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女士本来有丈夫,曾住在前门外东茶食胡同薛家湾,姓张名景福,夫妻十分恩爱,从前没有下禁令,时常自由进出,此次申严宫禁,只好长住宫中,后来干脆说服洪姨,将她男人调进宫来,在庶务司做了一个小小的核账员,总算夫妻团聚了。住在宫里后,安女士并不安分,一次她发现一位叫金翠鸿的女官和侍从武官私通,就以告发相威胁,敲诈了对方不少的钱财。没多久,宫中又出了一桩奇闻,女官沈畹兰无缘无故自缢身亡。过了好久,才知道是因为沈畹兰得到袁世凯的宠遇,洪姨起了嫉妒之心,耍了一个花招,诬陷她监守自盗,逼得沈畹兰含恨自尽。这样荒唐的事,在新华宫里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袁世凯正在对登基的事伤脑筋,又听说湖南境内晃州、沅州一带,全部被贵州军攻入,不禁惊愕起来,暗想:“难道刘显世真的反了?”一面想,一面令第八师长李长泰抽调劲旅,从津门南下,同时令湖南将军汤芗铭协助马继增,寻找机会剿灭乱军。又命唐尔锟督理贵州军务,夺去刘显世的官职,听候查办,随后又特别委任龙觐光为临武将军兼云南查办使,迅速由广东西入云南,除带领所部外,立即在南宁招兵买马,并勒令广西将军陆荣廷,赶紧募兵二十营,支援龙觐光攻打云南,所有的粮饷由中央接济。云南和广西是近邻,当时云南的护国第二军,就是从广西进发的,袁世凯想分道攻打云南,应该责成陆荣廷和龙觐光等人作后援,为什么前后倒置,反而让他们进攻呢?原来,陆荣廷初入行武时,不过是寻常的小军官,经岑春煊提拔,后来才出任了广西都督一职。岑春煊做大元帅时,曾经和袁世凯对抗,赣、宁失败后,岑春煊避走。袁世凯和岑春煊有过节,于是开始猜忌陆荣廷,只因广西地处西南,十分偏僻,所以仍命他镇守,不曾调动。没想到云南起事后,四川、湖南、贵州三路变成了要塞;要是陆荣廷和云南通谋,岂非又增加了一个劲敌?因此袁世凯特别任命龙觐光攻打云南,只命陆荣廷从旁协助。另外,袁世凯的儿子袁运乾,恰好是陆荣廷的女婿,彼此是儿女亲家,当然不致发生龃龉。这样一来,既可借龙觐光制约陆荣廷,又可以让龙觐光帮助陆荣廷。虽然是一条妙计,偏偏事与愿违。龙觐光打算调集全部的广东军,攻打云南。无奈国民党中的许多人,都因云南、贵州起义而相继响应。广东前都督陈炯明,邀请柏文蔚、林虎、钮永建、熊克武、龚振鹏、谭人凤、李根源、冷遹、耿毅等人,在新加坡设立了总机关部,派军入广东,进攻惠州。广东军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够调拨?不过广东将军龙济光,是龙觐光的骨肉亲兄弟,不得不极力腾挪,派陆军第二旅第三团长李文富为先锋,虎门要塞司令黄恩锡为前敌司令,率军四千人,陆续出发。龙觐光自带卫队数十名,乘广利号兵轮,从北海登岸,经过廉州,直抵南宁。南宁是广西省会,将军陆荣廷就在这里驻扎。前清时以桂林为省会,民国时才移到南宁。龙觐光进入省城,在客厅中等候多时,好容易盼到陆荣廷出迎,当下行过常礼,寒暄了几句后,陆荣廷低声说:“兄弟近日身体不适,有失远迎,请勿见罪!”龙觐光道:“眼下云南、贵州谋变,广西正当要冲,兄弟奉命西行,全仗亲翁协助,偏偏贵体欠安,如何是好?”陆荣廷答道:“兄弟正为此事烦躁,亲翁来得正好,一切军事,全凭大人调度,小弟正好向中央请假养病。”龙觐光说:“广东也十分混乱,军队自顾不暇,兄弟带来的兵士,也不过三四千名。听说大人奉中央命令,在此处招兵,结果如何呢?”陆荣廷半晌才答道:“命令是已经接到了,只因有病在身,不能亲自处理,现已委托巡按使王祖同代理,大人如有教诲,请直接与他面谈吧。”龙觐光不便多谈,只好起身告别。他转到巡按使署,王祖同出来迎接,两人叙谈许久,龙觐光才知道王祖同是军费不够为理由,拖延招兵,情急之下发了几句牢骚。原来,龙觐光并不知道,陆荣廷是一个一心拥护共和、反对帝制的人。此前陆荣廷已接到岑春煊和梁启超等人的密函,劝他联络云南、贵州,坚决独立。陆荣廷怦然心动,只因粮饷军械不足,不便冒昧举事,并且长子陆裕勋还在京城为官,一旦发难,未免投鼠忌器,所以借口请假养病。但是,王祖同是个投机分子,袁世凯曾命他会办军务,监视陆荣廷。他本着中立态度,两面敷衍,此次对付龙觐光,也是这番手段。第二部 护国运动 22 张勋隔岸观火后来,龙觐光亲自主持招兵,偏偏这里的人不甚踊跃,每日来报名的多不过百人,少的时候仅有数十人,任随龙将军如何劝导,一时也无法成军。一天,突然接到贵州来电,说龙济光已经击退乱党,解了惠州之围,中央加封龙济光为郡王。龙觐光大喜,当即发电道贺,并和弟弟商量拨一些广东军,由海路到南宁。很快,回电就到了,龙济光说:“惠州虽然大捷,乱党仍然蔓延,随时需要防备,因此无兵可拨,请他自己解决。”龙觐光非常失望,自己又不便久留,只好把新募的士兵检点起来,约有四千名,加入前时带去的广东军,共计八千人,新旧组合,共有二十营,对外号称一万二千人,分作五路,令李文富为前锋,率兵一千五百名,由百色进发;黄恩锡率兵一千五百名,从别的道路出广南,会合李文富军,进攻剥隘;再令广东军官张耀山、吕春绾,各率兵两千名,作为前后两路的援应,并令侄儿龙体乾,统领两军,称为第三第四队;又另遣朱桂英率兵一千人,进入贵州边境,牵制贵州军支援云南。龙觐光自己仍然驻扎在南宁,指望着自己的队伍这一次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袁世凯接到龙觐光的奏章,十分高兴,暂时将这边的事放在一边。再说江宁将军冯国璋,前次调他来京任参谋总长,几个月还没有到任,袁世凯更加生疑特意派遣蒋雁行南赴江宁,调查防务。蒋雁行到了江宁,催促冯国璋上任,谈了许久,冯国璋只管敷衍过去,蒋雁行不便多言,随后退出,到镇守使王廷桢处探听消息,然后将冯国璋的一言一行电告中央。隔了一天,政事堂传出命令,说冯国璋尚在养病,命王廷桢暂行代理军务。一些和冯国璋交好的官员疆吏,都怀疑是袁世凯将冯国璋免了职,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马上给袁世凯发电,请求冯国璋留任。于是,袁世凯改变了想法,另派佐命功臣阮忠枢到徐州来说张勋。张勋自出任长江巡阅使后,以徐州为盘踞地,逍遥河上,花天酒地,是名副其实的风流大帅。张勋还有一个特别的性格,终身不忘故主宣统皇帝,所以袁世凯想要登基,他表面上表示赞同,暗地里却加以反对。云南、贵州发难后,他竟然上书直言,劝袁世凯放弃这种想法。袁世凯也不生气,他知道张大帅的性格,并非袒护云南、贵州,不过是心系故主,发几句牢骚,只要好言抚慰,用虚名笼络,仍然可以受自己的约束,不致生变,因此派遣阮忠枢来和张大帅商议军情。见到阮忠枢,张勋开口便说:“你知道吗?老百姓并不是要造反,只因外面的革命党,里面的袁世凯,都是无风生浪,瞎闹一场,所以国家不能太平。”阮忠枢脸上一红,勉强答应道:“这也是出自民意,袁大人不能强词,就是大帅,前些时候不也曾推举袁世凯,难道忘了吗?”张勋顿时变色,说道:“他屡次给我写信,要我做做样子,劝他登基,我的秘书也向我说来着,不如顾全旧情,不要反对,我才叫他写了几句了事。将来总有人会站出来反抗,我老张也不是真呆,何苦与他结怨。现在云南、贵州,已创立了什么护国军。