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1-3

海关税官“哼,这种肥缺能随意到手?胃口真大!”说着,麻利地撕开纸封,银票的数字首先跳入眼里:八万两。“这还差不多。”不过这八万两的银票似乎还不能冲淡他的焦急:“载振怎么还不来!”身为御前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的载振刚从吉林按查事务回家,警务尚书徐世昌就到府科见。载振把徐世昌迎到客厅道:“你我一同到吉林,一路上日日一起,感情融洽万分,无话不谈;刚一到京,又枉车骑来府,莫非有什么话在路上不好说吗?”徐世昌道:“在下正是由于觉得与贝子爷相处十分融洽,故不避叨扰,一到京便来求见。另外,也是受人所托,有一封信欲亲自交于贝子爷。”说着递上一个锦包和一封信。载振解下锦包,见是一个红漆的匣子,打开匣子,不由眼前一亮:里面是十颗光灿夺目的大珍珠!“这种珠子,多年来已经很少见到了。”“是啊,南海的珍珠已很难得了,何况这么大的,即使在乾嘉,也是至宝。”徐世昌和道。载振贝子打开信封,见信上写道:“段芝贵再拜奉尚书贝子殿下:闻殿下奉旨赴吉林督办农工商兼学务,小人即前往拜谒,惜失之交臂。但小人素慕大人,渴求拜瞻,故随殿下车骑至京。特奉薄礼,万请笑纳。并在饭庄聊备菲酌,恭请殿下大人光临。段芝贵叩首再拜。”载振道:“这段芝贵不是袁总督帐中的督操提调、现正侯补道员的段将军吗?”徐世昌回答道:“正是,没想到贝子老爷对他竟这样熟悉。”“亲王府与袁总督一向交厚,他家的事,哪有不晓之理?”于是,载振乘轿前往赴宴。段芝贵早被小厮告知在饭庄门口迎接。见载振的轿子来了,忙跪在轿前道:“小人三生有幸,能请得贝子爷殿下屈尊光临。”徐世昌扶载振走出轿子。载振扶起段芝贵道:“段将军怎能行此大礼!”段芝贵起身,又道:“久仰贝子爷。”于是扶他进了饭庄。二人进得厅堂,见地上铺着波斯地毯,电灯放射出五彩的光芒。对门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大钟,壁上挂着西洋人体油画。屋子的正中摆着椭圆形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红玫瑰、郁金香和康乃馨,再看周围摆了许多热带的树木和苏州盆景。载振道:“这使我又到了西洋。”段芝贵道:“这个厅就叫‘巴黎厅’。小人想,贝子爷殿下曾到过法、比、美、日等国访问,又参加过英皇加冕典礼,故此,小人专门购得西洋名画,专为殿下布置了这个厅。”载振转了一圈,道:“还是西洋的电灯好,这画能看得真切。果然幅幅都是瑰宝。”段芝贵道:“若贝子爷喜欢,小人就敬奉您老了。”“确是价值连城,啧……啧……”三人落座,摆上珍肴。载振道:“我在西洋出使时,人们都称我为‘部长’亦成‘殿下’。回到国内,称我作殿下的,好像就你一人。”段芝贵起身行礼道:“贝子爷这样说,让小人惊恐得很,难道殿下看不起小人不成?——无论如何,小人心里只有殿下,今后愿在殿下的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小人出身武备,当年曾在陆军中主持操务,也颇有些威望,殿下着有用得着小人的,小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岂不知将军之才威,袁总督手下,哪个不是精兵强将!我大清朝廷,就靠你们扶持哪。”“父督时常教导孩子要为大清出力,特别嘱托对庆亲王及贝子爷要忠心耿耿,我虽不才,愿自荐于贝子殿下帐下。”“什么?你称袁总督为父亲?”载振道。徐世昌道:“袁公早收芝贵为义子了。”“如此就更是一家人了。”徐世昌和段芝贵奉袁世凯之命而来,他们以为,今后的皇上有可能就是载振。且不说奕劻是西太后最宠的红人,是首席军机;单是这载振,太后偏选他出使各国,明显地是让他历练历练,同时让他和各国建立良好的关系,希冀以后各国能给他以支持。