤!”岳霆把弓、马交给刘中军,自己收拾紧身利落,来到当场。哈迷尤这老家伙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他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先以金国善长射箭为比武第一阵,再比摔跤,大大消耗了敌手体力后再以八人斗一人,准能稳操胜券。粘罕手下有四大跤王:金莫汉、银莫汉、扎木乃古、铁木拉辛。金莫汉体重二百斤,大头、大手、大脚、大嘴巴,往那儿一站,如同一座铁塔,单凭分量也可以把岳霆压趴下。金莫汉光背、赤足,两眼冒火,直扑岳霆。岳霆素来就是光脚。他见金莫汉往前一踏步,想抱住自己,就在金莫汉上步的一刹那,岳霆的左脚狠狠地踩在金莫汉的右脚上。金莫汉杀猪般吼叫着,黄豆大的汗珠子从鬓角滚了下来。岳霆退后一步,抱拳道:“你没摔跤就犯了抽筋病,回去治好了再来吧!”金莫汉龇牙咧嘴地打量着岳霆,心中暗想,这小子是给我台阶下,如果他要趁虚而入,我非吃亏不可。遂用生硬的汉话道:“南蛮子,你够朋友!”说完,一跛一点地回本队去了。“兄长,”银莫汉打趣道,“你在摔跤上又有什么高招了?”“我有什么高招!”金莫汉不解。“没摔跤之前,你大声叫嚷,是不是先来个下马威?”“放屁!我那是脚抽筋啦!”说完,坐到一边揉脚去了。银莫汉跟他哥哥长得差不多,就是个头矮一点儿。他来到岳霆面前,盯着岳霆的脚看个不停。这小子脚上有什么呢?怎么踩了我哥哥一下,我哥哥的脚就抽筋了呢?岳霆一笑,说:“看样子你是不服呀?这么办吧,你们有几个摔跤好手,都一齐上来吧。”“你小子说话算话?”银莫汉大吼,“我们有四大跤王,都上来你可别别后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岳霆说。银莫汉回到本队,问他哥哥:“你听见了吗?你的脚还痛吗?”“这小子说大话,痛死我也得上!”金莫汉说。四大跤王凑在一起订了作战方案,打算两个人拉胳膊,两个人拉腿,四人一叫号,给他来个“四马分尸”。四人商量好,从四面向岳霆走来,金莫汉大吼一声:“上!”四个人飞扑岳霆身前。可不知什么原因,四个人刚挨近岳霆,就见四个人连吼带叫的、连哭带笑的、连扭带跳的、口歪眼斜的,像四魔乱舞一般。在场的两万兵将顿时大乱。原来这是岳霆从闭目不管天下事丐帮帮主叶无光那里学来的“混元金刚指”,四个人一挨岳霆,岳霆全给他们点上了笑腰穴。粘罕看见了,大喊:“妖术邪法!妖术邪法!”哈迷尤忙低声奏道:“王爷,救人要紧,快下令吧,这第二阵就算我们输了。”“嗯?”粘罕把眼一瞪。“救人要紧呀!”“韩大人,”粘罕向韩世忠道,“这第二阵就算我们输了,快叫你的中军解除妖术吧!”“中军!”韩世忠一招手,“快解除他们的穴道,王爷认输了!”岳霆分别在四个人背后猛击一掌,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岳霆,莫名其妙地走回本队。粘罕回头问八将之首千手猿猴孙进道:“你以为如何?”孙进乃降将,因在宋朝杀过襄阳知府全家,被逼无奈,降了大金。此人武功绝伦,心灵手巧,双手能打十二种暗器。跟随粘罕在攻城破寨中屡建奇功,被金国皇帝封为辅国将军,他是粘罕的心腹,也是八将之首。他听粘罕问话,上前道:“王爷,以八人之力何愁不胜?”粘罕不解地问:“方才那四个人是什么毛病?怎么连蹦带跳的?”“那是中原的一种点穴功,不足为奇!”“辅国将军,看你的啦!”“禀王爷,未将有个要求,不知王爷肯允否?”“什么要求?”“当年曹操在长坂坡要不是下令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怎能被赵云杀出长坂坡呢?今日我们八人和他一人打斗,又不能伤害他,他死命抵抗,焉能胜他?”“依你之见呢?”粘罕问。“死伤各由天命,方可分出胜负。”粘罕看了一眼韩世忠道:“你意下如何?”韩世忠有些为难,正想说什么,岳霆抢先道:“韩大人请放心,我岳霆为国捐躯,死而无憾!”“好!中军英雄也!”粘罕回头对孙进说:“你就带人去吧!”岳霆从刘中军手中接过湛芦剑,来到校场中央。孙进一摆手叫过四个金将,低声吩咐道:“你四人要同心协力拼死取胜,宁可使用一人献身三人进攻的战术,也要打败宋将!如果有畏缩不前者,提头来见!”四将答应一声,飞身直扑当场。为首的金将是粘罕的亲侄子完颜图山,他长剑一挥,大吼一声:“上!”两柄长剑,两口短刀,在岳霆前、后、左、右布成了四方兜底阵。岳霆不慌不忙抽出了湛芦剑,立刻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果然是好剑!金吞口,金什件,玉为柄,珠作饰,难怪盖九霄总管垂涎三尺呢。