当初,我为了袁大人,被人辱骂,还放下面子向外国人赔礼,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此番决不来上他的当了。”阮忠枢趁势打探道:“云南、贵州的事,大帅是反对还是赞成?”张勋道:“我去赞成他做什么么?我只晓得整顿军备,保卫地方罢了。”阮忠枢又进一步说:“大帅高见,令人钦佩,但云、贵既已叛乱,该如何对付,才能和平?”张勋沉下脸道:“他闹他的云、贵,我守我的徐州,关我什么事?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回去告诉袁世凯,长江上游巡阅使一职,他要设便设,我老张不来多嘴,若要抽调军队,我的兵士素来不服他人节制,调往他处,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呢。”至此,阮忠枢已知道张勋的用意,不必再与他多谈,便又借着贺喜为名,敬了张勋几杯酒,陪着他花天酒地了一回,就回京复命去了。袁世凯派阮忠枢南下后,料想他一定不虚此行,于是在统率办事处内,添设临时军务处,处理军政,亲自指挥。决定组织征讨云南第二军,令张勋、倪嗣冲各出十营人马;令驻山东第五师出一团步兵,一营防兵;令驻陕西军出一混成旅;令驻沈阳的第二十、二十七、二十八师,各出一混成旅;其余的由别省选调骑兵数营,合成一师,限期赶赴阵地。正在筹划的时候,阮忠枢已经回来了,当下听他禀报,得知张勋不肯从命,很是惆怅。接着又接到沈阳、山东各省的复电,多半是推诿之辞,借口都是一样:说自己“防务吃紧,兵不敷用,职守所在,碍难遵命,否则本省有变,不负责任”云云。袁世凯急得没法,再将调兵的政策变为招兵,打算由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招兵二万,听候调遣,一面催促出发的各军,快速行进,并调集四川、两湖的军队,尽力接济。自1月中旬到至3月上旬,袁世凯调到四川、湖南的军队差不多有十万人。这十万大军中,也有几个效忠袁氏的将官,拼了老命,要与护国军争个胜负。只是云南、贵州两路护国军乘着锐气,杀入四川、湖南,或合攻,或分攻,十分厉害。四川一路从叙州起,经泸州、重庆、万县、夔州,直达湖北的宜昌。湖南一路自沅州起,经麻阳、芷江等县,直扑宝庆、常德,战线约有两千多里。袁世凯手下的总司令曹锟,先行部署,令各路兵将择地驻守,十万军中已去了五成,剩下五万名交战,大约在四川进攻的兵力有二万人,在湖南进攻的兵力有三万人。曹锟因袁世凯苦苦催逼,只得率精锐部队,会合冯玉祥、张敬尧各军,兼程前进,直指四川的叙、泸二州,另命第六师长马继增驻扎湘西,抵御贵州军。第二部 护国运动 23 广西独立此时,云南护国第一军总司令蔡锷,早已由贵州入川,见曹锟气势汹汹地杀来,急令刘云峰、赵又新、顾品珍等人分头拦截。谁知敌人十分凶悍,凭他如何截击,总是抵挡不住,弄得顾此失彼,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刘、赵、顾三人,无可奈何,只得向总司令处告急。蔡锷踌躇一番,暗想曹、张各军全力来攻叙州和泸州,如果和他死战,必定伤亡惨重,无济于事,不如以逸待劳,以攻为守,一面联合广东军,尽力向北挺进,令刘、赵、顾各军且战且退,自己亦退入永宁,准备固守。曹锟分兵大进,攻克了綦江,冯玉祥攻克了叙州,张敬尧攻克了泸州,纷纷向中央告捷。四川的形势顿时大变。贵州都督刘显世听说云南军吃了败仗,也十分吃惊,急忙从总司令戴戡那里调回一旅人马,驻守黎平。此时,马继增跃跃欲试,准备乘势攻入贵州境内,也像川军那样建些奇功,当下发令进兵,走了半日,因天色已晚,驻营在辰州。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全营将士吃完早餐,厉兵秣马,准备出发,却发现马师长还没有起床,派人进去一看,马继增竟然没有了呼吸,离奇地死了。马继增一死,湖南和贵州两路都按兵不动。只有龙觐光的军队攻入云南,前锋李文富先期抵达剥隘。剥隘是广西进入云南的要塞,只有两个连的云南兵驻守,听说敌人马上到来,慌忙对仗,一面向总司令处求援。总司令李烈钧正在土富州驻扎,距剥隘还有数百里路程,也是鞭长莫及。剥隘的守兵敌不住李文富,勉强对仗,当即溃散。李文富占领了剥隘,马上向龙觐光报捷。龙体乾也悄悄潜入云南,联结当地的土司,围困蒙自,攻占了箇旧,自然也告捷。龙觐光连得两处捷报,欢喜的了不得,当即向袁世凯汇报,袁世凯一再嘉奖,龙觐光等人更加踊跃,准备乘势杀入云南,拼个你死我活。谁知背后的广西省内,突然一声霹雳,响彻西南,龙将军顿时进退两难。当初,广西将军陆荣廷借口养病,并将长子陆裕勋从袁世凯那里要了过来,陆裕勋到了汉口,得了急病,医治不及身亡。陆荣廷明知儿子死得蹊跷,只好假装应付袁世凯的安抚,借口向中央要求百万军饷,快枪五千支,前去讨伐贵州,其实是决定独立。袁世凯如数发给,封陆荣廷为贵州宣抚使,令他即日赶赴贵州,一面命第一师长陈炳焜暂代陆荣廷的职务。陆荣廷正准备召开军事会议,商量行动计划,梁启超受蔡锷的密托,忽然到来,准备说服陆荣廷联合广东军队起义。陆荣廷自然一口答应,马上请陈炳焜前来密商,陈炳焜也非常豪爽,一点也不犹豫。于是陆荣廷担任主席,召集全师公议军事,自第二师长谭浩明及旅长莫荣新、马济以下,没有一个不拍手赞成。宣誓完毕,便下达动员令,命马济率游击队六千人,星夜赶赴百色,借口攻打云南,暗中截断龙觐光的后路,又亲率十二营驻扎在柳州,扬言攻打贵州,其实准备取道桂林,进逼湖南。龙觐光还在做他的美梦,令李文富等人进攻土富州。李烈钧早已接到广西方面的消息,令第一梯团司令官黄开儒与广西军两面夹攻,又命云南都督唐继尧,拨遣第三梯团司令官黄毓成,绕道出贵州,由兴义出泗城,潜进西林,攻击龙觐光右面,三路议定,一齐动手。马济暗中嘱咐营长黄自新,让他先到龙觐光那里,假称助战。龙觐光不知有诈,将他派往前线。此时,李文富和黄开儒正在激战,黄自新突然倒转枪头,龙觐光军顿时乱成一团,云南军趁势攻入,杀得龙觐光军七零八落。李文富等连忙收兵,且战且退,后面又喊声大起,广东军旅长马济带了一支生力军,前来攻击。李文富和黄恩锡不能支持,幸亏龙觐光率军接应,总算保全了一半。谁知此时张耀山、吕春绾两个将领已经变心,不服约束,率军回广西去了。龙觐光满面愁容,一筹莫展,只得派龙体乾向广东的陆荣廷求救,陆荣廷的儿子陆裕光传达父亲的命令,要龙觐光缴械投诚。龙觐光急得没法,只好应允,手下的军官遣回原籍,兵丁另行改编,直属马济部下。于是,这位贪功争宠的临武将军,在前线做了一位降将军了。此时,袁世凯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还在为洪姨庆贺生日,忽然接到广西发来的电报,顿时气愤填膺,半晌说不出话来。次日到了办公室,请了国务卿、六君子、十三太保等人,商议对付广东广西的办法。这些人中,有的主战,有的主和,闹了半天,还是没有决断。还是袁世凯自己拿出了主意,命令王祖同和郡王龙济光,劝陆荣廷退兵。当天晚上,才接到龙觐光的军报,知道已经失败,次日又召开御前会议,众人都游移不定,左丞杨士琦仍主张和解。这时,王祖同的回信到了,说陆荣廷已经独立,局势无法挽回,请中央妥善处置。袁世凯见事已至此,知道不能和平解决,于是致电龙济光,令他严加戒备,先守后战,命肇罗镇守使李耀汉步步设防,同时令江西将军李纯派兵守住广西、江西交界处,一面令湖南将军汤芗铭到永州把守,严拒广西军,又调冯国璋、倪嗣冲等人调兵进入湖南,扩充兵力。