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天恩命令三三五团一营营长负责,把几个营的干部战士组织起来,每人发两个反坦克手雷和一些手榴弹,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幸好师里派山炮连100人来支援,让范天恩喜出望外,原来,山炮营的炮弹打光了,师长杨大易让他们上五八零高地支援五团。遗憾的是这些炮兵没有枪,范天恩便命令发给山炮营每人9颗手榴弹:“没枪不要紧,拼手榴弹!手榴弹光了就扔石头!… 于是,这100人带着900颗手榴弹冲上了五八零高地。范天恩以为这下可以喘一口气了。却不料这100人上去 没打一个小时,一营长又打来电话,告诉他,山炮营也打光了。范天恩又气又急,这五八零高地真让他伤透了心,上去多少部队都打光了,眼下又实在拿不出援兵,只得强硬地命令一营营长: “一定得守住!告诉大家,团部就在你们后边,我范天恩决心已定,敌人上来,团指挥所不撤,原地坚守!” 放下电话后,范天恩沉思良久,一阵阵枪炮搅得他心神不定。最后,他下决心,吩咐警卫员让团部通信班集合待命。这个通信班一直紧随团指,范天恩舍不得动用:这是最后可以增援五八零高地的力量了,非到万不得已。 团指掩蔽部外面,通信班已列成一排。这是一帮机灵的小 伙子,武器是清一色的快慢机,抢法都好,每人配有200发子弹。 范大恩走到队列前。 “你们立即去五八零高地。任务:一是警卫那里的营指挥所,二是和他们一起守住阵地。你们是代表我们团部去的,要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范天恩停顿了一下,环视着大家,“身体有病的留下,没把握上去完成任务的也留下,我不勉强,你们。 一阵风袭来,挟裹着从五八零高地扬起的尘埃,吹扫着战士们铁铸的身躯,沙粒击打着他们腰里别着的快慢机枪管,发出细碎的响声。战士们注目他们的团长,个个现出视死如归的气溉。没有人吭声。半晌,一个战士贸然开口: “团长,把你的子弹再给我20发!” 这一声喊,让范天恩为之一振:这就是土气! 班长张桂全狠狠地瞪了这个战士一眼:真没脑子!现在谁还能有多少子弹?怎么好向团长开口要? “我给你!”范天恩从枪里卸下弹夹把子弹一一数给那位战士,“你就代表我范天恩上阵地,我代表全团谢谢你啦!… 泪水浸润了那个战士的眼睛。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战士们的吼声压过了铺天盖地的炮击声。 日落前,敌人的进攻终于暂停了。五八零高地上弹坑密布,山头被炮火削成平地。敌我双方的尸体横陈竖卧。一处处被打断的树干燃烧着,向空中飘浮起一股股黑烟。 团指挥所的电话铃急促地鸣响起来。范天恩一把抓起电话--- 是师长杨大易打来的。“是范天恩吗?你听着,命令你的部队:今夜至明天全部撤至汉江北岸。” “怎么,不打了?”范天恩一时不相信话筒里传出的声音。 “东线部队反击胜利结束,歼灭敌人22000多人,我们的阻击任务完成了,可以北撤了,喂,喂!” 当弄清这消息是事实后,范天恩还没接完电话,就眶卿一声扔了话筒,发疯似的向指挥部外边跑去,他边跑边喊叫着: “好消息,东线反击胜利结束,歼灭敌人2万多人!好消息 ” 突然,范天恩两眼一黑,咕咚 栽倒在地--- 日日夜夜极度的疲劳和紧张终于使他昏倒。在这位英雄果敢的指挥员头枕大山昏睡的面庞上,流露出十几昼夜激战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当范天恩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已被人抬回指挥所。团政委和民运干事冯子恩正在喊他。睁开眼睛,他问团政委赵霄云: “今天是十几号?” “16号” 噢, 16号,范天恩微合双目,回想起他去沈阳参加联合兵种协同作战训练班,刚一报到,铺盖还没打开就又奉命返回朝鲜的紧张情景;回想起他赶回师部后,师长杨大易让他留下养伤,他坚持不肯,骑着一头骡子赶回三三五团指挥所的情景;回想起他拄着一根棍子,翻山越岭亲自察看阵地的情景;回想起激烈战斗中一次次接瞳而来的紧张时刻。 屈指一算,短短十几天时间,但此刻在他的记忆中,好似度过了漫长的一年,想到这里,他轻声对赵霄云说:“以后有人要问我什么日子显得最长,最难熬,那就告诉他: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第七章第1回 1951年2月下旬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北京西山仿佛还在一夜的沉睡中没有苏醒。蓝色的晨霭静静地笼罩着一处幽静的庭院。盘曲的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挟着寒风疾驰而来,停在西山脚下这座古典建筑的院落问前。车门打开,身穿一套棉军服的彭大将军从车上走下,大步奔进庭院大问。 彭德怀从朝鲜君子里指挥部驱车向北,一路晓行夜宿,几天后赶至北京。进京后,彭德怀驱车直奔中南海,却不料毛泽东不在中南海,而在西山别墅。彭德怀又马不停蹄,即刻赶到西山别墅。从去年10月离京赴朝参战,已历4个月之久,这1OO多个日日夜夜,朝鲜战局发生了世界为之震惊的巨大变化,而新中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正是这种巨大变化的主要策动者。身为中朝联军司令员的彭德怀,在战局出现错综复杂情 况之下,风尘仆仆从前线赶口,急于向毛泽东主席述职,这种迫切之情可以想像。 然而,忠于职守的工作人员却拦住了彭德怀疾行的脚步“主席工作了一整夜,刚刚睡下” “不行!我要立即见主席!”彭德怀似乎还置身于炮火连大的朝鲜前线,心情急迫,话语带着一股火药味儿。说罢,迈步奔向主席居室。 工作人员再次阻拦: “主席知道我要来,你快去通报!”彭德怀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行,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不能影响主席休息!”工作人员并不敢作主。 彭德怀的性格本来就暴躁,面对再三的拦阻,不由得怒上心头,他伸出大手将工作人员一把拨开,喝道: “什么特殊情况?前线军情如火!走开,莫要拦我!” 彭德怀不由分说,大步闯入毛泽东卧室。正在这时,卧室里响起毛泽东的招呼声: “我以为是哪个铜锤花脸在叫板哩,嗓门冲破天嚷,原来是彭大将军来闯宫,我岂敢不见,快,请进,请——” 早在延安时期,毛泽东主席就养成了深夜工作的习惯,常常为了起草文件和撰写文章以及思考一些重大军事。政治问题而通宵达旦,往往工作到天亮才休息。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党中央由西柏坡迁入北京。建国后,不少人从毛泽东同志的健康考虑,劝他改掉晚睡的习惯,但收效总是不大。前不久,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学、现任该校校长的周世钊先生还写信给毛泽东,劝诫他一定要改掉夜作而晨息的习惯,应当把这看做是一件大事情,而不是一件小事情。 毛泽东听从周世刽的劝告,试着改正过去的习惯,但实行一段时间后,便又恢复旧态,自己也奈何不得。昨天夜里,他开始修改一份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后发给全党的情况通报,直到今日凌晨才改毕。之后,又给湖南长沙两位故!日、亲友写了回信,一直忙到天快亮了,才照例服用两片安眠药,上床休息。然而,他却一时难以入睡。自从建国以后,毛泽东家乡的亲戚及他旧日学友、袍泽常有书信来,甚或直接进京找他,一则重叙旧情前来探望,二则少不得为了些个人工作、境遇及至柴米油盐诸事求到毛泽东主席头上。 这些故人旧事的重提,常常使毛泽东回想起久己淡忘了的许多青少年时期的往事,尤其在夜深人静工作之余,思乡之情被唤起,时常难以入睡。 屈指一算,从1927年搞秋收起义离开长沙,至今已历20多载,南北转战,国事频繁,一直再未回到故乡,于是,故乡故人故事便时而翩然入梦。 哦,又是湘乡唐家坨山脚下那块丈多高的巨石,它拔地而起,雄姿伟岸,曹雪芹因了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一块顽石,披阅10载,增删5次,有了那半部奇书,莫非这湘乡唐家蛇的巨石,又是另一部《石头记》?请问湘乡的石兄,一别数十载,风雨如磐,一向安然如故否?天地造化,自然神工,必将形容久在,倒是你一介游子,离乡背井,失去了依靠,难保无恙。 石兄此言差矣!神州华夏,哪里不是我的祖国,何谓离乡背井。至于依靠嘛,马列主义为天,人民为地,我顶天立地,何谓失去了依靠?天为元,地为本;水有源,木有根。天地合一,水木相交,势必久长。你须追根溯源,不忘根本。要记得湘乡唐家蛇的石头,记得韶山冲南岸的两棵大榕树。 石兄,你是说,要我常从天上口到地上?要我再给你烧香磕头一番不成?缘分可结不可解。你可记得:母亲文七妹生你,己是第3胎,头两胎你的两个兄长都夭折了。你母亲为了保住你,在你落地两个月后,便抱着你翻山越岭十几里,回到娘家湘乡唐家坨,把你寄养在你的外祖母家。湘乡的风俗是,给孩子取个贱名,或“狗伢子”或“猪伢子”,越贱越容易养活。可 你的外祖母聪慧过人:猪狗虽贱而易养,毕竟难以久长。倒是山脚下那块拔地而起的巨石已屹立千年不倒。何况这巨石下自有一股清泉长流不断,后来,你的外祖母把你领到这块巨石前,烧香磕头,为你取名“石三伢子”那块巨石就是我,你说这缘分还浅吗,石兄倒懂得辩证法:贫贱与高贵是互相转化的。由贱而 贵,由贵而贱,并非一成不变。君不见,古来多少帝王将相企图龙种永传,社幄不倒,至1头来“忽喇喇似大厦倾”,“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让我“石三讶子”一个农民的儿子成就了革命的大事业。 因此,我想说: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原因是卑贱者有辨证法,石兄,你刚才提到韶山冲南岸的两棵大榕树,如今安在否?小时候,我与顽童们一起常常去偷食邹四阿婆家的枇杷、桃子,邹四阿婆追打来,我们就爬上附近那两棵大榕树。邹四阿婆捉不到我们,气得跳着脚骂我: “好你个石三伢子,又是你充头领!猴子一群偷我的仙果,看打!” 室外的一阵吵嚷声把毛泽东从睡梦中扰醒,仔细一听,原来是彭德怀。 “大将前方归,理当即召见。”毛泽东自语着,连忙披衣下床。 就这样,毛泽东披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彭德怀穿着一身显得臃肿肥大的军棉衣,二人相携进入客厅,开始了一次长谈。 “主席,对不起喽,影响你休息”彭德怀略带歉意地开口道,“不过,前线情况确实紧急,我又是个急性子……”“你来了我不睡觉也高兴。”毛泽东从茶几上拿起香烟点着,开始了吞云吐雾,“好多人劝我改掉晨睡的毛病,我也想按太阳办事,不按月亮办事,可是旧习难改,顽固不化…老百姓唱‘东方红,太阳升’……岂料太阳升,我就要倒头睡下;东方红的时候,我两眼一合,一片漆黑哟!”毛泽东说着,竟自呵呵笑了起来。 “怎么样,前线战况如何?”毛泽东问道,不待回答,又问,“德怀呀,你的字是:石穿?” 彭德怀点头:“石穿!” 毛泽东笑道: “我有个乳名你可知道?” 彭德怀摇头。 “我的乳名曰:石三伢子。 彭德怀疑惑地问:“我只知道毛泽民和毛泽罩是你的两个弟弟,却不知你还有两个哥哥?” “我母亲生的头两个男儿都未保住,我是她第3胎。为了保住我,外祖母领我给一块大石头磕头烧香,取名‘石三讶子’”毛泽东深深吸了一口烟,笑道:“你叫‘石穿’,我叫‘石三伢子’,我们同是两块石头嘛。” “我岂敢与主席比。”彭德怀大手一摆,“主席是宝石,我彭德怀不过是一块冥顽不灵的顽石!” “我也是顽石嘛!”毛泽东一挥手道,“我们两块石头,一块扔给杜鲁问,一块扔给麦克阿瑟。” “主席,我可是要木棍进炮堂--- 直来直去嚷!”彭德怀觉得室内暖气太热,随手解开棉衣纽扣,“我这次回来,一是向你汇报情况,二是谈谈我的意见,听不听由你!” “你讲嘛。” “要我说,第三次战役打过三八线,很勉强;部队连续打了两个战役,还未来得及休整,又发起强攻,准备不足。