现在又让他做了御前大臣,特别是农工商部尚书的显职,很明显,储君的位子,西太后有点属意于他。现在若能和他拉上关系,前途无量。即便载振不能做皇帝,凭其父亲是当朝第一权臣,他本人又是少年显贵,徐世昌、段芝贵也应极尽巴结之能事。载振想,我阿玛与袁世凯早就谋划立我为储君,看老佛爷的心思,对我也有九分了。我若要做皇上,也要在朝廷内外多结交一些人才是,我要慢慢地织成一张网。现在段芝贵做着陆军管营又补了道员,既军又政,正是我要结交的。喝了几杯后,载振道:“不知芝贵将军有何打算。”段芝贵道:“别无他意,只想瞻仰恩容,表明我的赤子之心。”又喝了几杯,载振眯眼瞧着身边的几个使女,似有不以为然之意。段芝贵看的真切,便“啪啪”拍了两下手。厅堂尽头的红幔徐徐拉开,一曲琵琶如风人竹篁,飒然而来,随即又如泉流石上,沁人心脾。载振拍手赞道:“乐天之琵琶女,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段将军乃军旅中人,没有召妓侑酒的风气呢。”段芝贵道:“小人请的可是杨翠喜呀!”载振霍地站起来:“她就是名妓杨翠喜!难怪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载振定睛看去,见那抱着琵琶的女子额头如碧天里的溶溶皓月,两腮恰似刚出水的芙蓉。鼻腻鹅脂,鼻尖微微上翘;口似樱桃,嘴角风情万种。十指纤纤,如雨中抽芽的春笋;玉臂白白,似日光映射下的春雪。“果然绝色美人?”载振赞道。“她的曲子才真正是天下一绝哪。”徐世昌道。“快唱来听听。”载振急不可耐。话音刚落,听那女子唱起来:“一自多才阔,几时盼得成合?今日筒猛见他门前过,待唤著怕人瞧科,我这里高唱当时水调歌,要识得声音是我。”“果然名不虚传!再唱一曲!”载振叫道。那杨翠喜启朱唇,闪秋波又唱道:“杨柳深深小院,夕阳淡淡啼鹃,巷陌东风卖杨天,才社日停针线。又寒食戏秋千,一春幽恨远。”“好一曲‘红绣鞋’,滋味足矣,有如此仙乐美声相伴,平生足矣!”载振眯眼摇着头道。“既然贝子爷如此喜欢,那就买了来,孝敬您老人家。”载振的双眼猛地睁开,喷出火来道:“当真!”“若这点事小人也办不到,在贝子爷这里还能叫效犬马之劳吗?”段芝贵叫随从叫来鸨儿道:“你家闺女可曾许人?”“我家闺女还没梳弄开苞呢,怎么可能嫁人呢?”“本老爷要买下,怎么开价?”“我养了这闺女十几年,现在刚有出息,虽说只是在帷后弹唱,却已名满天下。我家里全靠她吃饭呢,哪里能想到让她嫁人?”“一万两白银如何?”鸨儿的眼睛睁得像鳖蛋,随即又一扭头,说道:“还没试花呢,我怎忍心?”“再加二千两,不愿意就算了。”“哟,瞧这位爷说的,哪有这么硬梆梆的话儿。看你这位爷也是个豪爽的人,再加点嫁妆,我就割爱忍痛,把姑娘给你了。”段芝贵和鸨儿的话音还没落,载振急不可待的道:“今天就梳弄了吧。”“殿下,是您的人了,全凭殿下喜欢。”“今天就梳弄了,走——”载振就要转身。“歌台后面那道墙,是有暗门的,里面别有洞天呢。贝子爷就甭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就在此梳弄得啦。外面的事全由小人张罗,保证万无一失,这厅前堂后,饭庄的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何况,咱徐世昌是巡警的头儿,殿下,您老就放心吧。”红幔落下,段芝贵走进幔内,徐世昌和段芝贵及载振的随侍,在幔外喝起酒来。走进红幔,载振握着杨翠喜纤柔的小手,滑腻的滋味直透到骨髓。载振把她拉起来,按一下墙壁上的铜钮,果然墙壁上闪开一道门,门内特别宽敞,朦胧的红光弥漫着全室。墙壁上挂着裸体的西洋画,个个都是光洁丰腴,玉乳亭亭的女人。这些催情画,更使得载振欲不能抑,摸着杨翠喜的纤腰说:“你这腰儿,还没那墙上女人的指头粗呢,你受得了爷的爱吗?”“万请爷爷可怜我,可别痛杀我也。”说时莺呢燕喃,撩人神魄。载振哪里还能按耐得住?手儿早滑向王乳,翠喜嘤咛一声,娇红满腮,道:“爷,千万请你规矩点。”