广西独立后,陆荣廷出任都督,发布讨袁号令,改将军署为都督府,一切事务由陈炳焜代理,当即照会各国领事,收管梧州、南宁、龙州等处海关。布告传到百色,龙觐光和王祖同面无人色,当即请求回老家养老,陆荣廷一一批准,由他自去。第二部 护国运动 24 护国军连战连捷陆荣廷宣布独立后,任命梁启超为总参谋,先给广东的龙济光写信,要他一同起义。此时的龙济光刚被封为郡王,威风得很,哪里肯就范?陆荣廷等了一天,没有回音,便下令东征,大军过了柳江,进入浔江,抵达梧州,命第一师第二旅长莫荣新为先锋,进逼肇庆,第二师长谭浩明直趋钦、廉,攻打广东兵;再命团长秦步衢率第一师的一旅步兵,一营炮兵,会合贵州起义军,进逼衡州,攻打湖南兵;又命令云南第二军总司令李烈钧统领全师,率师北伐,珠江流域战鼓雷鸣,风云变色。云南护国第一军总司令蔡锷,听说广东广西都已经出师,遂亲率左翼军,再进入四川,进攻叙、泸二州,向正驻守泸州的张敬尧发去了劝降文书。张敬尧又羞又怒,当即调集各军,准备与云南军决一死战。很快,警报络绎传来,江安、南川相继失守,敌军前锋已到了纳溪。张敬尧命一个叫卢叫鸡的土匪头目充当向导,率兵向纳溪进发,沿途地势险恶异常,刚走进山口,天色又昏暗起来,幸亏各军携有火把,还能勉强辨出路径,只是北军不习惯山路,走了一程,早已气喘吁吁,正要就地休息,突闻一声炮响,敌军从四面八方杀来。北军情知中计,叫苦不迭。前队的队长,急忙将卢叫鸡捆住,指挥队伍后退,山上的枪弹如雨电一般,无处躲避,军士不是倒毙,便是受伤,还有坠崖的兵士,不计其数。跑出山口,向外一望,并不见主帅张敬尧的踪迹,只好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匆匆逃回泸州去了。蔡锷击退了张敬尧,纳溪的守兵自然不战而降。张敬尧奔回泸州,检查残兵,已经伤亡了大半,一番查问,才知道那个叫卢叫鸡的土匪头目,原来是一个爱国人士,受了蔡锷的安排,故意前来诈降,诱敌深入。张敬尧一怒之下,将卢叫鸡处死,然后向冯玉祥和伍祥祯求援。蔡锷得知卢叫鸡已死,叹息了一阵,随即直指泸州,进兵城下,休息了一天,得知綦江出兵的消息,于是将军务交刘云峰代理,自己率轻兵五百人,前去偷袭,在松坎设下埋伏,将前来支援的綦江军杀得落花流水,然后回到泸州城下。第二天早上,蔡锷令军士攻打泸州城,张敬尧也率军出来鏖战,双方互有杀伤。次日再战,两军攻击一阵,蔡锷指挥士兵佯败退后,冯、伍两军乘胜追赶,张敬尧怕重蹈覆辙,不敢前行,只是慢慢的跟在后面。追了几里远,进入了一片丛林,突然一声炮响,枪声大作,冯、伍二军已被蔡锷军四面围住,团团攻击,眼见得冯、伍军就要全军覆灭。张敬尧一声呐喊,用机关枪一阵猛扫,才冲开了一角,冯、伍各军乘机逃出,队伍只剩下了一半。三人狼狈不堪,好容易逃回泸州城,还指望曹锟派兵救应,哪知曹军驻扎在綦江,因为松坎一战,早已气馁,不敢出援。张敬尧无法,只得丢了泸州城,逃窜去了。泸州城一下,四川大震,袁世凯也惊慌起来。随后又接到湖广等地的警报,说李烈钧已经攻入湖南,陆荣廷已经攻入广东,顿时愁上加愁。更要命的是,日、英、法、俄、美五国公使,陆续到外交部,请袁世凯迅速取消帝制,免得国内长时间战乱。正在应接不暇,忽然又来了一封电报,袁世凯一看,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原来,这封电报是江苏将军冯国璋,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及徐州将军张勋联名发来的。这五位将军本是大江南北的重要人物,又是袁世凯的心腹,现在居然也要求他废除帝制,否则就要效仿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宣告独立,袁世凯哪能不慌?好半天,他才定下神来,命人叫来儿子袁克定,责备他说:“你……你……你一心一意劝我称帝,我听了你的话,现在惹出了大祸,叫我如何下台呢?”袁克定支吾道:“眼下只有云南、贵州、广西三省起兵,没什么要紧。”袁世凯说道:“你没有看五将军的电文吗?”袁克定看了一遍,顿时也吓得不敢作声。袁世凯又道:“你赶快去请段祺瑞来。”袁克定不敢多嘴,硬着头皮去请段祺瑞,段祺瑞果然闭门不出来,袁克定怏怏而回。袁世凯无法,只好让袁克定到天津去请徐世昌。徐世昌到来后,袁世凯急忙起身相迎。徐世昌向前施礼,慌得袁世凯赶紧拦阻,说道:“老友何必客气,快请坐吧!”徐世昌方才就座,袁世凯也坐了主席,说道:“你在天津享福,我在这里受苦,你一定要替我想个法子才是。”徐世昌说道:“不瞒你说,我已经老了,既没有才能,又没有权势,只能做个百姓而已。大公子苦口婆心的邀请,我只好来此请安。若是要问我国家大事,还是另召别人吧!”两人说了一阵客套话,袁世凯拿出一封信,递给徐世昌,这封信正是康有为写的。康有为在信中叫袁世凯为总统老弟,洋洋洒洒地列出了袁世凯的错误之处,最终的意思是要他废除帝制。徐世昌偷偷看了一眼袁世凯,见他脸上有愠色,便道:“这等书呆子,不必理会。不过我想问你,究竟你想实行帝制呢,还是取消帝制?”半晌,袁世凯才答道:“只要能天下太平,我怎么样都行。”徐世昌说:“总统如果这样想,平乱也就容易多了。但是,你还得请段祺瑞出来帮忙才行,他是北洋武人的领袖,只有他才能镇压得住。”袁世凯摇摇头说:“我已去请过了,他不肯来,有什么办法?”段祺瑞道:“他的意思无非是反对帝制,如果能够废除帝制,他一定会帮忙。”袁世凯说:“别人去请,恐怕他不买账,我又不便亲自去,如果老友能代我一行,就最好不过了。”徐世昌想了一会儿,答应了。第二部 护国运动 25 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徐世昌回来后,说段祺瑞提出了条件,必须撤销帝制,才肯出来效力。第二天开会,徐世昌先到,段祺瑞也来了,其余的官员也来了一大半,袁世凯把取消帝制的理由作了说明,言辞十分婉约,大约是心有不甘的缘故。表决同意后,袁世凯命秘书长草拟撤销帝制命令,散会后留下徐、段两人和王式通、阮忠枢四人,为草稿润色。虽然拟好了命令,袁世凯还是有些不甘心,独自一人踱入内厅,背着两只手,在那里来回走动,好似热炕上的蚂蚁一般。这时,他的妻妾们早已得了消息,在后面哭闹不休,害得袁世凯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胡乱吃了一点饭,又吸了几口大烟,徐世昌向他辞行来了,袁世凯疑惑地问:“你既答应帮忙,为何又要走?”徐世昌说:“总统喜欢变卦,难道不准我变卦吗?”袁世凯见他话中有话,便说道:“我明日一定发布取消帝制的命令,老友不必多疑。”徐世昌说:“我听说山东、浙江、湖南等省,都准备独立了,如果你仍然要实行帝制,恐怕用不了两天,这些地方都发生变故了。”袁世凯愈加着急,急忙掏出稿纸,令印铸局连夜排印。次日为3月22日,袁世凯下达取消帝制的命令,废止洪宪年号,仍称中华民国5年,收回洪宪公债,改为5年公债,各省官吏,不得再称皇帝圣上,解除国务卿陆徵祥的职务,令徐世昌复任。自民国4年12月31日起,至5年3月22日止,一共八十三天,至此,袁世凯的皇帝梦彻底破裂。