现在看来,当时不急于过三八线,也没有什么不利,准备得更充分些,连续打两仗,也许就解决问题了,结果三次战役追击敌人到三七线,部队粮弹、兵员补充不及,又被敌人反攻回来。而且,国内报刊一再宣传:要把美帝赶下大海,解放了汉城,首都搞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游行,将来丢了汉城又该怎么讲 ?其实,第三次战役之所以前进推快,是因为敌人并没有打算坚决守,汉城也是敌人主动放弃的。 打砥平里,我们还以为一包围一攻,敌人会像以前那样很快退缩,却不料敌人凭借其武器条件;死守砥平里,使我们几个师攻击受挫。可见,敌人如决心守一地,凭借其优势的火力是可以办到的。我们不能轻敌,一定要从各方面多做准备,第四次战役,带有更大的勉强性,部队仓促调动,仓促出击,十三兵团经过连续三次战役,新兵还未补充上去,部队缺员,粮弹运输又极为困难。当初我意退几十公里,拥护限期停战,以争取舆论和军事上的主动,主席却命令立即发起第四次战役,确保汉城和仁川,还要部队向南攻进100多公里,这实际上是办不到的,主席,别怪我彭德怀说话不好听,你早就讲过,战争要作长期打算,可是你在实际指挥部署上,却是要我们速胜,听着彭德怀一番慷慨直言,毛泽东一语不发,一支接一支抽烟。彭德怀讲完后,毛泽东又凝神思虑良久,缓缓开口道; “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能强求” “我对主席讲的这些意见,前些日子也对金日成同志谈过了。”彭德怀说。 “金日成怎么看?” “他同意我的看法,还承认,过去三次战役胜利来之太易,情绪上有过一时冲动。 “嗅,那个苏住朝鲜大使史蒂科夫哩?”毛泽东问,“此人不是极力主张一口气把敌人撵下大海去的吗?” “听朝鲜同志说,斯大林要把史蒂科夫换回国内” “嗯,现在你们的部署怎么样?” “回国前我都作了安排,”彭德怀说:“以邓华、韩先楚和金雄3个集团兵力,在整个战场上采取积极的运动防御,争取一段时间,等第二番参战部队开上来,经过各方面充分准备,再与敌决战。” “大约能防守多少时间?”毛泽东问。 “坚持两个月时间没问题,不过,第二番部队要尽快拉上去,早作准备。现在只有十九兵团己开过安东,还有宋时轮的九兵团在朝鲜休整后可参加春季攻势,这样第二番参战部队只有6个军,兵力不够。我意尽快让陈赓指挥的三兵团开上去,其他如杨成武和董其武兵团也要抓紧准备,随时出动。” “嗯。让我考虑考虑!”毛泽东点头道。 “主席放心,据我看,我们的后备兵源充足,背靠东北,打得越久我们越强大。我们的空军、高炮部队也在进一步加强。而且,与敌军相比,我们部队的士气高涨,战斗力强,只要我们树立了艰苦长期的作战思想,就不怕敌人的技术装备优势,最终要打破它的优势!” “看起来,在朝鲜与美军作战,与我们在国内打国民党军队不同,”毛泽东思索着说,“在国内我们尝到了打大歼灭战的甜头,而朝鲜地域狭长,不易大部队迂回,且筹粮困难,运输又难以保证,应当总结出适合朝鲜地域与敌人特点的一套打法,比如李奇微讲我们是‘一礼拜的攻势’,是‘月圆攻势’,那我们以后,可不可以敢于白天作战?部队自携粮弹,攻击只能延续一个星期,那么,可不可以组织两番部队,第一批部队攻一个星期,第二批部队接上去再攻一个星期?” “主席讲得对,在春季攻势中,我们要认真考虑”彭德怀点头道。 “主席,我要向你负荆请罪,我没有照顾好岸英,他” “岸英怎么了?!”毛泽东一惊。 彭德怀顿时怔住了:岸英牺牲后,自己很快给主席拍了电报,怎么他还不知道?看来是别人怕主席伤心,把电报压下了。 这这这,我彭德怀成了亲日向毛泽东讲这噩耗的第一个人了,我怎么就没有料到这一点! “主席,岸英牺牲了!”彭德怀硬着头皮讲道,“二次战役开始前,敌机轰炸志愿军总部,岸英没来得及从作战室跑出来,炸弹正好落到作战室,岸英被……” “你莫要讲喽,莫讲噗……”毛泽东打断了彭德怀的话,起身踱到窗边,向窗外眺望,将身子背对着彭德怀。 “主席把岸英交给我,我没有照顾好;对不起主席。” 彭德怀感到非常痛心。 “你莫讲喽”良久,毛泽东开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志愿军战士死了成千上万,不要因为岸英是我毛泽东的儿子,就当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彭德怀离去之后,毛泽东依然站在窗前,久久凝望庭院里那萧疏的垂柳! 岸英这孩子自一出生就历经磨难,刚刚9岁就和开慧一起被敌人抓进监狱。开慧牺牲后,岸英三兄弟被转移到上海。不久,上海地下党机关遭到破坏,3个孩子流落上海街头,卖报纸、捡破烂、擦皮鞋,一直到1936年,上海地下党才又找到岸英、岸青兄弟,开慧英年早逝,如今她留下的骨肉岸英又牺牲在朝鲜,我毛泽东不 对不起开慧了!前几日,岸英新婚有久的妻子思齐还向我控问岸英的消息,这,可让我如何跟他说? 想到这里,毛泽东长叹一声,口中吟起一首《枯树赋》: “昔年移柳, 依依江南。今看摇落,凄沧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吟罢,他依然久久凝望着窗外的枯柳。在2月的寒风里,那早已落尽黄叶的萧疏柳枝像乱风吹动着的丝丝雨线。 “开慧,岸英和你一样,是为革命。为人民牺牲的. 几天后,毛主席作出了关于坚持长期作战、轮番作战的针: 一、从目前朝鲜战场最近进行的战役中,可以看出:敌人不被大部消灭,是不会退出朝鲜的,而要大部消灭 这些敌人,那需要时间 。因此,朝鲜战争有长期化的可能,至少我应作两年的准备。 二、为粉碎敌人意图,坚持长期作战,达到逐步歼灭敌人之目的,我志愿军应采取轮番作战的方针。决定 编组三番轮流的部队,即将现场在朝鲜作战的9个军三十个师作为第一番志愿部队;将正从国内调去。6个军及现在朝鲜即将补充的3个军(有两个军现在元山、咸兴地区休整)共9个军27个师为第二番志愿军部队,约4月上旬可全部到达三八线地区,接替现在汉江前线的个军的任务;将准备从国内调去的6个军及第一番志愿部队中的4个军共10个军30个师作为第三番的志愿部队,准备6月中调用。 三、根据一、二两月份的作战经验,我因有3个军在咸兴以北战役中损伤较大,从事休整,到现在前线作 战“只有6个军,减员甚大,未获补充。因之我无后备力量,在战役胜利时不能扩大战果,在敌人增援时不能打敌援兵。同时,我军南进,后方线长,供应很困难,还要留兵守备,故在敌人未被大量消灭前及我尚无空军掩护条件下,我如过早逼敌南退,反不利我分割歼敌。 鉴于此种情况,在我二番志愿部队9个军于4月上旬到达前线以前,敌之陆军还较我占优势,我应避免进行战役性出击,而以第二番部队6个军及朝鲜人民军4个军在南汉江以北地区进行防御,迟滞敌人,在我第二番志愿部队9个军到齐后再进行有力的新的战役。 总之,在美国坚持继续作战,美军继续获得大量充并准备和我军作长期消耗战的形势下,我军必须准备 长期作战,以几年时间,消耗美国几+万人,使其知难而退,才能解决朝鲜问题。第2回 4月9日,华盛顿最高决策当局正式做出解除麦克阿瑟中将继任,范弗里特接替李奇微担任第八集团军司令。为了避免使用使麦克阿瑟将军感到难堪的陆军通信设施,杜鲁门要艾奇逊通过加密的通信系统向在朝鲜釜山的莫西奥大使发出命令,把指示传达给佩斯,由佩斯飞往东京亲自向麦克阿瑟传达总统的解职令。但是,国务院的密电发至朝鲜时,佩斯和李奇微一起上前线视察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华盛顿当局恐慌的事4月10日夜晚,《芝加哥论坛报》驻远东的一名电台记者突然打电话告诉该报在芝加哥的总编辑,声称:据权威消息来源说,麦克阿瑟将军就要被解职了。该总编辑立即通知了驻华盛顿的记者特罗安。特罗安立即找白宫人士核对,并动员能干的驻五角大楼的记者诺曼四处探听消息。特罗安直接找到杜鲁门的新闻秘书肖特进行核实,肖特的回答模棱两可,这就使特罗安感到这件事准有些来头。 同时,诺曼直接与布莱德雷将军的新闻副官克利夫德联系,也没有明确否定的答复。这样,特罗安立即给芝加哥打电话,告知总编辑他们了解的结果。但是,总编辑却准备放弃这一消息,原因是最早从远东打电话告知这一消息的记者,刚刚又一次打来电话,说这个消息可能是他搞错了。特罗安当即表示抗议,认为放弃这一消息是愚蠢的,他认为,尽管他和诺曼都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是发表一条推测性消息的材料显然已经足够了。 就在特罗安在电话中与他的上司争执的时候,白宫已陷入一片惊慌忙乱之中。原因是布莱德雷的新闻副官克利夫德向他报告:《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来询问麦克阿瑟是否将被解职。这一来,布莱德雷感到非同小可,当晚急匆匆地赶到杜鲁门住处。 “糟糕,麦克阿瑟将被撤职的事情泄露给了新闻界,据可靠判断,芝加哥的一家报纸明天上午就要刊登这一消息!”布莱德雷告诉杜鲁门,并指出,“如果在正式撤职命令下达前消息被泄露,麦克阿瑟有可能会当即提出辞职,以此给我们还击,那将十分被动!” “立即准备举行记者招待会,发布正式消息!”杜鲁门断然决走,“我们不能向麦克阿瑟讲客套了,通知佩斯留在朝鲜,用不着去东京见麦克阿瑟,时间不允许啦,我们只好用像解除其他军官职务的同样方式给自高自大的麦克阿瑟下命令了。” 4月11日凌晨一时,杜鲁门指示在白宫举行特别记者招待会。那些睡眼惺松的白宫记者们从睡梦中被召集到白宫,一个个惶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出了什么事,沃尔特?”一位名叫史密斯的记者间《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特罗安。 “他们要开除麦克阿瑟了。”特罗安准确地猜测出白宫紧急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原因。 “什么?你疯了!”史密斯听到特罗安这样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分钟后,杜鲁问的新闻秘书肖特匆匆赶来,向记者们散发了他刚刚发疯似的抢印出的总统声明和其他背景文件,并当众宣读杜鲁问的声明,使在场的记者万分震惊。杜鲁门,总统声明: 我深表遗憾地宣布,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已不能在他所担任的职责事务上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国政府和联合国的政策。根据美国宪法赋予我的特殊责任,以及联合国特别委托我的责任,我已决定更换远东的统帅。因此我免去麦克阿瑟的各项指挥权,并已任命李奇微中将接替他的职务。 对有关国家政策进行的全面而激烈的辩论是我们自由民主宪法制度的至关重要的因素。然而,军事指挥官 们必须按照我们的法律和宪法规定的方式服从颁发给他们的政策和命令,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在危机时刻,这一因素尤其不能忽视。 麦克阿瑟将军已完全确定了在历史上的地位。国家应当感谢他在担任艰巨任务期间,为国家作出的优异而卓越的贡献。由于这一原囚,我对不得不对他采取的行动再次表示遗憾。 正式解职令文本如下: 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 我深感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尽我作为总统和美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之职,撤销你盟军总司令、联合国军总司 令。远东总司令和远东美国陆军总司令的职务。你的指挥权将交给马修·李奇微中将,立即生效。你有权发布为完成计划前往你选择的地点而必需的命令。关于撤换你的原因将在向你发布上述命令的同时公诸于众。 肖特将杜鲁问的声明和解职令宣读完后,在女记者们的失声惊叫和喧哗声中,人们紧张而迅速地冲出白宫,迅速四散。 