金国的四名高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攻中有守,动中有静。岳霆边打边琢磨,金将使的是车轮战,照此拉长时间,就算我赢了这四个人,自己体力消耗也很大了,以后再战四人就万难取胜了,我必须速战速决!想到这里,岳霆施展独门剑法,剑光闪闪,呼呼挂风,见光不见人,片刻之间连斩四将,鲜血染红了校军场。二万金兵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场面都惊呆了。片刻之后,金兵们摇旗呐喊乱作一团。粘罕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从怀中掏出一面三角黄龙旗在空中连摆三下,鼓噪之声才慢慢停息。粘罕怒视着身旁的孙进。孙进头也不敢抬,急忙吩咐剩下的三将道:“都随我来!”“等等!”军师哈迷尤制止他们,然后向粘罕耳边嘀咕了几句。只听粘罕点头道:“有请!”哈迷尤出去了不大工夫,由外面领进四个人。为首的一位猴面老者是盖九霄,身材不高,七十多岁。白发披肩,三尺多长,无眉、无须、两腮无肉。身穿麻布长袍,足蹬一双洒鞋。后面跟着的三个人,是长臂骷髅冷天星、收生姥姥北宫月和飞刀剑客南宫玄。盖九霄一来,粘罕立刻站起来道:“不知总管驾到,本王有失远迎!”“老朽来得鲁莽,还望大王海涵!”粘罕一摆手,命人搬过四把椅子,让盖九霄坐在自己身旁,其他三人依次坐下。盖九霄道:“听军师说,宋朝韩元帅帐下中军甚是厉害,老朽意欲见识见识!”粘罕一指岳霆道:“这位就是韩元帅的中军。”“前辈!”收生姥姥北宫月站起来急忙说:“他不是韩世忠的中军!”“他是什么人?”盖九霄问。“他叫岳霆,乃铁伞传人。”盖九霄浑身一颤,徐徐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阴阳教总坛会过。”盖九霄点了点头,冲孙进一招手:“孙进将军,方才先出四将比武是你的主意?”“是。”孙进面色铁青,身子颤抖,也没见盖九霄什么时候出的手,孙进如一具僵尸射出两丈多远。孙进一个“鲤鱼打挺”又来到盖九霄身前跪倒,哀求道:“卑职该死,求总管开恩!”粘罕一看盖九霄当着韩世忠的面打自己的爱将,脸上真有点挂不住,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赔着笑脸道:“总管息怒,孙进所为都是本王叫他办的。”盖九霄看也不看孙进,冷言道:“要不是王爷讲情,我今天饶不了你!还不后站!”“谢谢总管,谢谢王爷!”孙进连连叩头,站起来退后去了。盖九霄盯着岳霆问:“你是岳霆?”“是又怎样?”“师父何人?”“铁伞前辈。”盖九霄阴沉沉说道:“他还活着?”岳霆响声地回答:“不杀仇人不想死!”“湛芦剑是你保着韩大人送来的?”盖九霄咄咄逼人。“可以这么说!”岳霆针锋相对。“那为什么还不交上来?”“五城不割,不能交剑!”“老朽不但不给五城,还要湛芦剑,你能怎样?”“我岳霆愿与湛芦剑共存亡!”“湛芦剑乃宋朝之物。宋朝君相是你杀父之仇人,你为何给他们卖命呢?”岳霆慷慨激昂:“宋朝昏君、奸相为卖国投敌,二十年前害死先父,这千真万确!但我岳霆乃忠臣岳飞之后,应挺身而出清除君侧之奸,收复被侵失地,岂能因小失大,投敌叛国,认贼作父?”盖九霄面红耳赤地说:“鸿鹄之志非你燕雀所知也!此处并非你游说之地,我打算领教你几手功夫,你意下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尊便!”岳霆泰然自若。盖九霄哈哈大笑,道:“你若能接我三掌,立割五城于你;如接不住我这三掌,不但湛芦剑归我,五城也不割!你敢和我打赌吗?”“别说三掌,”岳霆胸有成竹,“决一死战,我岳霆也毫不畏惧!你可是盖九霄?”“你这中军,”粘罕摆手道,“他可是你们中原人人皆知的武林圣主。”“王爷,你承认他是你国的武林圣主吗?”“当然承认。”岳霆面目一沉道:“你们金国人承认情有可原,因他给你们金国卖力。但我中原大国的武林英雄是不会承认他是武林圣主的,因为中原的武圣不会投敌!”盖九霄狂笑道:“你小子有种!你如果能接住我三掌不死,不但五城照付,而且我这武林圣主的美称从此抹掉!怎样?”岳霆冷笑道:“总管大人的吩咐,我照办就是了!”岳霆马步站稳。盖九霄立掌如山。三掌暴响,声如裂帛,声如闷雷,声如涛吼!岳霆面色苍白,肌肉搐动,连连倒退数步才拿桩站稳,发际间汗气如雾。盖九霄也倒退了三步,他暗自思忖,天下武林豪杰能接住我三掌者寥寥无几。此人不除,实是心腹之患,但今天还时机未到。岳霆微笑道:“不知金国总管大人还有什么话可说?”盖九霄刚欲张口,粘罕怒道:“湛芦剑乃我大金皇帝向赵构要的!你这小子冒充韩大人中军,杀我金国大将,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