徐世昌重新出任国务卿后,段祺瑞也接到命令,出任参谋总长,二人一文一武,携手登台,第一件事便是调和南北的局势,随后由二人发起,邀请副总统黎元洪,联名给蔡锷、唐继尧、陆荣廷等人发去电报,说现在已经取消了帝制,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平息干戈了,并且提除了六条议和的条款:一、云南、贵州、桂三省,取消独立。二、责令三省维持治安。三、三省添募新兵,一律解散。四、三省战地所有官兵,退至原驻地。五、即日起,三省不准与官兵交战。六、三省各派代表一人来京筹商善后。此时,蔡锷正在向进兵叙州,接到电报,一口回绝了。徐、段等人知道蔡锷不肯轻易答应,再令龙济光与陆荣廷协商。陆荣廷也没有讲和的意思,只是将大意向云南、贵州转告了,云南都督唐继尧和贵州都督刘显世,均不肯照办,而且还说:“如想求和,中央必须承认我们的六大条件。”这六大条件,却非常严厉:一、袁世凯于一定期限内退位,可免其一死,但必须驱逐出国。二、依云南起义时要求,诛戮附逆之杨度、段芝贵等十三人,以谢天下。三、关于帝制之筹备费及此次军费约六千万,应抄没袁世凯及附逆十三人家产赔偿。四、袁世凯之子孙,三世剥夺公权。五、袁世凯退位后,即按照约法,由黎元洪副总统继任。六、文武官吏,除国务员外,一律仍旧供职。但军队驻扎地点,须听从护国军都督的指令。这六条要求,与中央开出的六条,简直是南辕北辙,相差甚远,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声明,说是:“袁世凯一日不退位,议和一日不就范”云云。这样一来,议和的事就悬了。袁世凯暗暗着急,想了一夜,才想出了两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是让参政院长溥伦去动员参政人员,一是再派阮忠枢南下,说服冯国璋和张勋,要他们联合各省,共同拥护自己。谁知,溥伦一去就碰了钉子,阮忠枢到了江宁,冯国璋也拼命推诿,跑到徐州,张勋虽然答应效力,但他去联络其他省时,又没有人起来响应。最后,一班鼓吹帝制的顽固分子,要袁世凯继续用兵,一面联络倪嗣冲、段芝贵等人,教他们上书请战。袁世凯的胆子又壮起来,密令总司令曹锟等人发动猛攻。谁知此时的将士,像四川将军陈宧、湖南将军汤芗铭等人,都是主和不主战。冯国璋的回电更绝,要袁世凯马上退位。这边才乱成了一锅粥,那边又来凑热闹,龙济光忽然向中央发来电报,请求独立。这个举动非常奇怪,独立本来就是反抗政府,哪里有宣布独立,还要请命中央的道理呢?其实,龙济光这样做,也有他的苦衷。原来广东是革命党的生长地,前不久陈炯明攻入惠州,被龙济光击退,陈炯明哪里就肯罢休,索性把新加坡总机关内的人物,全部调来攻打广东,也叫做护国军,总司令由黄兴担任。还有一派革命军,乃是孙中山先生手下的老同志,也乘着热闹,进攻广东境内。两派分道长驱,你占一城,我夺一邑,把广东省割得四分五裂。龙济光急得无法摆布,只好哀求陆荣廷,求他放条生路。陆荣廷也有些不忍,便叫他脱离中央,宣布独立,这样可以保全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4月6日,龙济光宣布独立。袁世凯看了布告,知道龙济光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职位,暂借这独立两个字,掩人耳目罢了。这时,陈炯明、朱执信等人,认为龙济光为人狡诈,除非勒令他缴械,否则不与他议和。而护国军总司令徐勤,是梁启超的同学,梁启超给他写信,说龙济光如果独立,应当和平对待,不必再用武力。于是徐勤出面调解,龙济光派顾问官谭学夔和警察厅长王广龄,到海珠警察署和徐勤面谈。第二部 护国运动 26 龙济光投机取巧徐勤到了海珠,谭、王两人前来迎接。两天后,陆荣廷也派代表汤叡到达海珠,举行会谈,这就是有名的“海珠会议”。次日为4月12日,两方代表就在警察署内召开会议。商会团长岑伯铸、李戒欺、陈子贞、王伟、吕仲明等人到了会场,汤睿、徐勤二人也携手进来,谭学夔和王广龄早已在场接待,招呼十分周到。过了片刻,警卫军统领贺文彪等人,带着卫队,荷枪实弹进入会场,接着是浓眉大眼的颜启汉,也领了十名卫兵进来了。几位统领都是面带杀气,汤、徐二人觉得有些不妙,不得不勉强和他们周旋。会刚开到一半,颜启汉突然站起来,将徐勤扯入耳房。徐勤正要逃跑,耳边就响起了枪声,他急中生智,急忙躺在地上装死。此时,外面枪声四起,闹成一片,顿时呼喝声,哀号声,乱作一团。徐勤睁开眼偷偷一看,发觉自己身旁早就没有一个人了,他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爬将起来,转身上楼暂避。楼上是警察的宿舍,他马上换了一身警察制服,听到外面已无喧闹声,便轻轻地走下楼,三脚两步出了大门口,见汤睿、谭学夔等人早已血肉模糊,死在地上,他也顾不得伤心流泪,一溜烟地跑到海边,也幸亏他身着警服,一路上无人盘查。到了长堤,上了一只快船,飞渡过江,奔香港去了。陆荣廷和梁启超得知消息,十分愤怒,正要发兵下令讨伐龙济光,广东巡按使张鸣岐突然到来,替龙济光辩解,把这场惨案的责任,统统推在蔡乃煌、颜启汉身上。好说歹说,陆荣廷和梁启超才消了气,给龙济光提了几条,要他交出凶手。很快龙济光就回复了,答应查办海珠祸首,表明心迹,邀请陆、梁至广东,维持广东局面。此时,浙江的独立又闹出了一番笑话。广东独立的消息传到浙江时,浙江将军朱瑞和巡按使屈映光,一面向中央请求派兵巩固防守,一面调童保暄和叶焕华率领两个旅,驻扎在城外。一心拥戴共和的童保暄,忽然进城见朱瑞,请求独立。朱瑞和参谋长金华林,师长叶颂清等人商议后,拒绝了他的建议。4月11日夜里,童保暄悄悄进城,突然向军署发起攻击。但是,朱瑞和全署人员早已有所提防,一听说有变,马上逃走了。只有巡按使屈映光留了下来,装出一副赞成独立的样子,还推举童保暄出任都督一职。结果一选举,巡按使兼浙军总司令一职被屈映光占去了,然后装模作样地通知宁、绍、嘉、湖、台等地,宣告与袁世凯政府脱离关系。屈映光骗过了童保暄,马上向袁世凯发了一道密奏,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正在两面讨好的时候,宁台镇守使周凤岐发来急电,说省城等地独立,军民十分踊跃,愿意一心一意讨伐袁世凯。屈映光弄巧成拙,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北京的政事堂又颁发了一道申令,将他告密的电报公告出来,令屈映光无地自容,无奈之下,只好站出来公开反对袁世凯政府了。再说广东都督龙济光,自从接受了陆荣廷的条件后,查出颜启汉在上海藏身,因为关系不错,一时不忍下手,只有先准备北伐,表明自己独立的态度,委派张鸣峻和谭学衡二人去见陆荣廷和梁启超。张、谭二人回去后,陆荣廷马上令莫荣新率军五千,抵达三水。三水离广州不远,警报传到省城,龙济光知道拖延不过去,只得再和张鸣岐到肇庆,双方再行协议。梁启超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私心,说得龙济光满面羞愧。回到省城,当即派谭学衡带了军士,将另一个凶手蔡乃煌抓来,一枪毙命,总算作了一些交代。龙济光虽然联络了广西军,扬言北伐,其实他的内心,仍然拥护袁世凯,不过被陆荣廷和梁启超所逼,才起来反抗袁世凯,在那里虚张声势。