那位能干的记者恃罗安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穿越11个街区,回到他在R街的家中。由于芝加哥与华盛顿的时差,当他用电话把这一消息传到编辑部后,刚来得及登在当天的《芝加哥论坛报》的最后一版。 4月N日上午,杜鲁门在白宫召开了内阁会议——这是解除麦克阿瑟职务后的第一次内阁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杜鲁门问艾奇逊对眼前这场危机有何感想,这位国务卿却给总统讲了一个故事:一对夫妻带着一个:7岁的漂亮女儿住在一座陆军兵营旁边。妻子忧心忡忡,不断对丈夫唠叨,说他们的女儿挨那一帮美国陆军士兵这么近实在危险。一天,丈夫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哭得很伤心。她声称,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女儿怀孕了。丈夫听后去,长舒一口气,说道:“感谢上帝,总算了结啦!” 然而,麦克阿瑟被撤职远不算事情的了结。就在杜鲁门和艾奇逊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随着当天各大报刊用大字标题发表杜鲁门的声明,一场轩然大波已经掀起。紧接着,愤怒责骂和声讨的浪涛滚滚而来。乔·麦卡锡嘲笑说,杜鲁门“撤换麦克阿瑟是在酒醉时决定的”。理查德·尼克松要求杜鲁门立即恢复麦克阿瑟原职。印第安纳州参议员威廉. 詹纳咆哮不已:“我控告,我们的国家如今掌握在受苏联特务指挥的一个秘密的内部小 集团手中。 我们唯一的抉择是弹劾杜鲁问总统。”众议员乔·马丁打长途电话给麦克阿瑟将军,邀请他立即口国向两院联席会议发表演说,一时间,近乎群众性的歇斯底里笼罩了全国。在许多市镇和一些大学校园里,人们愤怒地烧毁了杜鲁门和艾奇逊的画像。据一次民意测验报道,公众舆论支持麦克阿瑟的占69%,支持杜鲁门的仅占29%。 不久,麦克阿瑟回国。百老汇大街五彩缤纷,人们高举鲜花,狂热地向这位反共英雄致敬--- 麦克阿瑟严然一副凯旋归国的神态,他挥动着手臂向人群致意,之后大步走进国会大厦,向参、众两院发表演说。紧接着,他被两院联合调查委员会召去作主要证人。 这次调查名称为:“关于远东军事局势及与撤销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在这一地区职务有关事实的调查”。这次旷日持久的调查,从一开始就将国会“变成了一所把杜鲁门政府的臭袜子。脏衬衣和带血污的内衣裤抖楼一地,让人展览的中国洗衣店”。 倘若此时杜鲁门再问艾奇逊对于这场政治危机有何感想,恐怕艾奇逊再也没有兴致用幽默的语调去讲述那个“女儿住美国兵营旁边”的故事了。 麦克阿瑟被撤销职务的当天上午,李奇微正陪同陆军部长佩斯在前线视察。那时,由新闻界播发的杜鲁门声明尚未传人二人的耳中。由于第八集团军己近抵三八线附近,李奇微颇有些得意洋洋。尽管他所策划的这次“撕裂者行动”,主要目的在于俘虏和消灭中朝军队的有生力量,但是中朝军队迅速北撤,只实施了阻滞战斗,使他发动的这次攻击作战没有获得预想的成功。 然而,在他的指挥下,第八集团军毕竟收复了汉城,进抵三八线。要知道,这一切正是在参谋长联席会议和东京方面反复商讨何时将第八集团军撤出朝鲜半岛的困难形势下所开始进行的,谁能否认这是他李奇微领导下创造的军事奇迹呢? 尽管李奇微踌躇满志,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此刻己经是联合国军总司令了。在陪同陆军部长佩斯前往第九三六野战炮兵营参观当中,一位战地记者突然问他: “李奇微将军,您是否应当接受我的祝贺?" 听至那位记者的发问,李奇微感到莫名其妙。他猛然回头盯着那位记者,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位记者笑笑,再没说什么。站在李奇微身边的陆军部长佩斯也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件,他同李奇微一样,对那位记者的提问不以为然。一行人照旧在九三六野战炮兵营的阵地上参观。 当时,该炮兵营正准备向中共军队阵地实施炮击,看到将军们来了,为了表示礼貌,营长和几个连长邀请佩斯部长牵动拉火绳,发射首发炮弹。几个士兵蹲在那发炮弹边,用粉笔在炮弹上画了一个粗大的男性生殖器。画完后,士兵们哈哈笑着让佩斯部长看。 “这是你们对中国人的问候吗?”佩斯笑着问,随即欣然接受邀请。 “轰隆--- ”巨响过后,佩斯退到一边,等待上亲手发射的这发炮弹的射击结果。这时,另两位陪同佩斯前来视察的将军赫尔和布鲁克斯决定与佩斯开个玩笑。 “您难道没有想到,”赫尔中将一本正经地对佩斯说,“按照有关规定,作为一名文职人员您是不应该开炮的吗,您破坏了军规!” “这下子,您如果落到中国人手中,那就完啦!”布鲁克斯中将附和着。 顿时,佩斯惊愕了,有些不知所措。旋即,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几个小时后,李奇微和佩斯等人正在另一个陆军师的指挥部听取汇报时,美国驻南朝鲜大使馆派专使赶来,亲手递交给佩斯部长一封信。那是马歇尔的亲笔信,信中要佩斯不要执行先前发给他的前往东京会见麦克阿瑟的指令,而要他将麦克阿瑟被撤职一事告知李奇微,由李奇微继任麦克阿瑟的原职,立即赴任。 佩斯部长匆匆看过马歇尔的信,连忙把李奇微叫出指挥所。那时,室外正风雨交加,雷电轰鸣。 “麦克阿瑟被撤职了!”佩斯告诉李奇微,“刚刚接到的消息,您现在已经是太平洋战区盟军最高司令官了。” 佩斯说出的消息同雨空中的炸雷一样在李奇微头顶震响,他被惊得呆若木鸡。 “怎么会呢、真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李奇微人声道, “总统为什么要这么干?” 二人从最初的震惊后冷静下来。李奇微让佩斯谈谈他对此事的看法。佩斯耸耸肩说道: “有什么办法?3月24日,麦帅发表了那样一个声明--- 总统的政策是在朝鲜打‘有限战争’,而他却要彻底战胜中国” 麦克阿瑟的遭遇无疑使李奇微警醒,他赞同佩斯的看法,说:“通过空军轰炸满洲工业基础来迫使中共屈服,这是麦帅的想法,其实,这是办不到的。布莱德雷压根儿就不相信中国的工业基础那么容易被摧毁。而且,那样做将使我们的空军消耗殆尽。 如果使用原子弹,牺牲者将数以百万计。况且,除非我们炸毁横贯西伯利亚的铁路,否则,中国军队照样可以通过那条铁路接受苏联的军事补给。而炸毁西伯利亚铁路等于同苏联开战,这已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还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那时,很难说我们的盟国能否跟着我们干。 “按总统的想法干吧,马修。”佩斯这样告诫李奇微。 李奇微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二人已在风雨交加的室外呆了好长时间,衣服被雨水淋湿,那份狼狈样子倒像被解职的不是麦克阿瑟而是李奇微。 …快看好你的手榴弹吧,”佩斯对李奇微说,望着李奇微挎在肩带上的一排真手榴弹,开玩笑地,“要是有一颗冰雹砸在其中一颗手榴弹上,那就需要再找另一位新的总司令了, 麦克阿瑟被撤职的当天晚上,李奇微就飞到东京走马上任。出于对老上级的礼貌,李奇微坚决不住进麦克阿瑟所在的总部,直到麦克阿瑟最后离开东京。 李奇微到达东京的当天夜里,立即驱车前往美国大使馆麦克阿瑟的官邸进行礼节性的看望,那时,麦克阿瑟己从当日最初得知这一消息的打击下恢复了常态,十分镇静而有礼貌地接待了李奇微。 那天中午,无线电广播将杜鲁门的声明从华盛顿传到东京,东京新闻机构立即以特急新闻的形式向全日本广播了这一消息。当时,麦克阿瑟正在大使馆他的官郧招待几位来自美国的客人共进午餐,午餐正在愉快进行当中,麦克阿瑟的私人助手赫夫带来了不祥的消息--- 他满脸愁容,泪眼汪汪地出现在餐厅门口。 看到他这副表情,麦克阿瑟的夫人琼妮悄悄离开餐桌,将赫夫拉到一旁,听他讲了这灾难性的消息。 之后,琼妮默默走到丈夫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对他轻声耳语起来。刀即才,就餐的客人们发现麦克阿瑟的 面部表情突然呆滞了,像石雕一样地沉默了许久。终于,麦克阿瑟抬头看着他的妻子,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道: “琼妮,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午餐继续进行着。 不久,正式命令通过陆军通信设施发到了,赫夫亲自拿着文件送呈麦克阿瑟。 这份简短的免职令是杜鲁门签署的,并且用的是总统自 感得意的花体字签名,但是麦克阿瑟丝毫不怀疑谁是这件事 的罪魁祸首。 “乔治·马歇尔扣扳机了。”他暗自说。 这天晚间,当麦克阿瑟接到李奇微前来看望的通报 时,立即给予接见。在与李奇微的谈话中,他表现出了镇定 自若。除了必不可少的对他的继任者谈了一些军事上的问题, 以及许多表示友好的鼓励的话外,也谈到了杜鲁门总统,但 语调非常平淡。 有一位著名的医生告诉我,他从总统私人医生那里 得知,杜鲁问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思想上的糊涂和混乱是他 那严重病情所表现出的典型牲。正由于此,他一会儿写信,骂 海军陆战队是海军警察,从而引起轩然大波;一会儿又给音 乐评论家写信,辱骂对方。知道那件事吗?”麦克阿瑟问李奇 微,不等回答便告诉对方,“杜鲁门的女儿搞了一次演唱会, 总统对音乐评论家保罗·休姆大加挞伐,说:‘我刚才读了藏 在次要版面上你所写的卑鄙下流的评论。看起来你好像是一个从来就一无所成的倒霉老头儿,一个全身长着烂疮的人 。 我从来没见过你,如果见到了,你就需要一个新的鼻子 和许多生牛排,或许下面还要有一个护裆三角带。’看看, 这就是我们美国的总统。你看,杜鲁问竟然愚蠢到用印有白 宫字样的信笺写这封匿名信,结果惹得保罗·休姆拿着这封 信到处张扬,还登在了《华盛顿每日新闻》上,不久,白宫 承认了这封信是杜鲁问写的。 看,杜鲁问就是这样的人”麦克阿瑟向李奇微评论着杜鲁问,脸上露出蔑视的表情, 最后又补充说: “据那位医生讲,杜鲁问活不过6个月了。” 李奇微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愿插嘴,等麦克阿瑟说完,他才引转话题,问道:“回国以后,您有什么打算呢?”“我离开美国15年了,想在纽约定居。从30年代以来, 我就再没去过纽约。”说到这里,麦克阿瑟向李奇微暗示、 他已经接到了各种邀请,“有一封邀请信提出给我15万美元, 另一封邀请信则提出付给”万美元,撰写n份演讲稿,大闹一番,还有一封邀请信提出给100万美元。” “祝您回国后一切顺利,”告别时李奇微说,“您作为我的上级和伟大的军事统帅,将永远赢得我本人的尊敬。” 几天以后 4月16日,李奇微为麦克阿瑟在厚木机场 举行了一个虽然简短但却隆重的告别仪式。由士兵组成的乐 队和仪仗队整齐列队站立。麦克阿瑟的高级军事指挥官马修、李奇微、海军中将乔治和空军司令斯特拉持迈那将军 及他们的夫人们,还有外交使团及日本国会的成员们静静站 立一旁。 早晨7点,一辆凯迪拉克牌轿车徐徐驶来,麦克阿瑟夫 妇走下车。 在军乐声中,麦克阿瑟检阅了仪仗队,他面孔呆滞地从 年轻士兵的队列前大步跨过。此时,早已准备好的空军和海 军的喷气式飞机编组从上空掠过,向麦克阿瑟致敬。按照惯 例,他在结束这一仪式的检阅时,同仪仗队的指挥握了手,之 后大步向等候在飞机旁的高级官员们走来,同这些人一一握 手。当他走到李奇微身边时,握着李奇微的手微笑他说: “我希望当你离开东京时,你会成为美国陆军参谋长。 如果我被允许选择我本人的继任者的话,我也会选上您的。” “谢谢将军!”李奇微听到麦克阿瑟这告别时慷慨的话,非 常受感动。 在军官夫人们的抽泣声中,琼妮也离开了告别的人群。麦 克阿瑟搀扶她登上了飞机舷梯。这时,乐队奏起了《美好的 往日》。 19响礼炮的轰鸣响彻机场上空。 