载振哈哈笑道:“好,你让爷怎么规矩?”不如唱支曲儿让爷听听,爷好知道怎么规矩。“杨翠喜重又拨弦转轴,娇声嗲语道:“奴本是柔枝嫩条,体比做墙花路草。顾不得鸾雏燕娇,你恣意儿鸾颠凤倒。须记得或是忙,或是闲,或是迟,或是早。夜夜朝朝,何曾知道,这些笑窍,春风一度,教我力怯魂销。”“你如今已是我的娘子,放下心来,我本是怜香惜玉之人。”说着,拿过琵琶,载振也自弹自唱起来:“更深漏深,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闲,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巫峡恨云深,桃源羞自寻。你是慈悲衬,望恕却少年心性,少年心性。”翠喜道:“没想到爷有这等的才情,便是柳三变也比不上,奴婢真是福大命好,有这么好的归宿。”载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猴急之时熬到现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听罢翠喜的话,他一把把她拥在怀里道:“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我的小亲亲,我要把你封为福晋。”“你是王爷?”翠喜惊道。“老爷我是庆王府的贝子,将来必定是王爷的,说不定……”载振急忙打住。清晨,载振睁开眼睛,见翠喜仍在睡着。他唤太监进来把衣服穿好,盥洗毕,一个太监道:“爷,庆王爷不会怪罪吧。”“没有的事。以后她到了府中,你们只当以前没有见过她,不准说出她的身份。”“嗻——”“你们侍候她起来吧。”载振道。待翠喜也盥洗完毕,对载振道:“爷真的是贝子爷。”“那还有假?”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拿着一方白绢道:“大爷,这上面红红的一片。”翠喜低下头去,娇羞无比。载振愈加爱怜,让随侍拿来牛奶和一些点心。吃罢,载振对翠喜道:“再唱一曲如何?——就以昨夜风情?”翠喜拿过琵琶,唱道:“宝奁装就待春风,鸳枕鸯被色色红,怎样鱼游春浪中,觑朦胧,一半儿猜疑一半儿懂。”载振接唱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押;回眸人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报——”一曲还没唱完,门外竟有人在这个时候大声传报,扫兴。待听完阿玛奕劻和四格格的话,载振才知道昨夜家里人有多着急。听到父亲和妹妹的讲述后,他也感到他的储君的地位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牢固,与杨翠喜风流的惬意,早已烟消云散了。“如此看来,老佛爷对我们的疑虑,似乎不是来自我们自己,而是来自袁世凯。”载振道。四格格补充道:“确实,我给老佛爷送金佛时,她还很高兴,可一听到这金佛是袁世凯送的,她的脸色立即就阴沉起来。”“是呀,这些年,我们家的园林、房屋乃至于过生日、办喜事的开销都是直隶总督府报销的,都让袁世凯包下来了,这能不传到老佛爷耳朵里去吗?”奕劻道。“阿玛,老佛爷对我们的疑虑,恐怕不是在经济上。”载振道。“我在官场和宫中混事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能不知道?我花点钱,卖点官,只要不对谁的权力构成威胁,没有人过问,老佛爷也不会把这些看得很重。当年义和团起事,八国联军打进京,老佛爷避居西安,大局实际上由李鸿章执掌,满朝文武也都认为李鸿章是太后最宠信的人。实际上,太后单独诏见我,让我督办与各国交涉事宜,我那时就知道老佛爷对汉人不可能是完全信任的。这些年,我有点晕手了,袁世凯的势力这么大,老佛爷能不疑忌吗?袁世凯能出卖皇上,难道他就不能出卖太后?