广东独立后,福建的局势顿时吃紧,浙江独立后,局势也十分紧张。袁世凯手忙脚乱,调集海陆各军,令海军总长刘冠雄统帅,过了浙江温州,抵达福州,与福建护军使李厚基布置防务,一路上损失了不少战舰。袁世凯不胜叹息,只好再请徐世昌和段祺瑞商议良策。徐、段二人提出让冯国璋、陈宦两人调停议和。等了很久,冯国璋那里迟迟没有回复。原来江苏沿海一带和上海附近,华人和洋人杂处,革命党人常常在这些地方聚集。陈其美是革命党人的领袖之一,自从袁世凯称帝后,便离开日本,到上海设立机关,继续革命。他虽然与护国军的宗旨不同,但推翻袁世凯的思想,却十分相合。当初逼迫冯国璋独立,冯国璋却寂然不动。陈其美见独立无望,便派同志混入镇江,谋刺要塞司令龚青云,秘密泄露后,退到江阴,赶走江阴旅长方更生,宣布独立,推举尤民为总司令,萧光礼为要塞司令,被冯国璋派兵驱逐出去。冯国璋一直恨袁世凯猜忌自己,几乎要与他决裂,现在袁世凯又恳求他出面调停,他又顾念旧情,提出了八条建议。后来听说蔡锷和云南、贵州方面并不同意,于是又反过来劝袁世凯退位。国务卿徐世昌接到冯国璋的电报,急忙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焦急万分,和徐世昌商议后,决定请熊希龄、张謇、伍廷芳、唐绍仪、范源濂、蔡元培、王正廷、王宠惠等一帮元老进京,重组内阁。谁知那一班名流,都要求袁世凯退位,态度非常坚决。袁世凯没办法,又召见段祺瑞,让他重新组阁。段祺瑞再三推让,方才答应,于是在4月21日公布政府组织令,委任国务卿担任政务,称为责任内阁。第二部 护国运动 27 袁世凯众叛亲离结果刚一出来,就被人称为帝制内阁。因为这些新当选的部长,个个都是帝制派,而且财政、交通两部还是在梁士诒的手中。段祺瑞做了内阁领袖,冯国璋念在他们交情的分上,和倪嗣冲、张勋三人,首先发起南京大会议。这时,广东方面已在肇庆设立了两广司令部,推举岑春煊为都司令,梁启超为总参谋,李根源为副参谋,一面组织军务院,奉副总统黎元洪为民国大总统,兼陆海军大元帅。军务院设抚军一职,由唐继尧、刘显世、陆荣廷、龙济光、岑春煊、梁启超、蔡锷、李烈钧、陈炳焜等担任。各位抚军又推举唐继尧为抚军长,岑春煊为副抚军长,于5月8日通告军务院成立。此时,浙江都督屈映光辞职,由嘉湖镇守使吕公望继任。吕就职后,明目张胆,誓死讨伐袁世凯,任周凤岐、童葆暄为师长,列入护国军。于是云南、贵州、广东、广西及浙江五省,联合讨伐袁世凯。袁世凯又添了好几分愁与恨,急召杨度、朱启钤、周自齐、梁士诒、袁乃宽等人,密谋抵制,最后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出来。转眼之间,南京会议的日期到了,各省代表,先后到达,共有二十余人。5月17日,南京会议第一次举行,由冯国璋任主席,各省代表依次列席,除中央派来的蒋雁行并非代表,只能旁听外,各位代表均有发言权。冯国璋提出关于总统去留的第一条问题,赞成的不过一小部分,反对的却是大多数,其余的电报保持中立态度,既不反对,又不赞成。论辩了好几次,始终不能通过。冯国璋不便强迫,只好说改日再议。在会议召开期间,徐州代表李庆璋和蚌埠代表裴景福,见会议迟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马上向张勋和倪嗣冲两位将军告急。隔了一天,蚌埠的倪嗣冲将军,亲自带兵三营,直抵江宁,想仗着兵力,胁迫各省代表,仍然承认袁世凯为大总统。5月19日,第二次会议召开,倪嗣冲代表安徽出席,仍然提议让袁世凯留任。山东代表丁世峄和孙家林一齐反对,湖南代表陈裔和江西代表何恩溥等人也坚决不同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冯国璋见情形不对,生怕又惹出一场纷争,赶紧出面调停,但他的提议也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第三天和第四天,会议也没有什么进展,大家对停战没有多少分歧,但在袁世凯留任总统的问题上,却始终不能统一。到后来,徐州代表李庆璋和主子倪嗣冲居然扬长而去。数日后,张勋向全国发了一篇通电,结果连回音都没有。在南京会议召开期间,上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上海的革命党人很多,首领就是陈其美。当初,肇和军舰起义,镇江和江阴独立,都是他在指挥,因此不但袁世凯把他视为仇敌,就是南京上将军冯国璋,也留意防备,随时侦探密查。陈其美却不肯罢休,一直找机会进行革命,只因财力不足,未免有些捉襟见肘。后来,革命党人李海秋介绍了两个富商,一个叫许谷兰,一个叫宿振芳,都是鸿丰煤矿公司的经理,长时间在法租界里面办公,看起来十分阔绰。两人与陈其美见面后,谈了好几个时辰,十分投契,后来经常来往,成了知己。陈其美有时和他们谈话,免不了长吁短叹,两人问他心事,他就把心事和盘托出。两人顺口说:“我们虽然是商人,却也有正义感,可惜所有的财产都做了公司的股本。不知道公司的股单,能不能向别人抵押?如果行的话,倒是可以换成现银,帮助革命军起义。”陈其美不禁大喜,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过了几天,陈其美和日本银行商议了抵押贷款,到鸿丰煤矿公司和许、宿两人面谈。两人并不食言,约定第二天送交股单,亲自到陈家签字。第二天,陈其美吃了午饭,坐在家里等许、宿到来。二十分钟后,仆人报告许、宿二人来了。陈其美急忙起身相迎,刚说了一句“两君真是守信。”就听一声枪响,陈其美当场倒地毙命。时在5月18日。许、宿二人见已经得手,一溜烟跑出门外,坐上开来的汽车,开足了了马力,风驰电掣般的逃窜去了。陈其美是个大人物,他一死,自然有人出来要求政府惩办凶手。许、宿二人逃了没几天,就被擒获归案,问了死刑。但是,对这样的结果,还是有许多人保持怀疑的态度,觉得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内幕没有挖出来。袁世凯听说陈其美已死,除了一个大患,自然欣慰,没想到陕西方面来了一封急电,说将军陆建章和镇守使陈树藩率兵起义,宣告陕西独立。陆建章本来是袁世凯的心腹,此时也站出来反对他,袁世凯自然是忧愤交加,渐渐生起病来。当时,云南、贵州独立后,陆建章怕陈树藩趁机起事,就把他调到陕北,另派贾耀汉镇守陕南,陈树藩移师榆林,出兵三原,部下劝他反正。陈树藩马上答应,于是自称陕西护国军总司令,倒戈向南,进攻西安。陆建章派儿子陆承武迎击陈树藩,在富平一带被陈树藩打败,陆承武也被活捉过去。陆建章得到消息,惊慌万分,急忙向陈树藩缴械投降。5月15日,陈树藩带着陆承武,进入西安。17日,陈树藩带兵到将军署,先与陆建章议定电稿,发往北京,然后由陆建章下令,所有的部队一齐缴械,由陈树藩军接管。随后,陈树藩仍然委任陆承武为护国军总司令,并把自己的部队编成二个师,用曹士英为第一师长,李岐山为第二师长,自称陕西都督兼民政长,布告全省,宣言独立。陆建章不愿意反对袁世凯,主动请求退出西安。在路上,他居然被陈树藩派去护送的卫队抢劫,多年的积蓄一扫而空,就连妻妾子女也被任意侮辱。幸亏陈树藩得到消息,派兵前来弹压,才保住了他一家的性命。