麦克阿瑟和夫人走到舷梯顶端,之后转过身来,最后向 人群挥动着手臂,又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将伤感的目光投 向人群。这时候,麦克阿瑟忽然感到一阵惆怅:没想到,自 己半个世纪之久的军事生涯竟是如此结束的。飞机轰鸣着升入云空,很快从人们的视野中消逝了。第3回 1951年5月16日黄昏,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攻势在震 天动地的炮火声中开始了。当晚,东线我三兵团和九兵团突破敌阵,插入敌人纵深。与此同时,西线十九兵团和人民军 一军团在汉城方向和汉江下游实施攻击,钳制美军主力。至 17日上午,我二十六军会同六十师在上南里地区将伪三、九 师包围在具里地区,至20日将被围之敌大部歼灭,缴获了敌 两个师的全部重装备。我第十二军在自隐里以三十四师两个 团向美二师二十三团和法军营发起进攻,激战6小时,歼敌 于余人。我第十五军四十四师直捣美三十八团,歼敌1800余 人。 然而,东线正面之伪军对我军的攻击实施了有准备的撤 退,而我军动用兵力过多,兵力密集,穿插中,部队拥挤,互 相交叉,向纵深发展非常困难。加之朝鲜东部山脉全为南北 纵向,因而只有几条纵向公路,而缺少横向道路,致使我军 极难横向迁回包围敌人。我第二十六军和十二军主力只好顺 纵向公路向南直插,无法兜住敌人予以围歼。 战至20日,西线敌军为减轻我对美第九、第十军的压力, 开始以美一军3个师又三个旅的重兵向我发起进攻。 我十九 兵团转入防御。而东线之敌己逐步撤至九城浦里、仁邱里一 线布防,美十军两个师又东调驰援。我军连续激战数日,部 队疲劳,且伤亡很大,仅十五军即伤亡3000人。在此情况下, 九兵团宋时轮和三兵团王近山等兵团领导联名给志司发电, 声称:“据当时情况美军已东调,伪军溃散后缩,特别是我们 部队粮食将尽,个别单位己开始挨饿。因此我们认为,如整 个战线不继续发动大攻势,而只东边一隅作战,再歼敌一部 有生力量,我们亦必须付出相当代价,如不能搞出一个大结 局,则不如就此收兵调整部署,进行准备,以后再战。如全 线继续大搅,则我们仍可继续作战。如何速示。” 部队已经挨饿,兵团首长亦无心恋战,恐怕只得鸣收兵了。 5月2、日夜,彭德怀给毛泽东主席发出电报,提到: 以前各役携带5天粮,可打7天。因就地方筹 部分补充之。现在携带7天粮,只能打5天至6天仗。因 战斗中耗损,就地不能筹补。洪川敌顽抗不退,使我东 线部队无法运输补给。美三师东调,堵塞洪川、江陵间 缺口。五次战役西线出击门月22日至洲日)伤亡3万。 东线出击瞩月16日至21日)伤亡一万出头。为时一月, 进行东西两线作战,部队有些疲劳,需恢复和总结战斗 经验。战斗发起后,第一线运输极端困难。待人力运输团到后,可能得到若干改善。且雨季已接近开始,江河 湖沼尽在我军之后,一旦山洪爆发,交通全断、顾虑甚大。 此役未消灭美师团建制,敌夸大我之伤亡,还有进犯可能。根据上述,我军继续前进,不易消灭敌人,徒增困难。不如后撤,使主力休整,以免徒劳. 5月21日,在彭德怀给毛泽东发出上述电报的同时,亦 下令部队停止进攻,命各部抽出部分兵力阻敌,掩护各兵团 主力后撤休整。 却不料,正在这项命令由报务员按动电键,从空寺洞志 愿军总部嘀嘀嗒嗒地拍发到各部队的时候,巨大的阴影已经降临…… 傍晚时分,夕阳在隆隆的爆炸声中缓缓下落。 华川以南几十里的一座山坡上,树林茂密,光线黯淡。三兵团指挥部 设在山坡上。在一片林间空地挖坑,埋些树栅,搭起棚子。指挥部里,人们心情显得急躁,空气愈发沉闷。参谋长王蕴瑞 凝神望着小桌上的地图,不断地摇头;而副司令员王近山则 不停地走来走去。指挥部的几位兵团领导神情压抑,似乎预 感到将有什么不测发生,但又理不出头绪。 志司的撤退命令已下达。让六十军于加平、春川地区阻 击敌人,掩护九兵团和三兵团主力后撤。然而困难的是,配 属九兵团的十二军插入敌后太远,己进到37度线以南,而且 联系不上。敌人却己按预走的计划,在我主力尚未转移之际, 便集中了4个军13个师的兵力,向我大规模猛力反扑。 敌人 利用我军行动缓慢,补给困难的弱点,改变战法,各师均以 摩托化步兵、炮兵、坦克组成“特遣队”,在航空兵和远程炮 火的掩护下,沿着公路向我纵深猛插,割裂我军各部的联系。 主力则从正面推进,使得我大兵团后撤非常困难。 “十二军插得太远了,到了三巨里以南。”王蕴瑞望着地 图,忧虑异常。 “妈的,十二军要是被阻在敌后口不来,我找宋时轮算 账!”王近山气哼哼他说,“为什么让十二军插那么远?” 若干天以来,军事进展不顺利,使王近山本来焦躁的脾 气更变得火爆异常,甚至抓起电话讲不了几句就要骂娘: “奶奶的,你怕死!想当人精!” “给老子冲,突不过去有你好看的!” “老子撤了你!” 现在,参谋长王蕴瑞望着骂骂咧咧的王近山,虽然觉得 发火于事无补,但也能理解王近山的心情。 王蕴瑞当然了解,王近山是二野中一员猛将,在担任二 野六纵司令时,东证西伐,战功赫赫。此人打起仗来勇敢不 怕死,有一股发疯的劲头,因而有个绰号:王疯子。这次陈 展受命组建志愿军三兵团时,点了他王近山的将也是很自然 的事。奉命入朝之际,陈赓腿伤发作,不能率部入朝,三兵 团的指挥之责就落到了副司令员王近山的肩上。 然而,王近山以副司令员之名行司令员之职,入朝之初, 却并未感到将面临的战争的艰险与残酷。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上有志司和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有英勇善战的部队。尤 其是志愿军人朝后一连打了几个大胜仗,不是已将美国人从 鸭绿江边赶到了三八线以南吗,因此,在兵团指挥部乘坐着 从沈阳开往安东的列车上,王近山就显得踌躇满志,一副将 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样子。王蕴瑞记得,一路上,王近 山十分健谈,不断地向别人发挥他的见解: “美国兵怕死,武器好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人多呀,集中优势兵力,三个打一个总可以吧?” “美国在朝鲜才有多少兵?加上李承晚的,凑起来也抵不 上咱一个军区,还不够咱一个淮海战役打的呢!” “现在朝鲜已经有十三兵团,再上去3个军,后边还有杨 成武的二十兵团,哼,够美国人喝一壶的,过去常讲:杀不用牛刀。咱刘伯承老总打仗有发明:杀鸡就用牛刀。牛杀鸡,你们想想.” 当时,持有王近山这种心态的人相当普遍,志愿军几个役的伟大胜利,恐美、崇美病的扫除,国内报刊对志愿军 胜利的一再渲染,使得相当多的人产生了轻敌速胜的思想。 “美国兵怕死,不敢拼刺刀,怕近战夜战.” “只要一抄美军的后路,喊一声“缴枪不杀”--- 美国兵 吓得乖乖举手.” “三个战役一打,就打过了三七线,咱上去再打两仗,还 不釜山见了?” “咱们第二番参战部队春天开上去,打完仗正好赶上回来 吃西瓜。” ---正如对敌人的重视与畏敌如虎不同,必胜的信念与 轻敌速胜的思想也是两回事。但事实经常是二者相互联系。正谓:真理再过一点几就是谬误。讲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是 真理,但是,一味讲美帝是纸老虎的一面,而看不到或是对 美帝是真老虎、铁老虎的一面强调不够,那么就会从真理滑 向谬误。 现在,五次战役两个阶段的攻势宣告结束,王蕴瑞意识 到,入朝之初兵团从上到下过于乐观的情绪实在缺乏根据。新 入朝的部队本来就没有与美军作战的经验,对这个新对手缺 乏更直接的了解,却一味只讲美军的弱点,看不到或是没有 认真去分析敌人的长处,诸如敌军的空中优势、猛烈的炮火、进的通信手段、部队机动性强,没有针对敌人的长处和 我军的短处来设想战争中可能会出现的种种不测。 现在的战 场形势,危机四伏--- 恐怕要为战前那种过于乐观的估价付 出血的代价了,第一阶段的攻势,三兵团担任中路突击。满以为兵力优 势,三个打一个,可以歼灭敌人成师成团的建制部队,却不一打起来很难接近敌人。在敌人猛烈密集的炮火下进展缓 慢,只是随着敌人的后撤而前推,这一阶段打得不理想,本想再好好打一仗。 整顿了部队,撤换或是处分了一些团以下挥员,补充了粮弹。然而,三兵团主力部队十二军正面去, 是美二师,火力密集,部队攻不动,召来宋时轮电报的催促责难。 结果,二阶段又是个击溃战。 王蕴瑞担心的是,眼前面临的危机态势如何化解。显而见的是:由于已令十二军提前后撤,美二师会很快推进到坪里,控制道路,这样,就势必会阻挡十二军回撤,要的话,只有让十二军绕道东路,而六十军则奉志司命令于加平、春川一线阻敌,如达此目的,六十军势必南渡北汉江。 但危险的是,十二军撤走,敌人将进到六十军左翼,而 六十军右翼的十九兵团六十三军也将奉令后撤,六十军以北 的兵团预备队三十九军且已接志司命令,为避免部队后撤时 过于拥挤,提前撤走。这样,六十军再南渡北汉江,很可三面受敌,而后路是北汉江。背水而战,兵家之大忌呀! 王蕴瑞踌躇再三,觉得还是应向王近山提出建议:在目 前形势下,将六十军再投入北汉江以南恐怕将遇不测。想到 此,他对王近山说: “十二军的回撤我看够呛,可给曾绍山发电,一旦被阻, 可绕道东路,从杨口折回,问题是六十军再进北汉江以南,恐怕危险。” 王蕴瑞将自己的分析判断和盘托出。 王近山走来走去,双眉紧蹙: “不行呵,志司有令,不能不执行。唉,北汉江六十军那 里尚有兵团8000多伤员,可让部队加紧抢运伤员,令一个师 再南渡北汉江, “六十军的部如仍留江南,势必三面受敌,而且背水屯兵,兵家大忌呀!” 王蕴瑞仍在尽力履行自己的参谋长之 责 “有什么办法?伤员不运不行,阻敌任务不执行不行。就 这么办吧,给六十军发电!” 王近山话一出口,王蕴瑞就知道,事情只能这么走了,再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参谋长有的只是建议权,采纳与否决定 于主要指挥员。他向一旁的副参谋长李懋芝和政治部主任刘 有光看了看,几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只听见远处传来敌机投 弹的爆炸声。 “首长,开饭啦--- ”炊事员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稀面糊 走进指挥部。 夕阳己跌入西边山谷。树林里一片灰暗。 成群的乌鸦被 不时响起的爆炸声惊得飞来飞去,狐狐聒噪,不肯栖息。 “首长,将就喝点糊糊吧,是用炒面打的,水是干净的” 炊事员无可奈何他说,“机关干部们断粮两天了,没法子, 只好用开水煮树叶,加点盐。唉,这美国飞机真凶,炸成 一片,没个前方后方,连兵团指挥部都断了粮,都说美帝 是纸老虎,唉,纸老虎,纸老虎,离几十里都能咬你一口” “咬个屁!”王近山恨恨地骂道。 炊事员一见首长神色不对,连忙注了口。 5月中旬开头那几天,六十军军长韦杰感到酷热难当,似乎突然间跌入热浪翻滚的盛夏。军指挥部所在的山沟里,林 木茂密,早晨的凉爽转瞬即逝,阳光毫不吝惜地倾泻到这狭 长的山沟,将树林晒出一片紫色的烟雾。空气似乎凝住了,让 人呼吸起来都感到艰难。 ---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攻势已结束,我军全线开始向 北转移。然而,韦杰却丝毫没有感到攻势停止后的间歇,似 乎这一仗才刚刚开始,他心里的紧张程度甚至超过了攻势发 起之前的时候。 韦杰长时间地、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军司令部绘制的作战 地图--- 一切都明明白白。 在这张图上,每天都不止一次地 被标上各种新的符号和线条,用以表明敌我双方部队的位置、 作战和调动情况。面对这幅地图,好似面对一幅战争全景画, 从中可以看到敌军烟尘滚滚推进的坦克,甚至可以闻到硝烟 的刺鼻味道。 地图上原有的符号、 新填的标记在韦杰眼中渐渐融合在 一起,它无言地说明,在我东线各兵团和西线十九兵团的攻 势已成强弩之未后,敌军则以十三个师的兵力向我发起猛烈 反扑。 目前,在六十军左侧,美七师逼进春川;在六十军右 侧美二十四师正向济宁里方向攻进,要不了几天,美军就可 进至三八线以北的华川,从而逼指金化、铁原。困难的是, 六十军担负在加平、春川一线阻敌任务,但左翼十五军已回 撤,而右翼是十九兵团六十三军,也已北撤,致使敌人可从 六十军两侧包抄。 