所以太后对他必然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是认为时机不对罢了。而我们与袁世凯是绝对分不开了,袁倒,我们也倒,其势只能荣辱与共,支撑到底。”奕劻直挠头。“可不能想法脱离,”载振慌忙道:“阿玛细想一想,若和袁世凯脱离,军队中我们能倚重于谁?满人中的那些少壮军官,可都是反袁又忌恨我们的,若我嗣位,有谁能在军中稳定大局!”“如今嗣位事小,就不要念念不忘了。如今得罪了太后,嗣位就不太可能;可得罪了袁世凯,更是不行,不仅丑事全被抖露出来,太后那里我们也没有脸面。是啊,太后那里我失了一招。”奕劻叹了一口气。“这话从何说起?”载振道。“太后前日在仁寿殿召我,和我商议擢升袁世凯的事,我当时竟忘乎所以,喜形于色,不知道太后是在试探我。”“阿玛一向城府深藏,不露形色,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四格格插话道。“唉——,老了。”奕劻道:“如今只有顺着太后的台阶走,一方面坚决执行老佛爷的旨意,调袁世凯人京,在老佛爷那里疏远袁世凯,另一方面又要帮助袁世凯尽量留住兵权。这二者中,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巩固我们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只要载振能嗣位,一切都好办了。”四格格道:“还有一件大事。在阿玛退出仁寿殿后,太后与瞿鸿(礻几)不知说了什么话,把所有的人都赶到殿外,连李莲英也不例外。”“咦,这真是个严重的事儿,”奕劻心事重重的说。“这就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我的了,千万要防着点。”“何以见得呢?”载振道。“若是满人,商议的可能是汉臣;若是汉臣,谈论的可能满人。”奕劻道。“那为今之计——”载振向父亲道。奕劻干瘦的脸很长很长,下巴又有一撮山羊胡子,所以捧一个长脸的山羊头在面前,就不要再看奕劻了。此时,他捋了捋胡子,道:“为今之计,四格格仍要到太后那里,尽量多探些风声,特别是太后和瞿鸿(礻几)的谈话。载振就在家观测动静。我现在就找徐世昌,与他一起到天津传旨,正好借此与袁世凯合计一下。”临了,奕劻看定载振道:“要知道什么事是重要的,莫因玩乐误了正事!”袁世凯得知西太后升他做军机大臣的事后,鼻子“哼哼”个不止。“调虎离山,我偏不离开!”是的,袁世凯混到今天这种地步确实不容易,他创业的历程也是极艰难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袁世凯抓住了他一生中两个关键的机会,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而这两个机会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离开科举之路,踏上投靠淮军的行程时,他就立志在军中显姓扬名做一番事业。透过自己官僚的家庭,他早已看到,清朝廷已腐烂透顶,不可救药,内忧外患,面临分崩离朽的局面。他认为,只有在军中握有实权,在这乱世才可夺得权势。曾国藩不是有了湘军才得势,李鸿章不是有了淮军才位极人臣的吗?从投向淮军的那天起,他就摇尾乞怜,见风使舵,撒银泼金,结交权贵。他先后打通了淮军首领李鸿章、大总管西太后的亲信李莲英、大学士荣禄、军机大臣亲王奕劻的关节。特别是巴结上了荣禄,终于,机会来了,朝廷让他在天津小站练兵。从此他的手里有了自己的军队,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在这里他培植了亲信徐世昌、唐绍仪等智囊,又得到了三个“狗”、“虎”、“龙”将才:冯国璋、段琪瑞、王士珍,所谓的“北洋三杰”。第二次机会更是历历如在目前——那是一个深夜,天上遮满了乌云,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朔风很大,卷起地上的尘沙和败叶,刮得树枝呜呜作响。