第二部 护国运动 28 袁世凯之死袁世凯听说陕西独立,不得不发兵对付,无奈中央已经无兵可遣,无饷可筹,所有中、交两大银行的资金,已被财政部长梁士诒挥霍殆尽。这时,政府的信用已经一钱不值。袁世凯无计可施,不得不从外面想办法,令倪嗣冲去统帅倪毓棻的军队,将他从湖南调往陕西。接着,山东将军靳云鹏发来急电,说革命党人吴大洲占领了周村,自称护国军山东都督,革命党人居正占领了潍县,自称东北军总司令,最后居然劝袁世凯即日引退。袁世凯忧愤交加,令靳云鹏马上来京,将军一职由张怀芝暂且代理。此时,段芝贵已经出任奉天将军,袁世凯又将他调到山东剿灭革命党。眼见局面越来越无法收拾,袁世凯又气又愁,患上了尿毒症,非常痛苦,有时候就拿那些妻妾出气,打得她们遍体鳞伤,整个人就像疯狗一样。一天,袁世凯让人召了一个妇人到家里,女人约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家一看,这妇人不是别人,而是袁世凯的结发妻子夫人的干女儿、四川将军陈宧的正室。原来陈宦一直与正室不和睦,所以到四川上任时,只带了几名小妾,把正室撇在京城。陈宧的妻子性格平和,得到于夫人的宠爱,收为义女。袁世凯愤愤地说:“你知道陈宧的事吗?”陈妻回答不知。袁世凯厉声说:“他已经和西南各省的乱党一同谋逆造反了。”陈妻惊慌讶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袁世凯又说道:“我改元洪宪的时候,他不独立,如今我已经取消了帝制,他却独立起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难道我的总统位置,他不肯承认吗?别人反对我,还可以原谅,他的功名富贵,全都是我一手提拔的,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泄愤。现在他在四川,我无法抓他到京,只有将你扣为人质,你若想活命,就马上叫他进京。”说完,就命人将她软禁起来。于夫人得知消息,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就派人向洪姨求情。洪姨仗着自己受宠,就将陈妻释放了。第二天,袁世凯才发现这个情况,召洪姨前来质问,却被她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袁世凯的身体稍有好转,马上到办公室召集段祺瑞等人,商议四川事宜。结局是免去陈宧的职务,令周骏代理四川军务,曹锟监督四川防务,张敬尧协助四川防务。刚处理了四川的事,湖南方面又闹起事来。湖南有一位名士,名叫王闿运,他是前清老翰林,曾任国史馆长,一心想复辟,但并不赞成袁世凯的举动。袁世凯准备称帝的时候,让湖南将军汤芗铭去游说王闿运,许诺了三十万大洋,结果一直没有兑现,帝制取消后,自然更不会给钱了。于是,王闿运派一个老婆子到了京城,住在袁世凯家里要账,弄得袁世凯很没面子,沉着脸说:“汤芗铭已经独立了,我到哪里去问他。”闹到后来,老婆子居然撒起泼来,厉声说道:“你还没有做成皇帝,就这般无耻,他日做了皇帝,湖南人就要灭族了。你既然有这么多杀人手段,何不到西南各省,把什么唐继尧,什么蔡锷等人杀个干净?如今却在这里欺负一个老婆子,算什么本事?”说完放声大哭,边哭边说。还是洪姨出面,给了许多钱,才将她打发走了。湖南将军汤芗铭,和四川将军陈宦,本来都是袁世凯的心腹,只因云、贵两地的义军直逼境内,不得不变计求安。陈宧于5月22日宣布独立,汤芗铭还在那里观望。这时候,零陵镇守使望云亭,早已与广西军联合,在永州宣告独立,自称湘南护国军总司令,又给汤芗铭去电,劝他早点独立。汤芗铭焦急万分,适逢宣慰使熊希龄到来,于是和他商议,想出一个办法,联名致电中央,要求撤退北方军,免得再起战祸。袁世凯刚同意,便又后悔了,仍然让北方军驻扎在湖南,又调倪毓棻回防,另派雷震春赶赴陕西。倪毓棻到了岳州,汤芗铭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倪毓棻无法说服他,率兵退去。5月24日,湘西镇守使田应诏又在凤凰厅独立,自称湘西护国军总司令。于是汤芗铭为势所迫,不得已宣布独立,劝袁世凯退位,一连发了两封电报催促。陈宧、汤芗铭两人一直受袁世凯的大恩,现在却反唇相讥,恩将仇报,哪得不气坏袁世凯?尿毒症还没有痊愈,又添了别的病,整天痛苦难耐,精神委顿不堪,一闭眼就梦见光绪皇帝与隆裕太后站在面前,面容恐怖;一会儿又变成戊戌六君子、宋教仁、赵秉钧、林述庆、徐宝山、陈其美等人,都是血肉模糊,向他索命。袁世凯已经病入膏肓,但他的那些妻妾此时却躲得远远的,也不来问候病情。即使这样,他的儿子袁克文和袁克定为继承家业,在他的病床前吵闹不休,冷嘲热讽,几乎要动起手来。到6月初,袁世凯的病情更加严重,连文件也无法批阅。急得全家人愁眉不展,就连一向不关心丈夫的于夫人,也到处求神拜佛,虔诚祷告。到了6月5日辰时,袁世凯忽然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于是命袁克定马上请徐世昌进宫,将妻妾儿女们托付给徐世昌。徐世昌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此时,国务卿段祺瑞等人也来探病,袁世凯已经不能多说,由袁克定代述病情。民国5年(1916年)6月6日巳时,袁世凯病情加重,无力回天,嘴巴张了几次,就一命呜呼了。这个被后人唾骂的国贼,只活了58岁,就见阎王去了。后来,革命党人黄兴写了一幅挽联,寄到京师,算是给袁世凯的一生作注。上联是:好算得四十余年天下英雄,陡起野心,假筹安两字美名,一意进行,居然想学袁公路。下联是:仅做了八旬三日屋里皇帝,伤哉短命,援快活一时谚语,两相比较,毕竟差胜郭彦威。第三部 护法战争 1 张勋拼凑七省同盟袁世凯一死,新华宫里乱成一团。众人正哭得呼天抢地的时候,国务卿段祺瑞进来了,按照袁世凯的意思,本来已经写好了遗书,正想交给袁世凯看,没想到来迟了一步,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装模作样哭了一阵后,就把遗书递给徐世昌,请他定夺。徐世昌说:“总统去世,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赶紧戒严,维持大局要紧。得马上派人通知副总统,即日就任,免得生变。”随后,袁家人开始安排袁世凯的后事,自然免不了有一番忙乱。民国5年(1916年)6月7日,副总统黎元洪就任总统,因在前任总统的丧期之内,因此一切礼仪从略。黎元洪就任后,一连发布了三道命令。各省的将军、巡按使自然复电,一面表示哀悼,一面表示祝贺,真可谓是悲喜交加,就是那些独立的省份,各位都督也一律发来了电报。陕西都督陈树藩马上宣布取消独立,并请求政府优待袁氏一家,这样的行为,简直令人费解。次日,四川都督陈宧,也取消独立,还有广东都督龙济光,于13日电告中央,称广东已经于6月9日取消独立。新政府接到各处取消独立的电报,十分欣慰,特地封陈树藩为汉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兼任巡按使,并嘉奖了龙济光,说他具有世界眼光,热诚爱国等等。当初,陕西、四川、广东三省的独立,原非本意,不过因为四面楚歌,没奈何暂时独立。