而我六十军一八一师为掩护转运伤员,尚隔于北汉江以南。韦杰看到,整 个战线上,似乎 敌军的突进势头难以阻挡。 危机似一片浓重的阴云压上他的心头,而且预示着,很决地就会雷呜电闪,暴雨倾盆, 这形势是怎么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韦杰似乎 不明白,又似乎隐隐约约早有预感。 从部队入朝,夜行晓宿向三八线开进起,一直处于一种 匆忙的状态。匆忙的开进,急行军18天;到达伊川后匆忙的 整补,只有7天;之后接替二十六军,在朔宁郡与铁原郡之 间的高台山、甘水峰。天德山一线组织防御,抗击敌人的猛 烈进攻;数日后战役第一阶段打响,六十军又匆忙向敌发起 攻击,战至4月29日结束;第二天六十军便回撤,之后又东 移加平。春川以南,匆忙进行第二阶段的攻势的准备。 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就连副军长查玉升都是在第一阶段攻势 发起前匆忙由国内赶来上任的。第一阶段战果并不如战役前 预想的那样大。由于十九兵团穿插部队没有及时到位,中路 突击部队也只正面平推,打了几个小仗,算是击溃敌人。本 想第二阶段好好准备,打个大胜仗,可没有料到六十军却被 兵团拆散了:十二军配属九兵团打穿插;六十军的一八一师 则被配属到十二军,归十二军指挥;而一七九师又被配属给 十五军;剩下个一八0师则被兵团作预备队。第二阶段作战 中,六十军根本没有掌握部队,军机关只带了一个工兵营300 余人。 直到一个星期后,二阶段攻势结束,我军主力开始 后撤,六十军才接到兵团指挥部命令,要六十军担任阻敌和 护送伤员的任务。当时在北汉江南北一带,三兵团尚有8000 多名伤员未后送。 兵团的电令虽然下达了,六十军也收到了,但韦杰和袁 子欣看着电文,四目相对,感到非常棘手。任务要靠部队完 成,部队在哪里?调归十二军指挥的一八一师离军指挥部120多公里,要走几个晚上才能归建;调归十五军指挥的一七九 师在北汉江南岸;而一八0师担任兵团预备队,在加平方向。 这就是说,六十军的3个师无法在短时间内归建,兵团 交给的布防任务无法实施。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必须执行。韦杰等分别向一七九、 一八0、一八一师发出迅速归建、执行防御任务的电令。 一七九师在师长吴仕宏的率领下,由春川方向北撤,最 早归还六十军建制。部队刚刚赶到,军长韦杰即命令该师在 马铁里以北的丘陵地带控制春川到华川、东海岸元山港这条 公路。事实证明,韦杰这一措施的临机处置是非常及时的。一 七九师的部队刚刚在阵地上布置好,敌人坦克部队便掩护步 兵沿这条公路向北攻来。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激烈,战士 们以血肉之躯抵御着敌人铁甲之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 是迟滞了敌人的推进,为兵团主力部队的后撤争取了时间。 但是,按军的指示,一八0师正准备渡过北汉江,北移 至春川西北地区组织防御,部队已将渡北汉江,开始后撤,却于5月23日夜收到兵团电报,电令一八0师仍于汉江以南阻 敌,掩护转移伤员。无奈,韦杰只得电令一八0师重回北汉 江以南,执行兵团给予的任务,按照兵团指挥部电令,让一八0师仍留北汉江南岸阻 敌的这天夜里,韦杰感到心神不宁。战事一天数变,敌情我 情纷乱如麻,难以理出头绪。在这个关键当口,韦杰军长奉 行了多年养成的习惯:执行上级命令。 但是,他隐隐约约感 到,形势的发展将使一八0师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不过,他 心中仍寄希望,一七九师的阻击可使敌人缓进,以保一八 师左翼;而右翼我十九兵团六十三军虽撤走,但敌人自西东进,距离较远。遗憾的是:敌人的攻进、穿插异常猛烈、迅 速,韦杰遂决定24日夜,一八0师撤口北汉江以北,但为时 己晚。 战争就是在于对时机的把握,这是成败的关键,一八0 师在北汉江以南停滞的一天一夜,等于让自己投入了敌人的 陷阱。此举虽说是执行了兵团的指令,却让韦杰一生为此懊悔不已。第4回 天黑以后,志愿军第三兵团指挥部沿着通往铁原方向的 盘山公路向北撤退。 副司令员王近山乘坐的美式吉普车打头,后边跟着兵团 其他首长乘坐的苏式吉普车和几辆卡车。卡车带帆布篷,拉 着兵团部的无线电台和一些其他器材、物资,此外还乘坐着 一些参谋人员、警卫人员等。 时值5月下旬,公路边的树木早已枝叶茂盛。空中阴云 低垂,空气潮湿而凝重。从东南方向吹来一股股带有海洋气 息的风,撩拂着乘坐敞篷吉普车的军人的单衣,使人感到阵 阵凉意。兵团部的车队拉开车距,沿着依山的公路向北转移。 无论是乘坐吉普车的首长,还是乘坐大卡车的机关干部。战 士,人人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默默地随着车子行进的颠晃 而摇动着身子。唉,三兵团在战役第二阶段没打好,沉重的 心情加上断粮几天只能用树叶野菜充饥,空腹饥肠踏上回撤 的路程,情景可谓悲凉。 在兵团指挥部,上上下下都感到压抑不快,参谋长王蕴瑞尤其感到不是滋味,那种没着没落七上八下的心情更是他 多年来未曾感受过的。 此刻,王蕴瑞乘坐在车队中间一辆苏 式吉普车上,正襟危坐,两眼直视前方,连日来的艰苦战地 生活使他显得脸庞瘦削,神态略带疲惫。但是即便是在这样 的环境中,他还依然保持着军容的整洁。 无论是风纪扣,还 是军帽胡须头发,从外表看一切如常,无可挑剔。但是,他 内心深藏的焦虑不安却并不能被这正规的军人仪表所完全掩 盖 吉普车在漆黑的夜路上颠簸着,王蕴瑞的思绪犹如滚动 的车轮,跳动不宁。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和他熟知的军事理论,王蕴瑞十分清 楚,战争中,庞大兵团在强敌之前回撤是一件非常困难而复 杂的事情,更何况我志愿军没有制空权,疲劳饥饿,一日 组织不好掩护阻击,被敌人尾随反击得逞,那我军的撤退就 有可能演成溃退。 让人焦虑的是,我参战各兵团建制多,单位杂,且打乱建制使用,给统一指挥的实施带来很大麻烦。而且,敌情时时变更,常使我军部署的调整显得迟缓。常常是, 一项命令刚刚下达,部队还未实行,这项命令就已经需要更 改了。譬如六十军一七九和一八一师在二阶段战役发起后,被 加强配属给十五军和十二军,而攻势停止后,又电令这两个 师归还六十军建制,担任阻敌任务。两个师距六十军防御地 域很远,都不能及时赶到,六十军虽接到兵团的任务,却也 无可奈何。更令王蕴瑞担心的是:一八0师尚在北汉江以南。 六十军左翼十五军已北撤,而该军右翼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军 也己北撤,如果六十军一七九和一八一师不能及时归建,与 一八0师协同作战,并肩防御,一八0师处境将很危险。 还有,配属给九兵团的十二军穿插很深,且已与三兵团失掉 联系。十二军能不能顺利撤回来呢?王蕴瑞忧心如焚。 这时候,王蕴瑞自然想到了兵团司令员陈展。在遭遇挫 折和困境的时刻,下级指挥员惦念主帅的心情可想而知。况 且,听说陈虚病体已经痊愈,也许不久会亲临三兵团指挥。风 闻陈赓可能会被任命为志愿军副司令员,倘若果真如此,那 说明陈赓赴朝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三兵团将士都盼陈赓前来 指挥作战,这种信赖感当然是跟随陈赓南北转战屡战屡胜打 出来的。甚至有的同志说,如果这一仗由陈赓指挥就不会打 得这么窝囊。结果,九兵团和三兵团协同作战,由九兵团宋 时轮为主统一指挥;如果陈赓司令员的话,那肯定是陈赓为 主统一指挥。 仗打得不顺手,干部战士们产生各种各样的想 法,出现这样那样的牢骚,是很自然的事。而王蕴瑞想到陈 赓时,心中却怀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 王蕴瑞当然记得,去年冬天,正在组建中的志愿军三兵 团和被批准加入志愿军序列的二十兵团都在紧张地调兵遣 将、筹备入朝参战的各项事宜。当时,王蕴瑞在川东军区任 参谋长。也许是战争年代他曾在杨成武麾下任参谋长,使得 杨成武旧情难忘,因而身为二十兵团司令员的杨成武给中央 军委打了报告,要求将王蕴瑞由川东军区调二十兵团任参谋 长,杨成武的报告很快被批准,王蕴瑞即将调往二十兵团任 职。当杨成武与王蕴瑞见面时,二人畅叙旧事,瞻望前程,推 怀换盏,一醉方休。 正所谓“于军易得,一将难求”,杨成武 如愿以偿。 事情偏偏凑巧了,就在王蕴瑞即将赴二十兵团上任之际, 陈赓找上问来了。原来,陈赓受命筹建志愿军三兵团,已看中了王蕴瑞,决意让他到三兵团任参谋长,却不料被杨成武 捷足先登。陈赓当然不愿放走王蕴瑞,心想:杨成武到我的 眼皮底下来挖墙脚还行?要别的人可以商量,要王蕴瑞不给! “我马上要带三兵团入朝参战,你跟我当参谋长去吧。”陈 赓开门见山。 王蕴瑞感到为难:已经答应了杨成武,而且马上就要去 二十兵团上任了。他对陈赓说: “我的任命已经下到二十兵团了” “命令下了不要紧,还可以重新下嘛!” 陈赓口气很坚决, “三兵团先人朝,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这”王蕴瑞苦笑道,“唉,这就有些对不起杨成武 司令员了。” “哟嗬,你就不怕对不起我吗?” 陈赓手臂一挥,“我已经 跟周总理讲了,你还是到三兵团来吧!王蕴瑞又被重新任命为三兵团参谋长。 陈赓、杨成武都是我军威震四方的战将,王蕴瑞被这两 位战将争夺之事足以看出他的分量。然而,现在王蕴瑞想起 这件事却没有丝毫得意之感。相反,内疚之情却索绕于胸中: 三兵团仗没打好,自己这个当参谋长的负有责任。陈赓司令 员对我如此信任,我却有负重托了! 现在唯一的愿望是能将 三兵团所属各部顺利撤回而不致遭受太大的损失,为达此目的,就必须不问断的与各军师指挥部保持通信联络,出现 紧急情况能迅速妥善处置,敌变我变…… 三兵团指挥部的车队在昏暗的夜色中,继续向北行 驶,午夜时分,车队将近铁原。 铁原、金化、平康三镇犹如一个等边三角形坐落在朝鲜半岛中部三八线以北地区。由于这里是朝鲜南北东西的交通 枢纽,是我军供应前线作战物资的重要集散地,故而敌人以 航空兵和远程炮的猛烈火力日日夜夜封锁这“铁三角”的各 条道路。我军无论南进还是北撤,无论是运输车队还是作战部队,在通过这一带的敌人火力封锁线时,都要历经艰险危 难,时常付出重大的代价……为了尽可能避免过大的损失,通 过封锁线一般都选在夜晚。 远远望去,铁原方向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在北面地 平线上火光的映照下,夜空的星星变得昏暗了。 三兵团指挥 部的车队加速冲过铁原。 ——车过铁原,看到公路两侧有燃烧的汽车和树木,远 近的村舍房屋也在燃烧。敌机不时投下照明弹,从南边敌人 阵地上,射来巨大的远程探照灯光束,那光束似一条宽宽的 火的河流,在夜空中扫来荡去。敌机投下的炸弹和发射的机 关枪,加上敌人炮兵阵地发射来的远程炮火,将铁原一带形 成巨大的拦阻火网。三兵团指挥部的车队冲进火网地带,犹 如一支小小的船队驶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随时都有被惊涛恶 浪吞没的危险。 副司令员王近山首当其冲,他真不负“王疯子”的绰号, 在他的命令下,司机毫不减速,反而加大油门猛冲。炸弹、火 光、坑坑洼洼纷纷闪到他的汽车后边. 他的吉普车有如一 头疯狂的猛兽冲入火阵,一路咆哮向前,冲过铁原后,天 亮了,他也不休息,不隐蔽,让警卫员和司机在吉普车尾部 挂上许多树枝,然后发动汽车,向前猛开。吉普车尾部的树 枝刮着路面,扬起一阵漫天的尘土,敌机从空中看去像是一 列车队在行驶。这样,炸弹纷纷落到他的汽车后边。 实在被 敌机跟踪上,难以甩脱,他就命令司机停车,将车停在一边, 让警卫员和司机隐蔽,他自己则往路边山坡上一躺,望着敌 机俯冲扫射,破口大骂:“打吧,炸吧,你有本事把我能炸了?” 敌机射下的子弹在他身边溅起一溜碎石泥土,他躲也不躲。等敌机弹药耗尽,他就又爬起来,一拐一拐走上吉普车,照例 让司机加大油门,一路猛冲,王近山的汽车率先冲过了封锁线,但是整个兵团指挥部 的车队却无法跟上。