袁世凯还在赶写奏折,他打算赶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已探明确实,朝局将有重大变化:光绪帝立志维新,而庆亲王奕劻等却哭请太后训政,荣禄做了许多军事部署,看来帝后两党要作最后决战了。在这种情势下,拥有新军的自己若仍然呆在这里,岂不是引火烧身吗?离开此地,坐山观虎斗,看准哪一方有胜利的把握再落井下石,岂不更好?他这样想着,奏请离京的折子就要写好。“报——”侍从高声叫道。“混帐,现在报告什么?”侍从官进来,走进袁世凯低声道:“军机章京谭嗣同求见。”“什么……”袁世凯惊愕之中正要训斥侍从官为什么不找个借口推辞,却看见谭嗣同已经径直走了进来。袁世凯马上改口道:“为什么不早请进来?”说着向谭嗣同行礼。谭嗣同行礼毕,不待落座就说道:“在下多有要事相商,余人尽可退去。”袁世凯做了个让众人退去的手势,对身边的唐绍仪却道:“你可以留下。”谭嗣同单刀直人地说:“袁公以为皇上是什么样的人?”袁世凯右手一扶膝盖,说道:“如今的皇上,是旷代圣明之主。”“那么,天津阅兵的阴谋,袁公知道吗?”“是的,在下确实听说过。”“现在能够救我圣主的人,只有先生您啊!足下如果想救皇上,就赶快行动,”谭嗣同摸着自己的脖子道,“如果不想救驾,就请到颐和园首告我,把我杀了,可以挣得泼天大的富贵。”袁世凯腾地站起,厉声说道:“先生把我袁某看成什么人了,圣主乃是我们共同侍奉的君主,我与先生都受到圣上特别的厚爱。救护的责任,难道只有你才有吗?——如果你有什么救助皇上的办法,在下愿意知道。”谭嗣同取出身上的密诏,然后说道:“西后和荣禄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先生及董福祥、聂士成三军都受荣禄节制,荣禄企图在阅兵中兵谏皇上而扶太后重新亲政。虽然这样,董、聂二军是不足挂齿的。放眼天下,真正强有力的是先生您袁君啊。所以,如果以你的一军抗击董聂二军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袁君可以实行救主计划,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这是永垂千古的功业啊!”袁世凯道:“如果皇上在阅兵时急速驰入我的大营,传号令以诛奸贼,那么我必能追随各位先生,竭尽死力救护皇上。”谭嗣同道:“荣禄待足下素来优厚,足下如何对待他?”袁世凯只是嘿嘿而笑,并不答言。旁边,唐绍仪发话道:“荣禄这个奸贼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对待袁公。过去朝廷增加袁帅的军队,荣禄说:”汉人不要给他们很多兵权。‘所以他对袁大帅向来不过是宠络罢了。比如前年胡景桂参劾袁大帅这件事,本来胡景桂是荣禄的私党,荣禄先是唆使他弹劾大帅,不久查办此事,却处理了胡景桂,为大帅昭雪,以向大帅施恩要人情。后来过不多久,胡景桂就做了宁夏知府,随即又升做宁夏道,这都是荣贼心计险极巧极之处。我们袁大帅难道会忘记这些事吗?“谭嗣同道:“荣禄有王莽曹操之才,是横绝一世的奸雄,袁公对付他恐怕不容易吧?”袁世凯怒目贲张,目眦尽裂,热血奔涌,脸如涂漆,大声道:“如果皇上在我的大营,我杀荣禄就如杀一条狗一样!”至此,谭嗣同便坦然地把详细情况告诉给袁世凯道:“是这样的:二十日先生你请训时,皇上当面交给你朱谕一道,命你带兵赶赴天津见荣禄,你见荣禄时,出朱渝宣读,立即将荣禄正法,即代为直隶总督,代谕僚属,张贴告示,宣读荣禄大逆不道的罪行,然后迅速人京,诛讨旧党,实行维新新政。”听罢谭嗣同的话,袁世凯道:“现在军营中的枪弹火药都在荣贼手中,而各营、各哨的长官都是过去委任的。事情这样急迫,既然确定了策略,那么我现在就急速回军营去,更选将官,设法贮备弹药,到时候大事就可成功了。”