此时新总统继任,所以立即取消了独立,讨好新政府。不过,那些拥护帝制的官员还在京城,南方各省仍然处在反对的地位,一时不能统一。在外面的如张勋、倪嗣冲等人,始终服从袁世凯,正想联合力量,出兵开赴前线,见新政府已经成立,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张勋想得远一些。他认为黎元洪、段祺瑞执政,一定有一番变革,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得不预先防患,未雨绸缪;于是就把上次在南京开会的各省代表截住,留在徐州,重新开会。可是四川、湖北、湖南、江西、山东、福建等省的代表,已经从别的道路回去,无从拦阻,只有河北、沈阳、吉林、黑龙江、河南、山西数省,以及京兆、热河、察哈尔等处代表,被他截留住,另外还有徐州镇守使张文生、徐海道尹李庆璋、安徽军署参谋长万绳栻三人,也参加了会议。6月9日,主席张勋在徐州军署主持会议,列出了十条大纲,传示众人。代表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成见,乐得随声附和,表示赞成,张勋大喜过望。此次会议,世人称为七省同盟,就是河北、安徽、山西、河南及关东三省,称作七省。所有特别的区域,不计在内。张勋因会议告成,乐不可支,于是通电各省,传达会议情形,要求各省同意。从此,军阀风潮波及全国,稍有变动,大局便摇摇晃晃,北京的大总统却好似傀儡一般,不如袁世凯做总统的时候,一呼百应,远近服从了。民国5年6月28日,前总统袁世凯的葬礼如期举行,场面浩大,新华宫外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在家人的护送下,袁世凯的灵柩离开了承载他梦想和耻辱的北京,到他的老家彰德去了。从此,袁家的人和事退出了中国的历史舞台。新总统黎元洪上任后,因为他生性长厚,就职时,中外都非常满意,只有那些鼓吹帝制的顽固派还在蠢蠢欲动,想推翻黎元洪,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时之间,京城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在京的官吏纷纷移居到天津,幸亏段祺瑞竭力安定局面,才没有闹出大乱子。这时,西南军务院的抚军长唐继尧,电告政府,提出了四大条件:一、系恢复民国元年公布的旧约法;二、召集民国2年解散的旧国会;三、惩办帝制祸首十三人;四、召集军事会议,筹商善后问题。副抚军长岑春煊又通电中央及各省,把唐继尧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唐绍仪、梁启超等人,更是推波助澜,说得非常痛切,非常紧要。其他如河南将军赵倜,南京将军冯国璋等人,也先后电告北京,请求恢复旧约法,召集旧国会。偏偏新政府不理,于是旧议员谷钟秀、孙洪伊等人,在上海登报广告,自行召集会员,命各省议员在6月30日以前齐集上海,定期开会。半个月后,到上海的议员已经有三百多人。消息传到北京,国务卿段祺瑞只得给南方各省和全国重要机关发电报,建议修改旧约法,而不是恢复旧约法。结果,南方各省极力反对,唐绍仪、梁启超等人更是来电辩论,段祺瑞只得先组织修正约法委员会。正在筹办的时候,晴天一声霹雳,上海海军突然宣告独立,推举李鼎新为总司令,北京城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上海海军的第一舰队,与练习舰队同时独立,国务卿段祺瑞未免心惊,正准备让南京将军冯国璋、淞沪护军使杨善德设法调停,那知冯、杨二人早已接到李鼎新的密函,保持了中立。段祺瑞焦急万分,这时,二百九十九名国会议员又出来添乱,要求他解决民国元年的约法与民国3年的约法之争。段祺瑞也有些回心转意,不过他并不是畏惧那些议员,而是害怕上海的海军。左思右想之后,进去和黎元洪商议,主张恢复旧约法。黎元洪一直反对袁世凯,只因段祺瑞登台后,权势很大,一切规划不得不由他取舍,所以采取了静观其变的策略,不敢独断独行。现在段祺瑞有心恢复,哪有不允之理,便于6月29日,连下数道命令,大意是遵行临时约法,续行召开国会等等。命令一下,全国欢呼雷动,争颂黎、段两人的功德,似乎民国共和,从此长远保持,再已回不到帝制时代了。第三部 护法战争 2 南北暂归统一随后,段祺瑞开始重组内阁,和徐世昌商量后,报黎元洪批准,将原来的外交总长兼交通总长曹汝霖、内务总长王揖唐、海军总长刘冠雄、司法总长兼农商总长章宗祥、教育总长张国淦等人免职,重新任命唐绍仪为外交总长,许世英为内务总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程璧光为海军总长,张耀曾为司法总长,孙洪伊为教育总长,张国淦为农商总长,汪大燮为交通总长,另外特别委任国务总理段祺瑞兼任陆军总长。新内阁成立后,九位部长除陆军总长一席一向归段祺瑞外,其余各部总长,分成革命党、官僚、中立三派,当时称为混合内阁。因为唐绍仪、孙洪伊、张耀曾三人尚在南方,不能立即就职,于是再次委任陈锦涛兼任外交总长,张国淦兼任司法总长,教育总长由次长吴闿生代理。后因汪大燮不愿进入内阁,改任许世英为交通总长,孙洪伊为内务总长,范源濂为教育总长。至此,内阁已经组成,只等召开国会。段祺瑞再下一道命令,更改各省军民长官的名称,武官称督军,文官称省长。当初,陈宧在四川独立后,袁世凯命重庆镇守使周骏督理四川军务,另派王陵基镇守重庆。周骏一直按兵不动,等袁世凯一死,他马上出兵西上,进逼成都,自称四川将军,随后改称蜀军总司令,委任王陵基为先锋。王陵基率兵抵达龙泉驿,在成都实行戒严。周骏一面逼迫陈宧离开四川,一面截断他的归路。陈宧大怒,战争一触即发。成都的绅士和富商急忙电告政府,请求禁止二人的冲突,免得生灵涂炭。中央政府于是调蔡锷进入四川,调陈宧到湖南。蔡锷从叙州启程时,先写信劝二人停止纷争。陈宧接到来信,即日就离开了四川。周骏还不死心,竟乘虚进入成都,自称都督。陈宧的老部下,四川护国军招讨右司令兼兵工厂总办杨维得到消息,马上率兵反抗,一场激战,杨兵溃败。蔡锷旧病复发,不便督师,命罗佩金、刘存厚两军分道进攻。刘存厚先赶到城下,周骏自知不敌,这才和王陵基一起退出成都。几天后,蔡锷带兵到来,成都的父老夹道欢迎。在广东,龙济光的独立也不是出于真心,后来取消独立,仍然仇视云南、广西各军,和云南军司令李烈钧、广西军司令莫荣新在观音山展开战斗。政府方面当然袒护龙济光,但又不便公开得罪李烈钧,于是特授他上将军衔,令他马上进京候用,一面令龙济光暂时管理广东军务,等陆荣廷到任后,才能够卸任。云南和广西的队伍如何肯服,仍然进攻观音山,相持不下,百姓日夜不安,到处呼吁请愿。唐绍仪、梁启超、温宗尧、王宠惠都是广东籍人,一心想保家乡平安,急忙请求政府将龙济光调走。政府接到电报,十分为难,没想到湖南的军民,又拒绝陈宧进入,自己推举刘人熙为督军,请政府下令特任。此时,大总统黎元洪与国务总理段祺瑞左右为难,只好召开内阁会议讨论。在内阁会议上,黎元洪和段祺瑞让大家讨论湖南和广东的局势,众人争论了半天,有的主张主动出击,有的主张出面调停;在孰轻孰重的问题上,有的主张先湖南后广东,有的主张先广东后湖南,意见始终能够统一。