当夜经过铁原封锁线时,兵团指挥部的 七八辆吉普和卡车的车队被敌人炸弹和炮火轰得七零八落, 互相之间无法联络,只得各自为战。 王蕴瑞乘坐的吉普车冲入铁原封锁线时,前面的车 辆已不见了。也可能是为躲避敌机轰炸而找地方隐蔽起来了。 他命令司机只管把紧方向盘,又让警卫员观察敌机动向,吉 普车在他的指挥下冲过封锁线。那时候,他觉得四处和空中 都是燃烧和爆炸的火光,而向北望去,似乎更炽烈的火光还 在前边,爆炸的气浪被风卷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公 路边燃烧的汽车和树木发出一种呛人的臭气,空中不时响 起敌机俯冲的尖啸声,随着敌机向公路上扫射来的弹雨落地, 便听见被打中的战士发出一阵阵撕裂人心的喊叫声。 吉普车冲过铁原后,遇到了先撤下来的十五军的。队伍。于 是,兵团指挥部的汽车便混入了十五军北撤的队伍中。公路 上顿时拥挤起来:汽车。马拉的大车和担架队,还有艰难跋 涉的步兵,互相争抢道路,一片混乱。敌机整夜不停地轰炸 扫射,远程炮火一个劲儿地向这边轰击、爆炸声、汽车喇叭 声、伤员的呻吟声、骡马的嘶呜声。人们的争吵声,整夜 不停地向王蕴瑞的耳朵里灌。 黎明前,公路又一次堵塞。王蕴瑞上前查看,原来 是后勤派出的运粮大车,正满载着粮食向南运送,与向北撤 退的队伍相遇,挤在了一起。 “推掉!把大车推倒路边!”王蕴瑞不由分说,命令将运 粮车推到路边,疏通了道路。真是乱成一锅粥了!大部队已 经奉命北撤,运粮的车又开上来堵路, 道路疏通后,天色已放亮了。王蕴瑞上了吉普车,开了 一程,又听见了嗡嗡嗡的飞机声音。 从东边山峦后,4架敌机 从发亮的云层中钻出来。 “飞机来了,快隐蔽!”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接着又听 到几声枪响。 王蕴瑞让司机将车子停在路边,把两边车门敞开,将吉 普车伪装成毁坏的车辆,好像已无人管,丢弃路边。接着,便 和司机警卫员秘书等几个迅速爬上附近一处山坡,找到几棵 小松树,隐蔽在松树下。 敌机又是一阵疯狂的轰炸、扫射,发泄之后远去了,留下山谷里滚滚的浓烟, 王蕴瑞等人折腾了一夜,饥肠辘辗,疲困异常。但是这 里还是敌人封锁地带,不能久留。 必须尽快赶到预走宿营地, 以尽快沟通与六十军和+二军的联络。王蕴瑞一行又强打精 神,走下山坡。就在他们刚刚走下山坡,正越过一片杂草的 时候,看到兵团指挥部两个机要参谋和一位报务员蹒跚而来。 那个报务员臂部负了伤,用纱布缠裹了伤口吊在脖子上,鲜血还在从纱布里渗出,滴滴嗒嗒 “你们的车呢?”王蕴瑞连忙问。 “被炸了。”一个机要参谋回答。“电台呢?”王蕴瑞急了。 “被炸了”报务员低下了头。 “什么”王蕴瑞顿时愣住了,脑袋里嗡的一下,好像 被什么硬器重重一击。 他晃了晃身子,差点晕倒: 电台被炸,意味着兵团指挥部与各部队通讯联系的 中断!意味着兵团指挥部无法指挥部队的撤退行动人在敌重 兵尾随追击反扑的严峻形势下,兵团指挥部与所属各军师失 去联络,这将会产生怎样的严重后果?王蕴瑞身为兵团参谋 长,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唉”,王蕴瑞站在山坡下的杂草丛中,仰首一声长叹。第5回 就在三兵团指挥部仓促转移,且与各军师失去联络的几 日内,隶属该兵团之六十军第一八0师陷于极端危险的处境。 当时,敌人乘我各兵团停止进攻向北后撤之际,集中4个 军、3个师的兵力,以其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组成的“特 遣队”为先导,沿汉城至涟川、春川到会川、洪川至麟蹄公 路两侧地区,向我实施迅速而猛烈的反扑。我各兵团最初所 规定的机动防御线尚未形成即被敌突破。 面对如此严峻的 形势,志司虽一再采取补救措施,电令各兵团。各军须有计 划的掩护撤退,强调阻击沿公路突进的敌摩托化部队,注意 破坏隘路,布置反战车雷区,并力,强纵深防御,配置二线甚 至三线防御。 志司迭次发出的电令虽然很正确,但由于我 各兵团对敌人的反扑毫无准备,部队疲劳松懈、粮弹不济,使 得志司的电令无法实施。在由西到东的整个战线上,敌人多路坦克向纵深猛插,割裂了我各部的联系,打乱了我防御部署。 而其中,我三兵团六十军一八师的位置在整个防 御线上最为突出,当该师24日夜奉军部令开始向北汉江以北 后撤时,美二十四师已进占加平、济宁里、城隍堂,伪六师 进占江村里,美七师一部已进至春川,实际上已使一八师 陷于弧形包围。 23日上午,在北汉江南岸一八①师指挥所,师长郑其贵 被该师防御阵地右翼突然响起的激烈枪声所震动,立亥让作 战科派出侦察小 分队前去探察究竟。 这一天,郑其贵心神不宁。从早晨至现在,该师防御阵 地前方一直没什么动静。从指挥所掩蔽部的敞口望去,白花 花的太阳光洒在山峦沟谷里,晒得山坡上的灌木丛冒出一层 淡淡的蓝烟。 正是这氤氲不散的蓝烟使阵地呈现出一种不 祥的寂静。现在,突然而起的枪声似乎加剧这种不祥的预感。 郑其贵知道,一八师右翼是六十三军一八九师指挥部所在 地,那里响起激烈的枪声,是不是一八九师 已经后撤了。 果然,侦察小分队回师部报告:右翼一八九师师部已不 知去向。小分 队与伪六师一部遭遇后,打退了这股敌人。 返 回时,遇到六十三军一八九师一个侦察班——那一阵激烈的 枪声正是这个脱险的侦察班与敌遭遇时双方打响。 一八九师的后撤,说明一八师右翼已经空虚--- 然而 不久,该师五四0团又从江北急电告知:伪六师一部己渡过 北汉江。几小时 后,一八0师左翼上来美军一支”快速特遣部 队,与该师五三八团打响,又很快撤离,似乎是一种侦察行 动。 形势很明显,一八0已三面受敌,而背后则是北汉江。当即,师指挥部向六十军指挥部发电请示:是否可以撤 过北汉江?军指挥所的答复是:己接兵团指示,令一八0师 在北汉江以南就地防御,掩护伤员后撤。 由政治部主任的岗位战前提升为师长的郑其贵,显然缺 乏军事指挥员应有的干练与决断,缺乏临机处事的能力,但 是,党的政治工作干部恃有的准则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上 级的命令就是一切,违背上级的指令是决不允许的。 于是,一八0师耽搁了或许可以使该师摆脱困境的最宝 贵的一天。 直到24日下午,地处一八0师侧背的城隍堂失守,依然 没有使郑其贵的头脑从一种坚定而又犹豫,混沌而又明白的 状态中惊醒。 当时,师指挥所处于一种沉闷与烦躁的气氛中,城隍堂 失守的消息传来后,师指挥所里众人目瞪口呆,呈现一片死 寂! 防守城隍堂的炮兵营阵地被美二十四师的坦克夷平。 战斗过程极其悲壮,当炮营营长命令弃炮撤退时,爱炮如 命的连长华银贵心如刀绞。他最后的誓言是:“我是共产党员, 要扔炮,那就先扔我华银贵!”这位连长迎着烟尘滚滚压过来 的敌人铁甲,毫无惧色,命令炮手装填炮弹,面对敌坦克,在 数百米,甚至几十米的距离内平射。一时间,城隍堂阵地 上炮声隆隆,烟尘滚动,在一片混战中,山河为之颤栗不止! 似乎是城隍堂那英勇悲壮的一幕感动与震慑着郑其 贵。尽管大家都明白敌人已进到该师侧背完成了对一八0师 的弧形包围,但师长仍坚持要将最后300多名伤员运走才能 向江北后撤,这时候,郑其贵的执着精神,使他只看到了不执行上级指示而擅自撤退将面!临的后果,而忽视了一旦全师 被包围而导致全师被歼灭的最严重的后果。 24日夜至25日晨,一八0师终于接到军指挥部令该师 北撤的命令,他们派一个团协助转运最后的几百名伤员,接 着命令后勤撤退,继而炮兵部队撤退,师部最后撤离。所有 的火炮无法运过江北,只得将炮弹向南边发射,最后留一发 炮弹在炮膛内自爆。在不得已自爆火炮的时候,那些辛辛 苦苦将这些笨重的火炮弄过汉江南岸阵地的炮手们,听着夜 空中发出的一声声炮膛爆炸的声音,似乎听到自己心爱的大 炮在与部队永别的悲愤的呜咽。 北撤渡江的情景更是一幅悲壮惨烈的图面:夜色中,成 千上万的人们徒涉北汉江。头上,敌机在照明弹的光亮中轰 炸、扫射;胸前,是北汉江清冷湍急的江水。马儿的嘶呜加 上人们的相互呼喊,更使紧张的气氛加剧。 照明弹的光亮 下,北汉江水泛起一片片血红,时而卷走溺水者饥饿疲惫的 身躯。 一切为时已晚。就在25日上午一八0师北移江北后,美 二十四师已由城隍堂进占间村,挡住了一八0师北退的道路。 26日,美七师又突破一七九师到五三六团的防御阵地, 攻占了梧口南里、马坪里,将一八0师与一七九师分割,而 伪六师已进入芝岩里地区,一八0师已被敌四面包围。 师指挥所用报话机向军指挥所几度紧急求援,军首长得 知一八0师被围后,指示该师坚决向西北方向突围,并决心 以一七九师一个团向芝岸里出击,一八一师由华川以东出发, 向芝岩里及其以西方向出击,接应一八0师。遗憾的是,一 七九师担任接应任务的五三六团有两个营被敌穿插割断,无法执行接援一八0师的任务。而一八一师于26日晚9点多接 到军部令其接援一八0师的指示,但该师与各团的电话联系 已断,只能以通信员冒雨徒步传令。大雨泥泞,各团驻地又 分散,等各团接到命令出发时,己迟至第二天凌晨。而此时, 敌人已占据华川及原川里、场巨里一线,使一八一师已无法 正面攻击包围一八0师之敌。六十军接援一八0师之计划遂 告失败。 一八0师陷于弹尽粮绝、进退维谷的境地。部队断 粮数天,指战员们只得靠野菜充饥,不少人误食有毒的野菜、 蘑菇而口吐白沫、气息奄奄。一万多人的队伍开始混乱了,已 有三三两两的战士开小差,还有一些从国民党起义部队收编过来的战士持枪投敌。 全师面临不战自溃的局面。 在与军指挥部电台联络后,师指挥部决定分两路突围。26 日黄昏,该师由师直、五三八和五四0团为一路向北突围,当 晚经驾德山、蒙德山,到次日拂晓进至鹰峰以南。另一路是 五三九团,该团经纳实里、 间村、红迹岭,至次日上午9时 许在鹰峰以南与师主力会合。两路突围部队均因敌炮火封锁, 部队拥挤,且饥饿疲劳,惊慌混舌、,沿途掉队失散甚众。到 27日上午,两路突围部队又被阻在鹰峰以南时,全师已仅剩 千人,重机枪以上火器及通信工具全部遗弃,仅剩一部报话机。 师指挥所勉强组织部队向鹰峰发起攻击。占领鹰峰后, 又决定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当即打乱建制,抽出若干强壮的 战士、班长和排长,组成3个连,实施突围。但这3个突击 连偏偏走错了路误至滩甘里,中途又返回,折向西北方向突 围。突破敌人3个阵地后,终因疲劳力弱,寡不敌众,被阻 于一二八·六高地下。 这天下午,师指挥所坑道上空阴云密布。敌人的炮火猛烈轰击封锁着一八 师向北突围的通路。一架敌侦察机在空中盘旋逡巡,飞机上载着一八师的被俘人员,反复广播着劝降的演说: “我是一八师五四通八达团的,原属国民党九十五军,成都起义过来的。 一八面玲珑师现在已被联合国军四面包围,无论 如何逃不出去。大家投降吧!联军这边有面包、肉罐头。继续抵抗是没有用的.” 广播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师指挥所的坑道里空气将要窒看书,全师团以上干部正在这里参加最后一次党支部委会 ,会议开了近一个小时,却拿不也什么好办法。 最后,师党委只得做出分散突围,到伊川、铁原集结的决定。 “大伙儿饿得走不动了,怎么突围?干脆,杀战马给战士们充饥”有人提议。 “不行,战马是我们的战友!”有人当即反对。 于是,数百匹战马被饥肠辘辘的军人们放开缰绳,放进深山。 人们开始焚烧文件、密电码本。 最后一部报话机也在军部联络后毁掉。这次联络员等于通知军部:一八师将分散突围、 各自为战。一八师有组织的行动至此结束。 黄昏时分,大雨滂沱,在司号员最后通牒一次吹响呜咽的军号后,一八师官兵们自动解体,分成许多小股向各个方向“自寻出路”。 师长郑其贵和副师长段龙章等带着几百人选择东北方向突围。夜色随着不停不歇的冷雨愈来愈浓。饥寒交迫的军人们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子, 挎着他们的枪支,一步一步攀着陡峭的山路。求生的欲望和毁灭的恐惧同时在他们心头奔突 着。他们瑟缩着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身体,一步一滑,走过一 座光秃秃的小山包。 在一处绝壁前,队伍停下了。悬岸下黑蒙蒙一片,雨水击打着岩壁发出沙沙的声响!