他又向谭嗣同叮咛道:“非常时期,在下也不留先生多叙了,希望先生绝不可将这绝密之事吐露半字,他日勤王胜利后,你我再长谈三天,痛饮三夜!”谭嗣同转身走出法华寺。“哈哈,哧——,这样的计划,这样的书生能成什么气候。不过这可是我的绝好机会,扩大北洋军的机会到了!李鸿章可以取而代之了。”唐绍仪道:“满清这棵大树,本来根已松动,不久也可摇倒了,那时,大帅便可取而代之。”“胡说?我对大清可是忠心耿耿的。”说罢,袁世凯连夜到颐和园向西太后和荣禄告密去了。是的,他抓住了机会。因为他的告密,因为他对太后、荣禄的“忠诚”,换来了直隶总督的要职,换来了几百万两白银的军饷,换来了董、王军队归他指挥的谕旨,换来了北洋军壮大到几十万人的大好形势。可是如今西太后那个臭婆娘却要调虎离山,好事啊!袁世凯在心里骂着西太后:这是明升暗降,夺我的军权——这不是阉了我吗?这不是要我的命根子吗?越是危险之时,越要冷静,袁世凯整理着他的思路。走出他的根据地还不是要命的问题,要命的是失去军队。目前西太后肯定正准备着夺去他的军权,但是如果交出军队,他有能力和她抗衡吗?袁世凯清醒地认识到他绝不是西太后的对手。既然不能和西太后抗衡,那么军权就必须交出来,而他又绝对不能失去军队,这就是矛盾的焦点。找到了矛盾的焦点,袁世凯作出以下的决策——首先要巩固自己和西太后的关系,巩固和奕劻的关系。对西太后实行以退为进的策略,向她表示忠诚,她叫朝东,就不向西,她让打狗,就不撵鸡,让她找不出责难的理由和借口。袁世凯决定为讨好西太后,为使所有的军权不致丧失殆尽,他先把军队让出一部分,让出北洋军六镇中的四镇,这一方面可以向朝廷表示他袁世凯并没把军队当袁家军,同时朝廷一时也不好收回其余二镇的军权。其次要始终保持和军队中的联系。一方面通过自己的私人感情,另一方面通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保持对他们的感慑力。再次,和奕劻一道,借助于其他人,安排自己的人进中央和地方,这既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建立一张权力网,又能为军队中的部下树立良好的形象:跟着他,总有好处。正当袁世凯思路畅通之时,传报庆亲王奕劻亲自来了,袁世凯不由得喜上眉梢。总督府人多眼杂,袁世凯把奕劻接到自己家里。奕劻向袁世凯述说了京中的情况以后,问袁世凯:“如今的事,该如何办?”“从亲王所说的情况来看,太后似乎是身体不大好。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我们的目的是要载振贝子做储君,但是巩固亲王您的地位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亲王试想,只要能保住您在朝中的地位,又有我等忠心为亲王效劳,即使西太后另立他人,日后还不都是听亲王您的?不过,一些要害部门和地方权力都不能失去。比如东北三省,是大清皇业的发源地;直隶和山东是京畿要地,这些地方,必须掌握在亲王您的手里。在下认为,让徐世昌做东北三省总督为妥,让段芝贵做黑龙江巡抚最合适,而山东,让您的儿女亲家孙宝琦做总督为好。这些人,都是亲王您的辅弼股肱啊。”是啊,让载振做嗣皇,自己做摄政王,像太后那样威风,这是奕劻几十年的奋斗目标。正如袁世凯所说,果真老佛爷定的人选不是载振,以奕劻在朝中的地位,仍由他说了算。而要牢固地控制局势,军队是一关键,其次就是京畿的督抚了。袁世凯所言甚是。于是奕劻道:“项城处处为本王着想,我很感激。不过这些事做起来恐怕难度不小,不一定能如愿。”“这事我已想过。我和亲王可以互为呼应,亲王可以以我为工具为借口实现这一目的。”奕劻心领神会,又道:“还有军队的事,老佛爷定会要项城交权,此事如何处理——这可是关键所在。”“庆王爷请放心,这些军队保证听亲王您的驱使,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这——我就放心了。”