最后,段祺瑞决定,派陆荣廷马上到广东上任,解决这里的争端,湖南督军一职,暂归刘人熙代理。黎元洪也同意了,会后随即下令,命陆荣廷即日赴广东上任,任命刘人熙代理湖南督军兼湖南省长。当时,湖南将军汤芗铭宣告独立时,其兄汤化龙曾经和革命党立了五大条约。袁世凯死后,汤芗铭马上背约,取消独立,一点也不关照革命党。在那些签约的人中,欧阳振声、赵恒惕、唐蟒、覃振等人都是革命党,这样一来,就激起了公愤,汤芗铭无法立足,只得逃到岳州,由湖南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曾继梧代理都督,维持地方秩序。后来听说政府派陈宧到湖南,当地军民仍然不服。政府又命陆荣廷前来,但陆荣廷老奸巨猾,到了衡州就驻足观望,于是湖南军民自己推举了刘人熙,请政府任命,政府勉强答应了。虽然这样,岑春煊、唐继尧等人却认为政府方面没有惩办罪魁祸首,时有怨言,政府不得已,下令将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等人法办。但是,一直鼓吹帝制的要人差不多有几十个,远近闻名的就有六君子、十三太保,政府的命令中只有八名是主犯,其余的如袁乃宽、段芝贵等人,均不在列,由此可见政府的用心,不过是敷衍了事;并且虽然下了逮捕令,但那些罪犯均已出京,一个也没有抓获,转眼间便成了一桩悬案。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来,继续抛头露面,兴风作浪。西南各省的首领,见到政府下达的逮捕令,自然是见好就收,不愿坚持到底,于是决定撤销军务院,由抚军长唐继尧、副长岑春煊、政务委员长梁启超及一帮抚军如蔡锷、陆荣廷等人联名,上报政府与国会,通告全国。经过一番努力,南北暂时归于统一,只有广东方面还没有稳定。张勋、倪嗣冲等人偏袒龙济光,将责任归咎于李烈钧。政府只得再次催促陆荣廷马上赴任。至此,陆荣廷也不能再拖延下来,只好和省长朱庆澜一道启程。第三部 护法战争 3 湖南双雄同年辞世川、粤、湘三省暂时安定下来,而山东省却并没有消停。山东的革命军分作两党,吴大洲自称护国军,居正称东北军总司令,后来袁世凯又任命张怀芝代理山东将军,双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袁世凯一死,吴大洲、居正两人就和张怀芝交上了火,闹得轰轰烈烈的,一直到8月中旬,国务院派出陆军中将曲同丰到山东,改编军制,将军事权收归中央,局面才稳定下来。此时,留在上海的议员已经齐集京师,重新召开国会。民国5年(1916年)8月1日,举行国会第二次常会,参议院议员共到一百三十八人,由王家襄、王正廷为正副议长;众议院议员共到三百一十八人,由汤化龙、陈国祥为正副议长,临时推举王家襄为大会主席。总统、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全部到会,依照民国2年公布之大总统选举法第四条,总统黎元洪郑重宣誓。下午全部到会者合影留念,然后散会。这次会议,并没有多少变动,除了农商总长张国淦调任黑龙江省长,改由谷钟秀继任农商总长,其余的职位都保留不变,孙洪伊、张耀曾二人先后进京供职,只有唐绍仪一再告辞,始终不来,他的职位暂归财政总长陈锦涛兼理。直到11月中旬,才任命任伍廷芳为外交总长。外省的长官,只有河北新增了曹锟为督军,朱家宝为省长。民国再次统一,中外瞩目,转瞬间已到了双十节,按照民国前几年的旧例,要举行盛大的国庆典礼。总统黎元洪是军阀出身,只注重武事,早在几天前,命参谋、陆军两部,在南苑举行了阅兵式,其余的活动,让各部自行筹划。国庆日大典这天,十分热闹和隆重,并且还对建立民国的元勋进行了封赏。总统黎元洪认为,创造民国应推孙中山、黄兴为首功,特授孙中山大勋位,黄兴勋一位,其余如蔡锷、唐继尧以下近百人,都有嘉奖。不仅如此,前清皇室代表世续、载涛,及各国驻京公使,均到总统府祝贺,总统自然也有赏赐下去,皆大欢喜。自黎元洪就任以来,这一次算是普天同庆,热闹之极了。不过,因为副总统的人选一直没有定下来,这多少也让大家有些不痛快。当时,所有人推测,符合副总统资格的不过寥寥数人。若论起老资格来,要算段祺瑞、冯国璋,至于讲到新资格,要算岑春煊、唐继尧。但岑、唐虽有再造民国的功劳,终究不敌段、冯两人的势力,因此一般的舆论,料定副总统的人选,非段即冯。到10月24日,两院联合开会,商议选举副总统的日期。10月30日是总统选举会,投票毕,冯国璋得五百二十票,占了大多数,当选为副总统,而段祺瑞则落选了。两人都是北洋派的领袖,自从李鸿章总督河北,创立北洋武备学堂,培养人才,冯、段都是北洋武备学堂的学生,而且段祺瑞还曾经游学德国,很有学识。这样一来,二人的矛盾就渐渐加深了。民国5年的6月,袁世凯病死后,刚上任的黎元洪曾邀请黄兴到北京。黄兴不打算去,仍然留在上海。到了国庆纪念日这天,他准备和同志们在味莼园集会,举行庆祝,早上起来散步时,忽然觉得耳鸣目眩,支持不住,口鼻往外喷血,随后晕倒在地。长子黄一欧方急忙扶起来,请德国医生调治,半天才救醒过来。午后,接到京师来电,授他勋一位,他却喟然叹息道:“我奔走革命二十年,也是为国服务,算不得什么大功。”于是在病榻口授电文,委婉推辞。几天后,病情恶化,到10月30日,病势更加沉重。孙中山文、唐绍仪均来探视,他已自知不起,便对两人说道:“我与二公交好多年,此番恐要长别了。但不知我死以后,民国前途究竟如何?二公才望都在我之上,还望极力维持,我死也瞑目了。”孙、唐两人含泪应诺,劝慰了几句语,随即告别。10月31日午后四时,一代英雄悄然逝世,享年四十三岁。黄兴去世没几天,又一位革命英雄突然离开了人世,中华民国一下子损失了两位伟人,真是令人扼腕叹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蔡锷将军。蔡锷到四川上任后,川中渐安,由于政事纷繁复杂,蔡锷积劳过度,以前的疾病接连复发。正好小凤仙从京城来信,说她准备到四川来,不免惹动情肠,增了若干愁闷。过了几天,病情越来越沉重,蔡锷自觉不支,于是请假就医,到上海的寄庐中养病,时不时到虹口的一家医院治疗,拒绝一切拜访。当时,梁启超已经到了上海,蔡锷知道后,马上去拜会老师,谈论了许多关于革命的话题,言下都是感慨万千。第二天,在家人的陪同下,蔡锷东渡日本,到福岗医院治病。10月31日这天,日本全国举行提灯大会,蔡锷也参加了,到了傍晚,接到上海的急电,说是黄兴逝世,蔡锷不由得捶胸顿足,悲痛万分,自此病情越发沉重,到11月8日上午,蔡锷已经生命垂危,全体医生束手无策,到下午四时,一代人杰阖然长逝,年仅三十五岁。黄兴和蔡锷先后去世,全中国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据说,小凤仙在京城接到噩耗,悲恸不已,连饭也不吃,到了第二天,才发现她在屋里香消玉殒,追随蔡锷去了。后来《国葬法》颁行,第一条中说,为国家有特殊功勋的人,身故后,经大总统咨请国会同意,或国会议决,准予举行国葬典礼。黄兴创造民国,蔡锷再造民国,均与第一条相符,当由国会议决,应举行国葬典礼。于是,总统黎元洪指令内务部,按照《国葬法》办理两人的葬礼。两人都是湖南人,因此同葬于长沙岳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