警卫班的战士向岸壁下放了 一条绳子,人们一个接一个抱着绳索向悬岸下滑,不知是滑 向不见底的深渊还是使生命出现转机的坦途。 两个多小时 后,队伍全部滑下悬崖 混乱中摔伤踩伤数十人。 郑其贵被警卫员保护着安全下到悬崖底,崖底是一条东 西向的深沟。队伍又开始在这遍布乱石荆丛的深沟里摸索着 向东行走。 不知是郑其贵率领着这支队伍还是这支队伍挟 裹着他,总之,师长和每一个士兵一样,跌跌撞撞地前行。究 竟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命运,郑其贵和大家一样一无所知 黎明前,雨渐渐停了。队伍已将至沟口。忽听前面传来 几声零乱的枪声 前卫班与一小股敌人遭遇,双方匆促交 火后,敌人隐去。队伍走出了沟口。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黎 明的晨光中,河面上浮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似乎静悄悄 一切如常……人们朝着小河边跋涉,晨光照见这支衣衫褴楼 的队伍,每个人都一身泥水,落魄不堪。 强烈的生还欲望 支撑着他们挪动着脚步。或许,涉过前面这道晨雾飘动的小 河,再走一段路就可以脱离险境。 突然,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响打破了小河边的寂静,也击 碎了军人们的幻想。眨眼间,从小河边的白雾中钻出了十几 辆坦克!那乌黑的坦克炮塔和嘎嘎转动的履带在薄雾中显得 分外狰狞可怕。隆隆声震天动地。还未等疲惫的队伍反应过来,红光闪烁,坦克便开炮了。 轰隆——轰隆在敌 人坦克的咆哮声中,队伍像羊群一般被赶散。人们惊叫着四 散奔逃。 郑其贵等人被几个警卫战士保护着冲人附近一片茂密的 灌木丛,接着便疯狂地拨开灌木丛奔向小河边。 他甚至没 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在河岸那片开阔地上,骄横的坦克左 冲右闯,恣意追赶碾压着他那些失去抵抗力的士兵。 而就 在郑其贵和段龙章拼命冲过小河时,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 的身后,几个忠诚的警卫员向敌人射出一串串子弹,吸引着 敌人的注意力,掩护了自己的师首长。 郑其贵等人终于脱险了。在那狼狈脱逃的险境中,屈辱 感沉重地压着这位老红军战士的心。使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不 愿回味这场噩梦般的失败。 由于铁原阻击战的胜利,迟滞了敌人的推进,保证了我 东线主力部队的后撤布防。至6月10日,终于将敌阻于汶山、 高浪浦里、三串里、铁原、金化、杨口一线,使战线趋于稳 定。 第五次战役遂告结束。第七章 第6回 1951年6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在北京中南海丰泽园的菊 香书屋里,毛泽东主席接见了刚刚从朝鲜前线回到北京的志 愿军副司令员邓华同志。 “邓华同志,你瘦多了嘛!”毛泽东伸出宽厚的大手迎接。 走进门来的邓华,“劳师远证,保家卫国,辛苦辛苦! 毛泽东随和他说笑寒暄,使邓华在刚刚进入毛泽东办公 室前的拘谨顿时冰释。 “主席统筹全局,国际国内,诸事如山,比我们累多了。” 邓华笑道,“我们倒是单纯,只管打仗” “打仗可不简单,特别是跟美国军队在朝鲜作战,国际战 争呵!”毛泽东说着,请邓华就坐,一边从桌上拿起香烟,请 邓华抽烟,他自己也取一支烟点燃。 邓华此行是奉彭德怀之命,率领第一批入朝的几个军长 回国向毛泽东主席汇报前线战况的,昨天由沈阳到京后,刚 在北京饭店住下,邓华就接到毛泽东主席秘书的电,话,通知 他今日上午向毛泽东主席汇报。 此刻;邓华坐在毛泽东主席对面,抽着烟,心绪如潮。敞 开的窗户送进初夏的阳光和院里带有松树气味的清风。他打 开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本子,按照事先的准备逐条向毛泽东 主席汇报. 诸如对志愿军与美军作战形势的分析,对战争 发展状况的估计,以及改善装备。改善后勤供应和轮换作战 部队等。 毛泽东抽着烟,注意倾听邓华的汇报,不时拿起铅笔,在 一张白纸上记几个字。 “好,你谈的情况很详尽、具体。”邓华谈完后,毛泽东 点头道,随即站起身来,在室内来回踱步。 二阶段作战工作开始后,毛泽东十分关注战况,不 时让军委作出汇报。尤其是得知一八0师受损的消息后,更 为焦虑不安,立即让军委给志司发电报,询问一八0师的详细情况。 5月下旬,解方曾来京向毛泽东汇报情况,谈到五次 战役的实践证明,包围敌人后,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当夜消灭敌人,否则,第二天敌人便会借助大量飞机的支援,或拼死 固守,或突围逃走,使我很难吃掉敌人,因此,歼灭战的胃 口不能张得太大,不可能一口气吃掉敌人几个师的兵力. “邓华同志,”毛泽东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邓华发问,“你 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根据敌我力量对比,战争极有可能长期。”邓华说,“关 于长期作战的思想,主席早有电报指示,我们领会得不深,因 此,五次战役口子张得太大,想打大歼灭战,结果被敌人反 击得手” “欲速则不达。”毛泽东沉吟道,“你是说持久战?” “嗯。持久战是我们战胜日本侵略军队的法宝. 在以劣 势装备对优势敌人的作战中,特别应当注意扬我所长,避我 所短。持久消耗敌人打法上轮番作战,可以‘零敲牛皮糖’。我们一个军每次以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一个 营为目标,积少成多,逐步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才能使其 知难而退” “‘零敲牛皮糖’?”邓华惊喜地,“好哇,主席,就是用 这个战术。 用这个战术搞敌人,让他没办法应付!” “现在,我们要教育部队树立长期作战思想,和敌人边打边谈”毛泽东说。 “要谈判吗?”邓华听到主席这样说,非常敏感。 “是的,美国人在5月底,通过外交人员接触了苏联的 马立克,提出了愿意与我们会面,讨论结束朝鲜战争问题。前几天,金日成来北京,我和恩来与朝鲜方面就此进行了讨 论。当然,我们如能再歼灭敌人更多的有生力量再谈,更为 有利,但是和平解决鲜问题是我们历来的主张,如果能以‘逐步撤退外国军队、包括朝鲜的前途等问题’为条件来谈判, 我们也不宜拒绝。 中央也开了会,研究下一步怎么办?多数 同志都主张我军宜停在三八线附近,边打边谈,争取谈判解决问题。是啊,南北朝鲜以三八线为界,现在把敌人从朝 鲜北部赶出去的目的已经达到,停在三八线,恢复战前状态, 各方面都不丢面子。 如果继续打下去,我们虽然可以逐步改 善装备,增加力量,改变敌我双方力量对比,但是困难也不 个……不过,美国方面提出愿意谈判也可能又是缓兵之计,或是为了争取国际舆论。 因此,我们必须有长期作战的准备,边打边谈” “中央的决定很正确。”邓华点头称是。“我们立足于扫, 作好长期打的准备,同时争取谈判解决问题。” “关于你刚才还提到的几个问题--- 装备的改善---我 们向苏联订购了NO个师的装备大部已运到,高炮部队正在 训练,不久可入朝; 关于志愿军的后勤供应问题,我们已经 买了几千辆汽车,交通改善了,供应也会好起来;还有论换 作战的问题,这个我早就考虑过。现在杨成武的二十兵团正 在准备向朝鲜开进” “有中央的支持,我们就有决心坚持到胜利!”邓华听着 毛泽东主席的一番话,心里感到很踏实了。 “和你一同口国的还有几个军长?”毛泽东问。 “是第一批入朝的十三兵团的几个军长。”邓华回答道。 “二十八军的梁兴初,三十九军的吴信泉,四十军的温玉成, 四十二军的吴瑞林,现在都住在北京饭店。 周总理和聂代 总长已让作战部长李涛来看望过大家,还给每个人发了工会200 元钱,让大家习点吃的,补补身体” “好嘛,好嘛,”毛泽东笑道,“让他们到处看看,玩玩, 休息休息,也可以给即将入朝的部队作作报告,介绍介绍对 美军作战的经验。我看,该谈的你今天都谈了,他们几个军 长就不要再谈了,但我要见见他们。明天中午,请他们到我 这里来,我请你们大家吃一餐便饭,四菜一汤,家常便饭" “他们一听主席请吃饭,会兴奋得一夜睡不好觉!”邓华 笑道。“他们早就盼着见见主席哩!” “他们从前线回来,劳苦功高,我当然该请他们吃饭嘛!… 毛泽东呵呵笑了。 邓华一行在京逗留的一个星期内,不但毛泽东主席亲自 接见并请大家共进午餐,肖华、肖劲光,刘亚楼、钟赤兵等 领导同志还分别代表总政、海军、空军、北京军区、中国民 航宴请他们,吃了北京的名菜涮羊肉、烤鸭。谭家菜,还游 览了京城各处名胜古迹。其间,杨成武司令员还专门把他们 接到二十兵团指挥部驻地天津,热情招待,并由邓华同志向 二十兵团团以上干部作了报告。杨成武还陪同邓华等人参观 了当时天津有名的跑马场。 在这短短一周时间里,最忙最累的要数邓华了。前线军 情时时牵动着他们的心,毛泽东主席对战争如何继续进行所 制订的战略方针和战术思想又令他彻底不眠,反复思索、理 解和消化。在每日紧张的活动和应酬之余,他便在北京饭店 的寓所,摊开笔记本,提起钢笔,凝神思索,将自己的体会写成文章,题为《论朝鲜战场之持久战》。 朝鲜战争爆发已近 一年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人朝作战已历时8个月,经过了五 次大的战役。这中间确有许多经验教训值得认真加以总结 。 邓华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在北京饭店的一个个不眠 之夜,倾注心血起草着这篇文章。在这篇不久后在志愿军党 委扩大会议上宣读的文章中,邓华将志愿军人朝作战分为两 个阶段:从第一次战役到第三次战役的胜利为第一阶段;第 四次战役到刚刚结束的第五次战役为第二阶段。 文章分析了 两个阶段作战的胜利原因和存在的问题,指出了朝鲜战争为 什么不能速决的原因,提出应遵照中央指示,长期作战,稳 扎稳打,并就如何实行持久的作战方针谈了许多很有见地的 设想。文章对我方的困难条件和有利条件一一加以分析对比, 指明了朝鲜战场的持久战必将以我胜利而告结束的前景。 文章脱稿后,邓华感到身心顿时轻松。自他协助彭总指 挥作战以来,他时时自责,生怕当不好彭德怀司令员的副手。 现在,他为能更好地贯彻中央关于朝鲜战争持久作战的方针 而扎实地做了一件事,心里自然感到高兴。 返回朝鲜前线的日子到了,邓华等人早已归心似箭。 这天下午,邓华又一次将这篇文章细细地修改、推敲。 工 作人员已经将他的日用物品收拾好,准备离京返回朝鲜。正 在这时,林彪却要人打电话来,召邓华去他家。 邓华看看手表,离火车开车的时间已很近了。但是林彪 召见,想必有重要急事。他立即收拾好笔记本,吩咐几位军 长到火车站等他,便匆匆驱车赶到林彪住处。 6月中旬,北京酷热而干燥。从敞开的车窗口,吹进一股 股带有城市下水道气味的热风。邓华浑身燥热,满脸沁出汗珠,一边摘下军帽扇着风,一边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10多分钟后,车子开到林彪宅邪。 邓华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林彪了。 自从十三兵团接到赴东 北组建东北边防军的命令后,邓华便一直在东北,后又到朝 鲜。其间,林彪到苏联养病,由彭德怀率兵赴朝。此次来京,邓华因忙于各种事务,没有多少闲暇,所以没有去看望 林彪。过去,邓华曾两度在林彪手下工作,为期长达1O年之久。对自己的老首长,邓华是了解的。 在战争年代,他与林 彪曾几度因为作战问题有过争吵和冲突,彼让心存芥蒂。邓 华知道林彪指挥作战有办法,动脑筋,带领四野打了很多大 胜仗,但邓华在与林彪长期共事中,也深知此人城府极深,寡 言少语,从不轻易对人吐露心事。 现在,林彪突然召他见 面,肯走有什么急事, 然而事出邓华预料之外,当他急急忙忙走进林彪家的客 厅,与林彪握手寒暄后,对方却让 警卫员摆出糖果点心,沏 上茶,东拉西扯地与他闲聊起来。 “你很忙吗?” 林彪坐在沙发上,两眼望着茶几上的的一盆 文竹,仿佛心不在焉地随口问。 “这些天事情比较多,主席让汇报前线情况,又带着几个 军长出席了很多招待会、报告会,还去了一趟天津。 一直 没顾上来看林总。怎么样,林总身体好吗?” “嗯,好,好。”林彪点点头,“我不请你,你邓华就不登 我的问嘛。” “实在是分不开身,”邓华歉意地笑了笑,“又连日赶写一” 篇文章,夜里也加班……主席和彭总都让我们尽快赶回朝鲜。 “嗯,嗯、彭总好吗?”林彪抬眼看着邓华。 “他年纪大了,老住洞子,吃不消。洞子潮湿,不见阳光。” “你替我向老彭问好。去年10月间,我生病,病很多 。 ”林彪慢吞吞他说道,“你们打得不错,五次战役不大好。中央开了会,决定以三八线为界,和敌人边谈边打,这 个对。我看,和八年抗战一样,在朝鲜也要熬,熬得敌人熬 不住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我叫你来,想听你谈谈前线的 情况。” 林彪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宽大的写字台边。写字 台上已经摊开了一幅朝鲜前线作战地图。林彪指着地图,向 邓华问东问西,意欲了解前线的作战态势和对美军作战的经 验。 邓华看看手表,火车开车的时间马上要到了。 他心急火 燎,对林彪的问话不免有所敷衍…… 林彪看到邓华频频抬起手腕看手表,便问: “怎么,你有事吗?” “林总,实话说吧,我得马上到火车站,火车就要开了, 我们得赶紧赶回朝鲜前线去。下次来京时,一定当面向林总 详细汇报” 林彪挥了挥手,不悦地: “你走嘛,你走嘛。” 邓华匆匆告辞,驱车直奔火车站。他担心去北京站 赶不上火车,于是让司机加大油门,直奔丰台火车站。 火车总算没误——邓华在丰台赶上了那趟列车。但在列 车行进中,他内心一直忐忑不安,脑中总是浮现出与林彪告辞时,对方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冷冷的目光。 邓 华担心:林彪会不会是认为自己借故拒绝,不愿向他汇报刊宝 可就伤了他的面子啦!若干年后,邓华因彭德怀冤案受牵连,被主持军委工作 的林彪指使人一再批斗,后被贬到四川,离开军界……在那 些艰难的日子里,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当时林彪那冷冷的目光。他明白,大约从那一刻起,他就被林彪划为彭德怀的 人了。 十一 6月中旬,夏日的热浪席卷了朝鲜的山川大地。我志愿军 各部在积极的阻击防御战中大量杀伤与消耗了敌军的有生力 量。在我主动放弃铁原、金化后,敌人亦停止攻进,转入防 御。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 一天午后,在志愿军总部空寺洞驻地,有各军军长政委 和各兵团主要首长参加的高干会议正在进行。 山坡上的树 林里,一间用圆木搭成的很大的掩蔽棚,棚顶盖着松枝,以 防敌机发现目标。掩蔽棚里,氛紧张而严肃。无论是军长、 政委,还是兵团、志司领导,脸上都没有那种打了胜仗后的 愉悦表情。人们闷头吸着烟,.思虑的神情加上因闷热而沁出 脸上热汗,使得会场的气氛愈加紧张。 彭德怀司令员正在讲话,他那粗重而洪亮的声音似重锤 般敲击着与会人员的心 “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进行的是正义的事业,“人民向 着我们,拥护我们。我们每个成员都是有政治觉悟的,我们能够迅速的接受新鲜事物,使我们的觉悟不断提高,战术与 技术不断提高,在统一的步骤下动作。 这些就是我们勇敢 与胜利的主要因素。但我们的部队为什么又有强弱之分呢?这 主要决定干部是否善于组织、领导与其作风好坏。组织、领 导好,作风好,这个部队自然就会强,反之就会弱。但我们 每个同志必须清楚认识:强中更有强中手,切不要自己封王! 切不要骄做自满!要知道谁要自己封王,不求进步,必然遭 受损失!永远不封王,不骄做,就永远跌不死! “一八0师的问题上,三兵团和六十军要很好检讨, 吸取教训。韦杰来了吧?你讲讲,你那个一八0师,是可以 突围的嘛,你们为什么说被包围了?敌人就是从前面过去了, 昨天还是我们的天下嘛!为什么要说被包围了?哪有这样把 电台砸掉,把密码烧掉的? 命令部队撤退时,你们就是照转 电报,为什么不安排好?" 会场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坐在棚边角落上的韦杰 一个劲儿地抹着头上的汗。彭德怀的声音在他耳边轰响着 ---“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日日夜夜,心绪不宁,不也在 思考这个问题吗?原因当然很多,主观的,客观的。 韦杰 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是,身为一军之长,手下的一个师 没有了,还能解释什么?一刹间,不知为什么,韦杰脑海里 忽然浮现出韦拔群的形象--- 那位他非常敬仰的出类拔萃的 红七军将领,不是早已壮烈牺牲了吗?作为一个跟随“拔 哥’走上革命道路的后来人,他该对“拔哥”说些什么,解 释些什么? 还有,他那土地贫瘠的广西东兰县家乡,人们长 年累月躬耕劳作,在田头喝着用竹筒盛的稀饭一终年不舍 得吃一顿干饭。漫长的冬日里,人们合家只盖一床破絮,冻得睡不着,便光着腿(没有长裤穿)蜷缩在火塘边烤火取暖,日子久了,人们膝盖以下的腿部都被火烤成了蛇皮一样。自己就是在这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苦孩子,在风风雨雨 的战争岁月里,告别了多少长眠在各地的战友,他作为一个幸存者,成长为革命队伍中的一个军长。现在折损一个师, 他又该说些什么?想一想一八0师近万名失散的官兵吧! 韦杰双眼湿润了。 他默默地承受了彭总的批评。 “那个一八0师的师长负有直接责任!”彭德怀继续讲道, “丢下部队,自己跑回来,这样的师长该枪毙!军法从事! 我是很生了气的来!要不是考虑到我们志司在指挥上也有一 定责任,我是轻饶不了这个师长的!危急关头,师长就是灵 魂嘛,部队都看你的决定嘛!你师长灵魂出窍喽,部队还能 不散?十二军三十一师有一个团脱离大部队100多公里,孤 军深入,比一八0师更靠南,为什么这个团能完整地撤回来? 就看干部是不是坚强有力! 。 “刚才我讲了,志司在这次战役的部署上,存在一些问题。 胃口张大了些,企图一次歼灭敌人几个师。 口子开大了,部 队进得远了些;没有料到敌人反扑那样快,那样猛……通信 联络不畅通,各部队回撤和防御出现混乱局面。还有兵员补 充不上,粮弹供应无法保证” “后勤供应不上是个大问题,”六十五军政委王道邦插话 道,“二阶段撤下来,让我们在议政府、涟川阻敌,部队无粮无弹,怎么打?现在我们军减员大多,希望尽快给补充” “哼,你王道邦不说倒也罢了,你既说,我还要问你哩!” 彭德怀瞪起了眼,“让你们六十五军守半个月,为什么打了4天就把敌人放过来,六十三军为什么能顶十来天?你说!你 只讲客观原因,怎么不讲讲主观原因,防御为什么没有纵深 布置,你还有理,我还没跟你算账! 听说六十三军的部队从 铁原下来,遇到你们六十五军的部队正在包饺子,人家火了, 把你们的饺子给掀了,该掀!谁让你们打得不好!” 王道邦低下头,再不敢吭声了。 彭德怀继续讲道。 “刚才讲了,我们志司领导上有缺点,对新来的兵团 没有采取各种有效的办法,帮助其了解朝鲜战场的情况。虽 派有顾问组去,但未采取更多办法帮助。对新来部队的情况 不了解,如干部抽调过多且弱,战士身体坏,没有训练以及 战术习惯了解不深刻,战术水平不高。对自己熟悉的东西,以为别人也熟悉了。 二阶段撤回来,没有三令五申的严防敌人 出击,防止敌人反咬一口。我军转移时,必须要控制公路,破 坏公路,防敌坦克冲击。各部多没有这样做,将公路让开,使 敌坦克横行无阻。加之三兵团的部署违背了志司的命令,使 春川。洪川形成了一个大缺日。我们原将三十九军为三兵团 预备队,兵团将三十九军调走没有立即发觉和制止。这些是 我想到的缺点,可能还有未想到的。 “现在中央决定了持久作战的方针,很正确。打法上采用 积小胜为大胜,毛主席把这个办法叫做‘零敲牛皮糖’,看来,主席还没有忘记我们湖南家乡的牛皮糖。 对美英帝 国主义这块牛皮糖,就是要零打碎敲!战争将是长期的,但究竟鹿死谁手,肯定他说,胜利一定是人民的,是我们的!所 谓敌人的优势,这与打蒋介石不同,与打日寇也不同;今天敌人放出风来愿意和我们谈判停战,是因为敌我力量旗鼓当。 “至于长期多久呢?这不能如算命先生算八字,而主 要决定于我们的努力。在朝鲜,战争是要经过几次大规模激 战,才有可能使敌人知难而退的。朝鲜战争胜利,第三次世 界大战就可能推迟!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总是要准备打,唯 有充分的准备打,才能应付自如,不致措手不及。 “美国出兵朝鲜,是错误估计了我们。认为我们的政府成 立不到一年,不可能出兵,而没有认识到我们已经有了一支 经过几十年战争锻炼的军队,也没有认识到现在的中国政府 是由共产党领导的一个新型政府,是与人民血肉不可分的。 比如今年发动的抗美援朝捐献活动,比去年发行公债容易得多, 人民都很踊跃捐献,比去年发行公债的数目还大。 “我们目前技术装备差,掌握技术的技能与军事学术还 低,甚至有不少的中级指挥员还不会看地图。这就要我们各 级干部努力学习,少犯一些过失,精细研究情况,使决心能 很好的与客观情况相吻合,不错过战机。只有这样,我们的 效能才会更提高,自然也就缩短战争的时间。 “轻敌思想一走要彻底打掉,速胜论要不得,还有骄做 自满,以功臣自居的思想也有抬头,应该整肃纪律,提高战 斗力。 “五次战役,我们歼敌共82000余人。但是,对敌人 方面损失的统计,可能有水分。比如一个排,战斗过后统计, 歼敌四五十人---40还是50?很可能上报的数字是50。这就 是说,歼敌数字的统计有些是概略的。 但是,我们还是要看 到胜利,看到光明!敌人有可能和我们谈判,我们要与敌谈, 也要准备打,准备大打。边打边谈,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 就在彭德怀召集这次军事会议之后不久,联合国军 总司令李奇微便奉美国总统杜鲁门的指令,于1951年6月 30日,通过新闻媒介向中朝军队一方发出声明: 本人以联合国军总司令的资格,奉命与贵军谈判下 列事项:因为我得知贵方可能希望举行一个停战会议,以停止朝鲜的一切敌对行为及武装行动,并愿适当保证此 停战协议的实施。 我在贵方对冬文的答复以后,将派出 我方代表并提出一个会议的日期,以便与贵方代表会晤。 我也提议止匕会议可在元山港一只丹麦伤兵船上举行。 七月一日,金日成、彭德怀回复李奇微的声明: 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将军:你在6月30日关于和 平谈判的声明收到了。我们授权向你声明,我们同意为 举行关于停止军事行动和建立和平的谈判,而和你的代表 会晤,会晤地点,我们建议在三八线上的开城地区。若 你同意,我们的代表准备于195=年7月10日至15日和 你的代表会晤。 从此,朝鲜战争结束了大的运动战时期,而代之以边打 边谈、谈谈打打的僵持阶段,这个阶段一直延续了两年之久。 战线基本稳定在三八线附近。其间历经了大大小小 、无数次的 防御和反击作战,包括最著名的上甘岭防御战役和1953年夏 季的金城反击战。 至1953年7月27日,敌我双方终于达 成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署了停战协议文件。敌方联军总司 令克拉克说:“美国上将在一个没有打胜的停战书上签字,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第一次。”这场从三八线上爆发的战争,在历 经3年多之后,终于又在三八线附近结束。 历史在前进中完成了一个螺旋形的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