“不过——”袁世凯心事重重地道:“据王爷刚才所讲,瞿鸿(礻几)可能对王爷有所不利,这应是目前首先要弄清楚的事。这个人肯定对你我不利。”“我也是这样想。我正在让四格格到颐和园探听此事。”“肯定打听不出来。王爷想,太后把她最信任的李莲英都摒出了殿外,还有谁能知道他们的筹划?”二人都陷入了深思,钟表的秒针在嗒嗒地响着。突然,袁世凯说道:“在下有一个一石三鸟之计。这事可要靠王爷家的格格了。”于是,袁世凯便向奕劻说出了他的计划。听完袁世凯的计谋,奕劻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心道:“这个袁世凯,连瞿家的小老婆的脾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可怕,太可怕了。”袁世凯刚送走奕劻,徐世昌和段芝贵从里屋出来。袁世凯随问徐世昌:“卜五,我的安排可有什么不妥吗?”“项城兄安排得很周到细密。有一点是要注意的,要充分考虑到西太后的心狠手毒。当年她对肃顺,对慈安,对她的亲生儿子同治,后来对珍妃和光绪帝,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在下认为,如今项城兄应在此尽量逗留,一来让奕亲王为实现我们的计划有充分的时间和借口;二来我们可以在此时带一些礼物拜访各国大使,待各国大使向西太后表态后,项城兄再进京;三是大帅要在这几日内召集我北洋大小将校,训导交待一番,而且要把这一消息有意无意地传发出去,这样,北洋军皆在京畿重地,西太后不可能不有所忌惮。”“卜五考虑得甚是周祥。芝贵,你可急速传我口令,让各旗标统以上将校及各处局统领即日来总督府。”“是。”段芝贵转身拍他的电报去了。“项城兄,在下有一言不得不讲,讲了有杀身之祸,不知大帅是有所安排还是考虑不周。”袁世凯一怔,问:“我还有何事考虑不周?”“仔细想想看。”“是我自己的军队中的将校,还是军队真的被人夺走?”“不是,大帅想,北洋军为大帅一手经营,大小将校是大帅亲自细心挑选的,又考察了这么些年,这些人对大帅绝对忠心耿耿。其次,他们心中只知大帅不知有朝廷。可以断言,日后朝廷肯定会派一些人渗透进来,但北洋军早已自成一体系,朝廷命将不仅不能指挥得动,而且会增加各军对朝廷的敌视。再说,各旗兵力大致相仿,无一旗有绝对优势兼并其他各旗,也无一旗首领有统辖其他各旗的威望,所以即使大帅离军,各旗心目中的领袖仍是大帅您呀,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祸从北洋军出,从何说起?”“那么是太后?”“在下已说过,太后忌各国干涉,又忌大帅手中的军队,她再毒辣,也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不测之事。”“不会是奕劻吧?”“哈哈——”徐世昌笑道,“此世间他仗着两人,一为太后,另一个就是大帅您了。即使他做了摄政王,也要仰仗大帅许多年,待他把他的敌人一一排除干净时,就剩下大帅和他了,大帅可能已想过,到那时他有没有缚鸡之力,何况大帅您是一条龙。”袁世凯急切地问道:“没有谁能真正夺走我的军队,连西太后都不能把我怎样,卜五,我险从何来?——快讲!”“适才我在壁后听奕劻之言,似乎太后确已身体欠安,大帅也对奕劻说过这样的话,既然如此,大帅处境岂不非常凶险吗?”“这——卜五,她即便不立载振,纵观宗室,随便何人,能与奕劻和我抗衡吗?”“大帅怎么只想嗣君,不是有个现成的皇帝在吗?”“什么——”袁世凯的头“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一点栽下来。许久,他才恢复常态。是啊,若不是徐世昌提醒,他觉得他的脑袋真的要被割下来了。是啊,不是还有现成的皇上吗!光绪帝不是还在吗?只要太后崩逝,光绪帝自然主政,嗣君何用?有谁能和光绪帝抗衡,只要他振臂一呼,无论是朝廷内外的缙绅士大夫,还是工商士民百姓,就会云集到他的旗帜之下。他袁世凯的军队再强大,也会淹没在他的汪洋大海之中。“怎么得了!”袁世凯急切地说。“卜五有何良策,快快教我!”“我只是想到他的威胁,确实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袁世凯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黑紫着脸一动不动。许久,嘴角流出缕缕血丝,心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其实这事很简单,一包毒药就能解决问题了!”徐世昌见袁世凯露出这种表情,不禁骇异。于是说道:“若没有什么事,愚弟这就走了。”袁世凯擦去嘴角的血丝道:“去各国公使馆的事,就拜托你了。你最方便,管理京中警务,这也非常重要,告诉赵秉钧,让他诸事小心。”“好吧,各国若有何要求,是否项城兄亲自处理?”“不要了,急迫关头,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不太离谱,答应他们就是。”临走,徐世昌道:“只是我们巡警部力量太小,不然现在也可起大的作用。”“这件事就由赵秉钧办了。卜五兄以后有更重要的事。”三、波谲云诡被软禁在瀛台的光绪,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王公大臣来到他的斗室,心里明白,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面露杀机,向跪在屋角的袁世凯怒喝道:“看着朕!”……送走了死也不肯脱下珍妃亲手缝制袍服的光绪,慈禧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可是,她亲自选定的嗣皇帝溥仪那尖厉的哭闹声,又把她的心绪给搅乱了。她睁开回光返照的双眼,厌烦地传下懿旨:“这孩子太别扭了,先抱出去吧……”瞿鸿(礻几)的六妾高小红正在花园里逗着鹦鹉,她三十左右的年纪,身体已经很胖。手指肉都都的,不过更显得圆润白腻,蚕豆花似的纹络排列在手指的关节处;胳膊如藕节一样,很丰腴,雪白雪白,白的闪眼;随着手臂的起起落落,鼓鼓的乳房不停地晃动着,似乎要撑破衣衫,冲出来似的。她逗弄着鹦鹉,并不显得很有兴致,反而显得极慵懒,银盘似的脸面处处紧紧的,厚厚的嘴唇不停地嘘嘘着。正在她百无聊赖之时,听到婢女喊道:“六奶奶,有人来看你来了。”“谁呀?”话音刚落,随着一阵脚步响,一个人早已到了跟前,高声笑道:“哟,六夫人还真有闲情雅兴,和花儿鸟儿说起话来了。”“格格——,我的天神,你怎么来了?”说着打着千儿。“咱姊妹,谁跟谁——你把我忘了吧!自从上次给老佛爷一起游园,有一个多月咱姊妹没见面了。”“格格怎么这样称呼我呢,折煞我了,我可承受不起。”“咱姊妹还会彼此,还讲什么礼节,滚他的吧!前年我第一次见你,咱姊妹不就很投缘吗?——哟,你越发富态了。”“是胖了。”“是更丰满了——咦呀,这胳膊像羊脂一样,脖子像雪一样。哎哟,见过你呀,我回去不敢照镜子了。”说着捋了捋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看我这黄哩吧卿、瘦哩吧卿的。”“格格太过自谦了,你这手臂多细嫩啊,又佩了这金镯;您这脖子……脖子……哎呀,多光灿的项链,多闪眼的钻石——脖子更好看了。”“怎么?你喜欢?嘿,下来你戴戴看。”四格格取下项链给高小红戴上,立刻大呼起来,“哎呀——,太高贵了!小红妹子呀,你生就的高贵气质,戴着这项链,真像——真像英国女王那么尊贵。”马上她又抚着高小红的脖子,道:“这项链挂在脖上,美死了!让男人看见,爱死你了!”高小红像吃了蜜,头扭来扭去,惬意极了。“别扭了,到屋子里镜子前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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